第35節
慕清闌垂下了眼,就在沈靈均以為他不會回答以后,聽見他輕聲道。 “我會出仕。” ———— 朱鹮單膝跪在東宮的太子寢殿內,垂著頭道:“……事情經過便是如此,請殿下裁斷。” 蕭玨臉色蒼白地靠在床上,時不時地咳兩聲,過了一會才帶著一絲喘息道:“看來,寧國公終于打算出手了。” “罷了,你辛苦了,退下吧……” 朱鹮離開后,夜鳶才從厚厚的帳幔后頭走出來,他緊鎖著眉頭,仿佛一點也不為這個消息高興。 蕭玨又咳了一聲:“夜鳶,魚兒上鉤了……你怎么卻這副表情?” 夜鳶跪在蕭玨下首,滿面羞愧:“是屬下無能,這才讓寧國公的探子接近了錦王殿下,屬下……” “罷了。”蕭玨淡淡道,“我當初思慮不周,這才留下這般隱患,與你沒有多大關系……” 夜鳶沒有再說話,手卻緊緊地握住了拳,蕭瑀先前表明立場,又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把柄,雖說夜鳶覺得有些可惜,但畢竟利大于弊。 但如今,蕭瑀的身上如今有了這么大的污點,他們先前一系列的計劃通通作了廢,甚至還為寧國公謝禎做了嫁衣。如今他出面支持蕭瑀,如此雪中送炭如何不會得到蕭瑀的感激,而他們,卻因為先前的欺瞞,在兩者之間劃下了一道長長的鴻溝。 這一局他們真是損失慘重。 蕭玨沒有再說下去,他只是有些感慨自己這場病來得太不是時候,還未動手就已慘敗。 他嘆了口氣,將目光看向窗外,黑夜宛如一團化不開濃霧,無星無月,唯有廊上掛著一盞燈籠,泛著融融的暖意,在秋風中輕輕地晃動著。 蕭玨閉上眼,輕聲道。 “秋風乍起,然長夜未明啊……” ☆、第四十六章 清晨,秋日的陽光穿透了紗帳,落在了帳子里交頸而臥的一雙璧人臉上。 蕭瑀的眼睫動了動,然后睜開雙眼,第一件事就是偏過頭去看懷中的沈晏。沈晏的臉蛋粉嫩,在陽光下宛若透明,細看卻發覺她眼角還殘余著淚痕,一頭青絲鋪在腦后,只有幾縷落在臉頰上,蕭瑀輕輕地將那幾縷頭發撥到了她的耳后。 沈晏似乎極其困倦,只是動了動眉頭,咕噥了幾句,就將臉埋進了被子中,卻露出了脖頸上斑斑的吻痕。 蕭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昨夜鬧得狠了,沈晏又是哭又是罵,后來直接暈過去。他想著讓沈晏再睡一會,便小心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悄無聲息地下了床。 走出房間,一排婢女捧著洗漱用品安靜地等在廳中。 蕭瑀讓人服侍著洗漱完,揮退了要擺飯的婢女,說道:“等王妃起來,我和她一塊吃。” “是。” “安順呢?” “安管家正在準備王妃回門的東西。” 蕭瑀恍然,只是心卻不可避免地沉了沉。沈靈均是個極其負責的老師,蕭瑀拜在他門下的確學到了不少,原本只是為了接近沈晏,最后卻真的將沈靈均當成了老師,只是如今師生怕是要變仇讎了。 沈晏也知道今日要回門,所以雖然渾身酸痛,還是早早地起了,洗漱完后與蕭瑀坐在桌上吃飯,見到他湊過來,頓時氣惱地偏過了頭。 蕭瑀腆著臉奉上一碟點心:“元娘,這是你最愛吃的。” 沈晏沒理他,眉頭抬了抬,一旁的婢女正要為她夾菜,蕭瑀立刻搶過筷子:“我來我來!” 沈晏忍無可忍:“蕭瑀!” 蕭瑀無辜地看著她:“元娘,你還想吃什么?” 沈晏揮了揮手,讓婢女都退下,才咬著牙道:“你明知今日要回門,昨晚……昨晚……”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她的臉漲得通紅,再也說不下去。 蕭瑀連忙過來摟住她,誠懇道歉:“我的錯我的錯,下次我一定聽你的,輕一點……” “蕭瑀!” 蕭瑀接住沈晏的粉拳,嬉鬧一番后,他心頭的沉重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 吃過早飯,兩人來到沈府,原本女子出嫁,娘家也要掛喜字,直到回門之后才能拿下,可他們看到沈府卻是半點喜慶的東西都沒有,整個府邸都顯得有些蕭瑟。 沈晏忽然就有些怯了,站在門外久久未進去,蕭瑀明白她的心情,也陪著她在門口站了一刻。 只是,他們下車時就有仆役跑去里頭報信,然而他們這么久沒進去,沈靈均也不曾喊過一個人出來看看,可見他的態度。 沈晏滿臉苦澀,蕭瑀不忍她再傷感下去,便輕聲道:“咱們先進去吧!” 沈晏點了點頭。 兩人一進大廳,就看到主位上坐著的臉色鐵青的沈靈均,而一旁下首坐著的,卻是還未離開的慕清闌。 蕭瑀眉頭一皺,不等沈晏說話,已經先行了大禮,只是他伏在地面上卻遲遲聽不到沈靈均喊他起身的話,心知沈靈均還在氣頭上,他也不敢擅自起身,就這么老老實實地跪了大半個時辰,沈靈均才余怒未消地叫了起。 雖然心中有氣,但女兒已經嫁給了他,沈靈均也沒辦法做得太過分,所以給了蕭瑀下馬威后,便平靜地接了他們的茶,還給了紅封。 蕭瑀受寵若驚,沈晏卻心知肚明,于是愈發覺得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父親每一件事為她做得考慮。 在見慕清闌的時候,沈晏心中愧疚更重,若是沒有她,表哥原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屈辱,可如今,他的表情卻很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表哥……”沈晏嚅囁道。 慕清闌拿出一支桃木雕成的簪子,對沈晏說道:“原本是打算新婚之后,親手替你簪上的,可如今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沈晏接過簪子,眼淚如同滾珠一般落了下來,她哭著道:“表哥……是我對不住你……” 慕清闌嘆了口氣:“元娘,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沈晏淚眼朦朧,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旁邊忍耐已久的蕭瑀往身邊一帶:“不準!” 慕清闌沒有說話,沈靈均已經怒不可遏地開口了:“你憑什么不準!若非你,今日跪在我跟前敬茶的就是清闌!” 蕭瑀滿肚子怒氣,卻偏偏不能拿老丈人怎么樣,只能用眼神凌遲慕清闌。 慕清闌理都沒理,直接帶著沈晏走了出去。兩人一直走到一株桃樹下才停住。 沈晏仍在抽泣著,慕清闌看著她的側臉卻有些出神。 他小的時候其實是很不喜歡沈晏的,甚至因為母親太喜歡這個表妹,還偷偷地欺負過她。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他漸漸地在意起她來,他不喜歡別人的觸碰,但那個人若是沈晏,他便會從心底里透出開心來。 只是,沈晏并不喜歡他。 慕清闌性格溫和,雖然有些失落,但他還是很好地將這些情緒埋在心底,哪怕明知道錯過了沈晏,他可能再也碰不到另外一個牽著手就能開心的女孩子了。 但沈晏竟然答應了求親,長久的渴盼得到了實現,慕清闌的心仿佛飄在了云端,充滿喜悅卻又沒有實感,而蕭瑀在最后一刻打破了他的美夢,曾經觸手可及卻又失去的痛苦遠遠高于得不到。 思及此,慕清闌開口道:“元娘,我明日就要歸家了。”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其實我早就該走了,只是總是不甘心,還想再見你一面。” 沈晏羞愧地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慕清闌也不需要她回答,徑自說道:“回去之后我會好好溫書,參加下一次的科舉。” 沈晏驚訝地抬起頭來,仿佛不可置信:“表哥,你……你是認真的?” “是。” 慕清闌性格平和,不喜與他人爭執,所以哪怕他學識再強,也不曾動過半點出仕的念頭,只想著在青松書院教書育人,沈晏咬了咬唇,低聲問道:“……為什么?” 慕清闌淡淡道:“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我與蕭瑀不死不休。” 沈晏急切道:“表哥,你……”在看到慕清闌臉上流露出的痛楚,她才知自己失言,臉色蒼白地退了兩步。 慕清闌看著她,輕聲道:“元娘,你果然是喜歡他的。” “我……”沈晏百口莫辯。 慕清闌卻笑了笑:“也好,我總算能夠死心。” 他不等沈晏再說話,拱了拱手,離開了院子。 ———— 因為慕清闌的事情,沈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又加上沈靈均面色不佳,之后的氣氛一直都維持在一個很尷尬的狀態。 等到他們即將歸家,沈靈均才對他們說道:“過幾日,我會辭去御史大夫一職,和清闌一起回延陵郡。” 沈晏吃驚道:“爹爹!這是為何?” 沈靈均嘆息一聲,蕭瑀是他的學生,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自己又有何顏面留在朝中,更別提,雖然現在眾人還將沈晏當做是受害者,可已經有些風言風語傳了出來,為了女兒的名聲,他也只能辭官明志。 這些沈靈均沒有細說,可沈晏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過來,眼眶頓時又紅了:“爹爹,是女兒不孝。” 沈靈均搖了搖頭,才看向蕭瑀,這大概是自蕭瑀進門后他第一次正眼看他,他的怒氣已經壓了下去,語重心長道:“錦王殿下,你用了這樣的法子娶了元娘,讓她無父母親朋的祝福,無風光無限的嫁禮,作為父親,我永遠都無法原諒你。” “但是,我今日不得不把元娘交到你的手中,只希望你能好好保護她,永遠不叫她傷心,日后她為你生兒育女打理中饋,也望你能夠護她一生無憂。” 蕭瑀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靈均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元娘如今為人妻,日后也要為人母,你沒有娘親,爹爹也不在身邊,要堅強起來。” “女兒知道了。” 沈靈均又嘆息一聲:“好了,你們早些回去吧!” 蕭瑀扶著沈晏上了馬車,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時無言,直到快到王府,才聽見安順的聲音。 “殿下,娘娘,兵部的文書到了,明日就要啟程!” ☆、第四十七章 東宮內,太子太傅薛齡將近日要處置的事情交給蕭玨,想了想才說道:“臣接到消息,兵部已經將錦王殿下的調令給發下去了。” 蕭玨執筆的手頓了頓,才平靜地說道:“寧國公怎么有些著急了?” “錦王殿下立場不明,想來寧國公也是不敢完全信任他的。” 蕭玨停了筆,偏頭看向旁邊:“宣詹事,你的意見呢?” 宣澤本來一直在沉默,聽到蕭玨問起,才緩緩開口道:“下官想,這恐怕是寧國公對殿下的一種試探。” “哦?” “漠北三郡,其中扶風郡一直被寧國公牢牢握在手里,但河源郡因為閔家的緣故,是傾向于殿下的,至于天水郡,這些年來,您與寧國公互相牽制,反倒讓天水郡成為了中立之地,不管對于您還是寧國公,它的地位都是十分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