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說著,她將手放在心口,道:“我要的是能從這里感受到的東西,我們雖然住的是舊房子,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自己勞動得來的東西。可我們什么事情都一起商量,一起決定,我們照顧著彼此,依賴著彼此,這種感覺就像家。您知道嗎?我生在皇家,一直都覺得這個家雖富有四海,卻最沒有家的感覺。” 說著,她深深吸空氣,繼續(xù)道:“您和父皇或許不知道,我曾經(jīng)任性妄為,惹是生非,其實,只是想得到得到你們的管教。” 說著,她聲音有些哽咽道:“因為,只有那樣才能見到你們,才能知道你們還關(guān)心著我。小孩子的想法很奇怪,可現(xiàn)在看來,那時的我太孤獨,太害怕,太希望有父母的陪伴,可你們給了我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可我渴望卻是最尋常的東西,可你們卻給不了。”說著,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一旁默默聽著的武后,心中不由得浮現(xiàn)一絲愧疚,甚至有那么一剎那想要再次滿足這個女兒的任性。可她是從不會被情感左右的武后,她很佩服太平能出說出這樣一番喚起她情感的話。 可武后的理智卻告訴自己,不管太平說什么,目的無非是想要自己放過她和袁一。 第157章 對抗強權(quán) 既然命運決定太平生在皇家,那么,她就該承受這些,而作為一個母親,自己已經(jīng)把能夠給她東西全都給她了,至于不能給她的,那都是命運注定,她這個皇家之女不配擁有的東西。 這樣想著,武后開口道:“你們?nèi)齻€先出去,本宮想單獨同公主說幾句話。” 聽到武后的吩咐,袁一看了眼太平,見她點點頭,便跟著薛紹和上官婉兒退到了門外。 在園子里,站在槐樹下的三人各懷心事,皆是低頭沉默。 袁一用瞥了眼身著紫色錦緞長袍,腰系金鑲玉瑞獸紋腰帶,頭戴銀絲束發(fā)冠的薛紹。他猶豫片刻,向前邁了一步,對薛紹道:“你把我當(dāng)作兄弟,可我卻做出這么混蛋的事。我不奢求被原諒,這一輩子我都會記著這筆良心債,當(dāng)你需要的時候,我會把欠你的都償還給你!” 薛紹見他開口說話時,就攥緊了拳頭,當(dāng)他把話說完,早已怒容滿面的薛紹抓起他衣領(lǐng),咆哮道:“你這家伙,還有臉來跟我說這些!你要是真想還就把令月還給我,不然,就別在這兒假惺惺!” 袁一深深吸了口氣,搖頭道:“她是我唯一不能給你的。” “混蛋!”怒不可遏的他掄起拳頭重重打袁一臉上,袁一也不躲閃任由他痛打。 一旁的上官婉兒想要勸阻,可薛紹身懷武藝,又失去理智,因此,她怎么勸也勸不開。 這時,神兵候從外面辦事回來,看到樹下的倆人扭打在一起,便大聲喝止道:“住手!你們是嫌現(xiàn)在不夠亂嗎?” 聽到喊聲,薛紹方才停手,上官婉兒上前扶起袁一,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便關(guān)切問道:“還好嗎?” 袁一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搖頭道:“我沒事。” 神兵候看了眼怒氣未消的薛紹,怕他和袁一又動起手來,便對上官婉兒道:“上官姑娘,你和袁一先去外面走走。” 上官婉兒點點頭,看了眼袁一,便邁開步子往外面走去。袁一想到太平還在房里,猶豫了片刻,方才提步跟了上去。 他們一路無語,走到不遠處的懸崖邊,袁一停下腳步,看著遠方壓得很低的天空,迎著略帶些涼意的風(fēng)陷入沉思。 許久后,他開口道:“其實,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找來,就算我們出關(guān)躲到塞外,他們也能找到我們。我知道,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把令月帶走,可我不會放手。” 上官婉兒道:“那就這樣做。” 聽她這么,袁一頗為驚訝,可見她語氣誠懇,不像是違心之言,便道:“你真認為我該這樣?你難道不是說客嗎?” 上官婉兒笑了笑:“娘娘把我?guī)磉@兒,我是應(yīng)該履行說客的職責(zé),可這次我想做回不稱職的說客。” “好吧!多年不見,你的心思還是讓人猜難以猜透。”說著,他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皇后的手段我是見識過,她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如果娘娘會輕易放手,那她何必親自來到這兒?說到底,公主也是娘娘最疼愛的女兒,我相信不管怎樣,她都不會用上那些手段。” 說罷,上官婉兒想起這些年在武后身邊,看到她為了達到目的使出的種種陰毒手段,看到一些哪怕她再親近的人,只要做出任何背叛她的事,或者妨礙到她的利益,她都會毫不留情毀滅這些人。而公主的離開,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種背叛,她能狠毒地對待任何背叛她的人,又能輕饒公主嗎? 這樣想著,她心里不由得沒了底,因而又補充道:“事情最后會變成怎么樣,沒有人能說得準(zhǔn),一切見機行事。你是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就算打不過,跑應(yīng)該沒有問題,你懂我的意思哦!” 他打量了眼上官婉兒,笑道:“你這個說客當(dāng)?shù)眠€真夠稱職,不過,用溜這招是不是不太符合你的智慧?” “難道不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嗎?” 他皺眉道:“我自認為熟讀兵書,還真沒聽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上官婉兒想了一會兒,道:“是嗎?不管什么計,管用就成。” 他點點頭:“好吧!” 此時,遠方的沉沉的烏云正朝崖邊壓進,風(fēng)也來得更加急促,天也漸漸暗了下來,上官婉兒望著眼前這大雨將至的景象,陷入了深思中。 站在上官婉兒的立場上,她應(yīng)該勸袁一放手,可她太想看看歷史被改變的樣子。 這一刻,她有點明白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會喜歡上袁一,那是因為在已知的世界里,他是一個未知的存在,自己恰恰需要這種未知。 這時,天空已下起淅淅瀝瀝的雨,袁一和上官婉兒便不在崖邊逗留,邁開步子返回寧家。在園子里,神兵候和薛紹正說著話,看到袁一和上官婉兒走來槐樹下躲雨,他們便不再多言。 樹下各懷心事的四人正沉默之時,突然從房里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執(zhí)聲,緊接著響起武后氣急敗壞的吩咐聲:“來人啊!把她綁了,押回去!” 聽到吩咐聲,門外的神兵都沖進房中,見狀,樹下的四人也慌忙往房里去。 在房中,與武后怒目相對的太平,看到?jīng)_進房里的神兵要對自己動手,她憤然拿起近前的玉壺,將它往案幾上猛力一敲,而后,拿著玉壺的尖利的碎片抵著自己的頸部,威脅道:“你們誰敢動我,我就死在你們面前!” 武后不甘被要挾,抬手指著她惡狠狠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要挾到本宮!你要死,本宮絕不攔你。”說著,她看了眼一旁手足無措的神兵,厲聲吩咐道:“動手!” 見神兵們真要動手綁太平,神兵候急忙上前,擋在太平身前,喝道:“住手!你們真夠糊涂,真想要了公主的性命嗎?通通給我退出去!” 一旁的武后心里清楚,神兵候看似在責(zé)罵神兵,實則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因為一時怒火,讓太平枉送了性命。 經(jīng)過這番提醒,她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因此,見神兵候把神兵攆出去,也沒有多言。 待神兵走后,神兵候走到太平面前,伸手道:“我看著公主長大,很了解公主的性格,若不是公主自愿,沒人能夠帶走公主。如果公主信得過,就把一切交給我,若公主離開,絕對是心甘情愿。若留下,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公主。” 見神兵候說得誠懇,太平感動的淚水默默留下,太平將抵在頸部的碎片交給神兵候,哽咽道:“謝謝!” 她看向武后,神情堅定道:“我不會離開,但我想要母后,心甘情愿地讓我留下!”說罷,她拉著門邊的袁一走到屋外的大雨中跪下,大聲道:“如果母后不成全我們,我們就一直跪在這兒。” 站在房中的武后,看了眼跪在雨中的倆人,一臉冷漠道:“本宮倒要看看她能跪多久!” 說著,她走到案幾邊坐下,對門邊的上官婉兒吩咐道:“婉兒,重新泡壺茶來,再把屋子打掃一下。” “是。奴婢這就去辦。”上官婉兒躬身領(lǐng)命而去。 這時,神兵候見上官婉兒去伙房泡茶,而薛紹也往別的屋子去了,他便走到武后身邊,道:“來這里的時,圣上跟卑職說不管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價都要把公主帶回來。若公主寧死不回,就放了她,雖然作為一國之君,他無法寬恕公主的過錯,可作為一個父親,他愿意再縱容一次自己的孩子。如今,公主……” 武后一拍案幾,憤然打斷道:“夠了!她是圣上的孩子,難道就不是本宮的孩子嗎?本宮既然來了這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帶回去,你可以不幫本宮,但給本宮閉嘴!” 見武后態(tài)度強硬,神兵候便不再多言。 他默然走到門邊,望著跪在大雨中的袁一和太平,只見他們雖然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可他們一直手牽著手,神情里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語的光彩,仿佛只有廝守在一起,就算受苦也是一種幸福。 見他們?nèi)绱耍癖蜃旖歉‖F(xiàn)出淡淡的笑意,心語:“她一輩子都不肯認輸,看來這次,她要輸在自己女兒手上了。” 這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而袁一和太平也在雨中整整跪了一天一夜。這樣的雨對袁一來說算不了什么,可對太平來說每一刻都是煎熬。 清晨時分,雨剛停,體力不支的太平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向后一倒,幸好被身邊的袁一及時扶住。 待昏昏沉沉太平緩過神來,看到上官婉兒和薛紹正往這邊趕來,而袁一也起身要將自己抱起,見此,她慌忙阻止袁一道:“母后還沒答應(yīng)成全我們,我們不能起來!” 第158章 眾怒難犯 袁一滿臉焦急道:“你都成這樣了,還跪什么!” 這時,上官婉兒已走到太平身邊,給她診過脈后,道:“公主疲勞過度,風(fēng)寒入體,才會導(dǎo)致昏厥。公主不能再這樣跪著,不然小疾釀成大疾,到時就麻煩了!” 聽到這話,袁一不由分說地將太平抱起,可太平奮力掙扎道:“袁一,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袁一無奈,放下太平皺眉道:“你怎么這樣倔,就是不聽人勸呢?” 太平有氣無力道:“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如果得不到母后的成全,往后,我們不可能有安穩(wěn)日子。再說,作為一個女兒,希望自己的婚姻得到母親和家人的認可。如果你真為我好,就讓我這樣做!” 袁一沉默片刻,心疼的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太平,嘆了口氣:“好吧!”說著,他又陪著太平一起跪下。 一旁沉默不語的薛紹將一切看在眼里,見袁一和太平又跪了下來,他走到太平面前,關(guān)切道:“你寧愿跟著他受這些罪,也不愿意跟我回去嗎?” 太平抬頭看了眼薛紹:“我相信,你已經(jīng)看到答案了。” 聽到回答,滿臉痛苦的薛紹閉上眼深深吸了口,而后,又看向袁一,質(zhì)問道:“你明知道她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非但不阻止她,還陪著她一起跪著,你瘋了嗎?” 袁一回答道:“我很清醒。可我知道這是她想要的,我愿意滿足她。” 薛紹點點頭,也走到太平身邊跪下,見此,袁一很是詫異道:“你這是干嘛?” 薛紹從容回答道:“跟你做同樣的事。” 薛紹這番舉動,讓太平很是感動,她看了眼薛紹,抱以淡淡一笑:“謝謝!我……” 薛紹打斷道:“你知道的,我需要的從來不是這兩個字。所以,什么都別說了。” 上官婉兒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長長嘆了氣:“我真是服了你們!”說著,上官婉兒走到薛紹身邊跪下。 太平側(cè)頭看了眼上官婉兒,滿是感激道:“謝謝!” 武后見上官婉兒和薛紹敢公然跟自己唱反調(diào),滿心不快的她走到門邊,看了眼在屋檐下站了一夜的神兵候,用吩咐的口吻道:“你去告訴上官婉兒和薛紹,要不立刻給本宮起來,要不就在這里陪他們跪上一輩子!” 神兵候轉(zhuǎn)身了眼氣急敗壞的武后,躬身道:“恐怕,卑職無法替娘娘傳達吩咐。” “你這是什么意思?” “卑職也想求娘娘成全他們!” 神兵候說著,走到四人身邊跪下,園子外的四大神將看到他如此,先是一臉驚訝,而后互看了一眼,便默契十足的走進園子,同神兵候跪在了一起。 見神兵候和四大神將都跪了,神兵們也紛紛走到園子里跪下。 此時,武后看到所有人都站到了袁一和太平這邊,她心中雖然氣恨難平,可她在權(quán)力場上馳騁多年,自然懂得眾怒難犯的道理。 加之,高宗也曾有口諭要對太平網(wǎng)開一面。即便她不情愿就此認輸,可形勢所迫,她又不得不認輸。 有了這番思量,門邊的她走到眾人面前,聲音威嚴(yán)道:“你們來這里的職責(zé),想必你們都清楚。既然你們敢跪在這兒替他們求情,若不網(wǎng)開一面,那本宮豈不顯得太不近人情!都起來吧!” 聽到這話,眾人一齊謝恩起身。 這時,太平拉著袁一來到武后面前,正要再次叩謝成全之恩時,卻被武后扶起道:“先別急著謝恩。你若要留下,本宮再也不是你的母后,而圣上再也不是你的父皇,你再也不是公主,不能再用皇家的李姓。還有,本宮要你們對這一切守口如瓶,就算對你們的孩子也不能提及,能做到嗎?” 聽到這些,太平心中五味雜陳,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她沉思良久,深深吸了口氣,跪地向武后道:“這三拜是令月謝過母親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說罷,她的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而后,她又道:“這三拜是希望母親饒恕令月不孝之罪!”說罷,她又叩了三下。 “這三拜是令月和袁一謝過母親成全之恩!”說著,她拉著袁一跪下,一齊重重叩了三下。 她向武后磕完頭,又起身朝著長安方向跪下,向著遠在長安的高宗也如此叩了九個頭。 她起身時,看到武后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心里涌起無限酸楚,她心頭有千言萬語想要對母親說,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正在她不知所言時,聽到武后開口道:“本宮說的這些,從明天開始做。” 她滿臉不解道:“明天開始?” “沒錯!”說著,武后卸下滿臉的威嚴(yán),神情里多了幾分慈祥:“因為,我想要與你再做一天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