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袁一見她們有說有笑,想要插上幾句話,可她們聊的不是白天干活的趣事,就是村里的家長里短。因而,只要他一搭話,氣氛頓時變得怪怪的,討了幾次沒趣后,他便不再想著攙和進她們的話題。 因而,他每日打獵回來,不是與村中幾個熟識的獵人喝酒聊天,就是在自家的園子里練劍,總之,他會很識趣的避開這種被晾在一邊的尷尬。 自從,有了寧謠這個師傅,太平的處理家務的能力可謂是突飛猛進,她洗衣裳比以前洗得更干凈了,而且再也沒有丟過。 每天房間都被她打掃得整潔而舒適,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的廚藝至今都差強人意,不過好在她有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因而,不管她的菜做得多糟糕,她都會耐著性子跟寧謠學。 太平幾乎攬下了所有家務,袁一回到家就要熱飯吃,洗了澡就有干凈衣裳穿,這種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的感覺,讓他覺得很奇妙。 這個丫頭曾經是那么驕傲而自我,可如今卻變得賢惠而體貼,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她就好像換了一個人,若不是親身經歷這一切,他絕不會相信太平如今的轉變。 或許,改變的并不只有太平,還有他,不過因為這種改變是通過瓦解自己一直遵守規(guī)則,摒棄自己一直遵循的喜惡來遷就,討好著自己所愛的人。 這種改變開始時是一點一滴的進行著,可回過神來時,發(fā)現自己改變了一些習慣,卻難以察覺其實是自己被改造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日,袁一在山林打獵時,因為弓弦被拉崩了,只好返回家中去換一把弓。 他走到園子里,看到太平種在東面田地上的蔬菜,已長得有了些模樣。他又走到西面的雞圈邊瞧了瞧,看到原本從寧謠家抱來的雛兒,現在也長大了許多,他饒有興趣地拿起一旁的谷料,往雞圈里散了一些,而后,才往屋里去了。 他推門,看到太平正踩在凳子上,用手中的雞毛撣子掃著柜子上的積塵,當聽到推門聲,她猛地一回頭,一個重心不穩(wěn),從凳子上跌了下來。 見狀,袁一飛身向前,伸出雙臂接住了太平。他抱著太平在房中旋轉幾圈后,不漏痕跡落到床邊,而后傾身將太平放到床上,用專注的眼神凝望著太平,抬起手撫摸著太平的臉蛋,柔聲道:“娘子,沒事吧!” 太平搖搖頭:“沒事。相公怎么回來?” “我的弓壞了,回來換張弓。對了,怎么沒看到寧謠?” “她家里有事,沒有來。” “是嗎?”說著,他嘴角浮現出一絲竊喜的微笑。 “聽她沒來,你怎么笑得這么賊?” “這段時間,你們每天都粘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快成透明人了。現在好不容易她沒在這兒,我們就能好好的說說話,親近親近。” “好吧!我這段時間的確冷落你了,想跟我說什么?”說著,太平正要坐起身來,卻被他一個側身抱住,道:“這樣我們才夠親近嘛!” 太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大白天,你該不是想……” 他搖搖頭:“不是。娘子,你看現在咱們的菜也種好,雞也喂好了,是不是該……” 見他欲言又止,太平皺眉道:“該什么?” “是不是該什么猴子了?” “生猴子?” “不是,說錯了,應該是生孩子。” 這時,太平的臉驟然紅了,她羞怯道:“這大白天,怎么扯到這事了?” 見她看了眼敞著的房門,袁一拿下背上的箭袋往門邊一擲,門邊關上,門閂也插上了,而箭袋也安靜地落到了門邊。 袁一湊近她的臉,在她耳根吻了吻,道:“我們成親這么久了,也時候該要個孩子了。” 見她沒有說話,袁一的手游走到她的腰間,正要解開她的衣帶時,她突然拉住袁一的手,聲音低沉道:“知道嗎?我不讓你碰我,并不是我在意你的那些過去,而是……每次你這樣對我的時候,我的腦海就不由得浮現出,你曾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我不是因為你的那些過去,而嫌棄你,只是我害怕,將來你又會變成那個樣子。” 袁一沉默片刻道:“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才現在知道并不是這樣,我總算松了口氣。我不知道,如何讓你對我有信心,不過,我愿意用時間換來你對我信心。不管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甚至一輩子都好,我都愿意等,不會再提這樣的要求。”說著,他捧起太平的臉,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正要起身,太平拉住他的手,柔聲道:“這段時間,我跟寧謠聊了很多,才發(fā)現我的擔憂是多余的,我應該對你有信心。” 他笑了笑,動情撫摸著太平的臉蛋:“這么說來,寧謠應該算是我的恩人,我們可不能辜負這番恩情。” 說著,他吻上了太平誘人的紅唇,他們正要纏綿之時,屋外卻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太平一驚,推開袁一,滿臉嬌羞道:“有人在敲門,你去開門看看是誰來了?” 此時,袁一不由得滿腹牢sao道:“爺的!我多努力才等到今天,剛準備嘗點甜頭,門外的家伙就跑來攪局!真是太可惡了!” 說著,他扭著頭朝門外喊道:“別敲了,沒人在家!” 太平又推了他一把:“討厭!去開門啦!” 袁一無奈起身,帶著滿心的不快走到門邊,當他拉開門,看到門外的不速之客,他不由得屏住呼吸,腦中一片空白。 當看到出現面前的袁一,門外的人皺了皺眉,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情,可很快便消失不見。只見他收起手中的折扇,用平緩的語氣道:“袁一,好久不見!” 此時,袁一方才回過神,看了眼面前的喚雨,抿了抿嘴道:“雨神將,你怎么來了?” “我來這兒的原因,你應該清楚。”說著,喚雨側過身子,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神兵候和另外三大神將。 這時,一直被背著身的神兵候緩緩轉身,一臉冷峻的他用深邃的眼神望著門里的袁一,沒有說話,好像在等著袁一說些什么。 正思量著該說些什么的袁一,看了看站在神兵候身邊的三大神將,只見低著頭的神將追風握著手腕,冷著臉的驚雷擺弄著手中的短錘,而瞪著眼的閃電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銀鞭。 見他們皆是一副備戰(zhàn)狀態(tài),袁一心語:“四大神將的武功深不可測,若以一敵四肯定難有勝算,更何況我還得考慮令月的安危。” 這樣想著,他又望了眼屋子附近的樹林,感覺此刻異常安靜,像是有武功高強的神兵埋伏在附近。 有了這番觀察,袁一心里清楚,神兵候已設下天羅地網,自己更不可能逃得了,只能見機行事了。 這樣想著,他道:“侯爺,如此勞師動眾找來這里,不知想要讓我做些什么?” 神兵候正要說話,理著發(fā)鬢的太平恰好走來門邊,笑問道:“誰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站在門前的神兵候和四大神將,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連連向后退了幾步,緊緊地抓著袁一的手。 神兵候看到太平,便向前邁了一步,躬身道:“神兵候拜見公主!” 太平深深吸了口,搖頭道:“這里沒有公主,只有一個叫李令月的民婦。侯爺要拜的那位公主,想必此時應該身在長安的薛駙馬府中。” 神兵候道:“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那些都是權宜之計。圣上和娘娘日夜思念著公主,希望公主能夠早日回到身邊,薛駙馬也是如此。” 太平看了眼身邊的袁一,抿了抿嘴道:“我已經嫁作人婦,況且長安城里已經有一個太平公主,侯爺覺得我還能以什么身份回去?” 神兵候沉默了片刻道:“皇后娘娘想要見你們,到時娘娘自有安排。” 太平頗感意外道:“母后也來了?” 神兵候點點頭:“是的。”說罷,他躬身做個請的手勢。 太平看了眼袁一,見他點了點頭。他們便隨著神兵候和四大神將來到寧宗長家,此時,寧家園子前站滿了身著便裝的神兵,而寧宗長一家也不見蹤影。 第156章 危機降臨 這一路走來,袁一心中雖然忐忑萬分,可他卻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從容。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太平比他更要忐忑不安,他只有表現得無所畏懼,才能讓太平安心。 他們走到門邊,守衛(wèi)在一旁的神兵將門推開,躬身請他們入內。正要提步的太平看了眼袁一,見她滿臉擔憂,袁一握起她的手,微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在說不用擔心,有我在你身邊。 見此,太平也抱以淡淡一笑,而后深深吸了口氣,邁開步子同袁一走了進去。 這時,武后坐在房中,只見她身著紫棠色團花襦裙,高高梳起的發(fā)髻中插著精致的白玉簪子,這番簡約端莊的裝扮雖然掩蓋了她的身份,可藏不住她叱咤風云的貴氣。 她拿起案幾上像是從宮中帶來的玉制茶具喝了口茶,而后又低頭陷入了沉思。站在她身后的上官婉兒,見她放到案幾上的茶盞空了,急忙上前提起玉壺將茶盞添滿。 上官婉兒退回去時,看到站在一旁的薛紹眉頭緊鎖,視線落在正前房門上,片刻也沒有離開,神情盡是疲憊和憂傷,當門被緩緩打開,他慌忙垂下視線。 當太平走進房中看到座上武后,滿心的愧疚頓時如洪流般融入心頭,眼眶驟然紅了。 武后抬頭看到面前的太平,只見她身著藍色交領窄袖長裙,雖然在衣裳的鑲邊處都繡上了精美的花紋,可依舊掩蓋不了衣料的廉價。再看她盤發(fā)的簪子,雖然雕花精致,用的卻是最下等的木料。 還有她那雙曾經猶如青蔥玉指的手,如今卻變得蒼白粗糙,手指間還隱約可見一些細短的刀痕,她那張未施米分黛的臉依舊美麗如初,可神情中卻多了幾分陌生的成熟,或是滄桑。 看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兒,武后心中五味雜陳,她曾把天下最好的東西給了這個寶貝女兒,可如今她卻把自己折騰成了粗野村婦。這樣想著,她不由得心酸起來,眼眶也跟著紅了。 太平見一貫剛強的母后表現出如此溫情的一面,她不由得淚如雨下“噗通”一聲跪倒,哽咽道:“女兒不孝,女兒不孝……”她一直重復這這句,不知該再說些什么。 武后沉默不語,低頭垂淚良久,方才起身走上前將太平扶起,邊替她擦著眼淚,邊道:“罷了!罷了!你這么任性妄為,都怪我和圣上太過寵溺你,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吧!你苦頭也吃夠了,跟母后回去吧!” 她說著,向一旁的薛紹使了個眼色,會意的薛紹走向前對太平道:“娘娘說得沒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管發(fā)生過什么,我對你的心意依舊如初,如果你愿意回到我身邊,我會盡其所能地讓你幸福,做得絕不會比你身邊的這個人遜色。” 說著,他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眼袁一,繼續(xù)道:“如果你執(zhí)意要同這個人在一起,我愿意祝福你們,用這一輩守住這個秘密。” 太平自然明白薛紹話中的意思,她的心不由得被刺痛了一下。對于,薛紹的感情,她背叛地那么狠心又徹底,可薛紹不但沒有記恨,還愿意與一個迫于形勢娶的女人共度一生。他這般隱忍背叛,犧牲幸福,為的只是成全她。 為此,她雖然感動不已,可她知道那不會變成愛,只能變成一輩子都償還不了的虧欠。 這時,一旁的武后聽到薛紹要祝福他們,心中頗為不快,便側過臉用冷厲的眼神看了眼薛紹,似有責備之意,讓他趕緊補救之前說過的那話。 薛紹明白武后的意思卻沒有理會,他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太平,道:“我之所以愿意這樣,并不是因為你是公主,而是因為我愛你,這是一種克制不了,牢牢扎根在心里,直到把自己變成傻子的東西。” 終于,太平抬起頭用滿是愧疚的眼神望著薛紹,聲音低沉道:“你應該責怪我,罵我,可不是像現在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壞人,更讓我更加得無地自容。” 說著,她深深吸了口氣:“可我已經嫁為人婦,又能怎么補償你呢?我想,除了對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 武后了解太平倔強的性格,又聽到她這番表態(tài),知道很難說服她,盤算著先說服袁一。 這樣想著,武后便道:“袁一,本宮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看到一臉威嚴的武后,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袁一不卑不亢道:“娘娘,請說。” “你曾經統(tǒng)帥萬軍,應該很清楚作為一個將領應該具備哪些品質?” 袁一雖然不知道武后為何有此一問,可還是從容應答道:“一個將領應該做到五點,即智,義,仁,勇,信。” 武后點點頭,繼續(xù)問道:“作為一個丈夫對妻子應該做到哪些?” “一個丈夫應該讓妻子信賴,依靠,幸福。” 武后又點了點頭,用一貫冰冷的聲音道:“嗯。說的不錯!可你做得卻很糟糕。據本宮隨知,你同薛紹交情匪淺,情同手足,可你卻在他大婚之際,帶走他的新娘,本宮相信就算一個下三濫的流氓,也不會干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 說著,她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眼袁一,繼續(xù)道:“還有,一個會正常思考的人,都知道帶走一個即將大婚的公主,將會引起多大的事端,招來多大的麻煩,可你卻偏偏做出這樣不智的事情。” 見武后對袁一如此尖酸刻薄,太平忍不住開口:“這一切不怪他,都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武后打斷道:“如果還要一個女人站出來替他說話,本宮只會更加瞧不起他!” 聽到這話,太平不再多言。 這時,武后看了眼袁一,繼續(xù)道:“本宮看你這種種作為,不但缺信缺義,而且缺仁缺智,唯獨剩下勇。本宮希望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過錯,勇敢地彌補這些過錯!” 袁一沉默片刻道:“娘娘說得沒錯,我沒有做到智義仁信,的確不是一個稱職將領。可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丈夫,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妻子,我不奢望得到你們的認可,我這輩子都會對她負責到底!” 聽到這話,武后的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她冷笑幾聲道:“做她的丈夫,你配嗎?她從小到大過得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如今你給她什么?她曾經是受萬人艷羨的太平公主,可如今她又成了什么樣子?你說的給她幸福,就是跟著你吃苦受累,躲在這窮山惡水還要每天擔驚受怕嗎?” 聽著武后這聲聲質問,想到這些日子太平跟著自己受的苦,滿心愧疚的袁一無言以對,他低下頭陷入沉默中。 見此,太平開口道:“母后說我不幸福,那母后又幸福嗎?” 武后愣了片刻,反問道:“你想要說什么?” “您母儀天下,又受朝臣敬重,您的尊貴榮耀,相信是天下女子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夢。您雖是一宮之主,可后宮佳麗卻有三千,縱使父皇再愛您,可他終究是帝王,他注定不能獨愛,只能博愛。”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片刻,繼續(xù)道:“朝臣敬重您,可這敬重的背后,您又付出了多少辛勤,背負了多少責難,隱忍了多少委屈?您的幸福或許都是別人能看到的,而您想要給我的,也是那樣的東西,但我不需要別人眼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