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公主沖奴才發火,總好過生自己的氣,折磨自己……” “閉嘴!”太平咆哮著將茶杯朝他扔去,“哐當”一聲杯子正中他的腦門,隨著杯子的碎裂,鮮血從他額頭滲出。見此,嚇得臉色蒼白的太平,提著虛浮的腳步走向他,緊張道:“我不是……還好嗎?” 他舉了舉砂鍋,笑道:“沒事,要吃壽喜鍋嗎?”他邊說,邊將砂鍋放下,擺好碗筷。 太平指著他的傷口,擔心道:“沒事?你還在流血呢!” “您若看到我后背,那十幾,二十條刀刀致命的傷疤,就會知道這真是沒事。”說著將太平推到座前坐下:“趁熱吃,保證原汁原味。” 太平提起筷子在鍋里翻了翻:“不對,少了蝦餃!” 他一臉茫然道:“那晚我有放蝦餃嗎?” 太平抬頭望著他:“別告訴本宮,那晚和這次的壽喜鍋都是你做的?” “是奴才做的,公主不會嫌棄,不吃了吧!” 太平搖搖頭,夾起一塊白豆腐放進嘴里,道:“不錯,挺賢惠!” “多謝公主夸獎……不對,賢惠這詞,聽著怎么怪怪的。” 不過一盞茶時間,壽喜鍋就被太平吃得干干凈凈,她放下碗筷起身,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了良久,道:“以前,總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給賀蘭敏之,眼看這愿望就要達成了,可我特別害怕,不知道是因為賜婚的緣由,還是,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還是,我將要離開皇宮,開始新的生活。總之,特別害怕,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袁一走到她身邊:“往好的方面看,許多公主被賜婚,都是政治聯姻,可公主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是很好嗎?” 她點點頭:“是啊!其實,即便他那樣對我,可我還在找盡各種理由,讓自己原諒他,有時候真懷疑,愛他勝過愛自己。”說著,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袁一指了指窗外的星空:“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躺在屋頂上看看星星,就會好很多,公主要試試嗎?”說著,將手伸向她。 太平點點頭,握住了他的手,他便帶著太平飛身躍出窗口,來到屋頂,太平仰頭望著無際的天空,感覺自己被閃閃的繁星包圍,瞬間,自己好像一只飛翔在天空的鳥兒,獨占整個星空,隨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展開雙臂的太平微笑道:“這感覺太好了,整個人都變輕松了。” 袁一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屋頂的邊緣,深深吸了起,笑道:“是啊!” “以前,你每晚都在這兒保護我嗎?” 他點了點頭:“這里更像我的臥房。”說著,走到一旁躺下:“這兒是我的床,頭頂的天空就是我的被子。” 太平在他身旁坐下:“這地方沒遮沒擋的,天晴還好,遇上雨雪天也會來嗎?” “保護公主可打不了馬虎眼,再說,那時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嗎?其實遇上惡劣天氣也好辦,來壺酒,下雨就當泡澡,下雪就當賞雪!一夜能有多長,隨隨便便就過去了。” 太平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滿臉愧疚道:“對………不……” 見她說對不起,比說謝謝更加艱難,袁一連忙擺手道:“別這樣,您就當饒了我吧!” 她點點頭,指著袁一額頭上的傷:“不止那些,加上這個。還痛嗎?” “見公主能吃,能跑,能笑了,這點小痛算得了什么?” 她笑了笑:“命很長,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他摸了摸下巴:“因為你是公主,我是奴才。” 她臉色一變,起身道:“本宮要下去。” 見狀,他喃喃道:“這丫頭,翻臉比翻書還快!”他站起身,看著太平道:“公主曾經說過,我們這些奴才只會明哲保身,不必刻意討好您,所以,按邏輯說起來,對公主的好,只能因為身份。” 她長長吐了口氣:“沒錯,我說過那樣的話,可是……” “若真有其他原因,只有一個,公主值得被善待。” 袁一沒想到,這將是他與太平的最后一次談心,因為,那以后,消了氣的太平與賀蘭敏之重修舊好,與此同時,賀蘭敏之也兌現了幫助他出宮的承諾。 第64章 生死由天 為此,賀蘭敏之施行了一個周密的計劃,首先,他花重金雇了名死士,然后,在太平的幫助下將死士帶進宮中,最后,太平又重演了一次,遭鬼魅刺客行刺的戲碼,而結局則是刺客被殺,袁一全身而退。 這晚,武后正要就寢,就有女官前來稟報說,太平再遭行刺,刺客已被殺害。武后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驚,而后問道:“是誰殺了刺客?” “啟稟娘娘,護駕的金吾衛趕到時,刺客已死在寢殿,問公主是何人手刃刺客,公主說,當時太害怕躲在一角,只到看到一個黑影飛進殿中,殺了刺客,便離開了,因此,并沒瞧見那人的樣貌。” 此時,武后明白此事是袁一所為,她不動聲色道:“真有這事?你把孫滿貴找了,本宮讓他把事情弄明白。” 待孫滿貴來,武后將事情囑咐好后,詢問道:“都清楚了嗎?” 一旁俯首帖耳的孫滿貴道:“奴才明白,定會小心將事情辦好,還有,絕不會向上官婉兒吐漏半個字。” “很好!今晚就去辦吧!” “是!”孫滿貴帶著一臉凝重走出殿外。 次日,晚間,武后坐在麟德殿中,這里已沒了往日的忙碌,這時的等待讓她感覺時間變得很慢,慢得只能對著燭火出神。 當殿外的孫滿貴走來身邊,她方才回過神來,抬頭望向他,問道:“人帶來了嗎?” 孫滿貴點點頭:“啟稟娘娘,奴才把袁一帶來了,這會兒他正在殿外候著。” “沒人知道,他來了這兒吧!” “是的,奴才都安排妥當了,請娘娘放心。” “讓他進來吧!” 殿外的袁一聽到孫滿貴讓他進去,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他將手汗往衣裳上抹了抹,深深吸了口氣,方才進了殿。 當他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的武后,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一種眩暈感直沖腦門。 武后打量了他眼,露出難得,又讓人感到莫名不安的笑:“高壽,不對,應該是袁一,做得很好,替本宮消除了一塊心病!” “娘娘過獎了,這些都是奴才該做的。” 武后的目光變得極為嚴厲:“是嗎?本宮讓你保護公主,可沒讓你喜歡本宮身邊的宮女。” 他嚇得一愣,不知該如何反應,待回過神來,知道武后在宮中耳目眾多,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才會這么說。這樣想著,他也無意狡辯,索性承認道:“奴才的確喜歡婉兒,我們間絕無半點不端,請娘娘明鑒。” “相信你也沒那狗膽!本宮就當你們是兩情相悅,想必,你也清楚,婉兒要等到二十五歲方能出宮,你真愿意等嗎?” 他眼神堅定道:“愿意。” “那你有沒有想過,婉兒是本宮身邊的人,也不再是罪奴,許多王孫貴胄會樂意娶,這樣一個有利于自己的女子,而本宮也愿意促成這樣的婚事。”說著,見袁一低下了頭,她頓了頓,繼續道:“光陰易逝,錯過許多好的事,好的人,到頭發現等待成了一場空,可以承受嗎?” “我……”袁一沒有說下去,他能保證自己,卻無法自信地為上官婉兒做任何保證。 他陷入沉默之時,武后看了一旁的孫滿貴,會意的孫滿貴,立即將御案上的托盤端到他們面前。 “本宮已安排好你回去的事,今晚過后,就再無高壽了!”武后說著,指了指托盤里的兩杯酒:“喝杯酒吧!當是對你的嘉賞。” 袁一看著黃色錦緞上兩只翠綠的酒杯,腦子里一片空白,當他猶豫著抬起手,接近酒杯時,兒時至今的回憶從眼前一閃而過,腦中突然蹦出個念頭:“我要死了。” 一旁的武后見他的手在兩杯酒間猶豫著,便道:“在想,哪杯酒有毒?還是都有毒?或是都沒毒?” 他望向武后,冷冷一笑:“娘娘在想,死人最會保守秘密,是殺了他?還是殺了?或是殺了他?” 武后笑了笑:“欺騙都是由信任開始的,本宮能走到今天,全靠過早明白這個道理。本宮眼里只有三種人,敵人,有用的人,死人,你覺得自己是哪種人?”說罷,對著托盤,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知道,若武后有心殺他,是不可能逃出她魔爪。這樣想著,他淡然道:“敵人,我不配,有用的人,成了過去,死人,才最適合我。”說著,拿起杯酒正要喝,聽到御座的紗制的屏風后,響起喝止聲:“不要!” 這時,他瞧見上官婉兒從屏風后跑出,跪在武后面前道:“奴婢求娘娘開恩。” 武后看著她哀求的眼神,搖頭嘆了口氣:“本宮一直以為,你知進退,懂得審時度勢,今晚,明知道本宮讓你躲在屏風后的用意,可你卻替他求情,你太讓本宮失望了!” “奴婢辜負了娘娘的期望!” 武后扶起上官婉兒,看了眼袁一道:“本宮想看看你們有多喜歡對方,是不是值得以命相博?” 說著,她走到孫滿貴面前,拿起兩杯酒送到倆人面前:“把酒喝了,本宮就成全你們,婉兒會得到本宮的特赦,今晚就能離宮,到時你們就能雙宿雙棲。所以,最好期望本宮在酒里放了仁慈,而不是其他東西,能讓你們能活著離開。” 上官婉兒伸手去接酒杯時,瞥見孫滿貴連連搖頭,他眼里似乎還閃動著淚水,見此,上官婉兒心頭莫名一暖,這些年,他們彼此利用,相互扶持,成為武后最得力的心腹,所以,了解彼此的目的,不需要偽裝,反而更容易親近,感情也更叫深厚真摯,只是一直沒察覺,或是不愿意察覺。 袁一端起酒杯,看向上官婉兒道:“我曾跟你說過,大漠的日落很美,如果出宮,我們就坐著駱駝一起去看。還有,長安城東市的那間小茶樓,我們每天早晨都去吃點心。我可以把捕衙的兄弟都介紹給你認識,可當你見到那個很有趣的娘人梅仁,就發現他尖酸刻薄,忍不住想抽他。”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說,在這世上沒了親人,我愿意娶你,做保護你,照顧你,呵護你的親人。這些都是出宮后,想跟你一起做的事,可是……” 他凝望著淚眼婆娑的上官婉兒,沉默了一會兒:“我更想你活著!”說罷,他伸手在上官婉兒肩胛一擊,上官婉兒感到觸電般,全身僵麻動,彈不得。 袁一拿過她手中的酒,連同自己杯中的酒一起喝了下去,他扔下酒杯,閉上眼等著地獄大門的向自己敞開。 閉著眼的袁一沒有感得身體有不適,突然意識到,一切都是武后故弄玄虛,酒中并沒毒。 他睜開眼,看著武后道:“原來,娘娘不僅會給人驚嚇,還會給人驚喜。” 此時,上官婉兒已能行動,她拖著還有些麻木的腿,走上前拉了拉袁一:“還不趕緊謝過娘娘!” 說著,倆人一起跪地向武后謝恩。 “平生吧!”武后看了袁一,對上官婉兒道:“本宮有些明白,你為什么喜歡這小子了。” 劫后重生的倆人不由得深情對視彼此時,殿外的太監大聲通稟道:“驃騎大將軍求見。” 上一刻還是柔情似水的上官婉兒,臉色頓時變得慌張失措,她望向武后的同時,武后也正看著她,此刻,她似乎預料到將要發生的事情。 武后看了眼袁一道:“你去屏風后避一避。” 滿腹心事的袁一往殿外望了眼,而后,轉身走上閃耀琉璃光澤的玉階,走過鋪著黃緞的御案來到屏風后,透過紗制的屏風,隱約能瞧見大殿的情形。 此時,驃騎將軍走進大殿,向著正襟危坐的武后行過禮,便道:“卑職知道娘娘已不過問外朝的事,可今晚為了卑職挪步于此,卑職甚是感激!” “大將軍見外了!宮闈之中多有不便,所以,之前的求見,本宮都回拒了,所謂事不過三,你都拖孫公公帶話求見了,再難本宮也得見一見了。” 一番寒暄過后,驃騎大將軍方才道出來意,因為,御史臺著手調查他圈地和強搶民女,已掌握了許多不利于他的證據,這會兒正在整理,過幾日就會呈給皇上,他希望,武后能替他向皇上美言幾句,讓御史臺大事化小。 武后聽罷,笑了笑:“本宮與大將軍也是老交情了,沒必要說客套話,所以,本宮就直說了,現在朝廷上,都以太子馬首是瞻,本宮的聲望已經大不如前了,現在就算管管后宮的家長里短,都要再三掂量,更何況是御史臺的案子,說句不好聽的,本宮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啊!” 說話間,武后見上官婉兒已將茶送到驃騎大將軍面前,道:“先喝杯茶,這丫頭泡茶的手藝不錯。” 驃騎大將軍喝了茶,道:“茶香淡雅,水溫適中果然是杯好茶!” 武后點點頭:“婉兒,不但是泡茶好,而且辦事恰到好處,本宮可是真喜歡她啊!說到這兒,本宮真要好好謝謝大將軍,當年不是大將軍通過內侍司將她引薦來鳳儀宮,本宮也難慧眼識珠。” 第65章 彼此放過 驃騎大將軍神色略顯慌張:“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娘娘的法眼,卑職與婉兒姑娘是遠親,經不住老輩人說情,無奈厚重臉皮,托人到內侍司走了個后門,為她謀了份好差事,還請娘娘見諒!” “人情世故本宮還是懂得,可是真不知道,大將軍與上官儀還沾親帶故。” 驃騎大將軍一頭霧水:“上官儀?上官婉兒。”頓時,想明白的他,看著上官婉兒驚訝道:“你是上官儀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