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第62章 迷霧重重 袁一走向前,往看了眼帳篷里,欲言又止道:“公主,賀蘭大人……” 太平低下頭,道:“不在,剛同太子走了。” 他看到太平眼中的委屈,抿了抿嘴道:“公主,沒事吧?” “我……”太平話沒說出口,轉身跑開了。 他狠狠地瞧了眼帳篷:“賀蘭敏之,你這混蛋!”說著,邁開步子去追太平。 在南面的山坡邊,跑得筋疲力盡的太平停了下來,蹲在溪水前哭泣著。 袁一慢慢走近,看著哭得她顫抖的背影,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可一個大男人面對如此遭遇的女子,似乎說什么都不合適。 他望著月下靜靜流淌的溪水呆了半晌,他一手抱住酒壇,騰出了那只手,遲疑地在太平肩上拍了拍:“哭吧!有我在?!?/br> 太平狠狠地一抖肩,沒好氣道:“滾!滾開!” 他一臉尷尬地收回手,心語:“好吧!自討沒趣,還是讓她一個人靜靜吧!”這樣想著,抱著酒的他轉身,剛走出幾步,感覺身后一暖,接著,好似有一道閃電鉆進了身體。 此刻,直冒冷汗的他低頭看到,太平的手緊緊地纏繞在他腰間,當確定真被太平抱住的他,顯然有些驚嚇過度,不由得手一緊“啪”的一聲,懷中的酒壇被他捏碎,壇中的酒如從沖天的煙火,灑向天空后,又迎風落下。 袁一依舊保持著抱酒的姿勢,喃喃道:“不好,酒沒了!” 此時,伏在他背上的太平,哽咽道:“命很長,我害怕,別走!” 他一動不動道:“哦?!?/br> “他難道不知道,那樣不是表達嫉妒,喜歡我,而是在傷害我。今晚不是太子來了,恐怕就……難道這就是他的真面目,一直喜歡都是披著人皮的禽獸嗎?”太平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如此,袁一的心里也是一陣難受,稍稍側了下身子,聽到心底響起一種聲音:“想要干嘛?你是奴才,她是公主,你的安慰就像狗屎,只會遭人嫌棄。” 心底另一種聲音抗爭道:“她現在很傷心,需要安慰。” “勸你最好什么都別做!” “那我做給你看。”掙扎過后,袁一轉過身,將哭泣的太平攬入懷中,柔聲道:“哭吧,有我在?!?/br> 太平緊緊摟住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謝謝?!?/br> 袁一微笑著點點頭,緩緩地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柔軟地發絲,似乎這樣,她就能沒那么傷心。 回宮后的這幾日,袁一感到整個宮廷的氣氛異常緊張,先是外朝,離魂香涉案官員被御史臺判以秋后斬首,而宰相許敬宗雖無證據指明,他與離魂香案件有關,可身心俱疲的他遞上奏折,請求告老還鄉。再是,幾個月前,征戰吐蕃的薛仁貴意外敗北,已班師回朝。 外朝種種緊張局面,對于一直活躍在政壇的武后來說,將權利中心移回內宮是勢在必行,再則,損兵折將再加上對薛仁貴的政治決斷錯誤,讓她在朝堂之上,難保一席之地,可將權利交給高宗和太子,也就是把燙手山芋給了他們,在問題將要爆發之初,武后就選擇退回了后宮,恰能說明她極具政治遠見。 然后是內宮,常年居住在宮里的賀蘭敏月,在高宗從圍場回來的第二天就被送回了賀蘭府,沒有知道原因。 還有,宮中流傳,賀蘭敏之與太平情投意合,高宗將會賜婚,撮合這段媒人竟然是太子。 聽到這條消息,袁一覺得,太子撞破賀蘭敏之輕薄公主,向來以大義滅親為己任的太子,不可能輕饒了賀蘭敏之,除非,公主為了保護他,謊稱自己是自愿的,而太子為了保護公主的名節,拉著賀蘭敏之向圣上請求賜婚。 月下的自雨亭,顯得格外靜謐,亭前的雨簾與朦朧的月色,隱沒了自雨亭,卻留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回響在荷塘中。此時,在亭亭玉立的荷花與露水滴囀的翠荷間停著一葉輕舟。 舟上的袁一低頭望著淺游的錦鯉嘴唇貼著水面,吐出一圈圈漣漪,對面坐著的上官婉兒,笑道:“你約我劃船就為了看它們,你面前的大美人,有點傷心了。” 回過神的袁一抬起頭,笑了笑:“當然為了看它們才來的,你一直在我心里,隨時都能看到,偶爾也得抽空看看別的,對了,對面大美人在哪兒?我怎么沒看到?” 上官婉兒“撲哧”一笑:“看不到嗎?都說情人眼里出西施,現在看來,這話說得挺有道理?!?/br> 他摸了摸下巴,想了會:“這是拐彎抹角擠兌我?雖然,沒看到大美人,可眼前,的確坐著一位西施。” 上官婉兒四下看了看:“西施在哪兒?難道船上有看不到的第三個人?” 他無奈笑道:“不能這么調皮,我可說得很正經,再說一次,婉兒,我喜歡你?!?/br> “哦。” 他一臉不開心:“哦?這是什么意思?在月色這么,是吧!荷塘這么,是吧!知道費了多說力氣,才能說得這么嚴肅嗎?” 上官婉兒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梨渦淺笑:“哦,就是知道了的意思?!闭f著,她半蹲著身子移到對座。 袁一還想再說些什么,可見上官婉兒已坐來身旁,小鳥依人地躺進他的臂彎,指著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真好,對嗎?” 看著頭頂的朗月,聽著耳邊的溫聲細語,袁一將所有的不快,疑惑都拋到了九霄云外:“是??!真好。” 袁一突然想到太平,開口道:“公主將被賜婚的事,聽說了吧!看來某人的預言失靈了?!?/br> 上官婉兒長長嘆了口氣:“我真想失靈,可它一次都沒讓我失望過!” “你真夠自信,可我看來,公主和賀蘭敏之的婚事應該是沒跑了。不過,有些事很蹊蹺,我一直都沒想明白?!?/br> “說來聽聽?!?/br> 他猶豫道:“這事關系到公主的名節,不應該說出來,可你心思縝密,說不準可以找到其中關聯,我相信你會守口如瓶。” 袁一將那晚在圍場所發生的,再是,賀蘭敏之的反常與在他帳篷里聞到的奇異香氣,全都說了出來。 聽罷,上官婉兒想了會,道:“如你所說,旁人看起來,會覺得像是賀蘭敏之的處心積慮所為。可細想來,因為離魂香的案子,他已經成太子的心腹,又受圣上的重視,所以,用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下作手段,贏得一個駙馬頭銜,卻失去太子和圣上的信任,他不像那么不上道的人。” 袁一點點頭:“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想起,那晚在賀蘭敏之帳篷外聞到的香味,是一種強力催……” 見他話只說了一半,上官婉兒皺眉道:“怎么了?” 他面露尷尬道:“沒事。我想說,聞到的異香其實是一種來自番邦的藥?!闭f到這兒,他露出大惑已解的笑:“我知道了,事情是這樣的……” 袁一根據在宮中聽到的各種傳言,綜合分析,而后,推測出賀蘭敏之遭人陷害的來龍去脈。 那晚,他看到的并不是賀蘭敏之,而是一個易容高手,再高明的易容術,也改變不了內心,所以,當易容者在篝火會米分墨登場完,返回時,生怕被人發現,心里慌張,才會那般左顧右盼。 同時,在帳篷里,真正的賀蘭敏之,遭遇高手襲擊,打斗時,高手將帶來的催情藥米分灑向他,猝不及防吸入,待被易容者引來到公主走進帳篷,他的藥效正好發作,才會像只禽獸。 最后,在帳篷中處理回城事宜的太子,遇到的疑似刺客的黑衣人,他沒有沒傷到,而是被黑衣人看似有心地引到賀蘭敏之的帳篷中,如此,才將事情撞破。 聽完,上官婉兒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你覺得,賀蘭敏之是被陷害,吃了個啞巴虧?” “很有可能,不過,能將那些人混進守衛森嚴的圍場,一定是位大人物,而且跟賀蘭敏之愁怨不小??稍捳f回來,以這種方式報復,也太詭異了?!?/br> 上官婉兒道:“猜測只是猜測,事已至此,也沒轍了,別費那些心思了?!?/br> 袁一突然想到些什么,情緒激動道:“難道是她?不但,讓恩寵正盛的賀蘭敏月離宮,還離間了賀蘭敏之與太子的關系,一石二鳥之計,真是太高明了。” “你說的她,指的是皇后娘娘?” 見他點點頭,上官婉兒皺眉道:“別忘了,公主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就算她再冷血,也不會這般可恥!” 袁一滿臉愧疚道:“我不該這么想?!?/br> 看到他的歉意,上官婉兒心里有些難受,她記得,在去圍場的前一日,她看到孫滿貴正小心地包著一個錦盒,見其中的透著濃烈的麝香,她隨口問,里面是什么香丸要包裹這般嚴實? 當時孫滿貴滿頗有深意笑了笑,回答說,錦盒里的不是香料,而是藥。 她精通醫理,自然知道麝香的功效,很快,她便猜到錦盒裝著催情藥,因此,感到有些尷尬的她正要走開,怕被誤會的孫滿貴,解釋說,錦盒里的東西是皇后娘娘吩咐準備的。 她回想這段平常之事,再聽袁一講述那晚圍場所發生的事,很清楚袁一說得是事實,她生氣是,知道宮闈允許事實存在,可不允許說事實的人存在。 她抬頭望了眼袁一,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能說說以前在宮外的生活嗎?” 第63章 女兒心事 “嗯。好吧!”袁一用回味的口吻說起,曾隨軍去過塞外的哪些國家,曾遇到的趣事,然后,在長安捕衙的這幾年,曾遇到了哪些離奇的案件,又如何將它們抽絲剝繭,捕衙的同僚又是怎樣。 再是,長安城哪家茶樓的點心更好,哪家酒莊的竹葉青更醇,哪家賭坊出老千的手段更高明。 他說得滔滔不絕,一旁聽著的上官婉兒,偶爾笑笑,或是隨聲附和幾句。 當他把所有趣事說完,他握了握上官婉兒的手,笑道:“我說完了。不如,你也說說你的故事,給我聽聽,好嗎?” 說著,他低下頭看到臂彎中的上官婉兒已睡著了,他抬起手正想搖醒她,可見她睡得正香,竟不忍將她喚醒。 袁一見舟離岸不遠,便輕輕地將她抱起,躍起身子,以片片荷葉為落點,跳到岸上。 袁一進到自雨亭,將她放到床上,起身給她蓋被子時,發現衣角被壓住,袁一稍用力去拿,她一個翻身將衣角壓得更加嚴實了,他攤手無奈道:“算了?!?/br> 他輕輕地她蓋上被子,而后,坐在床旁,打算等她再次翻身時,把衣角拿出來,再走離開。 袁一望著窗外映著月光的雨簾,依稀可見的翠荷,微微一笑,用溫柔的目光,望著熟睡中的上官婉兒,道:“這景色太美了,難怪你會鐘愛這里。” 他一會兒看看窗外的景色,一會兒看看上官婉兒,時不時自言自語幾句,漸漸有些倦意,竟靠著床頭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當他再睜開眼時,瞧見窗外東方微白,他摸了摸額頭:“爺的,怎么睡了一夜?” 他看到上官婉兒翻身到了另一側,便急忙起身,給上官婉兒蓋好被子,然后,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下,轉身走出房門。 這時,聽到關門聲上官婉兒睜開眼,起身來到窗,遠遠地望著走近熹微陽光里的背影,她抬起玉指摸了摸被吻過的地方,嘴角露出極淺的微笑,心想,昨晚的裝睡,讓她又多了個不能說的秘密。 這兩天月歡宮的氣氛是一半歡喜,一半惶恐,歡喜是因為,公主將被賜婚,這意味著宮里沒了難伺候的主子,宮人不再提心吊膽,自然就歡喜了。 至于惶恐,賜婚的消息已傳遍整個皇宮,可太平并未表現出該有的開心,反而出奇安靜,這種反常讓宮人們感到很不安,因為根據經驗,這往往是大災難來臨的前兆。 見情緒低落的太平已有兩日沒進食,宮人們都急得團團轉,得知此事的高宗武后都趕來了月歡宮,可太平卻是閉門不見。沒轍的武后吩咐宮人們每隔半個時辰,就將新做好的飯菜送到寢殿,直到太平愿意吃東西為止。 為此,月歡宮忙得天昏地暗,寢殿里眼花繚亂的佳肴換了一桌又一桌,可太平依舊無動于衷。 晚間,袁一趁著在膳房幫忙的便利,找來口砂鍋,先往里放了些用剩的雞架,筒子骨,熬了出鮮濃的湯汁后,再將雞架筒子骨撈出,放上五花rou片,白豆腐,香菇,白菜,蘿卜,木耳,待這些東西在鍋中滾上兩滾后,最后,再澆上幾滴香油和五味醬,美味的“壽喜鍋”便完成了。 掌勺的女官見他滿前忙后,弄了這么一鍋亂七八糟的東西,問道:“高公公,大家都忙昏頭了,你倒在這兒做起了宵夜,待會兒掌宮瞧見了,可有你好受的!” 袁一用抹布抱著端起砂鍋,笑道:“掌宮這會兒正和周公下棋,應該沒閑工夫來這兒,宵夜當然趁熱吃,我去去就來?!?/br> 女官一臉不高興道:“想偷懶,沒門!” 袁一靠近她,低聲道:“上回去揚州時,買了許多脂米分,可好用了,要試試嗎?” 女官喜笑顏開道:“我聽秦姑姑說,你送她的脂米分,擦了不止細膩有光澤,而且,不管用多厚都不掉米分,真給我試試?” “當然!” 這時,他在心里長嘆一聲,太監好似半個女人,不僅說話尖聲細氣,時不時翹翹蘭花指,而且,十分熱衷于涂脂抹米分,甚至畫眉抹唇,各種妖嬈嫵媚。 他涂脂抹米分不是為了跟風,而是掩蓋男性特征,因為,每日剃完胡子,臉頰和下巴會隱隱顯露出胡根的青色,所以,必須用脂米分遮蓋,他確信出宮后,隨口就能與梅仁探討美妝心得了! 他來到寢殿,敲了敲屏風,聽到里面傳來虛弱的聲音:“本宮說了不吃,滾!” 他故意道:“公主說什么?讓奴才進來是吧!”說罷,推開屏風,走了進去。 見有人進來,床邊坐著的太平隨手拿起香爐,匣子就朝他砸去,他也不躲閃,任由東西砸向自己。見他如此,拿起茶杯的太平一臉惱怒道:“躲??!怎么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