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不由嘆服,“不愧是祖母,心思與眼光絕非我們能望及項背的。而且,也只有祖母才能有這份果敢與決絕,換成別人不見得會舍得。” 楚晴也敬佩不已,那么多金銀珠寶,哪一件都價值千金,被太陽光照著能晃瞎人的眼,可大長公主硬是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高氏得知內情,沒在周琳跟前發飆,待她離開,卻對著杜嬤嬤咬牙切齒地罵:“那個老虔婆,自己親生的兒子每年就千兒八百的俸祿,還養著整個府邸,困窘得連只金剛鸚鵡都買不起,她倒好,五箱子東西就那么抬出去了,就是留下一箱子,全家一輩子吃穿不用發愁了。” 杜嬤嬤自不敢排喧大長公主,只默默地斟了半盞茶。 高氏喝口茶又罵,“怪道小雜種天天跑得勤,定然從中撈了不少。也不知老虔婆怎么想的,自己嫡親的兒子處得跟仇人似的,嫡親的孫子也視而不見,卻把個賤妾生的雜種倒當成寶了。這次趁著她生日,定要把阿瑜世子的位置給定下來,我看她能怎么著了。放眼萬晉朝,還真沒有庶子承爵的,就不信她真能被人當成笑話看。” 默一默,吩咐杜嬤嬤,“往庫里找出那套雕著牡丹的水晶碟子還有兩塊羊脂玉的荷花玉雕都當了,回頭讓老爺好生打點一番,世子之位真不能再拖了,萬一她非不要臉面把爵位傳給小雜種,我們真就沒法活了。” 當夜,這番話就原封不動地傳到了大長公主耳朵里。 大長公主正喝羊奶,雙手氣得亂顫,羹匙敲打著湯碗,叮當作響。好半天才鎮靜下來,自嘲地笑,“瞧瞧,這就是我那好兒子挑選的好媳婦,跟當初那位奶娘一樣,看著溫順馴良跟只小綿羊似的,其實就是個笑面虎,肚子里一堆男娼女盜的雜碎。她不是想要世子嗎,我倒要看看她把整個庫房的東西都賣了,能不能打點到世子之位?” 淺碧默默地接了她手中的湯碗,忽而微微一笑,“早上大爺去了國公府,聽說帶了兩幅卷軸。” 大長公主頓時就笑了,“這個兔崽子,準是到老丈人那里獻殷勤去了。我就說,平常也不見他提筆寫個字,怎么就想起要那些字畫,敢情是因為這個……真是什么樣的根兒長什么樣的枝兒,當年他祖父也最會伏低做小地哄騙人。” 大長公主真沒說錯,此時的觀月軒已然熄了燈,就連廊前的燈籠也滅了,唯獨梢間的窗口隱約透出一絲清淡的光。 架子床的帳簾上,掛著只綃紗縫成的袋子,袋子里一只夜明珠正幽幽地發著光。 周成瑾手里捧一只歡喜佛正哄著楚晴看,“你看一眼,就一眼,雕得可真精致,各處物件一樣不少,就跟真的似的,還能動呢,你看看。” 楚晴歪著頭,后腦勺對準他,“有什么好看的,不稀罕,又不是沒見過。” “你幾時見過?”說話聽音,周成瑾最能抓住楚晴言語中的漏洞,欠身覆在她身上,不懷好意地問:“你在哪里見到的?是不是一個人躲在被子瞧?” “你才躲在被窩里看呢?”楚晴大怒,抬腳朝著那張俊臉就踢過去…… ☆、第138章 楚晴的腳不長不短不肥不瘦,腳面白皙柔嫩,淺粉色的趾甲猶如五個桃花瓣靜靜地趴在腳趾上。 周成瑾對女人的審美早就越過胸臀而轉移到手腳上,練就了一副絕好的眼力,單憑一雙手就能分辨出這個人的年齡體態。 見楚晴抬腳踢來,他不躲不閃反而抓住她纖柔的腳踝,手指不輕不重地撓她腳心。 楚晴癢得不行,想開口笑來著,隨即想到他那句無禮的話,又覺得委屈。 他竟說出那種話來,難道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種不知羞恥的女人? 眼圈一紅,淚水簌簌而下。 周成瑾慌了,急忙摟住她輕聲道歉,“苒苒,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開個玩笑,跟你鬧著玩兒的。別生氣了,是我,是我一個人躲在被窩里看……是我不好,以后不說這種孟浪的話。你饒過我這次好不好,以后我都聽你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說我是小狗變的我也沒意見。” 楚晴聽了想笑,可死命忍著不露出來,一時竟不知該繼續哭還是轉成笑,竟是僵在那里。 周成瑾見她雙眸猶紅,白凈的小臉掛著兩行珠淚,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瑩瑩光華,自有一種動人的風韻。 一時呆了呆,想掏帕子給她拭淚,可身上已換了中衣,便俯身去吮那淚痕。 楚晴別開身子,板著臉道:“你離我遠點兒。” “好,”周成瑾答應得痛快,“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可得先讓我給你擦了淚,哭過了怕是明天眼睛會腫,讓人看見還以為咱們倆怎么著了。”說罷,起身下地,就著夜明珠的光輝到凈房擰了帕子回來,仔細地給她擦拭臉頰,動作輕柔而溫存。 這人,就會來這一套! 楚晴暗自嘆口氣,轉過身,委委屈屈地盯著他。 他的雙眸幽深黑亮,像沉靜的古潭,潭底卻似燃著火,洶涌而熱烈。 對上她的視線,周成瑾唇角彎了彎,隨手將濕帕子往床邊矮幾上一扔,雙手攬住楚晴肩頭,將她擁進懷里,低低柔柔地說:“以后我肯定注意,不說這種話,再說你就打我,用手打疼,明兒我給你做把戒尺,一頭磨光了,免得扎得你手疼,另一頭……唉,釘上幾根竹刺……” 楚晴終于撐不住笑了。 隔著薄薄的縐紗中衣,清楚地感受到他緊實強健的肌膚以及溫度的灼熱,楚晴不由將臉貼在他胸口處。 她覺得自己是瘋魔了,越活越小了,以前何曾有過眼淚沒干就咧嘴笑的時候? 只有五六歲的孩童才這般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吧? 兩人言歸于好,重新躺下的時候,周成瑾摸到枕邊的那對歡喜佛,仍是不死心,貼著楚晴耳邊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雕工不錯,你看一眼,放心,我今天絕對不碰你。”將那對楠木雕刻的人兒舉到楚晴眼前。 楚晴半推半拒地看了眼,果真雕刻得極細致。兩人都坐著,男人微低著頭,女子卻是仰著臉,四目交投,目光癡纏,無論眉眼情態還是手腳動作都細致入微,就連頭發絲兒都根根不亂絲絲不斷。 “跟魏老二逛古董鋪子看到的,一下子就看中了,還給岳父挑了塊雞血石,岳父說給你刻個印章。你的小字叫苒苒?挺好聽的,以后我就叫你苒苒,順嘴又親切,太多人叫你阿晴了。” 楚晴呆一下,想起夢里那邊空茫無邊的蒲公英,想起那個身材高大,穿一身墨色衣衫的男人,想起他扼住女人頸項時,低啞又帶著幾分懇求的聲音,“苒苒,別離開我,我不會放你走。” 前世,他是個多么冷硬又不善表達的男人,而這世,卻死皮賴臉油嘴滑舌的,是當真如他所說,只為來償還前世的債? 正思量著,聽到周成瑾問,“你以前在哪里見過,一樣的嗎?說不定是一套,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好奇。” 楚晴惱怒地瞪他一眼,仍是回答了,“好幾年前收拾我娘遺物時候看到的,沒仔細看,不知道是不是一套,好像也是木頭刻的。” 周成瑾輕聲笑著,“那你明兒找出來我瞧瞧,要是一套的就好了,到時候傳給孩子。” 楚晴氣得啞口無言,前天說把字畫傳給孩子倒是靠譜,今天又把這個傳下去,難道想讓孩子都跟他似的,養成紈绔? 周成瑾覷著她的臉色笑,“閨女出嫁不都帶這個?到時候咱們生兩個閨女兩個兒子,閨女每人一件,對了,把家里的好東西都拾掇拾掇給閨女陪嫁,兒子就不用管了,讓他們自個掙,你說好不好?” 這樣教養孩子倒是好的,可誰稀罕跟他生孩子? 楚晴故意不回答,感覺周成瑾的手又不老實地順著她的腰身往下探,急忙沉了臉,“你說過今天不碰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好,我就摟著你行吧?”周成瑾沒有再繼續動作,探身取了夜明珠下來放進盒子里,展臂摟在楚晴肩頭。 今晚他本就沒打算折騰她,不是因為不想,而是顧及她的身子。 這幾天忙,夜里不得安睡,白天又不消停,她的眼底都有了細微的青色,他好容易取回來的小嬌妻得好生養著寵著。 窩在周成瑾健壯結實的臂彎里,楚晴睡了個好覺,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微亮。 已到了七月,清晨跟夜里會有些涼,周成瑾細心,自個只穿著中衣褲,卻給她搭了條薄毯。 楚晴心中溫暖,小心翼翼地伸手夠床頭的衣衫,她一動彈,周成瑾立刻醒了,伸開長臂把她事先準備好的短衫羅裙抓了過來。 外頭伺候的聽到屋內動靜,便開始活泛起來,有的去端水,有的去傳飯。 片刻,周成瑾長衣長衫地出來,沉聲吩咐,“進去伺候吧。” 如果早晨不跟楚晴起膩,他都會趁她梳妝打扮的工夫打兩趟拳,然后一同用早餐。 今天也不例外,當他披著滿頭濕發回來時,楚晴已經收拾妥當,只等他回來擺飯。 見狀,楚晴不免又取帕子替他絞發,他個子高便坐在炕沿上,楚晴跪在他身后,一縷一縷地絞,“這會兒天還熱,以后天氣涼了先絞干頭發才能出門,知道嗎?要不,你就在屋里沖洗,冷風吹了頭發容易頭疼。” 周成瑾最愛聽她這般絮叨,就好像廝守多年的老夫老妻,就好像她對他也是充滿了愛意。 吃過飯,周成瑾重提昨晚的話,“你把那個東西找來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看那玩意兒? 楚晴不知說他什么好,連連白他好幾眼。 周成瑾笑道:“反正屋里沒人,看看怕什么?”說實話,他對楚晴的這幾個丫鬟還算滿意,都挺有眼色的,平常除了吩咐基本不進屋,就連廊下也不待,就遠遠地在廂房門口候著。 這也是因為觀月軒人口清靜,進進出出的沒有別人,用不著防范那么嚴。 楚晴拗不過他,親自到耳房打開箱籠找了出來,連外頭包的綢布帶東西一并塞給周成瑾,“往一邊看去,別礙我的眼。”說罷,拿起尚未縫好的衣衫繼續縫。 只是,眼光瞟過去,見周成瑾笑瞇瞇地看得認真,不由又是來氣,這家伙就對這種東西上心。 “真不是一套,你這是柳木的,而且雕工不如我的好,不過也不錯了。” 楚晴只做沒聽見,不想接這個話茬。 片刻又聽周成瑾問:“苒苒,你說你這個從哪里來的?”聲音干澀,帶著絲異樣的緊張。 楚晴詫異地抬頭,就看到周成瑾神情緊繃,眼眸爍爍,手里捏一片已經有些發黃的綾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動。 楚晴疑惑地答道:“是我娘壓箱底的東西,怎么了?” 周成瑾不答反問,“你娘幾時成的親?” 楚晴默默算一算,“娘成親后兩年有的我,應該是丁卯年五月,具體日子記不得了,怕是得回去問大伯母才好。” “沒事,日子不重要,要是查也能夠查出來,”周成瑾語無倫次地說,忽而大步走到楚晴面前,“苒苒,那里面藏著一封信,很重要的信。我馬上出去一趟,午飯肯定趕不回來,晚飯也不一定,夜里我準回來陪你。這封信的事兒,跟誰也別說。” 楚晴感受到他的緊張,莫名地也隨著不安,聲音顫抖著問:“你要不要換身衣裳?” 周成瑾點點頭,已經冷靜下來,“換件打眼的,就是以前穿的緋色衣裳吧。” 楚晴軟著腿打開衣柜,找出一件伺候他換上。 周成瑾笑著抱抱她,“沒多大的事兒,剛才我沒料到里頭藏著信,嚇著你了,別怕!今兒衣裳就做好了吧,明天穿出去顯擺顯擺。你也別老低著頭,時不時出去走走,要不中午上祖母那里吃飯,讓廚子給你燒蹄髈。還有,過兩天咱們成親就滿一個月了,你打算回去住幾天,帶什么東西?” 楚晴笑道:“別啰嗦了,快走吧,早去早回。別的事情,等你回來再商量。” 周成瑾親一下她的臉頰,大步流星地離開,楚晴卻呆愣了好半天……這封信是不是就是當年楚曉摸遍了十幾匹布想要找的東西,也就是楚晚翻騰妝盒想要找的東西? 上面到底寫了什么? ☆、第139章 真沒想到竟會放到歡喜佛里頭,想必爹跟娘也是不知道的。 畢竟,誰會閑著沒事擺弄那種東西? 只除了,只除了周成瑾……想起他,楚晴臉上浮起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羞澀的甜蜜。 他這人真是既無恥又賴皮,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情都敢做,還說她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哪里有這般騎在夫君頭上的女子? 他是吃準了她不會太出格吧? 可知道他嬌著她,寵著她,心里還是說不出的歡喜,尤其歡愉過后,她癱在床上懶得動,向來都是他,去凈房兌了熱水,耐心細致地幫她擦洗。 即便她想起身侍候他,他也不讓,他說,“你要是還有力氣,那我們再來一次?” 以前認為她與他之間絕無可能這般親熱,現在卻是這樣的如魚得水。 他容易出汗,滿頭黑發垂散下來,帳幕般將他們的臉圍在里頭,就看到他額角的汗順著臉頰一滴滴地掉落。 每一滴都燙得驚人,像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席卷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