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明氏嘆一口氣,“要說你二伯母脾氣急,也是被你大姐夫氣得,前幾天才知道原來你大姐夫外頭養(yǎng)著個外室,早就生了兒子,現(xiàn)在都有五六歲了,說要接到府里開蒙。” 楚晴大吃一驚,楚曉嫁給莊閣老的嫡長孫莊安,曾經(jīng)讓老夫人極為得意,沒想到這才幾年工夫,楚曉嫡生的長女才剛五歲,外室的兒子比她都大,可見兩人相好不是一天兩天了,或者在楚曉進(jìn)門前就有了首尾。 明氏續(xù)道:“二姑娘、三姑娘就不用提了,一個高嫁到王府,進(jìn)出不比尋常人家自由,一個自從出閣就再沒回過娘家門,五姑娘自打懷孕后且是張揚了一陣子,也就頭六七日的工夫,回來哭鬧說五姑爺納了個妾,還是個良妾。阿景去找過五姑爺,五姑爺說五姑娘整天就把心思放在幾個丫鬟身上,既然她這么愛爭風(fēng)吃醋,不納妾實在對不住她這天分。” 楚晴聽得目瞪口呆,男人想納妾有得是理由,何必非得扯到女人身上?可想到楚暖那張看似嬌弱實則刻薄的臉,到口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少頃,暮夏帶著谷雨與春分端了菜過來,共四冷六熱,非常豐盛。 暮夏指著一道煮干絲一道獅子頭,“是大長公主那邊送過來的,夫人那邊送了壇秋露白,大爺說秋露白酒勁兒大,不適合女人喝,給換了小壇的荷花蕊,正當(dāng)季。” 楚晴情知周成瑾是避諱正房院送來的吃食,并不挑破,只取過兩只酒盅來,淺淺地斟了半盞。 明氏酒量好,喝個六七盅不成問題,楚晴卻不行,兩盅酒下肚,臉上便升起了云霞,身子也有點不聽使喚。 勉強陪明氏用過飯,送了明氏出門,便歪在炕邊歇著。 朦朦朧朧里,聽到有人柔聲道:“頭痛不痛,起來喝點醒酒湯。” 楚晴并沒醉,腦子仍是清醒著,就是懶得動彈,聞言便斜著身子張開嘴,剛喝半口就皺起眉頭,“酸溜溜的真難喝。” 周成瑾笑道:“醋能解酒,醒酒湯就是白水燒醋,自然好喝不了。茶也能解酒,要不我給你沏杯釅茶?” “好,”楚晴慵懶地半瞇了眼,“也別太釅,我怕苦。” 星眸半張,紅唇微啟,瑩白的面頰帶了酒后的酡色,嬌媚得比春日枝頭的桃花都鮮艷。 周成瑾俯首噙住了那張紅唇,低低道:“我挑了二十多幅字畫回來,你得空添到嫁妝單子上,以后留給孩子們。對了,再選兩幅岳父喜歡的,這幾天我送過去。” 楚晴狠狠地咬了他嘴唇一下,“說留給孩子,又要送給父親,你到底什么意思?” “是我糊涂了,”周成瑾失笑,親昵地再度輕輕吮吸她的唇瓣,“看來沒喝多,腦子還清醒著。我是看你喜歡那幾幅畫,猜出是要給父親。” “嗯,”楚晴呢喃著,雙手摟住周成瑾后頸,拉低他的頭,欲加重這個吻。 周成瑾先是一喜,很快又松開她,端正了身子。 門外傳來暮夏的聲音,“茶沏好了,奶奶這會兒要喝嗎?” “端進(jìn)來,”周成瑾低聲吩咐。 楚晴心中一暖,周成瑾雖然愛跟她鬧,可當(dāng)著丫鬟卻總是顧及她的面子,不曾讓她失禮過。 暮夏放下茶便退了出去。 周成瑾嘗了口,“有點苦,你要不要喝?” “好,”楚晴正要支起身子,卻被周成瑾摁住,就見他大口喝了口茶,低頭緩緩哺進(jìn)她口中。 茶水說不上苦,而是帶著絲甜。 可這行為實在太過親密,楚晴羞得臉?biāo)频窝琶ψ饋恚瑢み^茶盅,牛飲般喝了個干凈。 “也不說留一口給我,”周成瑾佯裝失望,作勢去她口中擷取,楚晴忙不迭地避開。 周成瑾笑笑,展臂攬過她,齊齊躺下,低聲道:“貞娘那邊有了消息,綠豆糕除去豆沙跟蜂蜜,并無異樣。” 楚晴莫名地松了口氣…… ☆、第137章 楚晴莫名地松了口氣,續(xù)問道:“馬蹄酥呢?” “也沒事,”周成瑾看出她的心思,仔細(xì)地提醒,“雖說里頭沒做手腳,以后仍是不能掉以輕心,提防些總沒錯……對了,再過些日子是祖母生辰,我們送什么賀禮?” 大長公主七月十八出生,都說七月是鬼月,七月出生的人戾氣特別重,輕易沾惹不得。所以,她當(dāng)年的兄弟姐妹甚至有些宮妃對她都避而遠(yuǎn)之。 唯獨先皇寵著她,“朕乃真命天子,豈會怕那些龍鬼蛇神?既然你身上戾氣重,父皇便再為你添些龍氣!” 不但親手教她描紅給她開蒙,還特地請了帶刀侍衛(wèi)教她刀槍劍術(shù),直直把她捧上了天。 大長公主得此寵愛,故而把父皇的天下看得尤其重,不許任何外敵侵犯,也不容任何人打萬晉國江山的主意。 大長公主今年六十八,已經(jīng)算是高壽。 楚晴也猶豫著不知送什么好,見過大長公主的嫁妝,再怎么珍貴的金石玉器恐怕都入不了她的眼。 而且上了年紀(jì)的人,恐怕也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要彰顯孝心與誠意,都得親手做。 楚晴擅長的唯有針線,可前幾次年節(jié)禮楚晴送過額帕,送過鞋襪,也送過安腦定神的香囊,實在想不出還能做些什么。 便微蹙了眉頭,“眼下沒想出合適的壽禮,要不我先繡件褙子備著,實在不行就送衣裳。” 周成瑾柔聲道:“也好,我也多想想。主要是該送的前兩年都送過了,再尋不出新意來。” 楚晴乖順地“嗯”一聲,長長地打了個呵欠。 她午睡慣了,又喝了點小酒,睡意愈發(fā)地濃郁,雙眼繾綣幾乎睜不開。 周成瑾再不鬧她,搖了折扇替她扇著風(fēng),不到片刻見她已然睡下,才慢慢起身,拿起上午楚晴抄錄的冊子看。 字體端正大方,娟秀之余有著女子少見的瘦峻。 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可仔細(xì)想又想不出來。 驀地又想到前幾天看到的那摞桑皮紙的信皮,豈不就是這樣的字體? 她坐在軟榻上,癡癡地捧著看,看得那么入神,連他進(jìn)來那么久都沒有察覺,甚至在跟他說話時還有一點點的心虛。 周成瑾心頭像是被尖刀刺了下,痛得有些難以呼吸,煩亂地扔下冊子側(cè)頭看著楚晴的睡顏。 發(fā)間的釵簪已經(jīng)卸下,發(fā)髻被壓得有些散亂,兩縷碎發(fā)掛在腮旁,因酒后體熱,額角沁出一層薄汗,看著童稚可愛,有種不諳世事的純真。 這么乖巧漂亮冰清玉潔的小姑娘能嫁給自己,還待如何? 即便她心里藏了人,那也是年紀(jì)小不懂事。 也是,十五六的姑娘懂什么,興許看到個寫一手好字的人就動了心也未可知,怎知道男女之間的這些濃情蜜意。 只要自己真心對她呵護(hù)著她,定有一日她也會這般待自己。 周成瑾輕舒口氣,揮去心頭莫名的煩亂,小心地拂開楚晴臉頰的碎發(fā),復(fù)又搖起折扇。 大長公主那幾箱子奇珍異寶金玉翡翠用了足足七天工夫才整理完。還回宮里內(nèi)庫的有五箱,另有一箱,周成瑾做主添在了楚晴的嫁妝里。 楚晴毫不掩飾心里的歡喜,笑盈盈地對周成瑾道:“有這些東西撐腰,頓時覺得自己底氣壯了許多。” “你這個小財迷,”周成瑾親昵地摸一下她的臉頰,“難怪你這幾天做夢都呵呵笑。” 楚晴剎那紅漲了臉,這人真會顛倒黑白。她才不是做夢笑,而是睡覺前,而且每次都是被他逗的。 也不知他從哪里聽來那么多好笑的村話野史,天天講給她聽。 昨晚講得是一人犯了盜竊罪,上枷游街,旁觀者問他:“所犯何罪?” 人犯長嘆:“人倒霉喝涼水也塞牙,昨天偶然看到一根草繩,心想以后可能有用,隨手撿了起來。” 問者大驚,“一根草繩判罰這么重?” 人犯續(xù)道:“誰知草繩那端還連著一頭耕牛呢?” 楚晴何曾聽過這種事兒,笑得合不攏嘴,周成瑾借機解她的腰帶,“我撿到條腰帶應(yīng)當(dāng)無妨,咦,怎么還系著位女子?”展臂將她摟在了懷里。 兩人房里事順意,在外頭也不免流露出端倪,四目相對時,眉梢眼底便帶出了幾分。 大長公主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背地里跟淺碧嘀咕,“兩人膩歪著呢,這樣好伐興許不到年底就會有喜信兒。我不巴望別的,七十歲之前能抱上孫子就成,孫女兒也可以,先開花后結(jié)果,好上加好。” 等見到楚晴,就把一串通天眼的菩提佛珠籠上她的腕,“是護(hù)國寺主持道光大師親自開過光的,能祛除病邪長保平安,你好生戴著,你好,阿瑾也跟著好。” 通天眼是一種稀有果實的種子,上面有圓形的小孔,據(jù)說能吸收人身上的病氣并且傳到空氣中,故而得此名。 而道光是萬晉朝有名的佛法大師,活到一百零二歲才圓寂。 通天眼本就珍貴,又是道光大師開的光,更加難得。 只是長者賜不好辭,且涉及到周成瑾,楚晴只得道謝收下。 大長公主眼花不能寫字,便讓周成瑾代筆寫折子,大意是她多年享受雙親王俸祿,受朝廷之恩甚豐,如今年事已高,膝下兒孫多不成器,武無平亂之能,文無安邦之德,懇請圣上收回爵位,以免后人不才,辱她多年積累之威名。 又說當(dāng)年出閣,承蒙先皇厚愛,多以珍寶陪嫁。財富于國而言能強國力,養(yǎng)民生,于家而言,若家人無德無能,只可能是禍端之源。 所以將當(dāng)年陪嫁之珍品還歸內(nèi)庫,以饗天下百姓。 寫罷,大長公主親自封了火漆蓋上私印。 周成瑾帶了八名護(hù)院,趕了兩輛馬車直奔皇宮。 高氏早聽說周成瑾兩口子天天往樂安居跑,今天又見護(hù)院們“吭哧吭哧”抬了五口大箱子出去,急得抓耳撓腮。 她情知撬不開樂安居下人的嘴,而別人知道的未必有自己多,便打發(fā)周琳去楚晴那邊打探消息。 周琳不想去,可架不住高氏軟硬皆施,拿著才繡好的喜帕去了悠然居。 喜帕就那么幾種花樣,要么是喜結(jié)連理,要么是百年好合,再就是鴛鴦戲水。 周琳選了最簡單的百年好合。 楚晴仔細(xì)地端詳片刻,笑道:“長進(jìn)不少,起碼針腳勻稱細(xì)密了,美中不足,花瓣的配色稍微硬了些,沒有個由深及淺的過渡,不過完全能拿得出手。”說話時,袖子往上縮了縮,便露出腕間通天眼的菩提佛珠。 周琳自然是識貨之人,看了贊不絕口,“通天眼最難得,比金剛和鐵蓮子都珍貴許多。” 楚晴道:“這幾天身上不爽快,祖母恐我體虛,特地賞給我說戴著能祛病。” 周成瑾是長孫,楚晴是長孫媳,大長公主自然希望她把身子調(diào)理好,以便早日生兒育女。 周琳雖是羨慕,也沒覺得意外,狀似無意地問起高氏交代的事情,“……七八個壯漢抬著箱籠出去,不知是干什么?門上還來問母親,是不是要開箱查看。” 楚晴訝異地問:“大爺親自看著人抬出去的,也得開箱?” 周琳旋即紅了臉,吱吱唔唔地說:“這倒不用,門上是怕下人夾帶了什么東西。”索性打開窗戶說亮話,“箱子里裝得什么,看著分量不輕。” 楚晴已猜出她的來意,但大長公主并未囑托不得外傳,便實話實說,“是祖母當(dāng)年的陪嫁,不少是先皇私庫的珍貴之物。祖母的意思是古來珍寶,能者得之,現(xiàn)今祖母健在,東西自然守得住,萬一那天她不在了,說不定那些東西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整理出來入了冊仍還到宮里去了。” 周琳細(xì)琢磨也便明白了這個道理。 順德皇帝念著大長公主在他登基之初不遺余力的幫助,自然會照拂有加。如今大長公主年歲已高,順德皇帝雖然未到知天命的年紀(jì),但他身體并不強健,說不定哪天就過去了。 也不知哪位皇子能繼位,但無論是誰,只要周家沒有大長公主當(dāng)年的絕世之功,他們對周家就不會像現(xiàn)今這么熱絡(luò)。 那些珍寶擱在手里還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