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站在摘星樓的最高處,周成瑾俯瞰著遠近的景致,風輕輕揚起他垂在肩頭的發梢,不羈中帶著飄逸。 要娶楚晴進門看起來挺難,好像除了大長公主外,不管是楚家還是周家,就沒人看好這件事,更沒人同意這件事。 周成瑾不是沒有辦法讓楚晴進門,可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楚晴心甘情愿地嫁給自己,這樣以后才能夫唱婦隨生活美滿。 當務之急一是要改變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印象,第二則是不能讓楚晴早早嫁了,總得給他點時間來洗心革面。 要是能想辦法見到楚晴,跟她說上一兩句話就好了。 周成瑾瞇了瞇眼,輕輕打了個響指。 *** 經過楚澍一個多月的言傳身教,楚晴已基本掌握了裝裱的要領,能夠獨自完成一整套的程序。 這天,她剛裱好一幅四尺斗方,問秋領著一位面生的婆子進來。 婆子穿件丁香色潞綢褙子,姜黃色裙子,頭發盤得很緊實,插一對丁香花簪頭的金簪,看打扮非常體面。 婆子見到楚晴,連忙跪下磕頭,“老奴見過六姑娘,我家二姑娘去年釀的桂花酒起出來兩壇子,一壇子送到宮里給了兩位公主,再一壇特地給六姑娘嘗嘗。要六姑娘嘗好了,二姑娘那邊還有,稍后再讓人送來……我們府里的菊花開了,雖然品種不多,有幾盆卻著實好看,二姑娘在府里憋悶得慌,正好借這個由頭請二姑娘跟六姑娘過去玩兩天。”從懷里掏出張帖子來,“二姑娘那邊已經送過去了,這張是給六姑娘的。” 問秋急忙雙手接了。 楚晴笑道:“謝謝府上二姑娘,我也正惦記著她,到了日子指定去,請二姑娘準備點可口的東西。” 婆子低頭哈腰地道:“一定一定。” 問秋識趣地賞了她一個上等的封紅。 待婆子走后,楚晴打開帖子,見上面寫著九月二十二的日子,還有六天的工夫。 楚晴拿著帖子跟楚澍告假,“周家二姑娘邀我賞菊,就不能陪父親了。” “去吧,”楚澍接過看了看,問道:“柳娘子跟我提過好幾回,說阿嬌獨自在家里悶得難受,要不你帶上阿嬌一道去玩玩?阿嬌也能做點詩文。” 楚晴歪著頭道:“帶倒是可以帶,不過阿嬌是不是要現做衣裳,首飾也得打幾樣,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 其實衣裳首飾倒是小事,可周琳邀請的客人除了公侯之家就是新興權貴,再不會有他人。韓嬌本就生在京外,對京都不熟,而且出身又低,到時候是大家遷就她呢,還是她站在旁邊尷尬地當壁花? 這跟文人們聯詩賦詞的文會不同,文會上只要有才華就能被看重,而女子間的花會就是姑娘們聊天的場合,何必非得帶個格格不入的人給大家添堵。 楚澍稍思索便明白,嘆口氣道:“想必來不及,那就算了,你去好生玩吧。” 九月二十二一早,楚晚與楚晴吃過早飯,又仔細打扮了番,才一道去往沐恩伯府。 周琳早就準備了點心還有節目,周成瑾也早早做了準備…… ☆、第82章 跟往常一樣,周琳先帶著諸位姑娘到樂安居給大長公主問安,又到正院見了沐恩伯夫人,周琳的母親高氏。 楚晴已是第三次來沐恩伯府,卻還是頭一遭到正院。 高夫人跟明氏差不多大,圓臉,皮膚略略有些暗黃,像是帶著幾分病態,一雙眼睛很大,眼角斜向上方吊著,盯著人看時就有些凌厲。 魏明珠是來慣了的,高夫人只笑著寒暄幾句就將目光移到楚晴姐妹身上。 周琳介紹道:“這是衛國公府的二姑娘和六姑娘。” 高夫人很著意地打量著楚晴,嫩粉色短襖配石青色繡粉色月季花羅裙,皮膚又細又嫩,五官精致動人,腮邊還掛一對小巧的梨渦,看上去像春日枝頭初綻的桃花,嬌嫩粉艷。 難怪周成瑾會看上她,果然生得漂亮。尤其那雙明亮的杏仁眼,秋水般明澈,給人一種不諳世事的感覺。 高夫人沒少聽周琳提起楚晴。一個娘不在爹不愛的女孩竟能入衛國公的眼,還能得世子夫人的青睞,可見楚晴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這般單純。 原本周成瑾依仗大長公主的寵愛,就讓高夫人有點拿捏不住,要是讓周成瑾得了這樣聰明伶俐的妻室,豈不更不好對付了。 幸好楚家絲毫不留余地地拒絕了。 高夫人慶幸之余又覺得可惜,楚晴長相討喜又聰明,而且跟周琳處得極好,應當早點說給周成瑜就好了,只可惜,周成瑾搶先了一步。 再沒有兄長求親不成,弟弟再上門求娶的。 可是,周成瑾求不得,反而周成瑜得了,豈不更讓人覺得開心? 一個庶子不過早出生了半個月就得了大長公主的歡心,處處壓周成瑜一頭,這事兒如果能成,不啻于當眾給了周成瑾兩個大嘴巴子。 高夫人越想越歡喜,對著楚晴笑得越發慈愛,拉著她的手不住嘴地夸,“真是個齊整孩子,又這般懂事,可比阿琳強多了。你們好生地玩兒,要是阿琳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盡管讓人回了我,我說她。” 周琳假裝生氣,不依不饒地說:“娘,您可瞧仔細了,我才是您的親閨女。” 一屋人樂得“哈哈”大笑。 周琳這次請的人不多,除去楚家姐妹跟魏明珠之外,再有謝依蘋和謝依芹姐妹,以及鎮國公府四姑娘鄭媚。 大家自正院出來,周琳引著眾人到了菊圃。 菊圃就在周琳的住處怡園的西頭,占地一畝有余,足有幾十種菊花,每一種都是名品,諸如二喬、綠牡丹、金牡丹,紫玉香珠、芙蓉托桂以及瑤臺玉鳳等等。 謝依蘋對著瑤臺玉鳳愛不釋手,低聲吟誦出香山居士的句子,“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 鄭媚拍手贊好,笑著指著一叢墨菊,道:“二jiejie喜歡白色菊花,我卻獨愛這暗暗淡淡紫。” 楚晚俯在楚晴耳邊道:“看吧,謝二姑娘又開始賣弄文才了,鄭四姑娘最會捧她臭腳,兩人一唱一和,恨不得讓人隔夜飯都吐出來。既有文才,怎么不自己作首好的?” 楚晴笑道:“二jiejie做一首吧,把她們都比下去。” 楚晚恨恨地擰她胳膊一下,“我現在覺得管家比作詩有意思,彈琴作畫當不得飯吃,可管家管好了能省不少銀子。”又斜一眼鄭媚,“鎮國公府好歹也是京都的望族,現在只能依附安國公了。四姑娘比起他們家大姑娘長相差多了。” 鄭媚的長姐鄭嫵就是被撞見與周成瑾摟抱在一起,后來絞頭發到家廟當了姑子。算起來,已經快四年了。 就因周成瑾的行為不端,那個正值芳齡的姑娘便一輩子與青燈古佛做伴。 楚晴不禁替那個未曾謀面的鄭嫵抱屈,又壓低聲音問:“也不知周琳為什么請了她來,兩家不是結仇了嗎?” “誰知道,興許已經和解了呢?”楚晚不經意地回答,“興許還是謝姑娘帶她來的。” 自從太子勢敗,二皇子的聲望便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附從安國公府的大臣貴族如同過江之鯽。 沐恩伯府也不例外,以前宴客總會請孫月娥和方靜,現在則換成安國公謝家的姑娘了。 周琳見楚晴姐妹在竊竊私語,笑著問道:“阿晴最喜歡哪種菊花?” 楚晴并沒有特別喜歡的花,倒是近些日子見到一幅菊花圖,畫得是綠水秋波,便隨口回答:“我喜歡白色帶著淺綠的,像是瑤臺玉鳳、綠水秋波都喜歡。” “本來有三盆綠水秋波,可惜前天那盆大的被大哥搬到悠然居了,還有盆被大哥養的狗糟蹋了,”周琳不無遺憾地說,“那盆開得更好看,有六朵花簇成一叢,跟堆雪似的,阿晴沒有眼福。” 楚晴笑著指了面前一盆道:“這盆已是極好了,不虛此行。” 賞過菊花,大家移步到怡園。 丫鬟們已經沏了新茶,廳堂還準備了現成的紙墨。 周琳笑道:“菊花可不是白看的,你們個個能詩會畫,都得留點墨寶才行,否則中午不給吃飯。”說罷有丫鬟順次而入,手里各捧一盆菊花擺在靠墻的長案上。 周琳道:“咱們有七人,共端了八盆花進來,每人選一種,不能重復,好了,先選先得。” 謝家兩位姑娘臉上便露出幾分得色,“周姑娘真是雅人,我等只好獻丑了。” 話雖如此,卻并不上前選花,可見心中已是篤定。 她們既已應允,其他人少不得附和,魏明珠第一個選了墨菊,笑呵呵地說:“我覺得這個最好畫,我占先了。” 其余眾人也各自選定。 唯獨楚晴苦著臉道:“阿琳若不給我飯吃,那我少不得去高夫人面前訴苦,求她給我做主。” 正合了先前高夫人的話。 周琳又氣又笑,作勢擰她臉頰,“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讓我娘替你撐腰。我今兒要不好好壓服你,以后還不知你怎么在我娘面前編排我呢。” 兩人好一陣子鬧,等消停下來別人已畫好了。 楚晴打眼一瞧,果然謝氏姐妹畫作更為出色些,其次是鄭媚,楚晚跟魏明珠不相伯仲都是很平常的畫作,但比起自己來卻又強了些。 楚晴甘認下風笑道:“我確實畫不出,只能描描花樣子,不如我抄錄幾句詩吧?”說罷,提筆蘸墨,寫下“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的字樣。 周琳仔細端詳一番道:“字寫得還不錯,就饒你這次。” 幾人將畫擺在一起品評一番,公認謝家姐妹乃當中翹楚,周琳慷慨地將她們所畫的胭脂點雪和紫鳳明珠當成彩頭讓人搬到外面馬車上。 以前她們來沐恩伯府可從來沒有這般正經八百地吟詩作畫,最多就聯幾句詩,不過是能者多聯幾句,不能的少聯幾句,何曾分出個高下來。 可見二皇子果然得勢,連沐恩伯府都得上趕著了。 楚晴與楚晚相視一笑,各自捧了一杯茶怡然自得地品著。 怡園中的事情絲毫不漏地進了周成瑾的耳朵,周成瑾懶洋洋地躺在悠然居的貴婦榻上,看著高幾上開得極盛的綠水秋波吩咐尋歡,“把這花抬到衛國公府的馬車上,就說送給四少爺的,恭祝他秋闈順利。” 尋歡與作樂應一聲,合力將定窯的灰綠色花盆抬了出去。 這邊姑娘們畫完了畫又議論起胭脂香粉來,周琳抽個空子對楚晴道:“本應該把那盆綠水秋波送給你,可就只一盆了,明年等花匠插了枝再送你,我讓人把瑤臺玉鳳搬出去了,你別嫌棄,也別笑話我,我也是沒法子。” 楚晴見她如此,豈有不明白的,低聲道:“送給我也是糟蹋,我不會養花。” 周琳笑道:“菊花不難養,你問問府上的花匠就知道,反正別干著澇著就成,要實在沒養活,等明年我再送你幾盆。” 兩人說一會體己話,便有丫鬟笑著過來稟報,“兩位姑娘,廚房里說午飯已經備齊了,問擺在這里還是綠靜居?” 周琳道:“還是按原來商定的,擺在綠靜居。” 丫鬟領命而去,周琳對楚晴解釋道,“我這里太窄巴,不如綠靜居正對著星湖開闊,可能她們見那邊沒人怕改了主意,才過來問這一趟。” 說罷,招呼了各位姑娘一同過去。 行至星湖,謝依蘋問道:“你們湖里沒有荷花?” 周琳笑答:“有,不過枝葉都枯萎了,看著不成樣子就讓人拔了,這樣一眼看過去水平如鏡,心里也覺得舒坦。” 謝依芹便“吃吃”地笑,“我們家里的湖一直留著枯葉,二姐最愛聽雨聲,雨打枯荷才顯出秋的意境來。” 幾人邊說邊走進綠靜居,丫鬟們剛把菜擺上,桌上還擺了兩壇酒。四周墻壁的案幾上,毫無意外地也擺了十幾盆菊花。 周琳笑著解釋道:“去年重陽節釀的枸杞菊花酒,前兩天起出一壇子來嘗著覺得還行,酒味挺淡的,各位賞臉嘗嘗,要是好我這幾天再釀。” 姑娘們在家里都是被拘著不能暢飲的,聽到周琳這般說再沒有不同意的,各自讓丫鬟先斟滿了一盅。 楚晴嘗了口,果然如周琳所說,味道偏甜,比平常的果酒好像還要淡些,非常好喝。 席面上的菜也融合了南北口味,幾乎每一道都精致美味。 三盅酒下肚,席上便熱絡起來,先前還拘禁著的姑娘慢慢開了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