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元哥兒到了玉娘懷里,這才又露了笑顏,把手臂摟住玉娘的粉頸。乾元帝哄道:“爹爹在呢,元哥兒會叫嗎?”元哥兒從玉娘肩頭抬起頭來,轉著烏溜溜的眼瞳想了想,竟是點了點頭,側著小腦袋看著乾元帝,仿佛很用了些力氣才終于叫了聲:“爹。” 叫了之后又把臉埋在了玉娘肩上。雖元哥兒只喊得這一聲,也足以叫乾元帝十分喜歡得意,摟了玉娘母子笑道:“我諸子,唯此子聰慧過人,堪當第一。” 話雖如此,到底乾元帝也知道不足周歲的嬰兒沒人教導,便是再聰明伶俐也不能會叫人,便叫了保姆來問。卻是景琰與景寧兩個閑來無事,常來逗引元哥兒,景寧素來把玉娘看得親娘一般,連乾元帝也排在后頭,自然先教的是娘,他耐心又好,循循善誘,果然逗引得元哥兒會得喊娘;景琰是個好勝的,看著元哥兒叫景寧教會了喊娘,并不肯服氣,又教了元哥兒喊爹。只是元哥兒太小,教會他喊娘已頗費周章,再加個爹更是吃力,若不是情急,元哥兒也不能開聲,即是情急,自然先將學得熟練的那聲娘叫了出來。 乾元帝聽著是景寧與景琰兄妹兩個懂事,自是歡喜得意,倒是又把玉娘夸贊了回,只道是她教導得好,景寧與景琰那里又各自有賞。這也是景琰與景寧兩個,一個是嫡出公主,一個是中宮養子郡王,身份貴重,保姆們這才不敢冒功。 元哥兒自開了這個口,仿佛開了竅一般,不過幾日,又會得喊哥哥jiejie,不久更能說個“你我,來去。”且是口齒清楚,表述明白,直叫乾元帝喜歡得心花怒放,便是與景琰不大和睦的柔嘉聽說也禁不住喜歡,常過椒房殿來逗引元哥兒玩耍。只是她每回來時竇淑妃常常陪伴在側。在柔嘉往側殿去時,竇淑妃便坐著陪玉娘說些閑話。 玉娘何等心肝,看著竇淑妃這樣,便知她盤算,無非是想叫柔嘉討得她喜歡,日后擇駙馬時為柔嘉考慮周全些,倒也不以忤。 說來柔嘉這孩子也有些兒運氣,雖是小小年紀沒了親娘,卻得著竇淑妃這樣一個磊落的養母,倒是把從前別扭的性子養得直爽了許多。若是依舊跟著王庶人,如今還不知是個什么性子哩。 這日竇淑妃依舊帶著柔嘉過來,柔嘉與玉娘見過禮之后便往元哥兒寢殿去了,留著玉娘與竇淑妃兩個單獨說話。她們二人正說到徐清已有了三個月身孕,高貴妃喜歡得什么似的,便是乾元帝也十分欣慰時就聽著腳步匆匆,卻是柔嘉直奔進殿來。 竇淑妃見柔嘉失禮,先就瞟了眼玉娘,看不出她臉上喜怒,忙站起身來,待要先叱呵柔嘉幾句,不想柔嘉已搶先道:“弟弟走了,六弟弟走了,母后!”柔嘉生得像王庶人多些,瓜子臉兒,皮色白皙,頗是娟秀,竇淑妃又肯細心教導,養得從容秀雅模樣,這回卻是臉上滿是笑容,連著說話聲音也高揚了許多。 玉娘聽著元哥兒會走,便坐直了身子,詫異道:“你說甚?”元哥兒素來頑皮好動,在床上,地上爬來爬去的沒個安靜的時候,卻是不曾走過哩。也沒聽著景寧與景琰兩個有教他走路,如何竟是會得走了? 柔嘉雙手握在胸前,兩眼閃閃亮地看著玉了娘:“母后,女兒去瞧六弟弟,六弟弟正滿殿爬呢,女兒就拿著小鹿引了他回,哪知他竟自家站了起來,沖了好幾步呢,就是又跌下去也沒哭,還掙扎著要起來呢。保姆們都說六弟弟這是頭一回走,是以女兒來回母后,好叫母后也喜歡。” 玉娘聽著這幾句,已是站了起來,抬腳就往殿外走,才走得沒幾步,便站下腳,叫了金盛過來,使他將這消息去回乾元帝,這才帶了竇淑妃母女往元哥兒寢殿走。 因元哥兒不肯安靜呆在床上,保姆們起先還能用錦被把床沿堵住,沒過半月,元哥兒就學會了拿腳蹬被子,竟就叫他蹬落了一回,打那以后就再困不住他,時時要往地上爬。乾元帝聽說,就使人叫元哥兒寢殿中的地毯全都換過,十分厚軟,踩著如踩云端一般。元哥兒得著自由,更是撒歡,日日沒個安靜的時候。 玉娘進殿時正看著元哥兒一手推了個小馬車,在殿中四處爬,口中還嘟嘟囔囔地講著人聽不懂的話,忽然覺著有人進來,轉臉來看,見是玉娘,頓時歡笑,拋開了小馬車,飛快地往玉娘面前爬來。 玉娘蹲下身,從保姆手上接過個色彩斑斕的毛氈球來,朝著元哥兒晃了晃。元哥兒頓時停下,側了小腦袋瞧了瞧玉娘,又盯著氈球看了會。元哥兒張著紅彤彤的小嘴對了玉娘一笑,竟是雙手撐著地,腿上用力,竟是真的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玉娘面前來。到底年紀太小,不慣走路,沒走得幾步,往前一撲,直直倒在地毯上。 乳母保姆們待要來抱,叫玉娘止住了,玉娘放軟了聲音哄道:“元哥兒,好孩子,走過來,走過來娘就抱你。” 元哥兒倒也有些志氣,倒在地上也不哭,這時聽著玉娘與他說話,仿佛聽懂了一般,又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挪著腳步又往玉娘面前走了幾步。到底年小腿軟,哪里支撐得住,這回是坐倒在地。 上一回元哥兒跌倒時還在笑,這一回卻是皺了小小的眉頭,先是瞧了瞧身邊站著的諸人,又低頭看了自家的腿,再把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摸地毯,仿佛不明白如何旁人能站著他卻站不住一般,口中嘟嘟囔又念念有詞了回,回頭沖個宮人招手。 那宮人見榮王叫她,又當著皇后的面兒自然格外殷勤,忙走到元哥兒身邊跪下:“殿下,您要甚?”元哥兒拍了她道:“站,站!”宮人含笑看著元哥兒:“殿下,您要站起來嗎?”說著要扶元哥兒起身,卻叫元哥兒將手拍開,小臉上已有些怒氣,拍了她道:“站!起來!” 宮人滿臉惶惑還待再問,就聽著乾元帝的聲音道:“元哥兒是叫你站起來。”元哥兒聽著乾元帝聲音,轉臉對站在玉娘身側的乾元帝笑了笑,又端肅了小臉看著宮人。宮人忙站了起來,因元哥兒坐著,她如何敢站直,直彎著腰,那手恰好,垂在元哥兒面前,元哥兒伸出小手將宮人的手抓著,又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站直,拉著那跌跌撞撞地往乾元帝與玉娘面前挪步。 許是有了借力之處,元哥兒這一回多走了好些步,離著玉娘尚有一丈之遙再支持不住,復又坐倒,憋了憋小嘴正要哭,卻已叫乾元帝抱了起來,高高地舉了起來:“好兒子!” 原是金盛奉了玉娘口諭去請乾元帝,乾元帝聽說元哥兒自家站起走了幾步,自然喜歡,當即擺駕過來。不想才進寢殿,就看著元哥兒自家想出主意要借宮人的力,這一驚喜那還了得。 ☆、第336章 夭折 卻是乾元帝在元哥兒滿月后就命禮部籌備太子冊封大典,因元哥兒年紀太小,到周歲時未必能自家行走,乾元帝已預備著到時要由保姆抱著元哥兒成禮。可不想今兒元哥兒倒是給了他個偌大驚喜。元哥兒如今已走得幾步,再過兩三月自是更為強健,想來若無意外,從輦車上下來走至前殿一段多半已能自家行得。且元哥兒如今已這樣有主意,把小臉兒一板,已頗有端肅模樣,到時也好叫天下臣民知道皇六子景晟天生聰慧,鐘靈毓秀,是以十分得意。 元哥兒哪里知道乾元帝得意的是甚,見乾元帝將他高高舉起了回,十分喜歡,直要乾元帝再將他舉一回。雖他聰明過人,到底不足周歲,說不來“舉高”兩個字,一面張著水汪汪的黑眼睛盯著乾元帝瞧,一面把個小手舉起指著頭上,沖著乾元帝“啊,啊”了兩聲,意思是叫乾元帝再舉他一回。 乾元帝看著元哥兒這般舉動,自然更是歡喜,順著元哥兒意思又將他舉了回,元哥兒方才滿意,嘻嘻笑著在乾元帝懷里去找玉娘。乾元帝笑罵道:“真是有事有爹,無事找娘。”話雖如此,到底還是將元哥兒交在了玉娘手上。 元哥兒仿佛知道乾元帝笑他,把個腦袋埋在了玉娘肩窩,小屁股高高撅起,正對著乾元帝。乾元帝輕輕在元哥兒臀部一拍,笑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玉娘因見元哥兒折騰了這一回,爬是累了,先伸手在元哥兒后心一摸,果然黏黏的有汗,便將元哥兒交于保姆帶下去擦身更衣。元哥兒見保姆要來抱他,十分有怒,小手把保姆的手拍掉,嚷道:“要娘,走開。”小胳膊復將玉娘脖子摟住,保姆無奈,只得退在一旁。玉娘無奈,只得親自抱著元哥兒往后殿去。 看著玉娘母子去了,乾元帝方看向竇淑妃母女,竇淑妃也就罷了,乾元帝從前就不曾將她看在眼中,如今更是平常,信口道:“你來與皇后請安的?” 說來竇淑妃年少時對乾元帝有情,可過得這些年也淡了,聽著乾元帝問話,曲了曲膝道:“回圣上,柔嘉要來看元哥兒,妾是陪著她來的。” 乾元帝這才將眼光在柔嘉身上轉了轉,見柔嘉身形纖秀,面容端秀,落落大方,倒也點頭,與竇淑妃道:“這孩子你教得好。”這話便是將竇淑妃與柔嘉母女都夸了。因乾元帝速來偏心,除著皇后母子們,眼里等閑瞧不見人,得著這句考評也算難得,是以母女們歡歡喜喜地謝恩告退。 竇淑妃母女退下不久,玉娘也從后殿出來,卻是空了手兒。乾元帝因笑道:“元哥兒倒肯放你出來。”玉娘笑道:“這孩子也不知像了誰,精怪得很,若不是這會子他餓了,我還出不來呢。”乾元帝哈哈笑道:“要說任性,你且想想,是哪個人我不遂她的意思就要與我臉色瞧,攪得人哭笑不得的。”玉娘笑著啐了口:“您說什么我不知道呢。” 乾元帝吃著這一嬌嗔,也不以為忤,哈哈一笑,過來挽了玉娘要回去,玉娘又道:“圣上稍候,我還有幾句話吩咐。”乾元帝聽說,便與玉娘分上下坐了。 玉娘將殿中余下的乳母保姆宮人都拘到了面前,道是:“元哥兒即愛走,你們不許攔著他,只仔細看顧就是。男孩子不摔打幾回,如何成器!” 玉娘這話出了口,引得乾元帝對她看了眼,卻是這話正是乾元帝心上想的。原是乾元帝有六子,除著早夭的四子,其余五子中,景寧雖不甚聰明,勝在溫和穩重;景淳與景明兩個兒時也有些聰明樣子,因嬌慣太過,以至于景淳養成經不住事,沉不住氣的性子,倒是景明好些,偏是折在了景和手上。如今好容易有了元哥兒,雖還不足周歲,可聰慧過人,若是也養得嬌慣天真了,豈不太可惜些。原本乾元帝還憂心玉娘偏愛元哥兒,她又是個心軟的,只怕他慈母敗兒,不想她倒是有此見識禁不住向她看去,見玉娘身形裊裊婷婷,雖是不施脂粉,依舊面如凝脂,眉分翠羽,更顯出一雙動人秋波來,哪里像是兩子之母,依舊是綺年玉貌。 元哥兒冊太子大典的一個月前,謝懷德奉圣旨回京,因乾元帝急召謝懷德進宮,梁氏自帶幼兒回承恩公府。梁氏原本以為元哥兒即將立為太子,謝氏滿門自該歡歡喜喜,不想進得馬氏正房請安時,馬氏見著久別的幼孫臉上雖帶著笑容,到底看得出雙眼有些兒紅腫,仿佛狠哭過一回一般。這般大喜的時候,馬氏竟還哭了,莫不是家中出了甚事,想及此梁氏不禁向馮氏瞧去。馮氏因看梁氏看她,悄悄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直至晚間梁氏才從馮氏口中聽說,卻是遠在陽古城的英娘出了事兒。 卻是英娘與李鶴成婚將近十年,可說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倒也好算對好夫妻。只可惜膝下空虛,多年來只得著一子,還是個多病的。李家曾有為李鶴納房妾室,他日生下一兒半女來養在英娘膝下。因有孟姨娘的先例在,英娘心中自然大喜歡,可看著李鶴有些心動的樣子,到底怕壞了夫妻情分,又想著若那妾實在不安分,去母留子也就是了,這才答應。 還不等李家動作,玉娘已進宮得寵,又一步步地從才人做到了賢妃,那時李家已暫緩心思,待得玉娘立后,英娘得著縣君誥命,李家更是絕了這個心思,只當命中如此罷了。不想在李家絕了心思之后,英娘倒是有了身孕,且是雙胎,這原是天大的喜事,不想英娘不慎早產,雖英娘掙命一般地生下雙生兒來,可自家傷了身子日后不能再生也就罷了,雙生兒更是孱弱,比只貓兒也大不了多少,十分可慮。前些日子從陽古城捎來消息,道那對雙生兒已沒了,連著滿月也沒熬過去。馬氏聽說自然心疼女兒外甥,這才痛哭了場,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梁氏聽馮氏這番說話,不禁十分詫異。卻是謝懷德任職之處與陽古城相距不足百里,英娘是個慣會做人的,謝懷德也素來愛惜家人,是以兩家常有走動,因此梁氏倒也知道些英娘情形,他們夫婦領著旨意進京前英娘還好好兒的,且是懷胎待產,離著生產且有三個月呢,便是雙胎早產,也不能早了這許多去,如何好端端地早產了不說,連著孩子也夭折了? 只梁氏也知謝顯榮與馮氏為人,若是自家貿然將疑問說出,他們夫婦雖不至于偏幫著李家,可在元哥兒立為太子的當口,只怕也不肯生事的,是以只把疑問隱在心中,到得謝懷德回房,又屏退了丫鬟們,這才將自家疑竇與謝懷德說了。 謝懷德正拿著帕子擦臉,聽梁氏講完,他從前就是個機敏的,做得這些日子親民官,見了好些個陰私齷蹉事,更是老練,聽梁氏說完,又問道:“書信上可有jiejie手跡?” 梁氏有些赫然:“我只聽嫂子提了這事之后就有些不安,這句倒是不曾問過,是我不周到了。老爺即問,我明兒問過嫂子就是。”謝懷德只道是:“這事很不用你,你且歇上兩日,預備著皇后召見。”梁氏自然答應。 到的次日,謝懷德給馬氏請安之后,只做個不知道的模樣,閑閑地把英娘提了一筆。馬氏素來疼愛信重謝懷德,聽得他問英娘,頓時放聲大哭,扯了謝懷德袖子道:“皇后殿下與榮王殿下大喜事在前,你父親與哥哥連著哭也不許我狠哭,怕人聽著,說我們家恃寵而驕,不知進退,連累了兩位殿下。我也知他們說得有理,到底英娘和孩子們可憐。” 謝懷德在馬氏身邊坐了,把個帕子替馬氏拭淚,又哄道:“是姐夫來信的么?jiejie可說甚?她身子如何?”馬氏哭道:“你jiejie身子弱得那樣,如何拿得動筆!不過是你姐夫來的信,他倒是有愧,可有愧又如何!只可惜了我一雙外甥!”聽著馬氏這話,謝懷德眉頭不由得揚了揚,繼問道:“姐夫有愧?”又道:“姐夫的信在哪里?” 馬氏聽謝懷德不住地問李鶴來信,倒是止了哭,抬頭將謝懷德瞧了眼:“你要看信做甚?”謝懷德笑道:“事涉我jiejie與兩個外甥,我做弟弟舅舅的問個明白也是應該的。”馬氏聽說,也覺得成理,便道:“信在你哥哥手上哩,你要看,問他要就是了。” 謝懷德盯著要英娘書信,是他與梁氏一般心存疑問,是以要從書信上窺探一二。李家與承恩公府報信時,多半是李鶴執筆,依著英娘的周到性子,多半兒會在丈夫書信上添上幾句。若是她不曾添得,要么是病得拿不動筆要么便是她早產另有蹊蹺。前者,病成那樣,李鶴若是在信上提了,馬氏不能不說;若是李鶴不提,瞞著英娘病情與他們有甚好處?要么便是她早產另有蹊蹺,是以李鶴才不叫她添筆。 ☆、第337章 心冷 作者有話要說: 寫英娘這段 一來是在當時,合離是要先告知父母的,齊鎮自說自話地與月娘合離,這個是不對的,所以齊家肯定有反彈,這個要交代下。 二,這段也是謝氏兄弟漸漸離心的引子。畢竟阿嫮不是謝家人,謝家憑什么全家雞犬升天呢? 謝懷德只以為他要看李鶴來信,謝顯榮再沒有不答應的,不想謝顯榮竟道:“有甚好看?左右不過是愧著不曾照顧好英娘,痛哭流涕罷了。我已去信將他責備了,你若是再補上幾句,倒是我們家咄咄逼人了。” 謝顯榮原是個端方外貌,合中身材,經得這些年來的春風得意,反倒是瘦了些許,臉上顯出棱角來,雖嘴角帶著笑,雙眼卻是淡淡的,看得謝懷德心上一冷,臉上依舊帶些笑,有與謝顯榮道:“哥哥這可冤枉我了,我幾時要去信訓斥了?不過是想瞧瞧大jiejie可說什么了不曾。” 謝顯榮素知謝懷德為人雖有些兒跳脫不羈,卻是最護短的一個。為著月娘,寧愿與齊瑱決裂;便是玉娘初回家時,他也一副兒好哥哥模樣,玉娘與他也有話說。想及這點,謝顯榮便把謝懷德上下一看,反問他:“圣上急召你進宮,可是有圣諭?” 謝懷德展了展袍袖在謝顯榮身邊坐了,慢悠悠地道:“圣上問我吏部與御史臺想去哪個?”謝顯榮手指搓了搓:“你道哪個?”謝懷德斜眼將謝顯榮瞧了眼:“哥哥說笑么?”那個說來還是天子,真是自家挑去處,可是嫌命長了。 謝顯榮笑了笑:“我也怕你年輕,一時糊涂,如今看來倒是懂事的。”聽著謝顯榮夸自家懂事,謝懷德將身子往謝顯榮面前靠了靠,把手一伸,笑嘻嘻地道:“哥哥即說我懂事,把jiejie的信與我瞧瞧。”謝顯榮皺眉道:“你作甚非要瞧信?”謝懷德將手收了回來,身子向前,盯著謝顯榮雙眼道:“哥哥做甚非不給我瞧?” 謝顯榮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東安州做著親民官兒,難道與英娘沒個聯絡?若是李家有甚,你早該知道了,這會子啰嗦什么呢?榮王殿下一立太子,你必有一步高升,趁如今任命未下,在家中好好歇息歇息。” 因看謝顯榮只是不肯把信拿來,謝懷德知道無計,在啰嗦下去也不過白費功夫,也就偃旗息鼓,心上只覺謝顯榮為人太過冷情,到底對謝顯榮起了罅隙。 卻說謝顯榮倒是真怕以謝懷德的任性,看著李鶴的信鬧出甚事來。榮王雖是中宮嫡出,到底才周歲連話也不能說周全,是賢是愚還不知道呢,這就將他立為太子,也略性急了些,已有大臣上書請暫緩的,話兒倒是說得漂亮,只說待皇子稍長,能自家走得路,行得禮,領得教訓,再行冊封大典,豈不是更端正嚴肅。 仔細想來那些人無非是看著榮王實在太小,皇后的鳳體一向三災八難不說,眼前更有個已成年是庶長子晉王景淳在。雖景淳如今安安分分,可到底從前也險些做了儲君的,若是雄心壯志依舊在,不肯與個奶娃娃低頭,兩廂比較起來,晉王未必吃虧呢。是以就有人存了私心。 這樣的折子乾元帝自然當堂擲回,到底叫謝顯榮心上警惕。便是在這個當口李鶴寫信來請罪。 卻是英娘她本就妝奩豐厚,如今又有了縣君的誥命俸祿,自然膽氣更壯。雖待吳氏還是從前面目,挑不出錯來,無如吳氏從前以各種手段磋磨過英娘,看著英娘如今身份氣勢,自然心虛,只得翻轉臉皮做個慈母樣兒來對英娘。 沒過多久,齊家就出了事,月娘那個悍婦竟與齊瑱合離了。沒了月娘做媳婦,顧氏倒是不在心上,且以為以齊瑱人物家世,自然能娶更好的。可不想齊瑱外放去了窮鄉僻壤,顧氏聽著消息,自是心痛不已,直哭得肝腸寸斷。這還罷了,齊瑱一與月娘合離,陽古城哪個不知道齊家把承恩公府得罪了,是以在生意上明著暗著下些絆子,不過數月,就叫齊家家業折損了三成去,這一來,齊博伯年如何擋得住,竟是病倒在床。 顧氏自此深恨承恩公府,又無人可說,因想著吳氏也有個縣君做媳婦,她又不是正經婆婆,如今只怕也是有苦難言,因此來齊家訴苦,只道謝家挾著皇后威風,不把姻親當人看:“婚姻總是大事,無論娶妻還是合離,哪有不問過父母的!必是他謝家以勢威逼,我寶哥兒天真質樸,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呢。” 吳氏也以為自家如今得瞧英娘臉色過活,口中不敢說,心上到底有些兒不忿,聽著顧氏所言,大起知己之感,兩個一來二去的,竟就成了手帕交。 因顧氏惱恨承恩公府,等著英娘有孕之后,有意給英娘不痛快,便與吳氏道:“你家大郎不是你親生的,原就與你不一心,如今得著個縣君媳婦,還肯把你放在眼中嗎?若是我,趁著他媳婦兒有孕,把幾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子送給他。那些女孩子是你送過去的,自然向著你,有了她們在其中轉圜,還怕你家大郎不孝順你?” 吳氏素來眼皮淺,心眼兒活,聽著這話,竟是正中下懷。只她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知道些臉面體統,曉得當婆婆在媳婦有孕時往她房里塞人無有規矩體統,便以送人伺候英娘為由,竟是送了兩個婢女來。其中有個喚作青果的,頗有些志氣,自以為是她是父母所贈,身份不比尋常丫頭,竟是覷著李鶴在書房時,大膽往李鶴面前。莫說李鶴與英娘夫婦恩愛,曾有一生一世一雙人之誓,便是他有意納小,也不能在英娘懷孕待產之時,傳出去叫人知道,一頂好色的帽子這輩子也摘不掉,是以哪里耐煩與青果糾纏,直叫了仆婦來,要將青果送回吳氏那里。 青果自知若是回了吳氏那里,叫老爺李茂行知道,絕饒不了她。也是湊巧,英娘正親自給李鶴送茶點來,叫青果覷著,也不知那青果哪里來的力氣,竟是掙脫了仆婦們,往英娘跟前撲去。 英娘忽然看著個人直撲過來,自然受驚,腳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下沒站穩,就跌在了地上。英娘懷著雙胎,本就比尋常孕婦嬌弱些,哪經得住這一摔,果然動了胎氣,掙扎了一日一夜方生下一對雙生兒來。 因不足八月,雙生兒比之小貓也大不了多少,還沒學會吸奶倒先要吃藥,饒是李家為著這對雙生兒費了許多心力,到底沒熬過滿月就夭折了。英娘早產本就傷了身子,哪里受得住喪子之痛,直病得昏昏沉沉,人事不知。 吳氏到了這時才知后悔,欺著青果畏罪自殺,不能自辯,一面嗚嗚咽咽哭個不住,一面把自家摘得一干二凈,一口咬定說是看英娘懷胎辛苦,這才送人去伺候,哪知道青果那小蹄子黑了心腸要害縣君,吊死了白便宜她云云。 只吳氏再巧言,她與顧氏說話時到底沒避著人,李茂行一問便知,直叫吳氏氣個倒仰,若不是吳氏身有與更三年喪,恨不能休了她。雖不能因此休了吳氏,李茂行也將吳氏關了起來,只留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伺候,又使李鶴寫信,將前因后果與承恩公府備述清楚,一則是知道事情必然瞞不過去,二則,若是無有顧氏在其中挑唆,吳氏未必會行到這一步。顧氏之子齊瑱曾是承恩公府嬌客,其中有無齊瑱影子,尚未可知,也要叫承恩公府知道。 說來謝顯榮接著信時,一般也是十分惱怒,惱怒吳氏無知愚昧,連著承恩公府也敢輕視。只是吳氏雖是愚蠢,身份上卻還是英娘婆母,自家若是在這個當口一定要為英娘討個公道,只怕叫人說他們依勢凌人。如今已有大臣們勸乾元帝暫緩立太子,可不能留這個把柄去是以謝顯榮這才隱忍。 謝懷德雖不知其中詳情,可看著謝顯榮言語間頗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便不與謝顯榮啰嗦,自家回在房中,點了自己的書童,使他悄悄往陽古城走一趟,務必探聽明白。 過得三日,梁氏奉召往椒房殿拜見玉娘,姑嫂們見面各敘一番寒溫。梁氏便將英娘早產,兒子皆殤的消息與玉娘回了,又道:“外子囑妾務必告訴殿下知道,大姐夫來信在世子手上,除著世子,便是公公與婆婆都不知信上寫的甚。”卻是謝懷德看謝顯榮冷情,故使梁氏將實情告訴玉娘,好叫她有個預備。 玉娘聽梁氏講述,眉頭微微一蹙,謝顯榮此人雖有些才干,也懂審時度勢,只吃虧在心太冷,待著自家嫡親meimei尚且如此,何況他人?如今自家身為皇后,他尚有陽奉陰違的打算,可見是個心不足的。他日她要為沈嚴兩家昭雪,必定朝野震蕩,這位承恩公世子不得勢還罷了,若是叫他得著勢,還肯服軟嗎?而謝懷德相比之下還有些赤子之心,肯回護自家姐妹,倒還靠得住些。 說來乾元帝原是盤算著叫謝懷德先去御史臺歷練一番。御史臺官主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是個歷練人的好去處。也告訴了玉娘知道,玉娘當時只道好。如今玉娘聽著謝顯榮行徑,有意扶一扶謝懷德,在晚間乾元帝過來時,婉轉勸了回,假托梁氏言講,只說是:“父親母親與妾都叫御史參劾過,如今為著元哥兒立太子,他們也有話講。若是圣上將二哥哥放去御史臺,人可怎么看呢,說妾狐媚也就罷了,連累您的英名,妾闔家一世也不能心安。”乾元帝因看玉娘滿面愁容,便把好言相勸,只抗不過玉娘婉轉神情,也就心軟。好在如今旨意未下,還反悔得。 ☆、第338章 實情 作者有話要說: 謝進喜是聰明人啊,像謝懷德。明天了結這事,然后就能拉快進度條了。 因著玉娘在乾元帝面前進言,原該去御史臺歷練的謝懷德得著個實差,吏部考功主事,瞧這官位不高,卻是實實在在的實權官兒,掌著天下文官之考授、揀選、升調、處分等。手上略松一松,便有好前程;若是筆下不肯超生,也好毀人半生辛苦,是以十分要緊。 謝懷德得著這個任命,謝顯榮也覺得欣慰,又與謝懷德推心置腹地道:“你我兄弟,仔細當差,謹遵皇命,不可與殿下丟臉。我們好了,與殿下也是個支持。”謝懷德唯唯而已。 轉眼榮王景晟冊太子日已至。 大殷朝冊太子儀所司陳設如冊后儀,皇太子冠服由承制官俟于奉天門,皇帝在前殿升座。承制官引導皇太子入東門。樂作,由東階升至丹陛位,樂乃止。百官各就丹墀位。樂再作,皇太子再拜,興,樂復止。承制官由殿中門出,立于門外,曰:“有制”。皇太子跪。宣制曰:“冊x子某為皇太子。”皇太子俯伏,興,樂作、再拜、樂乃止。而后皇太子受圭、冊、寶,由殿東門出,執事官舉節冊寶隨出。由東階至奉天門,樂止。儀仗、鼓樂迎冊寶至文華殿,持節官持節復命,禮部官奉詔書赴午門開讀,百官迎詔至中書省,頒行。侍儀奏禮畢,駕興還宮。再與內殿拜見皇后,而后受親王、親王世子、郡王、郡王世子等禮,恭賀曰:“某,茲遇皇太子榮膺冊寶,不勝欣喜之至,謹詣殿下稱賀。”賀畢,皆四拜。等等,一應禮儀十分繁瑣。 是以在乾元帝下得立太子旨意時,百官們看著榮王極小,只怕到時行起禮來,倒是要保姆奉之,還不知能不能支撐下來哩。不想只看著這位方周歲的太子,身著冕袍,由保姆從輦上抱下來,邁了小短腿兒一步一步地往前殿來,走得極慢又有些搖晃,直叫一旁觀禮的百官心驚膽戰,唯恐這位太子摔了。摔了還罷,若是因此大哭,可真就是笑話了。 不想太子雖走得搖搖擺擺,卻走得順利,一旁鼓樂的樂隊竟是都不能叫他分神,便是保姆要把手伸來攙扶他,也叫他推拒了。百官們瞧在眼中無不訝異。要知幼兒早慧的盡有,周歲會得走路也不太稀奇,可這樣頑強的卻是少見,莫不是當真是天命所歸,要叫謝氏母子得享終身富貴么? 謝顯榮與謝懷德兄弟們自也在百官中,因謝顯榮身上還有個承恩公世子銜是以列位在前,將太子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心上又是稱罕又是得意,情不自禁地將輩也挺得直了些。 乾元帝雖執意在這時立景晟為太子,可到底也有怕出些意外,這時眼看著景晟一步一步挪到了丹陛下,原一直吊著一口氣到了這時才放下來,臉上也顯出笑容來。 承制官看太子立在丹陛下,展開旨意,先念了一道駢四儷六的冊文,結尾道是:“茲冊皇六子景晟為太子。” 景晟也由玉娘帶了保姆們逗引著演練過幾回,聽著這句,就知道自家該拜下了。只看他小小的身子搖晃著匍匐到地上,拜了四拜,承制官才說了個興字,一旁的保姆伸手將景晟扶了起來,景晟抬了頭對他露著八顆小白牙一笑。 待得禮畢,乾元帝竟是親自下了丹陛,拉了景晟一步一步順著丹陛走上去,百官瞧著這樣,不由噤聲。 說來做皇帝的都有些兒任性,乾元帝許是從前叫永興帝拘束得狠了,尤其任性。他只覺著自家不過寵愛玉娘,給她家人些體面罷了,御史們偏盯著不放,十分可惡。這還罷了,元哥兒是嫡子,按著祖宗法度合該他做太子,早晚是要立儲的,這會子立了又如何,你們這些攔著的,這是瞧不上元哥兒還是與朕過不去!是以早對百官們不耐煩,今日冊立太子,景晟雖是步履蹣跚,偶爾還要一旁的保姆攙扶一把,到底是自家走下來了,自是十分驕傲,只覺景宸此子必是使四海臣服中興之主。這一得意喜歡,那還顧得到其他,當時親自引領著景晟走到丹陛上,全不顧百官們看著作何感想。 又說景宸即被立為太子,承恩公府當真好說個門庭若市,奉迎者眾,消息傳在陽古城,往李府示好的也多。無如英娘身子尚未復原,吳氏因連累得李茂行沒了一雙孫兒不說,又把承恩公府狠狠得罪了叫李茂行關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更不敢放出來。 是以若是來的男丁,李茂行、李鶴、李鸛父子三人自能接待,若是來的女眷,只好以縣君在做小月,吳氏傷心兩個孫子過頭病倒為由一一退拒。 便是有這樣的借口,可素來百姓們愛傳個是非長短,吳氏非李鶴親生母親在陽古城又不是秘密,她怎么能為著不是自己嫡親孫子就病得起不來?連著這樣風光得意的時候都不出來?再與英娘小產的事兒一聯系。竟即叫人猜著了幾分真相,別是吳氏要在縣君面前拿捏婆婆的款兒,連累得縣君早產喪子。李家如何得罪得起承恩公府,只好把吳氏關起來,好叫英娘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