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第134章 計謀 衛姨娘聽著馮氏抓著她私下錯口發作,不敢辯解,只得賠笑道:“大奶奶教訓的是,婢妾日后再不敢的。”馮氏卻是要借機發作,冷笑道:“這是叫我聽著了,衛姨娘便說改,我若沒過來,沒聽著呢?衛姨娘,你也別怪著我狠心,四meimei到底也是父親的嫡親骨rou,總不敢叫你耽誤了。”四下看了,又問,“四meimei的丫頭們呢?” 話音才落,西側間門一開,走出一高一矮兩個丫頭走到馮氏前跪了:“大奶奶。”原是自云娘到了衛姨娘身邊,衛姨娘常日自己打理,凡事都不大叫丫頭近前,丫頭們自然樂得躲懶,這會子大奶奶馮氏發作衛姨娘,已有些慌了,又聽著喊她們,忙不迭出來。馮氏將她們掃了眼:“去將你們四姑娘的東西好生收拾了,送到我房里來。” 衛姨娘就把帕子捂著臉哭道:“大奶奶要領了四姑娘去,婢妾原也無權置喙。只是將四姑娘放在婢妾房里也是侯爺答應了的,日后侯爺問起來,婢妾可怎么說好。” 馮氏聽著衛姨娘抬了謝逢春出來,倒對這個從來老實的衛姨娘刮目相看起來,頓時笑了,又招手叫云娘過來,道:“衛姨娘有話就同父親說去罷。”拉了云娘的手轉身去了。 衛姨娘把帕子遮了臉,肩頭抖動,倒似哭得十分傷心,待著馮氏走得遠了,沉香方過來將衛姨娘扶了起來,勸道:“大奶奶要接了四姑娘去,姨娘又能怎么樣呢?快別哭了,仔細傷了身子。”衛姨娘慢慢將捂著臉的帕子移開,黃黃的臉上一點子濕意也沒有,雙眼黑黝黝地看著沉香,口角微微一動:“你說的是。”沉香看著衛姨娘臉色,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抖。 衛姨娘覺得扶著自己胳膊的手一抖,轉臉去看沉香,見她臉上露出幾分怯色來,臉上就笑了,把手去摸了摸沉香的臉,輕聲道:“你怕什么呢?” 又說陳淑妃回在承明殿,脫了外頭大氅,換過衣裳,瓔珞奉過熱茶來,陳淑妃接了,微微笑道:“今日倒是沒白走這一會。”瓔珞也笑道:“承恩候夫人瞧著害怕得很。”陳淑妃掩唇笑道:“承恩候夫人沒見過什么場面也是有的。” 說來玉娘還是才人時,乾元帝曾遣當時還是內侍的藍柏往陽谷城頒旨,藍柏就見過了謝逢春夫婦,只覺得玉娘與謝逢春夫婦都不大像,回來就悄悄告訴了陳淑妃知道,陳淑妃一直記在心上。今日聽著承恩候夫人進宮謝恩,特地趕了過來,要見一見真人。若是不知道承恩候夫人是賢妃母親,再想不著她們是母女,母女兩個竟是沒半分相像之處。女兒不似母親的是不少;異母姐妹之間半分相像的地方,也不出奇,出奇的倒是那位謝安人,明明那個四姑娘生了雙杏眼,卻要說同賢妃那雙鳳眼像,倒是有趣兒。 陳淑妃心上當時就有個猜測:賢妃并非是承恩候夫人所出,只怕是個庶出。商人女身份上已然提不太起,商人庶出女,多半連初選都過不了。雖說依著禮法,正室是所有庶出子女禮法上的嫡母,可大殷朝律.戶婚上說得明白,嫡出庶出都是要事先注明,在民間,以庶充嫡已然有罪,事涉皇家,若是要追究起來,一個大不敬也是夠得著的。只是這樣的事,只憑著“不像”兩個字也定不了罪名。 是以,陳淑妃故意說了那些話,敲打馮氏馬氏是其次,實情卻是要說給秀云聽。若是昭賢妃確是那位樣貌平平的承恩候夫人所出,聽了也就聽了。可若真是以庶充嫡,少不得就有動作,心虛些兒的,以后不叫承恩候夫人進宮也是有的,這正是個打草驚蛇之計。 雖玉娘從美人到婕妤再升賢妃,合歡殿中服侍的太監宮女,以及鋪宮設施一動再動,都是安插眼線的時機,奈何乾元帝長在合歡殿,便是李皇后,高貴妃也不敢往動作,陳淑妃從來謹慎,自然更不敢,只好叫人在殿外留意。金盛在承恩候夫人進宮謝恩的次日就奉了昭賢妃的諭旨往承恩候府賞燕窩,雖未張揚,因著陳淑妃使人盯著,倒也知道了。 以昭賢妃之寵,燕窩這等東西合歡殿還能少了?昨兒承恩候夫人進宮謝恩時抬了那些東西回去,如何不一并將燕窩賞了,非要今日特特再送一回?只怕是借著賞燕窩,傳些話回去。是以,陳淑妃聽著這個消息,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就將消息遞給了景和。 自景淳叫乾元帝關了,高貴妃又失了勢,景和慢慢地顯了些聰明出來。因皇長子已廢,景和身為皇次子,也是實際上的皇長子了,雖未封王,因著皇后又無嫡子,這些日子以來,景和身邊也慢慢地聚了些人,其中就有個大理寺少卿吳一貫。這吳一貫有個女兒,喚作寶珠,今年一十四歲,恰與陳淑妃有些淵源,便是李皇后為景淳擇妃辦的那個賞花宴中叫黑貓撲傷的那個女孩兒。 當日正是陳淑妃在百忙中還記得安撫了寶珠,為她叫了太醫,又賞了去疤的玉痕膏下去。在陳淑妃自不是看著寶珠可憐,而是為著叫在場的閨秀們看看,承明殿的陳淑妃寬厚仁愛。在賞花宴上出著這等事,閨秀們回家哪有不說的,她這番動作,自然會由閨秀們的口中傳入她們父兄的耳中。 吳一貫也從寶珠口中聽了幾回淑妃娘娘寬厚仁愛的話,而景和這時也開始在六部走動,吳一貫冷眼里看著,若以景和年紀來算,真算得上少年老成,有智有謀,又有那樣一個母親,且在圣上諸子中居長,吳一貫就有了依附之心,景和也有拉攏之意,一來二去的,倒是湊攏了起來。 說來大理寺少卿雖則官爵不顯,手上卻是有實權的,尤其在查這等陰私事上,更是方便。景和接著陳淑妃遞出來的消息,便趁著在刑部走動的時候,說與吳一貫知道,就要探查一二。 陳淑妃一頭將消息傳與景和,一頭擺駕往合歡殿去。 陳淑妃到合歡殿時,玉娘正同趙才人說話。趙才人有意奉承玉娘,在玉娘賞了她那批五絲緞之后,又拿著這匹五絲緞與玉娘做了件短上襦,襟口袖口都繡了芙蓉花,朵朵都不重樣兒,可見針線功夫了得。玉娘看著就露了些歡喜來,命珊瑚收了。 趙才人又柔聲細語地道:“不知妾做的襪子,小殿下穿著可合適,若是合適,妾再與小殿下做來。”玉娘就笑說:“我賞你東西不過是看著你言語有趣,行事乖巧罷了,并不是叫你做這些的。”趙才人怯怯又道:“娘娘是覺著妾針線粗嗎?”玉娘眉頭微微一動,只笑道:“我看著你針線上倒是比我強出許多去,想是尋常做慣的?”趙才人聽了這話,忙笑道:“娘娘果然明見。妾整日無所事事,又不大識字,只好做這些針線活兒解悶。”一面說一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扯了身上鵝黃色繡蕃枝蓮長襖的衣襟道:“娘娘您看,這衣裳就是妾自家裁自家做的。”說了就要往玉娘身邊湊。 辛夷看著趙才人一會兒嬌怯怯,一會兒又一派純真的模樣,實在忍不得,喝聲道:“胡鬧!昭賢妃娘娘身邊也是你隨意近得的嗎?”趙才人叫辛夷這一喝,臉上頓時漲紅了,眼眶兒也紅了,囁嚅著站下腳,扭著帕子不出聲兒了。玉娘饒有興致地看著趙才人,正要聽她下頭要說什么,就看著杜若從殿外走了來,回道:“娘娘,淑妃娘娘過來了。” 玉娘聽著陳淑妃過來了,臉上頓時笑了,向著趙才人道:“你且站著,淑妃娘娘是個好性兒的,若是知道你性子和順,許對你另眼相看也未可知。”說了便命請。 少刻,陳淑妃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如今陳淑妃與玉娘一般都是三妃之一,論著年紀自是她長與玉娘好些歲,封妃也早,淑妃位次又在賢妃之上,可論起品秩來,玉娘的賢妃上頭還有封號昭,倒是壓了淑妃一頭,故此兩個人相見不好以姐妹相稱,只以封號互稱。 一時兩人廝見畢,分賓主落座,趙才人就過來與陳淑妃請安。陳淑妃將趙才人打量兩眼,笑問:“趙才人倒是與賢妃走得近。”玉娘因笑道:“也是她有孝心,替阿琰做了幾雙襪子,又說整日帶著無事可做,我也悶,便叫她過來陪我說說話。你別瞧她一副兒嬌怯怯的模樣,手倒是巧,她身上的衣衫都是自家做的。” 陳淑妃便將趙才人上下打量了回,只笑說:“果然手巧,這衣裳上的花也是你自己繡的?”趙才人細聲細氣地答:“是。”陳淑妃便掩了唇笑道:“真是手巧,宮里的繡娘也不過如此。難得的是設色雅致,不落俗。你若是得空也替我做件衣裳罷。” 趙才人眨了眨眼,片刻才道:“娘娘不嫌棄妾手笨,妾自然奉命。”陳淑妃點頭道:“那你明兒到我承明殿來取料子。”趙才人恭聲答應,因看陳淑妃與玉娘說起話來,也就告退出去。 陳淑妃因看趙才人出去了,這才同玉娘笑說:“昨兒我正遇上了令堂。” ☆、第135章 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九策投了一顆火箭。 思想寶寶之母投了一顆地雷。 陳淑妃從來叫人覺得她光風霽月,連著李皇后與高貴妃都覺著她與人無爭,不將她母子看在眼中。這會子笑吟吟地說著馬氏,也似閑來無事說個家常一般,玉娘卻知陳淑妃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眉頭微微一蹙,臉上轉而笑道:“家母是頭一回進宮,可沒失禮罷。”陳淑妃就笑說:“賢妃太謙了,我看著承恩候夫人倒是頗為鎮定。”玉娘聽說,將帕子在手上轉了轉,垂眼笑道:“沒失禮便好。”陳淑妃因笑:“便是承恩候夫人有些慌張,有謝安人提點著,賢妃又怕什么呢?” 玉娘口角微微一動,如淑妃所愿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為人媳的照應些婆母也是應該的。” 陳淑妃早知玉娘性子滑不留手,絕不能幾句話就失了陣腳,倒也不急,只笑道:“不知今兒隨在承恩候夫人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哪個?倒是玉雪可愛。”玉娘背一挺,將身子坐直了,瞅著陳淑妃道:“那是我庶妹。”陳淑妃緩緩笑開:“原來是賢妃的庶妹,也難怪面目是不大像。” 昨兒秀云回來說著陳淑妃攔下馬氏說話,玉娘便知道陳淑妃早晚要來尋自己說話,是以這會子聽著陳淑妃這話,玉娘也就篤定了,臉上卻是故意做個勉強的不耐煩來:“不是同母,不像也是有的。” 這話出了口,果然聽著陳淑妃道:“賢妃說得是。想是像她的姨娘了。只是我瞧著賢妃同承恩候夫人倒是不大像呢。” 這句才是陳淑妃今日來的緣由,說出口之后,淑妃便盯著玉娘的雙眼瞧,玉娘故意轉開目光又把手去撫了撫毫無皺褶的袖口,這才鎮定自如地笑道:“說來也有些兒奇怪,我們兄妹同家母倒是都不大像。” 陳淑妃拿著帕子掩了唇笑道:“虧得寶康公主似了圣上與賢妃,若是似了她外祖母,倒是有些可惜。” 玉娘借著這話的勢頭站了起來,黛眉微豎:“我以為淑妃是來與我說話解悶的,不想竟是拿著我孩子說話,這是何道理?什么可惜,還請淑妃與我說個明白。” 陳淑妃不怕玉娘惱,只怕她不惱,見她怒了,倒是正中下懷,還愿意賠個罪,便笑說:“我只想著寶康公主肖似賢妃,圣上因母及女,自然心愛了,一時詞不達意,賢妃勿怪。”玉娘叫她這番話一說,倒是不好再發作的,只得坐下,臉上依舊有些沉:“原是這樣,倒是我錯怪淑妃了。”陳淑妃聽著玉娘這話中露出的些許諷刺之意,只做不曉得,又笑說:“賢妃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嗎?哪里就會為著這個生賢妃的氣,若是我惱了賢妃,也不會在這里坐著了。” 玉娘又將身子輕依在椅背上,拿著一雙黑白分明地妙目看著陳淑妃,下頜微微一抬:“只是我竟不知道,圣上疼小殿下是為著小殿下似我是打哪兒來的,莫不是圣上與淑妃說的?” 雖這事兒在未央宮中人人心知肚明,可到底乾元帝未宣之于口,從這里論,陳淑妃這話就好算窺測圣意了,倒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罪名。好在不過是猜著乾元帝是為著景琰似生母才格外疼這個女兒,便是叫乾元帝知道,也沒什么大礙。可以玉娘這樣一個聰明內蘊,精明果斷的性子,能拿著這話來說,在陳淑妃眼中分明是心上虛了。 (上接作者有話說) 陳淑妃早知玉娘不是個肯服輸的性子,為人又謹慎,若是不逼她一逼,許就按兵不動了。她若是不動,又往哪里抓她的把柄去?只也不好逼得太急了,是以陳淑妃看著玉娘這樣,反偃旗息鼓起來,只道:“哪個沒說錯一句半句的時候?賢妃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說著站起身來,朝著玉娘冷冷一笑,拂袖而去,走到殿門前時回身一看,果見玉娘黛眉微皺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模樣,顯見得是心思亂了,這才放心地去了。 玉娘看著陳淑妃出去,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細想著自己方才言行倒是合乎情理,像個叫人說著了心虛事兒偏又要強裝鎮定的模樣,想來陳淑妃也不會起疑,這才放下了心。只她身上原還虛,這一番唇槍舌劍,稍費了些心神便覺著累,就扶了辛夷杜若兩個回到寢殿,卸了嚴妝除了外頭衣裳,在床上躺了闔眼假寐,卻是抵不住神思倦怠,倒是真睡了過去。 正好睡間,就迷迷糊糊地覺著有人扯了自己手按在他臉上,玉娘甚至能覺著掌心叫新生的胡茬細細刺著,因有些痛癢,玉娘微一蹙眉就要抽回手去,卻是抽不動,人便也醒了,只一張眼便看著乾元帝坐在她身邊,果然握著她的手,雙眼正看在在她臉上。 陳淑妃同她的這一場說話,是屏退合歡殿中服侍的諸人的,故此倒是沒旁的人知道。這會子看乾元帝坐在牀邊,玉娘只故意做個恍若無事的模樣,也不提陳淑妃來過,微笑道:“圣上去瞧過阿琰沒有?”乾元帝就笑道:“看過了,才吃過乃,同你一樣睡覺呢。倒是睡得沉,不像你,一動就醒。” 玉娘聽了這話便垂眼道:“妾在家時便這樣,睡不大實。”乾元帝便道:“這就是你身子虛的緣由了,你又不肯叫御醫給你開方子,也不肯將心思告訴我知道,又怎么好得了呢?”玉娘聽了這話便坐起身來,乾元帝親手將她扶著,玉娘便借勢靠在乾元帝懷中,輕聲道:“圣上,若是妾有事兒騙了您,或是有事做差了,您惱妾就好可別不理妾。” 說來乾元帝會如此寵愛玉娘,一來是她“像著阿嫮”,二來也是心愛她這副恰到好處的“討價還價”撒嬌撒癡的做派,故此笑道:“你先說給我知道,你騙了我什么了?我再看看惱不惱你。”玉娘就笑啐說:“妾不過那么一說罷了,圣上就要追根究底了,倒叫妾心慌。” 這話兒說得又象是直認了有事兒瞞著乾元帝,又象是沒事撒個嬌,又配著她一副乍醒還倦的嬌容,眼角眉梢都帶了媚態,勾得乾元帝心腸一軟,原托在玉娘背上的手掌從中衣下擺伸了進去,落在玉娘雪背上將玉娘的嬌軀緊緊按在懷中,先在臉上香了一香,笑道:“朕答應你,金口玉言,絕不更改。”而后又吻在玉娘唇上,輾轉纏綿,寢殿里服侍的諸人看著這樣,都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得金盛從承恩候府回來要見玉娘覆旨時,不獨近身服侍玉娘的珊瑚、秀云、辛夷等人,就是乾元帝身邊的昌盛等也守在正殿中,便知寢殿里頭正是春農情深,便也站下腳不動。因看著昌盛在,便走過去與昌盛說話。 昌盛看著金盛打外頭回來,倒是笑問:“又撿著什么好差使往宮外頭去了?”金盛笑道:“哪里是好差使,原是咱們娘娘備了幾盒子官燕,原是昨兒就要賞與承恩候夫人的,不想母女們久別重逢,悲喜交加,一時忘了,這不今兒又差我走一回。” 這也是金盛的老到處,知道自己往承恩候府去是瞞不了人的,索性大大方方地說了人知道,也免得叫人在背后添些言語,反倒不美。 昌盛聽著果然不疑心,就笑說:“你這老小子得了便宜賣乖罷。你是賢妃娘娘的總管,替她布下恩賜去,承恩候哪有不謝你的?怕我分了你好處去一般。”金盛也就笑道:“好哥哥,這可冤死了,您哪日有空,小弟做東,請您,再算上陳奉老哥,咱們三人吃個酒。” 大殷朝設內侍監一人,三品秩;少監四人,四品秩。昌盛便是內侍監,為太監中第一人,可對著金盛這個寵妃身邊的近侍倒也不太敢托大,聽著他要請客,自然說好。 兩個正說話,就聽著乾元帝在寢殿里傳召,辛夷秀云等齊聲答應,一串兒進去了。片刻就看乾元帝踱出來,已換過一身衣裳,口角帶些心滿意足的笑影,因見昌盛與金盛站在一塊兒,隨意掃過眼,因知道合歡殿這里常有人過來奉承的,便吩咐說:“你們娘娘身上倦,憑誰來,一概不許打擾。” 金盛躬身稱諾,將乾元帝送出合歡殿,又看鑾駕去得遠了,這才走到寢宮前回道:“娘娘,奴婢能進來嗎?” 一會辛夷出來,在金盛跟前福了福:“金內侍,娘娘宣您進去。”金盛答應聲,進得寢殿,就見昭賢妃已坐起了身,看著金盛進來,便擺手令前后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這才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原是乾元帝在興頭上折騰得狠了些,事畢之后也覺自己孟浪了,到底心痛玉娘,不獨親自抱了玉娘去沐浴,出去時又吩咐玉娘再歇一會,更連著他叫金盛看著不許人來的話,玉娘在里頭也聽著了。金盛在這時還要來回事,必然是承恩候府出了要緊的事兒,故有此問。就看著金盛將腰彎了下去:“娘娘明見。” 金盛到承恩候府時,因他是來頒賞的上差,謝逢春帶了謝懷德,大開中門將他迎了進去,請在福厚堂坐了,又把上賜的好茶泡來與他用。金盛雖也叫人奉承慣的,倒是不敢當自家娘娘的生父這樣殷勤,正在推卻,就聽著門外有腳步聲,卻是侯府的一個仆人奔在門前,叩首道:“侯爺,二少爺,您們去個人瞧瞧罷,門上有人自稱是咱們府上的舅爺,姓宋,要來瞧瞧他們姑奶奶,還要與侯爺說話。” 金盛聽了這段,瞥了眼謝逢春笑問:“侯爺恕罪,若是咱家沒記錯,侯夫人娘家姓著馬。”這話說得,不獨謝懷德,便是謝逢春臉上也紅了。還是謝懷德道:“父親同金內侍說話,聽聽娘娘有什么吩咐教導,外頭的事兒,兒子去瞧瞧。”謝逢春哪能不答應,謝懷德腳下匆匆便去了。 金盛倒也不急著說話,只將福厚堂里看了看,謝逢春也不是個蠢人,更會隨機應變,不然也不能叫佩瓊幾句挑唆就定下了將“庶女”充做嫡女,送去采選以搏前程的事來,看著金盛這副模樣,便知道有要緊事,咳嗽了聲道:“娘娘有吩咐使金內侍宣與我知道,你們都退下。” 待得看著福厚堂中人都走得了,金盛方與謝逢春笑道:“娘娘好相貌。”謝逢春不明白金盛如何忽然來了這么句,一時怔了怔,也就笑道:“想是祖宗庇佑。”金盛臉上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想是這樣,這才母女姐妹們全不相像。”謝逢春原故作鎮定地端著茶盞喝茶,聽著金盛這話,手上一抖,半盞子熱茶都撒在了手背袖子上,虧得茶已上了會,不大燙了,便是這樣,謝逢春的手背上還是紅了一片。 金盛看著謝逢春這樣,只得把頭一搖嘆息道:“侯爺何必如此?這是叫咱家看著了,若是叫旁人看著侯爺這樣,豈不多想?”謝逢春將茶盞擱在一旁,盯在金盛臉上看了會,這才道:“我家里雖有些錢,到底世代經商,還是個粗人,驀然富貴,難免舉止荒疏,金內侍得是,日后必然小心。” 這番回復雖不能洗清疑問也可辯白一二,倒是現出謝逢春的急智來。 金盛到此對著謝逢春也就高看一眼,因看著福厚堂中只余了他同謝逢春兩個,連著門窗都大開著,倒是沒個可偷聽的地方,可見謝逢春做事也不糊涂,愈發放了些心,這才道:“昨兒夫人回來想必與侯爺說過了。”謝逢春聽著,便知金盛這是轉玉娘意思來了,忙道:“還請內侍明示,我們萬不敢誤了娘娘的事兒。”看著謝逢春這樣知機乖覺,金盛也就笑了,輕聲道:“娘娘的意思,夫人才到京,諸般都不慣,除著進宮給娘娘請安,還是在家多休養的好。” 謝逢春也就明白了玉娘意思,無非是怕她與馬氏一點子不像的事引人注目,忙答應了只說:“還請內侍回去轉稟娘娘,我們知道了。”金盛聽了這句,笑著點頭,也就站起了身,謝逢春待要親自送出去,才走到福厚堂前,就看著月娘一陣風一般地卷了過來,竟將綠痕畫扇兩個丫頭都甩在了身后,直奔到謝逢春跟前,就抬了手指著謝逢春道:“爹爹,你管不管大哥哥!” 金盛瞥見月娘,神色就冷淡了許多,他只想不明白如何花嬌柳媚,皮里秋陽聰明不露的昭賢妃能有這樣一個jiejie。女子德工容言,這齊謝氏竟能一樣兒也占不著,眼皮子淺還罷了,對著自家爹爹還這樣呼呼喝喝,這是哪家是規矩體統!這樣的人叫她在外間走動,簡直就是要壞昭賢妃的名聲! ☆、第136章 追問 作者有話要說: 月娘的張狂樣兒金盛哪里看得下眼,只將她掃過眼,抬腳就要走,不想月娘下頭那話就將他的腳定住了。只聽月娘怒道:“普天下只聽過自家哥哥給妹子撐腰的,可沒聽著自家哥哥給妹夫送女人的!他謝顯榮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也好意思!” 謝逢春聽著這話,忙瞥了眼金盛,又將月娘叱道:“胡鬧!當著金內侍的面兒你一派胡言,仔細娘娘知道!”月娘臉上漲得通紅,只說:“叫她知道又如何?難不成她這個賢妃還能給自家姐夫賜個小妾!那干脆給自家爹爹,哥哥都送個!”說了又冷笑道,“什么賢妃,說得好聽罷了!她也不過……”話音未落臉上已然著了一掌,就看謝逢春把手指了她道:“滿嘴放屁!你再說一句,我就將你送回陽谷城去!你這個做人妻子的不能伺候丈夫,我這個當岳父的看不過,給自家女婿送個知疼著熱的人,看誰能說閑話!” 月娘只以為謝顯榮送妾給齊瑱一事謝逢春不曉得,若是曉得了,也不能答應,不想謝逢春竟是知情的模樣,不獨知情,竟還回護著,一時也呆滯住了。這時綠痕畫扇兩個才趕了過來,謝逢春將兩個一指:“帶了你們姑娘回房,沒有我的話,不許她出來!若是叫她走出來,你們一家子一塊兒發賣了!” 綠意與畫扇都是謝家的家生子,雖陪嫁到了齊家,她們的父母兄弟依舊留在了謝家。這也是馬氏疼愛月娘,知道自己女兒是個捏不住人的,只怕這綠意畫扇兩個到了齊家之后看著齊瑱少年英俊,背主勾搭,是以依舊將她們的家人捏在手上。這會子謝逢春便拿著她們的家人說話,綠意與畫扇兩個如何不怕,都涌過來,一左一右將月娘的胳膊扶住了,道是:“姑娘,您少說兩句罷,惹了侯爺將您送回去,可不是給人騰地方了?”月娘還要說什么,叫兩個丫頭扯著走了。 (上接作者有話說) 金盛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看到這回才道:“侯爺倒是個慈父。”一句話說得謝逢春臉上漲得通紅。 方才月娘那句“什么賢妃說得好聽”下頭的話分明是“也不過個妾”。這話要出了口,金盛這里如何敢瞞,必然是要傳給玉娘知道。玉娘同月娘兩個向來不和睦,聽著這樣的話,如何不惱,不好拿著承恩候府如何,可發落個月娘卻是不值什么。謝逢春雖不喜月娘胡鬧,到底也是看著長大的親生骨rou,如何忍心白看著她自招禍殃。且齊瑱納翠湖背后的緣由才是要緊的,故此立時出手將月娘的話打斷了。這時聽著金盛點穿,哪里敢辯,堆了笑臉沖著金盛連連作揖:“金內侍,金內侍寬諒。月娘雖糊涂,到底也是我親生骨rou,便是看在老妻份上,我也該回護一二。可我這也是為著娘娘啊。” 金盛聽著這話,哈地一聲,微微一笑:“這是為著娘娘?咱家洗耳恭聽。”謝逢春又說:“請金內侍借一步說話。”將手向著福厚堂一引。金盛斜眼瞧著謝逢春一眼,倒也不怕他搗鬼,一撩袍角,走了進去,率先在客座坐了,把袖子一攏下頜一抬:“侯爺請說。” 謝逢春舉袖擦了擦汗,哀聲嘆氣了回:“金內侍,犬子送個妾與賤婿是實情,只是那妾的來路有些蹊蹺,也是不得已。” 說來謝逢春住進承恩候府之后,謝顯榮與馮氏一家子、謝懷德也搬了過來,他們一家子即過來了,總不好將翠樓依舊留在外頭,倒不是怕委屈著翠樓,而是怕無人看著翠樓,叫高家勾搭住,生出事來。 翠樓既進了承恩候府,謝顯榮自要與謝逢春說一聲。且謝逢春如今是承恩候,只為著昭賢妃,也有請謝逢春往外頭飲宴的,哪些個好交往,哪些個不能交通都要關照了,也免得謝逢春著了人家的道兒還不知道。是以謝顯榮就將翠樓引給了謝逢春看,又將她的來歷也說明白了。 謝逢春看著翠樓的面目與玉娘有幾分相像,心中先是害怕,就向謝顯榮道:“你胡鬧什么!你是當哥哥的,給妹夫送個妾沒什么大礙,可你瞧瞧她的臉!可是要招禍的,還不送走了!”翠樓聽著謝逢春要將自己送走,當時就跪倒在地,哭道:“侯爺,奴也是逼不得已。奴不知何故招了禍殃,連著自家是誰也不知道了,叫人賣在門子里,虧得大少爺救奴出火坑,若是將奴送走,奴又能往哪里去呢?” 說來謝逢春看著翠樓,雖覺著她來歷詭異,可看著這張與佩瓊像得多些的臉,莫名地有些親近,又看她哭得十分可憐,竟也有些心軟,只道:“你放心,我必定替你安排個好去處。” 翠樓從前對謝顯榮雖有攀附之意,也是為著脫出火坑,卻是無心的。可聽著謝顯榮與馮氏要將她送與齊瑱,又遠遠瞧過齊瑱兩回,只覺得齊瑱是個翩翩少年,有才有帽,能做他的妾,也是福分了,竟是心甘情愿起來。這時聽著謝逢春要將她送走,只是翠樓本性柔弱,雖略有幾分盤算,也不過是用來討好人罷了,不是個能說會道的,聽著承恩候要將自己送走,只會苦求,旁的竟也說不來。 好在謝顯榮倒是有些顧慮,一是,人是高鴻送到他眼前的,事后又提過兩回,驀然送走,叫高鴻那邊知道,許要生出事來,遠不如將人扣在手上的好。其次,當時已是答應過齊瑱的了。齊瑱與月娘怕是這一世都不能和睦的了,早晚都要納妾。所幸翠樓為人還算本分,又是自家送過去的,月娘也不至于太吃虧。且齊瑱自家也中意,總比齊瑱外頭尋個不知根底來的強。 謝顯榮就將這話在謝逢春耳邊說了,當時謝懷德也在,想了回便也同謝逢春道:“這也是無可奈何,左右妹夫是個知事省事的,交他手上也放心。”謝逢春看著兩個兒子都說無妨,也就答應了。 只謝顯榮知道月娘性子,目光短淺心胸狹窄,若是見著翠樓,決然要生事,故此關照翠樓在家不要亂走,也免得生事端。翠樓聽著不走了,幾乎是破涕為笑,滿口答應,又千恩萬謝地去了。不想著才幾日還是叫月娘知道了。只好在,聽月娘的口氣,倒是沒見過翠樓的模樣,不然以月娘的脾性,翠樓似昭賢妃的話還能忍著不說嗎? 金盛七歲凈身入宮,打滾了四十來年,從個掃地的粗使太監做到如今合歡殿的內侍總管,心思眼界自然不缺,聽著謝逢春這些說話,也就起了疑心,先問:“侯爺,不若將令愛身邊的丫頭叫來問問,令愛是怎么知道翠樓的?若是那翠樓故意叫令愛知道,這人可留不得。”謝逢春聽說,忙起身走到福厚堂前點過個未成年的小廝來,說是:“你們到二姑娘那里將綠意畫扇兩個叫過來。”回來又與金盛道:“我竟沒想著,虧得內侍提點。” 少刻,綠意與畫扇兩個過來,跪倒與謝逢春請安,又見過金盛。金盛就把謝逢春看了眼,揚了下頜。謝逢春會意,便問:“哪個告訴你們大少爺送了個姨娘與你們姑爺的?” 綠意瞧了眼畫扇,回道:“原是畫扇聽人說的。”畫扇臉上頓時漲得通紅,轉向綠意道:“我問你要不要告訴姑娘知道,可是你說的,這樣的事瞞著姑娘不好。” 謝逢春原就有怒氣,叫這兩個一人一句說得火起,將個茶盞往地上一擲,唬得綠意與畫扇兩個再不敢出聲,謝逢春這才指了畫扇道:“你說。”畫扇抬眼瞧了瞧謝逢春,囁嚅了回,這才將事說了。 原是月娘忽然想著吃口酒釀鴨子,便叫畫扇到廚房里要去。因廚房里沒現成的,可聽著是月娘要,廚娘哪敢不奉承,只請畫扇坐會,上趕著現去做。 畫扇坐著無事便在廚房里轉,行到廚房后門前便聽著兩個丫頭在說話,其中一個畫扇不認識,另一個畫扇倒是認得的,是衛姨娘身邊的沉香。 沉香說道:“大奶奶也太不肯容情了,我們姨娘不過說錯了句話,她立時就將四姑娘帶了去,一點子空也不肯留,可憐我們姨娘哭得連著床也起不來。”那個丫頭就道:“你別怪著我說話直,我們大奶奶什么身份?日后大少爺承爵了,她便是承恩候夫人,看不上個姨娘也是有的。可大少爺那里就不一樣了,竟是連著自家嫡親妹子也不顧了。” 雖說宮里頭那位也算大少爺的嫡親妹子,可如今只有家里人奉承她的,哪用得著大少爺去顧憐,所以這個嫡親妹子除著月娘還有哪個?畫扇便將腳站下了,將身子藏在門后,只豎了耳朵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