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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昭華未央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話音未落,就聽得身后馬氏的聲音冷颼颼道:“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殺傷了人命還這樣若無其事,莫不是連王法也不在你眼中了嗎?”

    原是馬氏自打在余姨娘面前說了孟姨娘要抱走云娘,只等著余姨娘同孟姨娘撕鬧起來,最好落個兩敗俱傷,才出了她那口氣。萬不想,孟姨娘竟是失手將余姨娘打死了,這簡直是喜從天降一般。馬氏興沖沖出了門,趕到了孟姨娘房中,只望著在謝逢春沒回來前將孟姨娘這個賤人處置了,等謝逢春回來,也無話可說。

    不想到了孟姨娘門前,一眼瞧見孟姨娘在里頭照鏡子,頓時又將馬氏氣倒,這個賤人竟是這般冷血狠毒,手上才沾染了人命,竟還有心思對鏡理妝。

    孟姨娘聽著馬氏聲音,轉過頭瞟了她眼,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取了眉黛描了描眉,又對著鏡子仔細照了回,似滿意了,這才擲下眉黛,轉身走過來,微揚著下頜道:“太太報官了沒有?我失手誤傷人命,理該見官。”

    說來孟姨娘能這些年都攏著謝逢春,一來是她在青樓里學的那些蠱惑人的手段了得,二來,那張臉也實實的可人,便是這般年紀了,一般的體態風流,面目俊俏,刺得馬氏眼痛。馬氏冷笑道:“孟氏,我勸你安分些。你這樣一幅花容月貌,見官判了斬刑,一刀兩斷,尸首不全的,豈不是太可惜了。倒不如趁著苦主沒去告官,自個兒了斷了,倒還能落個全尸。”說了一揚頭,從她身后竄上兩個粗壯仆婦來,一左一右將孟姨娘扭住了往地上按去。

    孟姨娘身嬌體弱的,哪里是這兩個仆婦的對手,掙扎都不及掙扎,已被按倒在地,一根個麻繩套住她的粉項用力就勒,幾下一收,孟姨娘已吸不進氣去,腳下連蹬,臉色漸漸紫漲。馬氏張大眼瞅著孟姨娘垂死掙扎的模樣,將謝逢春納了她之后,自家在這個賤人手上吃了多少苦頭,如今這個賤人自家犯了刑律,也實在怪不得她心狠,便是老爺回來也沒甚好說的,為著玉娘名聲,也只將此事遮蓋了。

    心中正得意時,就覺得身邊一道人影,竟是直沖著孟姨娘而去.往孟姨娘身前一撲,只得啊一聲慘叫,勒著孟姨娘脖子的仆婦竟是跳起身來,左手捧著右手直跳腳,右手上滴滴答答落下血來。馬氏這會才看清撲在孟姨娘身前的人竟是玉娘。

    這一下變起俄頃,馬氏竟是呆立在當場,眼睜睜看著玉娘將手中握著事物擲在地上,探手去解孟姨娘脖項上的繩索,她扔在地上的是一支一丈青,簪頭上鮮血淋漓。顯見得是玉娘拿著這一丈青去刺那仆婦們,這才使仆婦撒手退去。

    馬氏眼見得功虧一簣,只氣得兩眼發黑,扶著青梅的肩道:“三丫頭!莫非你不知道孟姨娘她拿著青銅鼐砸死了余姨娘,還口口聲聲地要見官嗎?要見了官,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玉娘似充耳不聞一般,解了孟姨娘脖項上的繩索,扶了她起來,給她順氣。馬氏帶了來的仆婦丫鬟們要過去搶人,玉娘卻是一把將地上那支沾滿了鮮血的一丈青撿了起來,冷笑道:“我瞧你們哪個敢上來!”

    從來這位三姑娘行動嬌柔,猶如海棠帶雨,楊柳迎風一般,就連說話也軟綿綿地全然沒個氣性,哪料想今日柳眉暈殺,鳳眼含怒,便是說話也斬釘截鐵起來,也有叫她這番模樣唬住的,也有覺著三姑娘到底有孝心,不忍見姨娘身死的,一時也沒人上前。

    孟姨娘是叫繩子勒得一時閉過氣來,繩子一松,慢慢接上了氣,咳了幾聲,張開眼,卻見玉娘握著一丈青蹲在身邊,立時慌了手腳,一把將玉娘的胳膊握住了,顫聲道:“好孩子,你肯這樣為我,我就是死了也是含笑的。只是我死了對你豈不是好,日后便是有人查著你的出身,也不能拿個死人說事,只會憐惜你的。你這是何苦。”

    她方才險些給勒死,傷了喉嚨,說話聲音都是啞的,全不復往日動聽,可這一番全然為女兒想的話,還是叫人動容。

    玉娘聽說,櫻唇微微動了動,依舊面向馬氏道:“瞧余姨娘倒地之處也沒個椅子凳子,顯見得余姨娘叫青銅鼐砸著頭的時候是站著的,那青銅鼐也有十來斤重,余姨娘身高又同我姨娘仿佛,請問太太,孟姨娘是怎么砸到余姨娘的頭的?”

    馬氏哪里料得到一貫沉默寡言的庶女,幾句問話生生問到了要害處,倒是一時不知怎么答話。

    玉娘見她不答,又問:“請太太賜教。太太若是能說個道理來,我姨娘任憑太太處置。”

    馬氏只氣得手腳發冷,待要令仆婦丫頭們上去責打玉娘,又怕真打壞了,在謝逢春跟前沒法交代,要知道謝逢春為著讓玉娘能過了初選復選,能入天使陸侜的眼,花了不下七八百兩銀子下去,真要傷了她,誤了州選,謝逢春必然翻臉不認人,倒是幾十年的情分都顧不得了,一時就僵住了。

    玉娘看著馬氏不出聲,也扶著孟姨娘起身,兩人一起往門前倒在血泊中的余姨娘瞧了眼,孟姨娘掙扎著道:“婢妾是老爺買來的,得老爺青眼,也怨不得太太恨婢妾,只是余姨娘何辜?太太要這樣挑唆她?三姑娘又何辜?她好歹是太太的女兒,太太就忍心為著恨婢妾而毀了三姑娘的前程嗎?”

    ☆、第28章 性情

    馬氏聽著孟姨娘口口聲聲指著自己為了嫉恨她連玉娘也要毀去,心上便知道不好,轉過頭去,果然見謝逢春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前。頓時手腳有些發軟,一時怨恨孟姨娘這個刁婦口下無德,平白誣陷她;又恨玉娘這個小蹄子果然內藏jian詐,這會子瞧著沒退路了,這才露出本來面目來,又氣又恨,指著玉娘道:“我素日只當你軟糯,不成想你女孩子家家的這樣手狠,起手就敢傷人,日后你要得了勢,眼里還能有人嗎?我們這些人,還不成了你腳下泥,刀下鬼。”

    到底馬氏也是四十來歲人,也有些急智,知道這會子再為自己辯白也是無用,倒不如也挑起謝逢春疑心來,只要他疑心日后靠不著這個小賤人,自己才好翻身,果然一番話說來,謝逢春的臉色就有些松動。

    孟姨娘剛要開口,就手臂上教玉娘一按,就住了口,只聽玉娘道:“娘說女兒出手傷人,女兒不敢辯,都是女兒的不是,請爹爹,娘責罰。”說完,松了手就在謝逢春馬氏跟前雙膝跪下。

    馬氏見玉娘認了,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好孩子,你知錯就好!哪家女孩子好端端地就拿釵子扎人的?傳出去,只怕要叫人說你得了失心瘋,可是什么前程也沒有了。” 別說只是過了復選的采女,便是進了掖庭的采女,也有報病給刷下來的,這小蹄子得意得也太早了些。

    玉娘臉上竟也是一笑:“女兒為著娘傷人的,娘該喜歡才是,怎么好說女兒得了失心瘋?”玉娘說話從來輕緩,這回尤其,一字一字慢慢吐來,口中說得是娘,雙眼卻是只盯著謝逢春瞧。

    馬氏還要再說,就聽著謝逢春冷哼一聲,把馬氏帶了來人的都掃了眼,怒道:“還不滾出去。”

    雖說平日謝逢春對馬氏容忍,可他真發怒,便是馬氏也不敢出聲,跟了她來的那些婆子丫頭們自然更怕,忙都退了出去,心中倒還竊喜,不曾真的殺了孟姨娘,老爺雖不能拿太太如何,自己這些下人們,自然是出氣筒,替罪羊了。且那樣嬌滴滴的三姑娘忽然兇橫起來,竟是比老爺看著威勢還足,也怕人得很。

    看著人都退出去了,謝逢春在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下,皺著眉頭把玉娘仔細看了回,這才嘆息道:“你那話是什么意思?”玉娘輕嘆道:“爹爹,娘說那話可真是屈死女兒了。都是今日情急,女兒才出此下策。若是娘當真勒死了姨娘,我們家一日死了兩個姨娘,請問爹爹要怎么說?是說好端端地,孟姨娘忽地就失心瘋了,同余姨娘爭執起來,所以失手殺了余姨娘,娘又勒殺了孟姨娘?這話兒說出去,若不是我們家的事,爹爹你信是不信?女兒也就罷了,娘就不念著大jiejie二jiejie嗎?”

    實情說來,這樣的事憑誰聽著都覺得不大對勁兒,再往深處想些,只怕就要想到是當太太的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么,使得兩個姨娘自相殘殺,兩敗俱傷。真要流出這樣的傳言,玉娘的前程自然是沒了,便是英娘月娘兩個也要大受影響。英娘也就罷了,便是她婆婆吳氏不大待見她,大女婿李鶴待她總是有情的,便是這些年英娘一直不孕,李鶴也一直不肯納妾。月娘卻是可憐了,只怕顧氏一天也容不得她,二女婿也未必靠得住。

    馬氏叫玉娘這幾句話說得臉色忽紅忽白,一時覺得有理,竟有虧得玉娘救了孟氏之嘆。忽然又想著玉娘方才咄咄逼人,幾句話竟是問得自己啞口無言,這回當著老爺又這么說,分明是裝腔作勢,顯得她良善孝順,好叫老爺這個偏心的更護著她們母女些。

    正在馬氏心中搖擺不定之際,卻聽玉娘又說了番話,卻是方才那段逼得自己啞口無言的說辭,只聽她道:“爹爹,這分明是余姨娘自己立足不穩,撞在多寶閣上,青銅鼐掉了下來,將人砸死了,實在是余姨娘時乖命蹇,與人無尤。索性余姨娘還在原地未曾搬動過,還請爹爹報官,請個仵作來,一驗便知,也免得叫人借機生事。”

    那句也免得有心人生出事來一出口,頓時刺著馬氏心病。馬氏臉上鐵青,顧不得謝逢春在場,竟是逼問到玉娘臉上去:“好丫頭!你說的有心人是哪個?倒是說給你爹你娘知道知道!”一字字咬牙切齒,竟是比對著孟姨娘更恨些的模樣。

    孟姨娘見著馬氏這樣,哪里肯答應,就要過來擋在玉娘身前,又叫玉娘拉住了:“娘竟是忘了嗎?余姨娘在外頭還有家人呢。” 余姨娘可不是賣進來的姨娘,而是馬氏為著壓制孟姨娘,正正經經抬進來,正正經經地擺過酒席,她那叔叔是個貪圖銀子的,知道了侄女兒就這樣沒了,還不來生事嗎?

    馬氏臉上的怒氣還沒收盡,那頭謝逢春已然跳了起來,道:“玉娘這話有理,我這就去報官,余氏的尸身你們千萬不可移動。玉娘你且避一避,免得叫差役們沖撞了。”說完了正要走,又聽玉娘道:“若是縣老爺請問爹爹,余姨娘好端端地怎么跑來了孟姨娘的屋子,怎么好端端地又撞到了多寶閣上,又撞得那樣重,連著青銅鼐也能撞下來,爹爹可怎么說呢?”她言語和緩溫柔,仿佛真是替謝逢春憂愁一般,只是馬氏聽著,身上不由得一涼。

    謝逢春也不是個蠢的,起先不過是為著余姨娘被砸死、孟姨娘又險些給勒死、一貫兒溫順得貓似的玉娘竟是拿著釵子扎人這樣一樁樁事給鎮住了,一時沒想著,這回叫玉娘一說,又看馬氏臉上忽然轉白,怎么不明白,定然是馬氏在余氏跟前說了什么,挑唆得余氏這個蠢東西過來尋孟氏的晦氣,這才鬧出這場禍來,旁的也沒什么,可別誤了玉娘才好!

    謝逢春心中氣恨不已,只是也顧不得責怪馬氏,一眼瞅見地上方才用來勒孟姨娘的繩子,就得了主意:“原是余氏這個賤人不忿我偏疼孟氏,趁著孟氏不備要勒殺孟氏,孟氏掙扎間將她甩脫了,是余氏自己站里不穩,這才撞著了多寶閣,這是她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這番話倒是合情合理,憑誰也挑不出錯了,只謝逢春說完,把馬氏狠狠瞪了眼,這才抬腳出去了。馬氏叫謝逢春惡狠狠一瞧,腳下竟是有些發虛,晃得幾晃,還是守在門外頭的青梅同洪mama看著不好,搶進來將她扶住了。

    馬氏雖恨恨,卻是不敢再為難孟姨娘,只同玉娘說:“你爹爹不是叫你避一避,還站這里做什么?一會子叫那些粗人沖撞了,倒是我這個做娘的不周到了。”

    這話顯見得連玉娘一塊兒恨上了,若是往日,玉娘見著馬氏發怒,少不得上前委委婉婉地解說一番,今兒許是露了些真性情出來,倒是順著馬氏的話就說:“是。女兒這就回去。我姨娘傷了嗓子,說不得話,也請娘容情,許我姨娘去女兒房里避一避,再請個大夫的好。若是爹爹知道了,也必贊娘周全的。”

    馬氏叫玉娘這些話刺得肝兒疼,咬牙把玉娘看著,見她肌膚如玉,偏又穿著玉白的羅衫,一晃神就是個白玉雕成的美人,哪里還有半分兇性,可恨自己都叫她這嬌怯怯的模樣給騙了,只以為她是個好性兒。又恨謝逢春為著那富貴榮華的前程,一顆心已然全偏到玉娘母女那里去了,全不念夫妻情分。如今也只望這個兩面三刀的小賤人在宮里頭一世不得出頭,頂好是叫那些貴人娘娘磨搓死,才算是老天有眼。

    她這頭雖心中恨恨,又知道今兒真是把謝逢春給惹著了,不敢駁回,捏著鼻子答應了,扯著嘴角道:“三丫頭真是替我想得周全,好孝心!想必你哥哥jiejie們知道了也喜歡得很。”

    玉娘哪里在意這話,她是過了復選,要往州府去的采女,馬氏再惱她,也不過咒罵幾聲罷了,還能將她如何?便是那謝顯榮,謝懷德弟兄也不足為慮。

    前者當真是抱著“處濁世而顯榮兮”之志,馬氏將自己這個粉頭之女記在名下時十分瞧不上,偏謝逢春送自己去參選的履歷倒是這位增生親自寫的,其心思不問可知。謝懷德那里,瞧著有些跳脫任性,倒是個重情的,自家今日這番作為,正好占住個孝字,想來他不至于如何。倒是謝月娘那個炮仗性子,招惹不得,因此上就道:“女兒在家也盤桓不了幾日,若是沒個急病差池,是要去州府的,請娘瞧在這個份上,多少容讓些女兒,日后也好再見。”說了扶著孟姨娘就從馬氏身邊走過。

    馬氏叫玉娘這些話直氣得抽氣,可不是拿她沒法子了!有心告訴兒子們,大郎還罷了,二郎是個急性子,偏這個賤丫頭是上了名冊的采女,有個損傷都要報官查核的。要真傷了她,謝逢春第一個不肯放她過去,只得咬牙忍了,又想著玉娘出門前那句“日后也好相見”隱約又有了指望。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發言。

    ☆、第29章 內情

    玉娘扶著孟姨娘才一進房,孟姨娘就將秋葵秋紫都打發出去,又將門窗都關得了,這才拉著玉娘的手,掙扎著道:“你今兒瘋了不成!在他們跟前說了那些話,白白將你這些日子的辛苦都白費了。”

    玉娘抽出手來,替孟姨娘倒了一盞茶遞在孟姨娘手上:“姨娘也是個明白人,請細想想我這話可成理不成。我雖記在馬氏名下,到底還是你的孩子,今日是彩云來我房前要我來救姨娘。她跪在我房前那樣一說,我豈能不來,我即來了,若是眼睜睜瞅著姨娘去死,謝逢春同馬氏這會子不會說什么,回頭只怕也要心寒。我這會子為姨娘據理力爭,馬氏雖氣恨,可有謝逢春在呢。他不是個蠢人,自然知道我為人。姨娘也是個明白人,請細想想我這話可成理不成。”

    能瞧著自己親娘去死的人,其心硬心冷可想而知,那她的記名母親舍棄起來更不在話下,便是她的親爹,只怕也不值什么,便是日后有大前程,只怕也占不上光。眼瞅著沒得奔頭,謝逢春是個商人,自然不肯再投入本金。反之,這回她肯為著個粉頭出身的親娘一搏,可見是個孝順孩子,即是個孝順孩子,自然是不會不顧念生父的。

    孟姨娘聽了,默然半刻,忽然又哭道:“好孩子,你就罷手吧。在這個家里,統共三個女人,有我在呢,你還這樣辛苦,真要去了那地方,你孤零零一個人,可也太苦了。”

    玉娘卻道:“在這家,我是個任事不管的人,如今更記在了馬氏名下,姨娘出了事,彩云偏來找我,姨娘就沒個疑心嗎?馬氏巴望著攏住我,自然不能叫我去,要親眼看著她處死姨娘,是以不是馬氏。謝逢春待姨娘倒是有幾分真心,能護著姨娘自然護著,便是不能護了,他還指望我替他掙前程呢,自然也不會將我拖進來;而余氏已死,如今看來只有那位病姨娘了。”

    孟姨娘嗓子疼得好些了,聽著玉娘這些話,知她不想再說,就把心思轉過來,正要說話,就聽著門外有人說話:“秋紫jiejie,老爺遣婢子來同孟姨娘說話。”

    孟姨娘擦了淚,起身到門前將門一開,就見門前立著十七八的丫頭,眼生得很,因問:“你是哪個?”那丫頭滿臉是笑,十分殷勤地道:“婢子是在花園子里掃地的蘭花兒,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前年才賣身進府的,沒在姨娘,太太們面前當過體面差事,所以姨娘不認得婢子也是有的。”孟姨娘聽她口角剪斷,倒是一笑,就問:“老爺使你來說什么話?”

    蘭花兒就道:“方才老爺請了縣太爺同仵作來驗過了余姨娘的尸身,又問過了姨娘房里的彩霞jiejie彩云jiejie,原是余姨娘自己失足撞在多寶閣上,同旁人都沒干系,這會子已經具結了,老爺請姨娘安心在三姑娘這里住著,縣太爺同仵作已走了,余姨娘的尸身也收拾了,只是那地方才死了人,晦氣得很,總要請和尚來念過三日地藏經,去去晦氣,姨娘再回去也使得。”

    孟姨娘聽了,把黛眉一皺:“老爺可說我住哪里沒有?”蘭花兒笑道:“老爺說,聽憑姨娘喜歡呢。”又說了許多奉承吉祥話兒,直哄得孟姨娘臉上回嗔作喜,轉頭向玉娘道:“三姑娘,問你借幾個銅錢使使。”

    玉娘本在屋里頭呆著,聽孟姨娘說話,開了妝奩,隨手抓了把銅錢,走過來遞在孟姨娘手上。孟姨娘接了,回頭要賞給蘭花兒,卻見蘭花兒愣愣地瞧著玉娘,心上就是一跳,幾步走下臺階來,拉起她的手將銅錢塞在她手上:“回去罷,一會子你們祝mama找不到人,該惱了。”祝mama是管著園里花木的婆子,也是謝家的家生子兒,因早年喪夫,性子格外嚴苛些。

    蘭花兒這才回過神來,握住了銅錢,先謝過孟姨娘,又屈膝玉娘:“婢子謝過三姑娘賞。”說了又抬眼瞧了玉娘一眼,只見眼前人玉蘭花兒般的一張臉,仿佛就是從前的模樣,只瞧著自己時,全然不認識的模樣,不免有些下氣,轉念又想:從前她寄居在庵堂,早不保夕,要瞧著尼姑們臉色過日子,還不如她這個莊戶人家的女孩子,雖窮困些,倒不用受氣。從前的受氣包如今翻身做了姑娘,眼看又有大前程,所以不認故人也是有的。左右她不是賣定的死契,過得幾年還是要家去的,三姑娘念不念舊情,提拔不提拔她倒也不是很要緊,想到這里,蘭花兒也就釋然,握著孟姨娘給她的賞錢,歡歡喜喜地走了。

    又說孟姨娘對謝逢春的了解只怕比謝逢春自己還多些,聽著蘭花兒傳的話就知道他心上對馬氏頗為不滿,也就得了意,又想起方才叫蘭花兒打斷的話,想了想,就道:“罷了,姑娘脂粉首飾一樣樣的,都素淡得很,我很不喜歡,就不在這人叨擾姑娘了。我跟衛家meimei年歲差不多,她那里的東西,我倒是能用,今兒就過去同她擠一擠。”

    玉娘是知道孟姨娘性子的,從前不好說,這些年來經歷坎坷,怕是早養成了不肯吃虧的性子,只怕她要去找衛姨娘的麻煩,這會子可不是她生事的時候。剛要出聲,就見孟姨娘臉上一笑道:“姑娘放心,我嗓子疼得厲害,說不成多少話。”又道,“你也只管放心,方才是我想岔了,我只想著我若是死了,便是日后你的出身叫人翻起,看著我已死了的份上,也不會如何為難你。如今我想明白了,憑日后如何,總要親眼見了才作數的。”擺了擺手令玉娘安心,搖搖擺擺就去了。

    衛姨娘是馬氏陪嫁丫頭,親自抬的姨娘,又同馬氏跟前最得意的管事mama洪mama交好,雖不得謝逢春喜歡,倒也沒下人敢怠慢她,日子頗不難過。只是長年病痛,使得衛姨娘可臉上干瘦蠟黃,雖只比孟姨娘大兩歲,一眼瞧上去比孟姨娘老上許多。

    這時衛姨娘看著孟姨娘獨個兒進來,依舊衣裳鮮亮,眼內心中針扎一般,她如今這個境遇,正是拜孟姨娘所賜。

    不是孟姨娘這個表子恃寵而驕,太太怎么會想抬個人來同她打對臺,軟硬皆施地逼著自己就范,做了老爺的姨娘。這還罷了,要不是孟姨娘這個粉頭放當無恥,專會哄男人,又怎么會將老爺勾得死死的,叫自己跟個活死人一般。都是為著自己不得寵,所以老爺才會在孟姨娘這個賤人滑了胎時疑心到自己身上。老爺這個負心無情的,毫無證據的也能罰她在院里跪了一夜,從此落下了喘疾,這些年一直離不得藥。偏這么個出身腌臜的女人,這些年一直得意,幾乎能和太太分庭抗禮,如今她的女兒還要往天底下最高貴的那個地方飛,叫她怎么不恨。

    衛姨娘恨毒了孟姨娘,日日巴望著將她打落塵埃,扯下她的畫皮,露出她骯臟的本來面目,還有她那個女兒說是老爺的,可一個表子,雖從了良,偏住在外頭,老爺又三天去兩天不去的,哪個知道是誰的種,就這種賤人的后代也配進宮嗎?衛姨娘恨得久了,今兒忽然在花園里瞧見余姨娘恍恍惚惚地模樣,一時興起上前搭了幾句話,便探知孟姨娘這個賤人舍了個雜種女兒求富貴,完了怕膝下荒涼又要搶別人的女兒,就做個義憤填膺地模樣道:“若是有人要搶我的孩子,便是拼了我這條命去,也不能使她如愿!”余姨娘正是氣昏頭的時候,果然聽了進去,轉頭去尋孟姨娘了。

    只是衛姨娘也沒想著,余姨娘竟會死了,起先衛姨娘對余姨娘還有幾分愧疚,等她打聽著馬氏去處置孟姨娘了,喜心翻倒,哪里還記得余姨娘死得屈,故意在路上攔著彩云:“老爺不在書房呢,你又怎么尋得到他,便是你尋到老爺了,只怕也晚了。倒不如去尋三姑娘,老爺太太如今把三姑娘看得比二姑娘更重哩,有三姑娘求情,你們姨娘自然就沒事了。”彩云不過是在外頭當差的小丫頭,哪里知道衛姨娘是要使玉娘同馬氏,謝逢春等破臉,果然去尋了玉娘。

    衛姨娘做完了那些,只在自己房中呆著,等著聽孟姨娘的下場,又想知道玉娘見親娘沒了下場,會如何同謝逢春和馬氏鬧騰,不想孟姨娘竟衣裳鮮亮地走了來,還一副反客為主的模樣,頓時氣急攻心。

    衛姨娘恨到極處時,一口氣轉不上來,拿帕子堵著嘴,直咳得雙淚交流。沉香見她咳得厲害,忙取了平喘的丸藥來用水化開,服侍著衛姨娘喝了下去,轉頭就見孟姨娘仿佛回到自己房中一般挑揀著這脂粉首飾,不住口地貶低,頓時不滿。她倒是個忠心的,就道:“姨娘一般也有自己的屋子,鮮亮衣裳首飾都放不下呢,倒瞧得上我們姨娘這些東西。”

    孟姨娘手上正拿著一支簪子,聽著沉香說話,呵呵了聲,她叫馬氏勒傷了喉嚨,發聲黯啞,這呵呵一笑,似毛刺刮著,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第30章 委屈

    孟姨娘自來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不知道是誰害她也就罷了,知道了衛姨娘有干系,雖答應了玉娘不生事的,也不肯輕易罷休,呵呵笑了兩聲:“好丫頭,難為你忠心呢,你姨娘這樣柔弱,你就該多勸勸她,叫她好生歇著,別費一些心思才好。思慮太重了,與將養身子不利。”

    這話意有所指,衛姨娘是個心虛的,強笑道:“她是個好的,知道勸著我多歇息。孟meimei要是沒旁的事,jiejie就不留你了,免得meimei過上了病氣,倒是我的不是了。”孟姨娘不理衛姨娘,纖手摸了摸咽喉,皺眉道:“你這個丫頭,我才夸了你懂事,這會子就這么沒眼色,瞧著我來了這許久,也不知道倒杯茶我喝哩。”

    沉香瞧了衛姨娘眼,見衛姨娘點了頭,這才走去倒了茶來,孟姨娘接了,喝了兩口,又道:“衛jiejie,我那房子才死了人,可是晦氣得很,又要休整,又要請和尚超度,怕是十天半月得也不得空呢,我在哪里如何住得?倒是jiejie這邊清靜,我且在jiejie這里躲躲,待得那邊收拾得了,再回去。jiejie放心,我也不白住jiejie的。我正傷了嗓子,太太要給我請個大夫瞧瞧,索性趁便也給jiejie瞧瞧,這咳嗽長年累月地,也傷精神呢。”

    孟姨娘有把好嗓子,說起話來珠滾玉盤一般,這會子嘶啞著也動聽不起來,更何況說的話,字字句句戳在衛姨娘痛處,格外刺耳。衛姨娘抖著手道:“我這里有太太配的丸藥,吃著呢,不好換方子的。我又咳嗽著,meimei住這里怕是不大妥當,一是別過了病氣去,二是meimei要沒做什么虧心事,哪里住不得呢?”

    這話的意思竟是不信余姨娘之死同孟姨娘無關,不過是謝逢春偏寵孟姨娘,替她遮蓋了。所以孟姨娘一拍手:“哈哈。jiejie這話說得很是呢,沒做虧心事,哪里住不得?左右不是我害得人,還能跟了我來這里嗎?jiejie你說可是不是呢?”

    衛姨娘又是一陣驚天動地般的咳嗽,這次卻是咳得連話也說不出了,只是喘氣。孟姨娘似打定了主意一般,又指使著沉香給她找干凈被褥,又喊衛姨娘門外的小丫頭錦兒去叫彩云來服侍她:“雖說彩霞才是一等的,可我寄住在jiejie這里,說不得只好委屈些,用個二等的,有人打水收拾衣裳也就罷了。”

    聽著孟姨娘要叫彩云來,衛姨娘哪里坐得住,實在她是個沒多少準主意的,要不然也不能使彩云去叫玉娘了,忙道:“罷了,我病得厲害,離不得沉香。meimei倒不如叫了彩霞來,也好值夜。倒是外頭那些粗使活計,搭一把手,也就罷了。”

    孟姨娘同玉娘雖疑心是衛姨娘搗的鬼,倒是沒把握的,所以孟姨娘親身過來試探一番,直說說起彩云,見衛姨娘急著推脫,知道便是余姨娘的事同她沒干系,將玉娘推在風口浪尖的,必然是衛姨娘了。

    我不犯人而人犯我,孟姨娘當時就有些惱了,好在總記得玉娘的話,謝逢春原是對她們母女心懷愧疚,是以在這當口不好再生事,物極必反,再有紛爭,謝逢春必然認為她們母女不大安分。失了謝逢春歡心,日后馬氏為難起她一個小妾來,當真是輕而易舉。

    所以孟姨娘竟是忍耐住了,依了衛姨娘的話,叫了彩霞過來服侍。因她的屋子才死了人,晦氣,謝逢春又可憐她險些喪命,索性將屋子重又整飭了回,又請了大寶寺的和尚來念了七日地藏經超度,前前后后總有二十來日,直至玉娘啟程往州府去還沒折騰完。

    只說在這二十來日里,孟姨娘先是同衛姨娘住著,時常不陰不陽地嘆幾句余姨娘如何可憐,死狀如何凄慘,又哭幾聲云娘如何凄涼可憐,直攪得衛姨娘坐臥不寧,又不敢發作。待得孟姨娘搬回去,便又病了場,纏纏綿綿地一直不肯好,總拖了有一個多月,待得病好之后,身子比之往常更弱些,一些風也經不得,這是后話。

    只說孟姨娘在衛姨娘處只住了五六日,因謝逢春惱了馬氏行事昏聵糊涂,不肯往上房去,又耐不住寂寞,到底也喜歡孟姨娘小意體貼,索性就叫孟姨娘搬到書房去暫住,直把馬氏氣得砸了許多東西,自知理虧,不敢發作。

    而余姨娘之死引起的麻煩又接踵而至,她失足跌死的消息有人傳至到她叔叔余二狗耳中,來人還說:“你花朵兒一般的一個侄女給了他們家,就這樣沒了,你當叔叔的總該為侄女兒討個公道才是道理!總不能就這樣放了他們過去,可也太便宜他們家了。”

    那余二狗是個貪財重利的,靠著侄女兒余桃花做了謝逢春的小妾,在莊上做著莊頭,也算呼風喚雨,得意了這些年。這回侄女兒好端端地跌死了,又聽了這樣的話,自是覺著是發財的機會來了,急匆匆扯了幾尺白粗布,在幾個兒女身上,借了牛車,一路就哭到了謝府門前。

    那人又教余二狗:“我知道你是個老實的,別一哄就跟著人進去了,吃多少虧都沒人知道!總要大伙兒都知道了你的委屈,你才好說理。”余二狗心領神會,所以只在門前,令幾個兒女跪著哭,又尋摸出了個破銅盆竟就在謝府門前燒起紙錢來,口口聲聲哭得是死于非命的侄女兒。

    謝府在陽谷城也算得有名的人家,門前鬧了這樣一出,自然許多人圍著瞧。那余二狗見看熱鬧的多了,抹了把臉,也不哭了,站起身來道:“各位鄉親,我那侄女兒是他們謝家正正經經擺了酒席抬回去的,統共不過七八年,一個二十五六歲的人,哪里這么容易就摔死了!分明是他們家不能容人!如今連個尸首也不給我們瞧,這是欺負我們莊戶人沒錢啊。”又是干嚎又是頓地,倒是個凄慘模樣,也引得幾個婦人陪著落淚。

    謝逢春在內宅聽了,氣得頭痛,又怕傷了自家名譽,累及玉娘參選,只得開門出來見他。

    余二狗見謝逢春出來,嚎得更傷心了些,又上去扯住謝逢春衣裳要說法,謝逢春心中把死了的余姨娘,活著的馬氏恨得咬牙切齒,可當著眾人,也只得做個哀嘆的模樣:“我原也不余氏就這樣沒了,偏就是摔得不巧,撞到了頭。我這里有縣衙具結的文書在,再不能哄你。只是余氏總是服侍了我一場,又留下個女兒,我也不忍她死后她的弟妹們還要吃苦,總要照拂一二,才全了我們夫妻一場的情分。”

    余二狗聽著謝逢春這樣,假惺惺抱著謝逢春哭了幾聲,假惺惺地道:“即是有官府的文書,那就我侄女兒命薄罷了。”又使幾個孩子起來謝過姐夫照應。從來妾的親戚只是妾的親戚,同主家無關的,余姨娘的幾個堂弟堂妹不好叫謝逢春姐夫的,無如謝逢春自己說錯了話,就叫余二狗賴上了,到后來直訛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三十畝上好水田去,余二狗這才罷休。

    三十畝地,一百五十兩銀子,對謝逢春不算個數目,只是余二狗在門前這么一鬧,轉天謝逢春就被叫去了縣衙,叫天使陳康敲打了回。

    陳康只說是本朝采選采女雖選自民間,可總要身家清白,這回鬧成這樣,顯見得謝家內帷不休。內帷不修便是主母無能,有母及女,怕玉娘也有不足。謝逢春花了多少精力銀子才將玉娘送到天使面前,自是不能就此打住的,只得賠了許多情,又額外送了五百兩銀子,陳康這才做出一副勉強的模樣,將此事揭過。

    謝逢春在陳康跟前卑躬屈膝,受了許多委屈,這口氣怎么咽不下。自是遷怒在惹出這番事的馬氏身上,對著她沒個好臉色好口氣,甚而說出了若不是玉娘記在馬氏名下,就要將馬氏休棄的話。

    馬氏氣恨委屈已極,卻不敢再同謝逢春鬧,只向著心腹洪mama哭道:“我不過是想叫余氏同孟氏鬧一場,也免得孟氏太過得意。哪知道會這樣!”捶胸頓足,悔之不及,竟就病在了床上。

    玉娘同孟姨娘聽說,俱都歡喜。原來玉娘盤算著,這回她同孟姨娘這般一鬧,是將馬氏得罪狠了,日后翻身起來,別說孟姨娘要在馬氏手上吃虧,就是她自己也不得安靜,倒不如趁機叫謝逢春徹底厭了她,好叫她翻不過身來,才算是絕了后患。得了玉娘提點,孟姨娘在謝逢春跟前得寵這些年,手上自然有得用的人脈,悄悄使了人去尋了余二狗出頭,叫謝逢春大大得丟一回臉,果然得計。不想好事成雙,天使陳康也借機生事攬財,更是叫謝逢春惱馬氏惱得厲害,連馬氏病了也曾去瞧她一眼。

    卻說馬氏這一病,不獨出嫁了的英娘,月娘要回來探視,謝顯榮,謝懷德兄弟兩個也要問安,就撞著了玉娘在馬氏病榻前伺候。謝顯榮是從來把玉娘瞧不上眼的,連話也不同她說一句。英娘倒罷了,她是個與人為善的性子,還同月娘說了句辛苦。月娘有心尋玉娘的麻煩,只礙著馬氏病著,萬一謝逢春惱了,無人回護她,只得強忍。

    唯有謝懷德,他是在家最久的,知道這樁公案,都是自己娘挑唆余姨娘同孟姨娘為難,才鬧到如此田地,見著玉娘倒是有愧。謝懷德從來是個有些隨性的人,在兄長姊妹跟前揮灑自如,唯獨見著玉娘,許是從小不在一處的緣故,有些拘束,雖有心替馬氏盤桓幾句,到底開不出口,也只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