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再明眸流轉看向有點傻的南屏,江氏笑道:“屏哥兒還不快接著你小meimei的心意!” 南屏伸手接了,南姍一手搖著手里的算盤玩,空著的另一手又cao起一盒胭脂,在沒人提醒的情況下,直接完成了第二回抓周。 溫氏的親嫂潘氏笑道:“胭脂抓的也不錯,姍姍以后定也是個大美人。” 這個“也”字用的極妙,既夸了小姑子貌美,也表明了外甥女必如其母一樣漂亮,眾人又是一番交口稱贊。 簡而言之總結,南姍以后會是個有福氣的大美人。 然后,女眷開宴,南姍被崔mama抱去南瑾那里晃了一圈,南笙唧唧咋咋地講述了南姍的抓周之景,聽得溫玉玳摟著小南姍,十分遺憾地長嘆一聲:“小乖乖,你怎么不投胎給舅舅做孫女呢。” 南瑾板著臉對溫玉玳道:“大哥,做外甥女也是一樣的。” 幾桌子的男客,頓時朗聲哈哈大笑。 總之,南姍的周歲禮,很圓滿地劃上了一個句號。 …… 崔mama整著南姍周歲所收到的賀禮,拈著其中的兩個紅木盒子,給溫氏看里頭的東西,不屑道:“夫人,您瞧瞧,這就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送給小姐的生辰賀禮,這里頭禮最薄的,就數她倆了。” 正喂南姍喝奶的溫氏,瞟了一眼,然后道:“新尋個木匣子,把這兩對小鐲兒裝到一塊去,再隨便塞兩塊玉佩,毅哥兒生辰那天,就回送這個。” 崔mama忍不住笑道:“咱們小姐胳膊腿多壯實,這樣的小細鐲子,怎會戴的上,給那七少爺倒正好。” 溫氏淡淡道:“她們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以前不過是顧著老爺的顏面,我才多加忍讓,如今,老爺都不忍了,我又何必再忍。” 崔mama不忿道:“就這,夫人回送的賀禮,也比她倆加一塊重多了。” 溫氏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她們不要臉是她們的事,我還要臉呢,怎么說也是本家侄子,若比三房送的還差,她們不得死逮著我不放,面子功夫總還是要過的。” 崔mama應了聲是,看著嘟著小嘴喝奶的南姍,笑著說:“夫人,小姐只比那七少爺大了半個來月,咱們小姐會走會說話,可是贏得了滿堂喝彩呢,那七少爺到現在站不穩不說,也只會支支吾吾喊一個娘字,到了周歲禮那天,還指不定是個啥光景呢。” 啥光景? 簡直是快糟透了的光景。 首先,老天爺很不給林氏面子。 六月二十二這天,簡直能把人熱個半死,林氏為了不讓客人熱著,可勁兒地擺冰盆降溫,把捯飭冰的一干下人,活生生累個半死。 其次,來的賓客雖不少,卻基本沒啥貴客。 別說睿王妃那樣的貴賓,陵安侯府這邊,不提阮氏親至了,連潘氏都沒露面,只有潘氏的兒媳婦過來充當代表,威遠伯夫人今個竟也沒來,同樣也只派了兒媳婦過來,別的,別的沒貴客了,南玨被降了職,官場上誰人不知,好多人愿來,也不過是看在南玨有個大官二弟的面子上。 再有,小南毅抓周的過程,相當不順利。 可能南毅從未見過這么多人,剛被抱出來,就狠狠地怯場了,扯著嗓門哇哇大哭,天本就熱的很,小孩子又如此哭鬧,聽的人心里煩躁躁的,偏林氏怎么哄都沒用,最后,還是南老夫人親自下場,左一句心肝右一句寶貝,乖乖長乖乖短哄了好一會,才撫平了南毅的焦躁情緒,這次來的客人,也基本都參加了南姍的周歲禮,兩相一較,還有啥不明白的,人家女娃娃見誰都露著小白牙笑,獨獨見了南老夫人想哭,而這個男娃娃,連親娘都哄不住,偏只有南老夫人的話管用。 好不容易南毅不鬧脾氣了,卻怎么也不動手抓東西,不論人怎么哄,就只蹬著小腿踢東西,再對比上次南姍抓周的爽利勁兒,眾人頓覺溫氏教女有方,而林氏就……那啥啥了。 待南毅鬧完第二輪脾氣,終于伸手抓拿東西了,第一次先拿了一塊吃食,有人還能勉強道,這孩子是個有口福的,第二次,南毅也來了一回一次抓倆,但是你一個男娃娃,左一盒胭脂右一朵絹花,是啥意思喲…… 在場諸人臉色各異中…… 潘氏的兒媳看了一場大笑話,回去對婆婆說了這事兒,潘氏斷言道:“喲,這整個一吃喝玩樂的花花公子嘛。” 大宅門中,妯娌也算半個敵人,威遠伯夫人的兒媳婦回去后,仔仔細細描述了所見所聞,大夏天的,威遠伯夫人的臉上,活似能刮下一層寒霜來,未來兒媳婦的爹被降了職,她臉上已覺很沒光彩,幼子抓個周,都能鬧出這么大個笑話,要不是兩家的婚期已訂下,這門親事定要推掉,南嫻還未嫁,未來婆婆已先有了成見,以后的日子,唉…… 林氏為獨子的周歲禮,勞累了一整天,卻以笑話收了場,本就心里不好受,到了晚上,男人沒半分安慰話不說,還又歇在了小妾房里,林氏心火發作,第二天一早便又病了。 南老夫人既心疼侄女,又不好狠訓兒子,再加上南毅突然又生病了,簡直亂的不可開交。 ☆、第19章 多事之夏 林氏被老公氣得怒火攻心,在床上病了十多天,又頑強不屈地下了床,她的幼子還太小,她的第三女眼看著就要出嫁,至于小女兒,林氏心頭忍不住又涌上怒氣,秋姨娘那個賤婦,竟敢傷害她的幼女。 (皮埃斯:南嬈被秋姨娘拿刀擄了一次,沒有被戳死,就是臉上被劃了兩刀,目前正在鬼哭狼嚎養傷中……皮埃斯完畢) 南嫻即將出嫁,這些日子,與南家有親戚的女眷紛紛登門,為南嫻添置嫁妝,溫氏與葉氏作為二嬸和三嬸,自然也不能免俗。 溫氏封了五十兩銀子,送了一套頭面首飾,另加五匹各式綾羅綢緞,葉氏封了二十兩銀子,送了一對玉鐲加兩只簪子,另外還有兩匹織花緞子。 按理說,溫氏比葉氏添置的嫁妝,厚重了一倍還多,林氏應該對溫氏笑臉相迎才對,而實際情況卻是,林氏皮笑rou不笑地陰陽怪氣道:“二弟妹,二弟每月所得祿銀豐厚,她嫡親的侄女要嫁人了,就添置這么些東西,傳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話。” 自個挖坑埋了自個的葉氏,也隨聲附和道:“大嫂說的是,二哥不像我家老爺,每月就掙那幾兩銀子,二嫂就拿這么點東西,確實也太寒磣了些。” 溫氏玉指纖纖,姿態優雅地撫了撫質地優良的薄綢夏衫,面不改色地笑道:“瞧大嫂說的,這親戚們給侄女添嫁妝,添的本就是一份心意,若要論送的東西貴賤,來比襯對侄女要嫁人的心意,那三弟妹豈不是比我還寒磣些,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葉氏暗咬銀牙,恨不得嘔出一口老血。 笑吟吟地看著林氏,溫氏神色誠懇道:“我添的東西,要是比大嫂給侄女的嫁妝還豐厚,豈不是喧賓奪主了,不知道的呢,還以為是我要嫁女兒呢,再說,這嫁女兒不比娶兒媳婦,嫁女兒只要置辦好一份嫁妝便是,可這娶兒媳婦就大不同啦,要給未來媳婦準備聘禮,又要給小兩口拾掇院子,裝點新房,買奴買婢,置辦筵席,哪個地方不得流水似的花銀子,大嫂也知道,我這膝下一共四個孽障,個個都要這么娶上一回,我老爺的那些祿銀,怎么夠使呢,到時,我還指著大嫂向母親求個恩典,資助我些體己,好能順順當當娶回四個兒媳婦呢。” 臨了,溫氏又嘆了口氣,發自肺腑地感慨道:“若是我也和大嫂一樣,膝下多些女兒,少些兒子,只用每人簡簡單單備上一份嫁妝,到了年紀將她們送出閣便完事,我定然會再給嫻丫頭,多添置些嫁妝的。” 溫氏的話簡直字字戳心,林氏差點被氣厥過去,她膝下的女兒確實多,尤其看著就讓人心煩的庶女,偏偏都要喊她母親,她還要為她們張羅親事! 溫氏擺平了兩個妯娌,笑盈盈起身辭別道:“大嫂,我那個小丫頭,這會也快睡醒了,她醒了見不著我,又該哭鬧了,我就先走了,嫻丫頭在娘家住的日子沒幾天了,大嫂多和嫻丫頭說說體己話吧。” 送走溫氏與葉氏,林氏怒砸了一套精貴茶碗。 …… 七月二十五,黃道吉日,尤宜嫁娶。 南玨第三女南嫻與威遠伯幼子趙柏泓喜結連理。 南府被裝點的一派喜氣洋洋,直熱鬧了一整天,林氏了卻一樁心事,夜晚,累了一天的她,腦袋挨著枕頭,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哪知次日午后,南嫻就哭著跑回家里來了,差點沒將南府守門的門房嚇死,乖乖咧,新娘子昨天剛出嫁,不到一天就哭著跑回來,這是鬧哪樣啊。 彼時,溫氏正陪著南姍在屋里納涼。 睡榻前的蓮花大甕里盛滿冰塊,冰塊上頭撒著不少馥香的花瓣,襯得屋里冷香冷香的,因著南姍挺精神,所以母女倆都未午睡,在涼榻上玩樂。 溫氏單手撐額,斜倚著身子,伸出一根白白細細的食指,面容柔和地看著女兒,笑道:“姍姍,你說——一。” 南姍有模有樣地也伸出一個手指,口里發聲:“一。” 女兒認真好學的可愛模樣,看得溫氏又喜悅又滿足,笑意不由更深些,又豎起旁邊的中指,笑著道:“姍姍,你說——二。” 南姍想把中指也豎起來,奈何手小指頭短,努力了半天,也未能將食指與中指并到一起,擺出二樹擎天的姿勢,當下很委屈地看著溫氏,美人娘,我真……二不出來。 看到女兒憋屈的小模樣,溫氏撲哧一笑,將伸展小腿坐著的白胖閨女,抱到懷里揉晃了半天,母愛泛濫道:“小乖乖,你可真是娘的心肝rou……” 南姍也不掙扎,任由溫氏抱著搖晃,反正屋里挺涼快,倆人膩在一起也不覺熱,就是吧,面癱爹,你可別怪我吃你媳婦又大又軟的豆腐,實在是貼得太近了嘛。 母女倆正抱在一起嬉笑,低垂的竹簾外,響起崔mama輕微的聲音:“夫人。” 溫氏語氣隨意地應了:“阿碧,你進來回話吧。” 崔mama打起竹簾進來,在長榻前福了福身,臉色不太好看地稟告道:“夫人,老夫人那里請您過去呢。” 溫氏微蹙了兩道秀眉,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又有什么事啊,這么大熱的天,她就不能安安生生睡一會么?” 崔mama雙手交疊,垂在身前,壓低聲音道:“奴婢問過了,是三小姐哭哭啼啼跑回府里來了。” 溫氏被這種罕見的新鮮事兒,炸的有點瞠目結舌,半晌才淡淡道:“昨天出門,今天就跑回娘家來,她可真能……胡鬧,不過,這種丟臉面的事兒,讓我過去做什么,看長房的笑話么。” 崔mama努了努嘴,道:“威遠伯夫人的長媳婦隨后也來了,現正在老夫人那里呢,依奴婢看,她們找夫人去救急還差不多,剛出嫁的女兒,不到回門之日,就獨自跑了回來,任憑有說翻天的道理,那也是三小姐的不是。” 溫氏簡直要被她們氣樂了:“凡有好事兒,只顧著自己樂呵,一有糟爛事兒,倒都想起我來了。” 崔mama遲疑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溫氏懶懶坐起身子,撫著微有松亂的發鬢,淡淡道:“不去能成么,替我收拾下妝容吧。” 南姍一把抓著溫氏的袖子,仰著白嫩嫩的小臉,撅著小嘴不高興道:“娘……娘……”美人娘,求被帶! 溫氏愛憐地摸了摸閨女的小臉,好聲哄道:“姍姍乖,娘有事兒要去處理,你先睡覺覺,好不好?” 南姍執著地抓著溫氏不松手,聲音漸漸有了哭腔,眼中滿是依依不舍之意:“娘……娘……”不睡覺,求被帶! 外頭暑氣太大,溫氏實在不愿讓女兒曬著,可是她更不愿看到女兒哭,當下很是為難,不由對總有是非的長房,心里更是厭煩。 見狀,崔mama出主意道:“夫人,依奴婢看,不如帶小姐去吧,小姐在老夫人那里,待不了片刻就會哭鬧,又愛纏著夫人不離身,到時,夫人找個機會回來便是,有外客當前,老夫人若是不給您好臉,丟臉的會是她,小孩子不懂事,她一個老太太也不懂事么,再說了,當初她們想與威遠伯府結親,中間出力的全是夫人,這會出嫁的姑娘,如此不知輕重地失了禮數,憑什么也要夫人去善后,那三小姐又不是夫人的女兒,什么事都讓夫人去cao心,還要大夫人那個親娘做什么!” 南姍為崔mama暗暗點贊,說的好! 溫氏抱著胖閨女嘆氣道:“誰愿意管她們的事兒,外頭暑氣那么大,我只是不愿姍姍被曬著,我白白嫩嫩的閨女,皮膚若被曬黑曬粗了,我心疼。” 南姍黏著溫氏咯咯一笑,咱白的跟水蔥似,不怕被曬黑。 …… 南老夫人院中正堂的氣氛,實在不算好。 威遠伯府趙家長媳吳氏,一身華麗的輕盈綢裝,慢悠悠搖著一把白絹團扇,下頭墜著的紅纓流蘇,也在一擺一擺,輕吟慢語道:“南老夫人,大夫人,這么大熱的天,我也想在府中納涼,更不想來這里討人嫌,可是,你們看看這五弟妹,這都做的什么事兒啊,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 林氏面色鐵青,一為趙家竟然如此作踐女兒而憤怒,二又因女兒的失禮對吳氏的話無可辯駁。 這時,外頭響起周老mama的聲音:“二夫人,您過來啦,快請進。” 密密編織的竹簾被掀開,溫氏親自抱著南姍,腳步從容地走進來。 南老夫人沉著臉道:“二媳婦,這么熱的天,你帶著姍丫頭來做什么,也不怕暑氣打了頭。” 吳氏只悠悠搖著團扇,但笑不語。 溫氏抱著南姍行了一禮,摟著伏在懷里的南姍坐下,神色平靜,語調和緩道:“母親派人來時,姍姍精神頭正旺,沒在午睡,兒媳一脫身要離開,姍姍就哭鬧不止,哄了她好一會兒,姍姍也不睡,母親急傳,兒媳也只能帶她同來。” 吳氏見溫氏與南姍額頭均微有汗意,遞出手中的白絹團扇,笑盈盈道:“閨女都愛纏著娘,我那小丫頭也是,給,二夫人,快給孩子扇扇,別熱壞了,到頭來,真正心疼的,只有咱們這些做娘的。” 南老夫人與林氏快被吳氏氣死,對著她倆,那叫一個言辭犀利咄咄逼人,見了溫氏,反倒笑瞇瞇樂呵呵的嘮家常。 溫氏接了扇子,很客氣地道一句:“多謝。” 伏在溫氏懷里的南姍,突然軟軟嫩嫩地冒出倆字兒:“都些……” 雖然發音不太清晰,卻把吳氏唬了一大跳,不由掩唇笑贊道:“喲,這么小的丫頭,都知道說謝謝啦,可真是乖巧聰明。” 溫氏輕輕打起團扇,給南姍扇著小涼風,笑道:“哪里,只不過她現在正學說話,聽到大人說的短詞,總愛跟著說兩句兒罷了。” 吳氏重新睨向南老夫人與林氏,目露鄙夷之色,冷笑道:“才過周歲的小meimei,都懂事地知道說謝謝,五弟妹都十六歲的大人了,還如此不懂事,昨天才嫁到我們趙家,還沒到明天回門的日子呢,竟自個跑回了娘家,你們南家可真是好教養啊。” 南老夫人與林氏羞紅著臉,只能沉默地無言以對,溫氏只知表面結果,卻不知具體情況,當下開口道:“趙夫人,我這還云里霧里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吳氏又血淋淋揭了一回南嫻的傷疤,南老夫人與林氏又羞憤欲死地丟了一次臉面。 …… 事情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