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新郎官趙柏泓與新娘南嫻,拜了天地父母,飲下合巹酒,在龍鳳紅燭的映照下,予新婚洞房中行了周公之禮,當晚的滋味,新郎官是否享受到愉悅,只有當事人知道,但是第二天,令新郎官很不愉悅的事情出現了,新娘子沒……落紅。 古時候,新婚之夜的落紅,代表一個女子的貞潔,洞房了卻沒落紅,會被視為不貞,于是,新郎官出離憤怒了,一大清早地就狠狠摔了新婚夫人的房門,由先前的通房丫頭服侍著穿衣洗漱。 南嫻確實是清白的女兒身,她也不知為啥沒落紅,委屈地哭了一場后,趕忙由著陪嫁丫鬟收拾妝容,去給婆婆威遠伯夫人敬茶,威遠伯夫人本就對這樁婚事,有了不滿之意,又加之兒媳婦沒落紅,幾乎是黑著臉接了新媳婦敬的茶。 婆婆想為難兒媳婦,那是招手即來,抿了一口茶的威遠伯夫人,在南嫻捧手接茶碗時,手一傾斜之間,溫熱的茶水已灑在南嫻手心,南嫻從未被熱水燙過,驚慌失措下手腕一抖,便打翻了威遠伯夫人遞回的……茶碗,更是濺了威遠伯夫人一衣衫的茶水。 威遠伯夫人黑糊糊著臉,當場摔臉走人,南嫻的幾個嫂嫂嗤笑不止地說風涼話,新郎官早上才丟了一回臉,給母親敬茶時又丟了次臉,又氣呼呼地摔臉走了。 直把南嫻窘得無地自容,嚶嚶哭泣。 跟隨南嫻陪嫁的老mama,勸了南嫻好半天,南嫻才振作精神,去給威遠伯夫人賠罪,順帶著站規矩,自然,站規矩的過程中,又被威遠伯夫人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南嫻從未受過這么大的委屈,這與她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完全是天壤之別,好不容易伺候婆婆用完午飯,服侍她歇下,南嫻餓著肚子,身心俱疲地回到院里,卻聽到新婚丈夫在與通房丫頭尋歡,心里極度傷心氣憤之下,南嫻破門而入,卻被丈夫冷言冷語嘲諷她不貞,并且就在她面前……與別的女人行艷香之事,南嫻當時就崩潰了,腦袋里就只有一個想法,找娘。 然后,陪嫁的老mama和丫鬟,怎么勸南嫻都沒用,南嫻真的不管不顧地……回來找林氏了。 ☆、第20章 苦命的林氏 吳氏淺呷一口香茗,面帶譏諷之色,慢條斯理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沒有落紅,這往重了說,就是一棒子攆出趙家大門,那也不足為過,更何況,我們趙家上上下下,有哪個講她一句不是了,再者說了,新婚夫人沒落紅,擱哪個新郎官身上,他心里頭能痛快的了,還不允許人發兩句牢sao了,呵,就因為受了這些委屈,五弟妹就可以打翻敬給婆母的茶么,實在太沒規矩教養了。” 話至此處,吳氏深深地瞄了一眼林氏。 林氏被瞄得很想去死一死。 吳氏嗤笑一聲,又再接著說:“做人媳婦的,哪個不是晨昏定省,恭恭敬敬地服侍婆婆,端茶遞水,吃飯布菜,捶腿揉背,都是這么一步一步熬過來的,別人都能受得了,就你家姑娘金貴,她當自己是公主,還是郡主!既然受不了這份苦,何必擠著腦門進我趙家的大門!既然進了我趙家的門,就該守我趙家的規矩!不到回門之日,竟自個私自跑回娘家,如此不知禮數的姑娘,置我趙家臉面與何地,真不知你們都是怎么教出來的!” 扶一扶鬢邊的金釵,吳氏道:“話我也不多說了,五弟妹若還要做我趙家的媳婦,就讓她今天安安分分回去,好好向婆母斟茶認錯,今天的事便既往不咎,若是她比較喜歡在家里做千金小姐,這也簡單的很,我趙家五郎雖不是滿腹詩書,一封休書卻也寫得出來!到時候,事情鬧將出去,丟臉的可是你們南家!” 言罷,揚長而去。 伏在溫氏懷里的南姍,暗暗感慨,這南嫻以后的日子,鐵定是不好過了。 繼續回威遠伯府做兒媳婦吧,她鬧了這么一出,婆婆和老公肯定更雙雙不待見,若是被休吧,才新婚就被休回家,不僅她丟人,大房丟人,整個南家都要跟著丟人,成為京城大街小巷的笑柄。 …… 吳氏走后,藏身南老夫人后堂的南嫻,紅腫著眼睛出來,淚水滾滾地撲到林氏懷里,哽咽道:“母親,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們都笑話我,全都笑話我,不管我做什么,在婆婆眼里都是錯,還有夫君他……也不幫我,還那樣羞辱我,我死都不回去……” 南姍嘆道,早先和威遠伯府定親之后,南嫻高傲得跟一只花孔雀似,這才新婚第二天,就如此戚戚哀哀地不抖毛了,你當公侯府邸是什么地方,吳氏有句話說的不錯,你當自己是公主,還是郡主,受不了婆婆的氣,干嘛非要高攀人家的富貴。 大女兒已病得下不了床,二女兒成婚多年一無所出,三女兒剛出嫁,就鬧出這么一場丟盡顏面的難堪事,小女兒臉上的兩道傷疤,也不知會不會毀容,林氏只覺滿心凄涼,當下抱著南嫻失聲痛哭:“我怎么就這么苦命啊……” 南姍暗暗撇嘴,你還苦命,你命已經夠好了! 端茶遞水,吃飯布菜,捶腿揉背,這些服侍婆婆的活計,我美人娘都做過,請問你做過么?!你若是命苦,這天下間就沒有好命的兒媳婦了! 再有,你現在光嚎自己命苦有屁用,動動腦子,解決你閨女的實際問題好不好! 林氏母女抱頭痛哭,溫氏抱著南姍靜坐不語。 這時,沉著臉的南老夫人出招了,看著面容沉靜的溫氏,開口說道:“二媳婦,你送嫻丫頭回去,和親家母好好說說,別再為難嫻丫頭。” 南姍又忍不住想kao一口唾沫了。 穿越大神,你要是不愿意帶她回去,那把南老夫人帶走成不成! 這么不要臉的話,這位老太太可真能說的出來,那南嫻到底是溫氏生的,還是林氏生的,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誰是南嫻的親娘啊!還有,你把溫氏當成什么了,皇帝他媽還是皇后她媽啊!溫氏讓人家別為難南嫻,人家就不為難了噢! 哎喲,給跪了…… 南姍暗叨叨地想,要不要現在就哭? 溫氏輕輕拍著懷里的南姍,語氣平靜如水,緩聲道:“母親,嫻丫頭這才剛出嫁,娘家的人就找上婆家的門,傳出去成什么話,媳婦只是嫻丫頭的嬸娘,又不是嫻丫頭的親娘,就算要送嫻丫頭回去,也該由大嫂親自登門送回,和威遠伯夫人好好說說,化解了干戈矛盾才對。” 南老夫人被溫氏嗆聲,心內大是不悅,更耷拉著臉,倚老賣老地硬聲道:“你大嫂身子不好,哪受得了車途顛簸,就你親自送嫻丫頭回去。” 南姍又想呵呵呵了,林氏身子不好,那她嚎這么起勁干嘛。 你非讓溫氏送南嫻回去,不就是怕威遠伯夫人不買林氏的賬么,你怎么就那么疼這大兒媳婦恁。 溫氏靜了片刻,才道:“母親,恕媳婦說幾句不中聽的話,嫻丫頭剛過門,就這么跑回娘家來,本身就不占理,縱使媳婦送了嫻丫頭回去,威遠伯夫人日后也未必就不為難嫻丫頭了,嫻丫頭已經嫁了人,以后是要在趙家過一輩子的,難不成每次受了委屈,咱們南家的人都上她婆家走一遭,這事要傳了出去,咱們南家還有何顏面立足京城,大嫂膝下的嬈丫頭,和三弟妹那里的嬋丫頭,再過幾年,也都到了說親的年紀,若咱們南家的女兒,個個半分委屈都受不得,還有哪家愿和咱們南家結親,依媳婦看,還是讓嫻丫頭自個回去,給威遠伯夫人賠個不是,再好好攏回三姑爺的心,才是長遠之道。” 正哭著的林氏忽然恨聲道:“什么長遠之道!不是你女兒受了委屈,你自然不心疼!” 南姍心頭一陣大怒,屁話! 南嫻本來就不是溫氏的女兒,人家為啥要心疼她! 你這么心疼你閨女,你自己去擺平威遠伯府啊! 溫氏忽然笑了,柔聲似水道:“大嫂真是氣糊涂了,做人兒媳婦的,哪有不受一點委屈的,母親,若咱們南家真的不要顏面了,也不顧全后頭姑娘的名聲了,媳婦就厚著臉皮,去一趟威遠伯府。” 南老夫人寒著老臉,一語不發了。 讓整個南家丟臉到滿京城,她還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她是心疼南嫻受了委屈,可她也不是就南嫻這一個孫女,她還有兒子女兒,有一大票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呢,若因南嫻一人而全部蒙羞,她以后還有何顏面,去見南家的列祖列宗。 若南嫻不想被休,目前最好的辦法,確實如溫氏所講,老老實實回去才是正道,南姍覺著溫氏對林氏已夠仁至義盡了,溫氏沒有落井下石嘲笑她教的什么好女兒,她倒還在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唉,南姍對林氏,也徹底累覺不愛,路人轉黑。 該她出場了,南姍伸著手扯著溫氏的衣裳,嘟著小嘴委屈道:“娘,娘……喝奶奶……奶……” 溫氏自然片刻都不想在此停留,順勢再道:“母親,還是讓嫻丫頭快回威遠伯府吧,若這事真的捅到人盡皆知,趙家又真寫了休書,那才是真的毀了嫻丫頭一輩子,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 起身行禮道:“母親,姍姍該喂奶了,兒媳告退。” 林氏眼睜睜看著溫氏離開,聲音凄然道:“母親……” 南嫻眼睛腫的像一對紅桃兒,淚如泉涌,楚楚可憐道:“祖母……” 南老夫人雖不喜溫氏,卻也不得不承認,溫氏的話十分有道理,狠了狠心腸,南老夫人沉聲道:“光哭有什么用!” 長長嘆了一口氣,南老夫人道:“如煙,你和嫻丫頭說說道理,然后讓她趕緊回伯府去。” 林氏抽泣道:“母親,嫻兒的婆婆脾氣如此厲害,姑爺又對嫻兒心生不滿,嫻兒就這么回去,不是把她往死里逼么?” 南老夫人撥著手里的念珠,再道:“嫻丫頭,你先忍耐些時日,祖母會找你二叔,給你男人安排個好缺兒,到時他承了你的情,自然會待重你一些,你要抓緊機會,趕快懷上身子,生下你男人的嫡長子,這樣才能在伯府里站穩腳跟,千萬別像你婷jiejie一樣,沒有嫡出的子嗣,由著那些妾室在頭上耍威風。” …… 當晚,南老夫人又傾情演繹了一場戲。 目的,讓南瑾給未就職的趙柏泓弄個肥缺兒,借此改善南嫻在威遠伯府的家庭地位。 南瑾簡直要給南老夫人跪了。 他在吏部衙門每天處理那么多事,也沒有如此心煩意亂過,每天都在對南老夫人累覺不愛的南瑾,說不慣就不再慣,沉聲道:“母親,這事兒本就嫻丫頭不對在先,您也設身處地想一想,倘若你娶的兒媳婦,新婚第二天就跑回娘家,母親會作何態度?” 作何態度? 既然敢跑出她南家的大門,她就是哭著喊著賠罪,也甭想再踏進南家的大門! 但是,就算經過換位思考的南老夫人,依然能理直氣壯地吼道:“你這個不孝子,怎么胳膊肘專往外拐,嫻丫頭可是你的親侄女!” 南瑾皺著眉頭道:“母親,當初大哥差點與仕途無緣,陵安侯府幫了大哥再入仕途,咱們南家是否承了夫人的情?母親可有因此而善待夫人?威遠伯府又不是小門小戶,難道還沒有門路為兒子謀一份差事,為何偏要承嫻丫頭的這種情?” 南老夫人自以為老謀深算的錦囊妙計,到了兒子這里,竟被戳的全部漏了氣,南老夫人直氣得渾身打顫,咣當一聲,又砸了一個茶碗,厲聲喝道:“瑾兒,你怎么總是替外人說話!” 南瑾倦聲道:“母親,兒子并非替外人說話,只是幫理不幫親,這事兒,它不能這么辦,母親該讓大嫂好好勸嫻丫頭,如何為人妻為人媳,這才是正經道理。” 南老夫人咣當咣當,摔了一整套茶碗…… …… 夜深人靜,南瑾與溫氏共浴了愛河。 燈光朦朧,溫氏倚在南瑾肩頭,一朵解語花似,婉聲低語道:“老爺可是有煩心事?” 南瑾擁著柔情百轉的愛妻,幽幽嘆道:“家里總也不太平,今個母親又氣了一回,明日約摸又要給你難堪,玉瓏,又要讓你為我受委屈了。” 溫氏柔聲道:“難堪倒也罷了,只是……嫻丫頭的事,實在是我們站不住理,今個母親還讓我送嫻丫頭回去,我若當真送了嫻丫頭回去,咱們南家的顏面和名聲,恐怕就要丟盡了,不過,我推了一次,老爺也推了一次,依照母親的性子,只怕還有下一次。” 南瑾輕蹙了眉頭,沉思片刻,方道:“大嫂教出如此不知禮數的姑娘,這些糟心事,讓她自己cao心去吧,總勞累麻煩你,卻還落不下一點好,玉瓏,要不你……裝病躲著吧。” 溫氏嬌嗔道:“我好端端的,裝什么病吶,再說,我也……裝不像。” 南瑾低笑一聲,嘴唇貼在溫氏柔潤的肌膚上,語聲含糊道:“我幫你裝得像一些……” ☆、第21章 離心 南瑾沒料到床笫間的情話,竟讓他烏鴉嘴了一回,溫氏……真的病了,對此,南瑾懊惱不已。 溫氏卻俏皮笑語,安慰南瑾道:“這下我不用擔心裝不像了。” 上回南姍生病,南家供奉的周大夫因醫治無力,差點丟了飯碗。 這次為溫氏看診,周大夫揪著稀疏的胡子,細細診了半天,才說:“夫人心肺郁結,肝火虛旺,脾胃不佳,腎氣不足,應當好好調養,養心安神,要保持心情精神愉悅,不可焦躁上火,動怒傷心,否則不利養身。” 南瑾聽了之后,當場黑臉。 人有五大臟,溫氏的五臟,卻個個都不爽。 他夫妻二人齊眉恩愛,所生兒女懂事乖巧,使喚的下人恭敬順心,能讓溫氏不爽到如此地步,除了自家的老娘和大嫂,南瑾根本不作它想。 他自己都已被她們煩到惱火了,更何論日日與她們相處的溫氏。 …… 南瑾看著臉色蒼白的妻子,心下憐惜之意大盛。 妻子總是笑盈盈地體貼他,極少淚盈盈地對他抱怨,教導出來的五個兒女,個個懂事守禮,最調皮爛漫的南笙,也知孝敬父母友愛兄妹,連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兒,都聰明可愛稚氣童真,這種家的溫暖祥和,從小到大,南老夫人何曾給過他這種感覺…… 府里頭的糟心事兒,一件件,一樁樁,哪個與他們這一房有關,偏偏到頭來,全要賴他夫妻二人出面解決,一次兩次的也就罷了,偏偏年年月月,折騰個沒完沒了。 家宅不寧,心緒不寧,南瑾簡直要煩透了。 于是,親自去了南老夫人那里,給溫氏請病假,晨昏定省一概皆免,言道:“周大夫說了,夫人要靜心臥床養病,直到身心痊愈,請母親恩準。” 南老夫人自然又驚又怒,說:“二媳婦她就那么金貴么!” 接著又狠罵南瑾一通,說他寵妻藐母。 南瑾靜靜聽了,最后只淡淡回敬南老夫人:“母親,都是您老的兒媳婦,大嫂病了就能如此,夫人為何不能如此?” 南老夫人又被氣得砸了一套茶具…… …… 自己白天在衙門辦公,不能守在家中,南瑾為防南老夫人再耍手段,特意將長子南屏從書房調到院里,板著臉訓話道,讓他守護好溫氏,別讓煩心的事和人擾了溫氏靜養,若保護不周,又惹得溫氏動氣,就別怪他這個當爹的,拿他這個當兒子的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