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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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罵,她也只能暗地里罵,先不提要看著六少爺的面子,如今她和嚴瞿也不過是面子和,而她娘家本是一個小官之家,如今外放在外,兄弟姐妹父母沒一個在京中,她也沒甚底氣。 脾氣不能往翠姨娘那里發,更不能往嚴瞿與兩個女兒那處使,蘭姨娘及五少爺還有嚴弘,自然成了她泄氣的對象。平日里看著幾人沒一絲好臉,沒少指桑罵槐說幾人白吃飯。 嚴弘是個聰明的,平日里極少外人眼前露臉,陳氏的氣自然使不到他身上去,蘭姨娘和六少爺就成了堵炮筒子的。蘭姨娘早年在歡場過活,自然不是個蠢的,先是忍著,忍無可忍就爆發了出來。 一日,見著嚴瞿在家中,當著嚴瞿和老夫人的面便鬧了起來。 先是一通哭訴,哭自己哭可憐的六少爺,哭早逝的嚴霆讓母子兩個寄人籬下。哭完了又是尋死又是尋活,被人攔下來之后,她便含著淚道,說若是三夫人實在看她們母子二人不順眼,就將六少爺名下的莊子還給她,她帶著六少爺搬出去住去。就算母子兩人在外難免會受人欺負,也好過在這里看人冷眼。 這一下子就掐住了陳氏的命脈。 如今不同往日,三爺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只有幾十兩,這么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俱得靠莊子上的進項。六少爺如今還小,等其成年能獨立之時,還得十好幾年,陳氏又怎么會甘心將手邊的銀子讓出去。 只能又是道歉又是安撫,說如今家遭變故,她日日勞心勞力,脾氣難免會暴躁,絕不是針對六少爺之類的等等,讓蘭姨娘不要多想。 蘭姨娘自然不是想真的鬧出去單獨立戶,她一個弱女子帶個孩子,外面世道險惡,說不定哪會兒便被人生吞了。嚴瞿再不濟也是個官,也能稍作遮風避雨。她之所以會大鬧,也不過是想告訴眾人,她和六少爺可不是白吃飯的,如今這家里這么多人端得可是六少爺的碗。不求畢恭畢敬,最起碼不能淪落到出氣筒,若不然日后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因蘭姨娘此舉,眾人也知曉她不是個好惹的。當日嚴嫣強壓著將僅剩的那兩個莊子換了嚴弘和嚴清的名,其實府里許多下人都不知道。這么一鬧,自是眾人皆知。 頓時,下面人看嚴弘和蘭姨娘的目光都不一樣了,以往嚴弘身邊沒人服侍,蘭姨娘想干個什么,下人總是推推拒拒。這會兒自然大變樣,舉凡兩人房里有什么事,不乏其他主子們房里的下人跑出來獻殷勤。 所以,再小的地方也是有江湖。嚴嫣當日之舉,效果顯現出來,說白了不過是給兩人找個依仗,也好將日子過下去。 另一邊,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一直養尊處優,早年還能動彈時自是不提,這幾年人癱在榻上,也是日日被人精心照料著。 先是從她住了幾十年的榮安堂挪了出來,挪到這種狹窄的陋室,然后老夫人所住的這進屋子,地方不小,卻有些潮濕悶熱。再加上就只有一個趙mama和一個小丫頭照顧她,平日里難免會有些忙不過來,這讓老夫人極其不能忍受。 老夫人自然是鬧過,可如今就這么個條件,鬧也無用。整個家里俱是事事緊著她了,還想怎么樣? 憋屈、難受自是不提,老夫人成日里癱在榻上日夜顛倒,睡醒了就躺在榻上嘴里含糊不清的罵。不光與她同處一室的趙mama和丫頭小苗受不了,東廂那里六姑娘和七姑娘都是嬌生慣養的,晚上睡眠輕,經常被老夫人的罵聲從夢中驚醒,次日去找陳氏哭訴祖母夜里發出的動靜太嚇人。 倒是西廂那里蘭姨娘母子沒見任何動靜,其實不是蘭姨娘不想提意見,而是她和六少爺了然無依,自然不敢去招惹老夫人。起先自然也是被嚇到過,之后蘭姨娘找了些棉絮,到了晚上要睡下之時,就拿棉絮團著塞住自己和六少爺的耳朵,雖不甚舒適,但也能一夜安眠。 趙mama年紀也不小的,侍候了老夫人一輩子。說是侍候,其實也不過是動動嘴,干活自然有人代勞。如今就剩下她和小苗照顧老夫人,小苗年紀小,細胳膊細腿兒的,平日里給老夫人翻身擦身,也就靠著趙mama一個人。 也不過沒多少時日,趙mama便以rou眼可見程度瘦了下來。 趙mama也是有兒子媳婦的,早年也在威遠侯府當差。當日搬離威遠侯府時,便求了老夫人發話放了出去。趙mama在威遠侯府后院也算是一號人物,往年手里沒少摟銀子,她兒子借了她的光,以前是做府上的采買。這自然是油水多的差事,所以趙mama兒子被放出去后,便買了一處小院子,夫妻二人做了個小本買賣,日子也是挺滋潤的。幾次與趙mama說了,想接她出去享福,都被趙mama拒了。 趙mama是知恩圖報,想著家里如今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境況如此艱難,她又怎么能忍心離開。 可再多的忠心,也經不過這一日日的消磨。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一個下人呢? 尤其趙mama如今年老體邁,更是不能支撐。而老夫人自從離開威遠侯府脾氣更見古怪,平日里吃飯喝水俱是與人搗亂,灑了自己一身不說,也弄得被褥狼藉。 如今可不能與在威遠侯府時比了,老夫人弄臟的被褥俱得趙mama和小苗清洗。自然也能請別的下人幫忙,可別人手里的事都做不完,難免會出現洗得不及時的情況。不能冷著凍著老夫人,也只能兩人日日腳跟不挨地的忙著。 一邊是脾氣古怪可這勁兒折騰人的老夫人,一邊是兒子媳婦孫兒日日催促,趙mama終于堅持不下去,動了想離開的念頭。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抹除不掉。 經過了一些日子的猶豫,趙mama病了。 ☆、第138章 晚上,老夫人又鬧騰了起來。 趙mama端來的雞湯喂她,被她吐了一身,弄得衣裳上被面上到處都是。 趙mama知曉老夫人這是不愿喝雞湯,自從威遠侯府遷出來以后,老夫人的伙食便下降了一大截。往日雖不是人參鹿茸不斷,也是日日有燕窩等滋補品可以用的。如今老夫人用來補身子的滋補品只有一種就是雞湯,母雞燉當歸、紅棗之類等等。不管它里頭怎么換內容,它也是雞,味道就是一個樣兒。 別說老夫人之前很少吃雞,即使吃雞也是頗多講究,例如宰殺十幾只雞,只為了吃一碟紅燒雞翅中,或者幾只雞拿來燉湯,只為了吃一碗雞絲面。用雞來打發老夫人,她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也因此,不懂事的小苗出去總是說,老夫人嘴饞了,想吃好的了。 趙mama也沒空去管她,就由著她講。其實小苗也不是嘴碎,只是下人之間也是頗多機鋒的。明擺著到老夫人身邊去侍候是苦差事,傻子才會主動來,也因此落在小苗這個外買來的小丫頭身上。而有的下人,她自己躲懶,還總是喜歡譏諷別人。每次一見小苗坐在大木盆前搓洗被面,就會有人問她這又是怎么了。 小苗年紀小不懂事,她是不能理解那么好的雞湯為什么就讓老夫人如此不待見,她只能說老夫人想吃好的了。她也是好心想讓陳氏夫人知道后,給老夫人換換口,可惜陳氏總是視若無睹。 趙mama在前面支著,讓小苗給老夫人換下身上的衣裳。小苗欠著身子去解衣裳,耳邊是老夫人含糊不清的嘶吼與咒罵。 一起先,小苗也是挺怕這種聲音的,日子久了,不是離得太近,她倒也不怕了。就是她不敢挨近了去看老夫人的臉,這張臉總讓她想起小時候娘給她講的黃皮子精的故事。 小苗不是威遠侯府的家生子,是之后來到衡水胡同,實在沒人來侍候老夫人,從外頭買來的。 一通忙活下來,趙mama和小苗兩人俱都是大汗淋漓。歇了一會兒,小苗去廚房端了熱在灶上的飯。趙mama讓她先去吃,自己則坐在床邊勸老夫人。 小苗很佩服趙mama,因為她也曾聽過老夫人說的話,卻是怎么也聽不懂。她自然不知道這是趙mama侍候老夫人幾十年才鍛煉出來的功力,哪怕是老夫人一個眼神,趙mama也知道她想表達什么意思。 小苗蹲在外間扒著碗里的飯,下人的飯自然沒有主子們的好,只有幾塊大肥rou和一些菜葉,卻是小苗以前怎么也不敢想的吃食。其實小苗就是離京城不遠的一個小村子里的,前年鬧災荒,家里養不活她了,就把她賣了。被賣的時候,小苗才八歲,如今也不過十歲。 趙mama終究還是沒勸下老夫人,剩下的半盅雞湯端了出來。小苗嗅著鼻子聞空氣里的雞湯味兒,趙mama見此將剩下的雞湯都倒進她碗里。小苗讓趙mama也吃一些,趙mama搖搖頭,樣子奇怪的瞄了一眼小苗。 小苗知道這是憐憫的意思,這院子里有許多人這么看她。在小苗來看,這些人都是挺無聊的,日子不就是這么一日日磨過來的嗎?能有口飽飯吃就不錯了,她們大概沒有嘗試過連肚子都吃不飽的時候。 趙mama連晚飯都沒有吃,唉聲嘆氣搖搖頭又進里屋去了。老夫人身邊必須得有人值夜,這項工作一般都是趙mama來做的,小苗因為人小又有點笨,所以輪不上她。 半夜里,小苗被趙mama叫醒了,說自己有點不舒服,讓她去守一會兒。 次日,小苗奇怪趙mama怎么沒起身,去叫她的時候,卻發現趙mama起不來了。 …… 趙mama病了,病得很厲害,直接躺在榻上就起不來了。 陳氏有給趙mama請大夫,大夫說人年近大了,又虧空的厲害,只能先慢慢養著。 趙mama病了,沒辦法再侍候老夫人,小苗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從下人里抽一個出來去侍候。下人們唯恐避之不及,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陳氏不可能親自上陣,所以挑中了誰,自然是誰倒霉。 見不到趙mama,老夫人鬧得更加厲害了,可沒人聽得懂她說話,鬧就讓她鬧吧。倒是小苗明白老夫人為什么鬧,告訴她趙mama病了,如今起不來了。 趙mama又躺了兩日,她的兒子上門了,求了三爺說想把趙mama抬出去。趙mama一輩子為威遠侯府賣命,如今病入膏肓,趙mama的兒子想將她接出去侍候兩日。 三爺同意了,趙mama被抬走時,眼中泛著淚花。 趙mama走后,老夫人沉寂了好一段日子,可沒過幾日又故態復萌了。可著勁兒的鬧騰,只是這次侍候她的下人可沒有如此盡心,衣裳被褥臟了就繼續臟著吧,洗不急就等著吧。至于擦身就更不用想了,連應該每隔半個時辰便翻一次身都沒了。 三爺隔一兩日就會來給老夫人請安,可如今老夫人已經變得與以前完全是兩副樣子,并且她無故鬧騰人人皆知,他也不好譴責下人,只能讓陳氏多上點兒心。陳氏本就是一肚子氣,這么大一個破爛攤子都得她cao心,兩個女兒日日來找自己哭訴,他嚴瞿當面說的好讓她多上心,扭頭便去翠姨娘那里了,她會多上心才有鬼! 癱在床上的病人本就需要盡心侍候,方能長久。這么鬧騰著,沒幾日老夫人就沒力氣鬧騰了。天氣炎熱,無人給她翻身擦汗換被褥,老夫人很快就長了褥瘡。 她疼她難受,于是日日夜夜都能聽到她的嗚嗚啊啊的聲音或者嚎叫。只是這會兒已經沒有人去關注她了,人人都當老夫人是刻意如此。與小苗一起侍候老夫人的那個婆子甚至暗里咒罵,你怎么不趕緊死呢,死呢! 突然有一日,老夫人終于消停了。不再鬧騰得六姑娘七姑娘嚇得夜里直哭,也不再鬧騰得蘭姨娘要往年幼的兒子耳里塞棉絮,大家臉上都現出了陽光。 又是一日,小苗的尖叫聲響徹整個二進的院子。 老夫人沒了。 * 老夫人的死狀極慘,骨瘦如柴,后背臀部全部是早已潰爛的褥瘡。 三爺大發雷霆,責罵侍候老夫人的下人。 可下人也挺無辜的,小苗年紀小,本就是個打下手的。趙mama走后,陳氏也有安排人過來侍候,只是干個幾天,人就不干了,哭著喊著不干了,只能換人。最后竟然形成這樣的規矩,幾個下人輪著來侍候,隔幾日換一個。老夫人這樣能去找誰的責任?總不能通通拉出來打一頓。更何況打了下人,這府里的差事誰做? 在翠姨娘的挑唆下,三爺將責任通通怪罪到了陳氏身上,都是因為這個兒媳婦不上心,才會造成如此情況! 鬧也只能在自己府里鬧,去報喪各處之前,是要給老夫人收撿好的。總不能讓大房和大姐知道是因為他們三房不上心,老夫人才會如此凄涼的逝去。 嚴郅不在,薛氏帶著兩個兒子來,沈奕瑤和嚴陌也趕來了。 一直關注著這里的趙mama的兒子,沒敢回去告知他娘這個消息。趙mama自從離開這里后,回家就大病了一場,如今也才剛剛見好。他怕告訴了他娘這個消息,他娘承受不住。 老夫人的喪事就在衡水胡同里辦了起來。 今時不同往日,除了陳家、沈家及薛氏的娘家意思性來了人,幾乎沒有人來吊祭。嚴鳳哭得死去活來,也無濟于事。 人死了就死了,人死如燈滅。 停了七日的靈,就匆匆下葬了,就埋在嚴霆衣冠冢的前面,與過世的老侯爺毗鄰相居。 許向榮本是想瞞住嚴霆的,可考慮了之后,還是決定告訴他。 嚴霆本就大病初愈,知曉這個消息后就倒下了。人醒來之后,硬撐著讓人抬他上了馬車,馬車在衡水胡同三房住處的對面停了整整一個晚上。 到了老夫人下葬這日,自然所有人都到場了,連嚴嫣和駱懷遠也來了。 事罷,嚴嫣和駱懷遠上車準備回府之時,遠遠的看見一輛頗為眼熟的黑漆平頭馬車。 這種外表普通的馬車,京城到處都是,讓嚴嫣側目的是,早在之前她就在衡水胡同那處見過這樣一輛馬車,此時居然又見著一輛。 是同一輛,還是她看錯了? “怎么了?”駱懷遠問道。 嚴嫣搖搖頭:“無事。” 這件事只在嚴嫣心里引起一陣淡淡的漣漪,并未往深處去想。 …… 待所有人都走后,那輛停在遠處并不起眼的馬車終于駛近。 離著老遠便停下了,馬夫下來放下車凳,并掀開車簾。 馬車里響起一個聲音。 “我讓人扶你下去。” “不用。”這是另一個男聲。 緊接著,從馬車里出來一人。 此人面容蒼白似鬼,雙頰下陷得厲害,似乎只剩了一把骨頭。其行動頗為困難,簡簡單單一個下車的動作,便讓他磨蹭了許久,并出了一頭冷汗。 車夫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了他一把,他避無可避的下得車來,差點沒一頭栽過去。 “你的腿傷——” 嚴霆艱難的拄著木質拐杖,另一手揮開身后想攙他的手,“你滾,你滾開!” 他的神情頗為激動,雙目下陷,眼下一片黑青,兩只眼睛滿是紅血絲。乍一看去,就像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一拐一拐的往前行去,每走一步便痛入骨髓,可他卻打從心底泛出了一股爽快感。 娘,娘,不孝兒子來看你了! 許向榮從馬車里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雜。 須臾,他下了車來,跟在其后緩緩向那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