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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前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梅蕊撲哧一聲笑了:“這能出什么岔子。”又沖他擺了擺手,“行了,快去吧。”

    福三兒走前還一副放心不下的形容,梅蕊瞧著他推波而去,站在岸邊跺了跺腳,臨著水的風刺骨的涼,她覺得自己脖子都被冷僵了,便往里面走去,躲躲風。

    她記得島上有個納涼的亭子,上面寫了八方來風四個字,許久未來過這湖心島上了,她腳步一轉(zhuǎn)便向亭子走去。冬夜本就是悄無聲息的,她連自己的跫音都聽得格外真切。

    突然,不遠處的梅林里劃開一道火光,將她實實在在地驚住了,梅蕊待在原地,動都不敢動彈。

    她想起懷珠此前告訴她太液池曾溺死過幾位嬪妃,溺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只會化作水鬼,不能得見天日。夜里她們會成群結(jié)伴地上岸來談天說地,看看這宮里是不是還是她們?nèi)ブ暗哪樱羰琼樀烙錾虾涎劬壍模€會拉下去同她們作伴,一起共覽人世繁華。

    梅蕊向來是不太信這些的,但這陰風嚎啕的時節(jié),再加之先帝的殯棺還停在西內(nèi),教她后背發(fā)涼,心口怦怦直跳,眼珠分毫不錯地朝那點火處盯著。見那火苗慢慢向上升起,梅香浮動間,照亮了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

    那眉是春山一筆難描繪,那眼是丹鳳略挑多情累,那唇是薄幸風流料峭摧,那鬢角寒鴉,攏下冷香微。

    看清其人后,梅蕊面上的神色比見鬼魂還要驚詫,她往旁側(cè)的樹后一躲,捂著心口,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fā)出。

    陸?zhàn)。克麃磉@里做什么?

    第11章 蓬瀛洲

    梅蕊緊咬著唇,像是撞破了旁人隱秘般惴惴不安,從方才見到福三兒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實在是未曾預(yù)料到會在這里碰上陸?zhàn) U者@樣的情狀瞧起來,他此番出來必然也是不愿為人所知曉的。

    趁他還未察覺,裝作什么都未看見折身回去是最上乘的法子,梅蕊打定了主意,正要抬步時,陸?zhàn)∑饺绽锊宦督z毫情緒的聲音順著寒風鉆入了她的耳內(nèi),激得她一個激靈。

    她聽見他的喃喃,像是朦朧的霧,捉摸不定又迷了人的心神:“萬事無不醒,徒令存者傷。”

    梅蕊記得這是一首悼亡詩,陸?zhàn)〉穆暰€本是偏清亮的,但又比那些尋常的內(nèi)侍要沉一些,介于剛與柔之間,鐵畫銀鉤般游刃有力。這句詩從他口中念出來,竟顯得曖昧又耐人尋味。

    他悼念的是誰,毫無疑問,只有那西內(nèi)殯棺中的帝王了,冷風吹得梅蕊頭皮發(fā)麻,她聽見了簌簌的聲響,是陸?zhàn)澫卵鼘⒑訜舴湃氤刂校聰[劃過岸旁枯草的動靜,她咬緊了牙槽,準備趁著這時候悄悄離去。

    夜色太暗了,她瞧不清腳下的路,正巧一截枯枝橫在她面前,她抬腳就踩了上去,冬日里的樹枝早被凜風刮得去盡了水,干燥酥脆的,踩住了就是極清脆的聲響,連帶梅蕊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在四下無人的梅林,枯枝折斷的聲音自然是逃不過陸?zhàn)〉亩洌牡秃攘杩斩鴣恚さ妹啡餃喩硪唤骸罢l?”

    后有洪水猛獸,奈何前逃無路,縱使現(xiàn)在她把腿就跑但也會因無舟可渡被困在岸邊,聽著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駭人的氣勢將月色都壓得昏沉。梅蕊心里計較了一番后,從樹后邁了出去,那人的緋色袍角正好躍入她垂下的眼簾中,帶著銀月的冷光,顯得不近人情。

    她埋著頭,對他行了禮,低聲道:“見過護軍大人。”

    陸?zhàn)≌驹谒媲埃瑢⑹直吃谏砗螅蛩嫦蛑逻厓海荒芮埔娝陌l(fā)頂,她梳著盤桓髻,髻側(cè)簪了朵珠花,將她耳后白生生的細膩肌理都露了出來,合似那才剝開的鮮筍。他眼底的神色暗了暗,寒著聲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梅蕊覺得若是能夠的話,這句話該是由她來問他的,她稍稍抬了抬眼,方才陸?zhàn)≌镜哪莻€岸邊恰入了眼底,暗沉沉的水澤中一盞河燈隨波飄遠,那火光瞧著明滅不定,要被這夜色中的饕餮吞噬了去,她唇角抿了抿,才答道:“時節(jié)將近年關(guān)了,奴婢來此放燈一盞,以托夙愿,未料遇見了護軍。奴婢不敢驚擾,正欲離去之時,便被護軍察覺,還請護軍勿怪。”

    她光風霽月般將來意和盤托出,不加掩飾,陸?zhàn)合碌淖旖锹月运蓜恿诵凵裼謱⑺蛄恳环螅謫柕溃骸凹热皇欠藕訜粢酝匈碓福呛訜裟兀俊?/br>
    懷珠還未來,她哪里會有河燈,梅蕊定下神來,也徑直開口:“不慎落在屋中,未曾帶出來。”

    陸?zhàn)∴偷匦Φ溃骸凹任磶Ш訜簦趾蝸矸艧粢徽f,隨便尋個借口搪塞我,也需得費神思量下,不然便顯得太過敷衍,有負學(xué)士盛名。”

    這人!梅蕊被他這句話給生生噎住,想來是那回在宮道上同趙淳鬧時的那番話被他聽入了耳,一直壓在心里給她記著,就等著時機雪恨。真是小肚雞腸,竟未料到他說起刻薄話來也是如此得心應(yīng)手,梅蕊耳根一熱,自己都覺得肯定耳紅了,但她于這件事情上確然是沒有胡編亂誆,便也硬氣地回道:“護軍這話說得便是不對了,有疏漏是人之常情,奴婢身正影直,并未拿借口敷衍搪塞護軍,護軍這般疑奴婢,是護軍……”

    她的話停頓于此,顯然是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將后面的詞措講出來,陸?zhàn)〉裆粗H為善解人意地替她說了下去:“是我氣量窄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梅蕊被他驚得一跳,揚起面來:“奴婢并沒有這個意思。”

    月色破開了那一片薄云,正是寒梅將開的季節(jié),暗香浮動間照亮了她眉目間一晃而逝的艷色,竟和當初天青煙雨般的清淡截然不同。陸?zhàn)∮行┦瘢诨实巯蛩崞鹨齺懋斢皶r,他便讓人將她的生平都查了出來,是以他對她且算是知根知底。

    他曉得她與太后之間的關(guān)系,憑趙氏的心性,當初若是有心利用她,是決計不會放任她在文學(xué)館偏安一隅,所以在此之前她與趙氏定然沒有太大的牽扯。可事到如今她突然被拎到了御前這個臺面上來,趙氏不會放過這個拉攏她的大好時機,基于小皇帝的安危著想,他勢必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果然如他所料,太后在第二日便將她請去了興慶宮,他對她的性情還未曾摸透,不知自己此前的那番警鐘敲得如何,才對她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但她約莫是藏著一根傲骨,不容他人詆毀或是質(zhì)疑,否則平日里瞧起來溫溫和和的人,怎會連著兩回都像渾身冒著刺兒般扎人。

    他覺得她很有趣,被戳破心中所想也是,眼底都是慌亂和愧意,漂亮的耳廓不知是因為什么而隱隱泛紅,干干凈凈的一張臉,很難不讓人心動,陸?zhàn)÷月怨戳讼麓浇牵骸澳窃奂腋覇枌W(xué)士,是個什么意思?”

    他又在酸她,梅蕊惱得兩邊臉都在發(fā)燙,情急之下就只有一句:“您很好。”

    陸?zhàn)》路鸶萌ち耍麑⑹忠丛谛渲校鄣揍j著似笑非笑的情緒,存心捉弄:“學(xué)士這話說得含糊其辭,不妨真真切切的講出來,咱家怎么個好法?”

    梅蕊未料到他也能輕佻至此,懷珠此前對她講過的話轟然在腦中炸開,頓時疑云暗生,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想,他莫不是真的瞧上了她?不然為何要講這樣的話,她不是不通情愛,文學(xué)館中的藏本也有好些志怪本子,她看過,也對里面的那些情深似海卻未能兩廂廝守的感情唏噓不已,但這些事落在了自己身上,便讓她有些頭昏腦脹。

    她開口有些磕磕巴巴,話都不太利索:“護軍品貌非凡,雅人深致,乃國之棟梁,大縉之福……”

    陸?zhàn)÷犓f了一堆恭維之詞,盡是些平日里聽慣了的話,也覺得膩味,喝停了她,微微瞇起了眼,他脖頸外圍了圈白狐裘,整個人白璧般無暇,月色替他鍍上銀輝,他略略側(cè)了側(cè)臉,又變回了那個不近人情的陸護軍:“方才就當從沒見過我,知道了?”

    她忙不迭地點頭,聽他一聲輕笑后抬步從她面前走遠,不知是入了那個林間,反正倏忽就不見了人影,大約真的是哪里來的精怪,特地來偷人心的。

    冷風一過,梅蕊被吹得打了個冷顫,懷珠的聲音倒是恰好傳入了耳內(nèi),她偏頭往自己來時的路看去,懷珠正摟著兩個河燈往她這里跑,沒一會兒就到了她面前,氣喘吁吁地,呵出大團大團的白霧:“蕊蕊,你怎么就跑進來了?本來同我商量好的那個小公公今日不知怎么的沒來,換了另外個人,他同我講你在岸旁等著我呢,可我到那兒的時候卻沒瞧見你的影子,讓我好一番找。”

    梅蕊往她后面看了眼,依稀瞧著了福三兒的身影,她扯了扯嘴角,覺得有些僵:“我在岸旁站著無趣的很,便往里面走走,沒想到教你擔心了。”

    “沒事兒!”懷珠樂呵呵笑道,挺著胸將懷里的河燈對她顯擺,“瞧,我親手扎的,好看吧?”

    她將那盞描了梅花的遞給了梅蕊,笑瞇瞇地:“看呀蕊蕊,這是我給你畫的梅花。”

    懷珠的畫其實算不上好,但卻畫出了梅樹枝干嶙峋的清瘦,梅蕊看得歡喜,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拋去了腦后,拉起了懷珠的手,才驚覺她手冷得驚人,心疼道:“怎么這樣冷,是不是因拿了河燈被風吹的?”

    “噯呀,這沒什么的。”懷珠嘿嘿笑道,反拉住了她的手往岸邊走去,穿過了這片梅林,她從懷中摸索出火石,點燃了火折子,又分別將兩人手間的河燈點亮了,懷珠拿肩拱了拱梅蕊:“要記得許愿呀!”

    梅蕊笑著應(yīng)了,彎下腰將河燈送入池中,身旁的懷珠也是,兩盞燈并行著越來越遠,顫顫巍巍的火光像是下一瞬就會被風吹熄,懷珠念叨著千萬別熄,也千萬別沉,因為這樣愿望便不能實現(xiàn)了。梅蕊抬眼往更遠處看去,月色映波,粼粼水光間,先前陸?zhàn)》湃氲哪潜K河燈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她其實很好奇,那樣的人究竟會有什么樣的夙愿,他這般的身份地位,如她方才那一通糟糕的贊美之詞般,權(quán)傾天下,位極人臣,似是再沒有旁的東西是他能看入眼的。

    這個問題在懷珠將她拉扯著上了小舟時她還念念不忘地思索著,福三兒在船頭撐著竿,有些心虛又有些擔憂地將她看著,她很和藹地對他笑:“有勞了。”

    福三兒忙搖頭擺手,苦笑道:“姑姑這是哪里的話,小人不敢。”

    梅蕊便在沒有接話,事后倒也風平浪靜得很,陸?zhàn)∈聞?wù)繁忙,她見著他的時候也屈指可數(shù),每每出現(xiàn)都是為了小皇帝的某些事,仿佛那晚月下撩人的精魅與他不是同個人,面不紅心不跳地,甚至吝嗇于多給她一個眼神。

    先前的擔憂又再度放了下來,梅蕊在御前也從容了許多,只是有失落的情緒隱秘在心間,教她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來。某日在替小皇帝溫習(xí)功課時,她突然惦念起自己此前思索的那個問題,以及陸?zhàn)〉哪蔷涞客鲋~。

    于是她看著正愁眉苦臉捏著書的小皇帝,鬼使神差地問道:“陛下,護軍他與先帝是什么樣的情誼?”

    第12章 心未足

    小皇帝猛地將頭從貯了黃金屋的書冊中抬起來頭,詫異地瞪圓了眼:“蕊蕊,你這是個什么意思?”

    他這句話倒與此前陸?zhàn)〉脑捰行┫嗨疲偌由闲』实巯騺韾勰7玛戰(zhàn)〉纳袂椋啡锘腥挥忠姷媚窃乱怪械娜耍樕霞t暈一飛,不曉得在心猿意馬些什么,忙垂下了眼:“奴婢逾越了。”

    小皇帝倒是沒有絲毫怪罪她的意思,興致勃勃地將身子轉(zhuǎn)了過來:“你老實告訴朕,你這么問是覺得陸?zhàn)『茫攵鄷缘盟氖虑椋敲矗俊?/br>
    自然不是的,梅蕊矢口否認,但小皇帝似乎不太信,對她擠眉弄眼地,沒個正經(jīng)顏色:“蕊蕊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朕告訴你也無妨啊……”

    梅蕊搖頭:“奴婢并不是很想知道。”正說著,福三兒從門口進來稟道:“陛下,陸大人來了。”

    “噯呀,”小皇帝擺正了身子,坐在闊大的御案后面,“快讓他進來。”

    陸?zhàn)≈簧眵梓雽y深紫大綾袍走了進來,如今是六九的天氣,稍稍還帶著冷意,就覆在他的眼角眉梢,他躬身對小皇帝行了禮后,開口道:“早朝時禮部遞上來的折子,不知陛下看過了未曾。”

    “是與卜葬日有關(guān)的那本么,朕看過了,”小皇帝很隨意地問道,“在十日后是么?”并擺了擺手示意陸?zhàn)∽拢戰(zhàn)s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俯首答道:“是的,陛下。”

    “那朕知道了,你做主便好,不必再來過問朕的意思。”

    “臣遵旨。”

    這番話說完后陸?zhàn)〔盘痤^來,往一旁四四方方的檀木椅上坐下,梅蕊垂著眼替他沏上了一杯顧渚春端來,腰身微微向前傾著,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她的手還未來得及從盞壁移開,就聽著身后的小皇帝清了清嗓,揚起脆嫩嫩的聲音道:“陸?zhàn)“ !?/br>
    陸?zhàn)〉穆曇艟晚懺谒希w爪翹尾的麒麟正入了眼底,沒來由覺得有些不太妙,果不其然,小皇帝接著的那句話便是:“蕊蕊她方才問朕你同父皇的事情,朕還沒來得及同她講你便來了,不如你自己講給她聽?”

    手上一歪,那盞guntang的顧渚春就順著傾了下去,籠統(tǒng)澆在陸?zhàn)〉南ヮ^,紫袍冒著裊裊的熱氣,連帶上好的茶盞也給摔碎了,梅蕊當即就跪在了地上,瓷片白花花的攤在她眼前,鋒利的邊角看得她冷汗涔涔:“護軍恕罪。”

    小皇帝噯呀一聲就從御案后繞了過來,急著道:“怎么就給灑了?陸?zhàn)。阌袥]有事啊?”

    梅蕊心驚rou跳地跪在那里,面前的人倒是沒什么太大的波瀾,仿佛被滾水燙著的不是他自己,只在最初時聽到了他細微的一聲輕嘶。這下可完了,梅蕊心想,新仇舊恨疊在了一塊兒,還被他曉得她暗地里打聽他之前的事兒,定要受重罰了。

    她業(yè)已在心底做好了準備,沖撞了這位護軍大人,將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也不為過,只能祈盼小皇帝能如之前兩次那般替她出面擋一擋,或許看在他的面子上,陸?zhàn)P得輕一些。

    但她未料到陸?zhàn)≈皇禽p描淡寫的一句“不礙事”就將這件事給揭過了,并起身來對小皇帝作了個禮:“臣失儀了,望陛下容臣回去更衣。”

    小皇帝自然說好:“那你快些去吧,福三兒,快去讓御醫(yī)跟著給陸?zhàn)】纯矗瑒e起了泡。”

    梅蕊尚在那里跪著,陸?zhàn)∫呀?jīng)從她面前走了過去,哐當一聲門就闔上了,小皇帝長舒了口氣,才轉(zhuǎn)過來扶著膝頭躬身來瞧她:“好了蕊蕊,起來罷。”

    她抬起頭來,有些慌張,還有些委屈,眼眶都泛紅了:“陛下您怎么什么都往外說呢?”

    “朕沒說什么啊,”看她這幅形容,小皇帝也心虛了,他本以為這樣會讓陸?zhàn)『兔啡飪扇碎g的關(guān)系更親密些,沒想到卻適得其反,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干脆一跺腳,“朕這,都是為了你好的呀!”

    “還說是為了奴婢好,”這些日子同小皇帝混熟了,她也沒那么拘束,直白地對面前的九五之尊埋怨道,“若不是您那句話,會成現(xiàn)在這樣么?”

    小皇帝目瞪口呆:“可明明是蕊蕊你先問朕的……”

    “奴婢后面也對陛下講了,奴婢不想曉得那件事了。”她垂著眼,看起來格外神傷,小皇帝覺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針,瞬息萬變的,教他實在是捉摸不透,他撓了撓頭,嘟囔道:“可現(xiàn)在也沒辦法了,陸?zhàn)∷蟾挪⑽瓷鷼獍桑@點小事兒,朕已經(jīng)讓御醫(yī)去給他瞧了,再放他幾日假,讓他好好休養(yǎng)休養(yǎng),這總該行了?”

    看梅蕊還跪在那,他就愧疚的很,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別跪著了,快起來吧,將這里收拾了,朕那還有段話看不明白,等著你來同朕講呢。”

    說著又看向地面上的碎瓷,有些rou痛地道:“朕的刑窯白瓷茶盞啊……”

    這一日梅蕊接下來都心神不寧地,好容易小皇帝放她回了掖庭,她進屋便二話不說地將自己的枕下的木匣子翻了出來,懷珠在旁好奇地問她:“蕊蕊你尋什么呢?”

    “傷藥。”

    梅蕊邊找邊答,懷珠一聽就驚呼道:“蕊蕊你受傷了?”

    “噯,不是。”見懷珠放下手頭的事情就要走過來,梅蕊連忙解釋道,終于從木匣里尋到了之前存放著的藥膏瓶,她用手帕將瓶子裹了起來,往袖中一揣就往外面走,卻被懷珠拉住了,懷珠狐疑地看著她:“你這是上哪兒去啊?誰受傷了?”

    “同值的宮人。”梅蕊很簡略地說道,懷珠酸溜溜地,仍舊扯了她不撒手:“蕊蕊這樣好,同值的受傷了也要親自送藥去,是不是不要我了?”

    “這是哪里的話?”梅蕊被她這莫名而來的醋意給逗笑,轉(zhuǎn)過身去看懷珠,“到底是同在御前當值,能多幫襯一些是一些,以后也多些人脈不是?”

    懷珠這才放開她,又叮囑讓她快些回來,她脫身后便往北面走去,北衙禁軍司皇城安危,只陸?zhàn)∫蝗藫巫o軍中尉,便是禁軍的主官了,就連四軍的大將軍也得聽令于他。

    北衙禁衛(wèi)森嚴,不是她能進去的地方,她便在長樂門守著,挨著下值的時候了,紫緋青碧的官員三三兩兩從長樂門走了出來,難得瞧見宮裝女子守在這里,都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梅蕊被他們瞧得渾身不自在,恨沒有帶個帷帽,但長樂門前的人都散盡了,梅蕊也沒等到陸?zhàn)。罅四笫种福吐暷剜溃骸澳皇菑膭e的門出去了?”

    正想要灰心離去時,一輛馬車駛出,車輪碾著青石磚上陳年風霜鑿刻的痕跡,在她身側(cè)緩緩?fù)A讼聛恚H齼涸隈R車前對她打了個笑臉:“梅蕊姑姑。”

    “福公公,”梅蕊的手掖在袖里,將那瓶膏藥攥得很緊,試探著往車內(nèi)看了一眼,問道,“護軍大人在車里么?”

    福三兒還沒來得及回她,陸?zhàn)〉穆曇舯銖睦镞厓簜鞒鰜砹耍骸昂问拢俊?/br>
    他若非是刻意將聲線壓得低沉婉轉(zhuǎn),那聽起來就顯得不怒自威,梅蕊在外頂著風對他道:“白日里是奴婢的過錯,特地來向護軍賠罪的。”

    車內(nèi)沉默了片刻后,陸?zhàn)〉穆曇粲衷夙懫穑喍逃辛Φ膬蓚€字:“上來。”

    梅蕊愣了愣,福三兒卻一個勁兒地對她使眼色:“大人讓姑姑上去說話呢。”

    “哦,這樣。”梅蕊有些昏,但心里確實是過意不去,依言登上了車,撩開簾子彎腰進去,就見著陸?zhàn)£H目端坐在車內(nèi),那模樣,倒真像尊玉雕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