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伸出指頭來就戳上她腦門兒正中,好氣又好笑:“你這腦子里成天裝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懷珠還淚痕未收呢,捏起袖子擦淚,巴巴地啊了一聲:“你說甚么,你還是我那個清清白白的蕊蕊么?” 梅蕊被她氣得發笑:“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不清白了?” 懷珠咬著袖口,又忸怩著問:“那陸護軍對你沒起什么歹心思?” 梅蕊剜了她一眼:“陸護軍是什么人,怎么會對我起心思?你未免將我看得太高了。” 第9章 未央患 “那可未必!”懷珠哼了聲,“我的蕊蕊好著呢,他若是沒瞧上你,那就是他眼睛不好使。” 梅蕊順了順發,又躺了回去,頭墊著對羊紋枕:“那這么說,瞧上我不好,瞧不上我也不好?” “那陸護軍本就不好,”懷珠還是不大放心,湊過來在梅蕊身上摸摸索索地翻查,撓的梅蕊癢,她吃吃笑出聲,眉間的郁惱這才消散了去,懷珠又道,“他縱然現在沒將你瞧上,那沒準兒往后日久生情,那更不好辦。一見傾心是見色起意,圖個新鮮勁頭,要不了多久便消褪了,日久生情是積年累月的,縱使是鐵石心腸也給細水長流磨成了繞指柔。你又容易心軟,屆時被他五迷三道地哄去同他對食,豈不是暴殄天物?” 梅蕊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天爺哪,你這又是哪里來的歪理?”她裹緊了被子背過身去,將此前要問懷珠的事情忘了個干凈,“我要睡了,你莫要吵我了。” 懷珠噯了一聲,撓頭嘟囔道:“我說的這些,分明都很有道理的好么?”絞著手指等了會兒,瞧見梅蕊是真的入了睡,才去打了水來,哼著曲兒收拾妥后,也鉆進褥子里會周公去了。 先帝臨終前留有遺詔,是以并未見得如史書中所述那般刀光劍影的奪嫡場景,小太子又有陸稹護著,順順當當地坐上了九龍金座,成了小皇帝。 御前自然不比在文學館清閑,端茶遞水的差事也瑣碎,小皇帝心性還未長開,每日里做的事情除了黏陸稹就是黏陸稹,陸稹若是去處理政務了,他便開始黏梅蕊。他穿著赤黃色的圓領小衫,正是換牙的年紀,門牙都缺了一顆,咧開嘴對梅蕊笑,疊著聲喊:“蕊蕊啊,蕊蕊——” 梅蕊耐著性子,應道:“陛下有甚么吩咐?” 小皇帝瞇起眼睛,就坐在與他差不多高的御案后,手疊著撐在案上,圓嘟嘟的下巴就抵在袖衫:“沒什么,就是叫叫你。” 梅蕊嘴角抽了抽,小皇帝咯咯發笑,歪頭道:“蕊蕊,陸稹呢?” 三省六部遞上來的折子都往北衙送去了,民生大計都由陸稹來定奪,聽福三兒那日同她說,去歲襄王料理水患的事兒還沒完,里面似是有些不為人所知的隱情,以至于陸稹近來的面色都不是很好,梅蕊識相地沒去觸這位護軍大人的霉頭。她不過是個御前尚儀,政事于她而言,是萬萬碰不得的疆域。 至于陸稹到底是忠還是佞,這都是由不得她來妄議的事情,這樣想著,她臉上的笑就有些虛緲:“陸大人應當是在忙吧。” 小皇帝這么聽了后便有些氣餒,他往后倒去,脖子繃直了貼在椅背上,短胳膊卯足了勁才將將搭在椅臂,整個人在寬大的御座上顯得格外的小,他悶悶不樂地道:“蕊蕊,朕覺得當皇帝不好頑。” 梅蕊瞥了眼御案上擺著的一摞書,都是陸稹在離開前替小皇帝布置下的功課,小皇帝頑皮,太傅來教他都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撂下挑子不干了,這教小皇帝讀書的擔子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梅蕊的頭上。 陸稹交待這件事情的事情神情很理所應當:“你往前是文學館的學士,自然也是有學識的,陛下的功課就有你來負責了。” 梅蕊頗感頭痛,教導一國之君,這是樁多大的事兒!她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御前而已,怎么還兼任了帝師差事。小皇帝偷jian耍滑的本事極佳,向來是除了陸稹之外的人,誰都唬不住的,陸稹將這差事扔給了她,也是實打實的想要為難她。 嘆了口氣,梅蕊有些惆悵地道:“奴婢也這般以為。” 小皇帝本以為梅蕊會像旁人一般教導他要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觀念,乍一聽她與自己所見略同,不由得生出英雄之間惺惺相惜的情緒,他眨了眨眼睛:“是的罷,陸稹常常告訴朕,身為皇上,要做到喜怒不現于面,讓別人覺得你捉摸不透,才會敬重你。” 他口中鼓著氣,不大開心的模樣:“可是,朕若是那樣了,會很難受的。父皇就是那樣,我經常都覺得父皇不開心,心里藏了好多事情,但父皇還有陸稹,我曾偷偷瞧過,和陸稹在一處時,父皇是最暢快的。”他又添了句,“比和母妃在一處時還要暢快。” 梅蕊想了想:“陸大人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您是天子,若是喜怒都一覽無余地展現在旁人面前,非帝王之道,陸大人是為您好。” “可是!”小皇帝皺了眉,“父皇有陸稹,朕卻誰都沒有。” “陸大人不是在您身邊么?” 小皇帝癟嘴:“父皇什么事情都會同陸稹講,陸稹也會對父皇講,但卻不會同朕講,他覺得朕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眼底是空落落的失望,“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現在朕已經這樣覺得了。” 梅蕊頓然心生憐愛,她覺得皇帝小小年紀便坐上了這把龍椅,確然是壓抑孩童的天性,她神色柔了下來,對小皇帝輕聲道:“陛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對奴婢講,奴婢愿為您分憂。” 小皇帝還是很憂郁,愁云壓在他眉間,一張臉都皺著:“可是蕊蕊你有朝一日也是會嫁人的,你上回說的朕都記得,你說你早前訂下了一門親事,就等著出宮后去成親了,陸稹同朕講,你入宮已是第七年了,再過三年便可以自請出宮。你現下這么與朕講,都是在哄朕。” 梅蕊被嗆了一下,本來醞釀好的溫情消散無終,默了默,對于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小皇帝竟然記得這樣清楚,她感到不可思議。同時她又覺得小皇帝縱然是早慧了些,但終歸是個孩童,孩童都是需要哄的,哪怕他已經看透她是在哄他,聽到些甜言蜜語也都會覺得心情舒暢。 是以她對小皇帝溫和地笑道:“奴婢怎么敢哄陛下,奴婢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的這一腔肺腑之言還未說完,小皇帝便神色激動地道:“朕有辦法了!” 梅蕊愣了愣:“陛下?” 小皇帝跳下椅子,蹭蹭蹭地跑到她面前,伸手捉住她的衣角扯了扯,梅蕊依著他的意思蹲了下來,聽他附耳問道:“你覺得陸稹怎么樣?” 這種情況下敢說不好么,梅蕊點了點頭:“陸大人很好。” 小皇帝有些得意滿滿:“那是,朕也覺得陸稹很好。”然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握拳虛咳了聲,“好了,朕知道了。” “您這就知道了?”梅蕊還未明白小皇帝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有些莫名,小皇帝欣然點頭,“朕就是知道了。” 梅蕊哦了聲,站起來將御案上的書冊翻了翻:“那您既然知道了,便曉得很好的陸大人給奴婢派了什么差事,我們今日先將昨日習過的文章都溫習一遍,再繼續往后學。” 皇帝的臉頃刻就垮了下來,一擰身子就要往御案下躲,被梅蕊一把拉住,她好笑道:“您這毛病是打哪兒學來的,動不動就往桌下鉆,您瞧史書上有哪位君主是遇事就想著抱桌腿的么?” “朕不管,”他嘴撅起來能掛油瓶,“朕看著那些書就頭暈腦脹,比犯病還要駭人,蕊蕊你偏心,什么都聽陸稹的,就是不聽朕的。” 梅蕊好歹力氣還是要比八歲的小皇帝大一些,她大逆不道地一把就將小皇帝抱了起來,小皇帝在她懷里亂鉆,趴在她肩窩里猛地嗅了一口,嘆道:“蕊蕊,你身上好香呀!” 梅蕊干笑了一聲,小皇帝早熟又早慧,還愛仗著年紀小從她身上揩油,她像扔燙手山芋般將小皇帝安頓在御座上,拿起最頂上的那本書攤在御案,面色八風不動地開始念起來。小皇帝形容很是痛苦,想方設法地打岔:“蕊蕊,這快近年關了,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朕都賞給你。” “人有大過,加以重刑,后若任用,必生危亡,這句話陛下知道是何意么?” “朕那兒有一方魚戲蓮齋硯,你學識這樣好,定會喜歡的,就在朕的寢宮里,你若是想要,朕現在就帶你去取,好不好?” “這便是告訴陛下,疑必生危,有罪之人責罰后再委以重任,便會心生疑懼,為未央之患,”梅蕊不為小皇帝說的話所動,看向他,“陛下可知了?” 小皇帝滿面沮喪地點了點頭:“夫子所言甚是,朕曉得了。” 但小皇帝說的話倒讓梅蕊想了起來,如今是要年關了,今年因先帝的殯期還未過,宮里并未大肆鋪張,一點年節的氛圍也無,滿宮縞素像是風雪從未停休過。日復一日的,就連梅蕊也都忘了時候,某日下值后正要回掖庭時,福三兒在身后喊道:“姑姑且慢。” 她轉過身,就見福三兒提了個食盒過來,對她笑道:“今兒個是小年,食盒里是餃子,里邊兒有一個藏了銅錢的,姑姑拿回去和人分著吃,瞧瞧誰更有福氣。” 梅蕊驚喜又感動,接過食盒來連連道謝,福三兒擺手:“姑姑別對奴才道謝,這都是大人吩咐的,奴才只是替大人跑個腿。”說著做了個揖,“您快回吧,餃子涼透了就不大好吃了,路上仔細些。” 陸稹?梅蕊一怔,更是不知所措了,她辭了福三兒后往掖庭走,懷珠早就在屋里等著她了,桌上也擺著兩碗餃子,見她回來就笑盈盈地道:“噯呀蕊蕊,快來快來,你要是再不回來,餃子便涼了。這餃子里有一個是包了銅錢的,咱倆來比比,看誰能吃到,吃到了的那個呀明年準財運滾滾。”她彎著眼,“若是你吃到了,你得養我呀。” 又往她手上瞧去,咦了聲:“你拎著什么呢?” 梅蕊不敢說是陸稹送的,依懷珠對陸稹的偏見,定會將這食盒都扔出窗口,她走到桌邊上將食盒打開,道:“陛下念著是小年,特意讓我帶回來同你一起吃的。”她笑著看了看桌上已經分好的兩碗餃子,“但比起來,我還是喜歡你包的。” 懷珠有些驕傲地哼了聲:“那是了,我包的肯定是最好吃的。”但她還是有些眼饞地看著那鑲金的食盒,舔了舔嘴,“可我還沒嘗過皇上賞賜的餃子是什么味道呢,今晚沾你的光,我可以嘗嘗啦!” 梅蕊將食盒里的餃子端出來放到了懷珠面前,輕笑道:“看將你饞得。” 懷珠歡呼一聲,夾起一個就往嘴里送,吃得眉開眼笑,連連道:“真好吃。”又夾起一塊來喂給梅蕊,“來呀蕊蕊,你也嘗嘗。” “好。”梅蕊張開了嘴,吃下懷珠喂給她的餃子,剛剛將勁道的餃子皮咬破,鮮美的湯汁與露餡壓著舌邊溢出來,還有另一個堅硬的東西,也被穩穩地咬在了牙間。 第10章 橫塘渡 guntang的銅錢被取出來時,梅蕊口中還隱隱能夠嘗到古舊的銹味,她壓了壓舌尖,試圖將這股味道驅散,身旁的懷珠驚呼道:“頭一個就吃到了呀?蕊蕊運氣真好。” 那枚內方外圓的銅錢靜靜躺在她手心,上面寫著宣元通寶四字篆書,宣元是先帝的年號,若是梅蕊記得不錯,這是在宣元十年時鑄成并于大縉流通,在此之前大縉子民用的還是前朝的輕錢,積**萬枚才能將米斛裝滿,宣元通寶重有兩銖,十錢則為一兩1。這大抵算是先帝在位十五年中唯一有所未做的功績了,然則這番功績也少不了陸稹的影子,據說提出將輕錢替換掉的人,正是陸稹。 單憑這件事來講,梅蕊便覺得陸稹并非傳聞中的那樣,是個徹徹底底的jian佞,反倒是像是個忠君愛國的能臣,只不過遜在了是個宦官的名頭上,古來那些掌權的宦官都沒什么好東西,弄權倒是一等一的好手,這才教世人對宦官懷揣了不太好的觀念去看待他們。 梅蕊將銅錢捻在指尖摩挲著,銅錢背面有兩道仰月紋,她托著腮,思緒不知飄往了何處,懷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 她茫然眨了眨眼,懷珠撲哧笑道:“想什么呢,這樣出神,快些將餃子吃了,等會兒呀,我們去放河燈。” 梅蕊一口咬在了竹筷上,門牙磕得有些發軟:“你從何處尋來的河燈?”她皺眉,“再說,這都快宮禁了,若是被旁人瞧見了,沒準兒就罰你提鈴去!” 懷珠卻一個勁地攛掇:“這有什么嘛,要是罰我去提鈴,我就拉著你一同,咱們做個伴兒壯膽,有什么是怕的?” 遭她纏得無法,梅蕊只得應了她,吃完餃子后將披風的兜帽帶上,懷珠在前面拉著她就出了門。一路行至了太液池,碰上了好些個放河燈回來的宮人,懷珠拿肩頭撞了撞她:“瞧,大家都在放呢,前些年咱們不是也放了么,今年你怎么就這樣畏畏縮縮的,不像你呀。” 梅蕊扶額苦笑:“你是不曉得,負責清掃太液池的宮人前些日子才對陸護軍進言,道是年關將近了,往年于太液池放河燈托愿的宮人過多,每日他們都能撈上不少河燈殘軀上來,再添某年因在太液池放河燈,不慎釀成走水之禍,讓護軍他下令今年宮中禁止放河燈,并予以重罰。我瞧著呀,護軍當時的神情對這事兒很重視,指不定哪日就下令了。” 懷珠噯呀道:“那就更要趁著他未下令的時候放了,過幾日等他下了令,那可就放不成了,這河燈呀可是我親手扎的,我還描了梅花在上面,我給你瞧。”聽她這么一說,梅蕊便低頭看去,見她兩手空落落的,疑惑道:“河燈呢?” “遭了!”懷珠一拍腦門兒,“我給忘屋里了。” 她猛地將兜帽給拽了下來,跺了跺腳:“我這就回去拿,蕊蕊你去池邊上,我之前已經同一個公公說好了,讓他載我們去湖心的蓬萊島放燈。” 梅蕊失笑:“還去蓬萊島?” 懷珠吐了吐舌頭,哼道:“這池邊人太多了,礙眼得很,我們得另辟蹊徑,往人少的地方放,愿望呀,才會被神仙聽見。”她很虔誠地合十了手往天上看去,然后轉身往回跑,還回頭來對梅蕊揮了揮手:“蕊蕊你先去呀,在島上等我,踩好點,免得隔日被那些人給撈上來,若是能沿著流出宮城呀,那才叫好呢。快去吧,我拿了河燈就來找你。” 瞧著懷珠跑遠了,梅蕊才攏緊了衣領沿著太液池邊走去,沒走多遠,果然見著一只小船橫在岸邊,她上前輕聲問道:“船家,到對岸去么?” 那在船頭打盹兒的人猛地驚醒,梅蕊借著月色看過去,卻是福三兒,他也被驚住了,撓了撓頭:“梅蕊姑姑,您怎么來這兒了?” 梅蕊笑道:“這趕巧了,沒想到你還認識懷珠,但她現下忘了河燈在回去拿途中,便讓你先將我渡過去。” 福三兒愣了愣:“懷珠?” “是啊,”梅蕊看了他一眼,“不是她早前與你說好了讓你在這處候著她的么?不然你在這里作甚?” 福三兒打了個哈哈:“我在這里還有會有什么事呢,自然是在這里等懷珠姑娘了。”他搓了搓手,“您這是要到湖心的島上去?” 梅蕊點了點頭,福三兒面上的神情一滯,隨即道:“那您上來罷,我渡您去。” 其實長安今年的冬算不得很冷,太液池面上都未曾凝結成冰,小舟推開月色粼粼,福三兒站在船頭,邊搖著槳邊問道:“您同懷珠姑娘等會兒是在哪處放河燈?” 梅蕊道:“約摸就是在岸邊吧。” 福三兒又問:“放了就走么?” 這讓梅蕊有些納罕,好笑道:“你這話問得,莫非我還要在蓬萊島上歇一晚么?天寒地凍的,我可受不住。” 福三兒訕訕道:“小人就隨口一問,這不也是怕您二位凍著么。”他眼珠一轉,“白日里護軍大人說,近來宮中要實行嚴禁了,您也曉得,先帝在時宮禁太松活,大人覺得這樣下去風氣不正,這會兒亥時都快過了,您呀,放了燈就快些回去罷,要不小人在岸邊等著您,河燈入了水,就將您給渡回去。” “河燈在懷珠那兒,她不來我怎么放,”梅蕊奇怪地看著福三兒,“再說,你將我載過去后,不回去接她的么?那她怎么過來,福三兒吶,”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旁的事兒瞞著我?” 福三兒被她看得心里發虛,別開了臉:“哪有,我這不是擔心您么,上回您就險些被大人讓去領罰,那回小人在旁邊兒看著都替您捏了把汗。” 他講的是之前自己差些又被拉去受板著的事,梅蕊對自己偷jian耍滑的行為面上一赧,心里的疑竇也暫且放下了,福三兒又道:“餃子您吃了么?” 梅蕊噯道:“吃了,還是要謝你。”福三兒雙手搖著槳,騰不出手來擺,就一個勁兒的搖頭,“都說了,是大人的意思,您要是謝我,這就是折煞小人了。” “你這樣晚了出來,護軍曉得么?” 她問得福三兒渾身一緊,哈哈道:“您這么問,是個什么意思?” 寒風刮在耳畔,梅蕊縮了縮脖子,一開口就是仙氣飄飄地:“我便是覺得你向來都是跟在護軍身側的,你在這兒,倒讓我生出了護軍也在這附近的感覺了。” “您可莫要亂說,”福三兒被嚇得一激靈,抖了抖身子,“又是深更半夜又是黑燈瞎火的,護軍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梅蕊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護軍那般精貴的人,想來也不會出來受這寒氣兒,且我覺得護軍并不信鬼神,更不會放河燈來期許什么了。” 陸稹這樣的人,信的約莫從來只有自己,她又想起了晚間時候吃的餃子,便又覺得陸稹雖然平日里有些捉摸不定教人膽寒,但實則內里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人。蓬萊島近了,福三兒將船靠岸停下,梅蕊擔心懷珠來了見不著他會著急,便催他快些過去,福三兒躊躇了許久,才慢吞吞地拿起了竹竿,并在臨去前再三叮囑:“您就在這兒待著,別亂跑,這島上可大了,若是迷了道,尋起來也麻煩,待我將那個……懷珠姑娘接過來,我便瞧著您二位放河燈,放了就把你們送回去,免得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