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5章 喜難遇 他不帶笑時的神情像極了供在金殿高堂上的神佛,但與那些普度眾生的神佛比起來,他又缺了悲天憫人的感覺,涼薄的唇緊抿,眉眼如上天眷顧般尋不出一絲差錯,梅蕊被他問得莫名其妙:“大人的意思是?” “咱家的意思不夠明白么?”他覷了她一眼,肩頭微微動了下,旁邊立著的小太監上前兩步遞給他一個雕花手爐,他從懷中取了張帕子將手爐裹住,然后揣在手中。梅蕊看在眼里,覺得這人真是奇怪,想要溫暖卻又畏懼燙手,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情,在她看來若是她想要的,縱是火中取栗也甘之如飴。 他似乎和她天生不對盤,梅蕊想,不然為何只有一面之緣卻頻頻這樣刁難她,她緩了緩神,然后才道:“奴婢確實不大明白大人的意思,還請大人指教。” “想也是,費這般大的心思怎么可能現在就承認,”陸稹的手指隔著錦帕在蜿蜒的雕花上摩挲,他唇角一勾,“不過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派來的。” 他輕慢地睨了她一眼:“回去告訴她,她所圖所想之事都是枉然,教她安心享自己的榮華富貴,別貪到了最后,連哀榮都給自己作掉了。” 等不及梅蕊反應,他便抬手令人將她帶了出去,直至梅蕊被殿外的寒風吹得一抖,才回過神來。 空生了一副好樣貌,卻刻薄如斯,門口值守的統領衛在梅蕊離前給了她一盞燈,梅蕊笑著對那統領衛道了謝,才頂著滿肩的月光回到了掖庭。 遠遠地便見了懷珠提著燈在門口眺望,心里突然滿滿地踏實感,方才一直都像是踩在云上,怎么著都覺得不切實際,現在才真真實實地落在地面上一般。她沖懷珠揮了揮手,宮燈里的火光被風吹得一歪,提柄就這么脫手落在地上,里面的火燭被打翻,靛藍的火舌將糊紙點燃,冒起了寸余的火苗,被風吹得顫顫巍巍,最終又弱了下去。 就這么一晃神的功夫,懷珠就已經提著燈跑到她面前,抬手握拳就往她右肩捶了一下,聽她的聲音像是要哭了:“你怎么又不見了啊?” 燈火從下面照上來,斑駁的光亮將懷珠原本清秀的臉顯得有些猙獰,好在有月色,將她未被燈火映照的地方點亮,蒙上柔和的銀白光暈,她很是手足無措:“我聽她們講,你被禁軍帶走了,我以為你又犯什么事兒了,可嚇死我了?”話語間有nongnong的鼻音,“這回又是因為什么呀?” 梅蕊拿起袖子來往她臉上擦,一面擦一面道:“外邊兒這么冷,正是要化雪的時候了,你要在雪地里哭,淚珠子從你眼中剛落出來就成了冰鏈子,看你還哭不哭。”頓了頓,才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說。” 懷珠抽了抽鼻子,拉著梅蕊往屋內走,屋里早生好了炭,梅蕊進門后便搓了搓脖子,哈氣:“可冷死了。” 懷珠這會兒止了淚,就不再那么嬌氣了,哼得一聲向梅蕊翻白眼:“你還知道冷呀?我以為你都不怕冷的。” 梅蕊笑道:“這世上怎么會有不怕冷的人呢?”說著就開始解衣,懷珠動作要比她麻利得多,早就脫得只剩襲衣鉆進了被子里,在里面瞧她慢吞吞地解下衣服又疊好,問道:“你還沒說今兒又怎么了啊?” 梅蕊疊好了衣服后在懷珠身邊躺了下來,她便是個不燙手的火盆,懷珠往她身邊湊,聽她支吾了片刻后,說道:“太子殿下要我當他的隨侍。” “什么?” 懷珠驚得彈坐了起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梅蕊,又問了一遍:“蕊蕊你說什么?” 聽了個確切后,懷珠難掩激動地道:“天哪!蕊蕊,你這是要熬出頭了!” “嗯?”梅蕊不知道她這句話什么意思,懷珠捧起了她的手,極為歡喜地道:“蕊蕊你真笨,今兒個先帝駕崩前立了遺旨,由太子殿下繼承大統。”她笑彎了眼,“蕊蕊啊,你如今身份可矜貴了,是御前尚儀!” 梅蕊倒是真的懵了,她完全未想到這一點,甚至來不及接受,自己就從無人問津的文學館女學士躍上枝頭變成了新的御前尚儀,懷珠還在絮絮叨叨地講:“這樣你每日都能見著那些貴人了,指不定他們中有哪個瞧上你了,再求皇上指婚,這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好福氣呀!” 梅蕊嗯嗯啊啊地應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旨意打亂了,好在懷珠還尚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注意到她的異常,也不知懷珠說了多久后自己也累了,便靠在她旁邊睡了過去。 她本來也是要睡了的,但在熟睡前想起了一件很要緊的事情,頓時驚得她睡意全無。 陸稹本也是御前內侍,若是當真成了御前尚儀,豈不是要同那個煞神朝夕相對? 這讓她頭痛得很,一晚上都因想著陸稹那副刻薄神情而未睡好,次日迷迷糊糊中被懷珠搖醒,懷珠在她耳邊道:“上值第一天,蕊蕊你可長點心吧。” 梅蕊哦了一聲,才從被褥中鉆出來,冬日里起床本就困難,再加上昨日未睡好,梅蕊困得不行,走出門時天都還未亮,她打了個哈欠,榮妃的居住與紫宸殿順路,是以她便和懷珠同行。懷珠一路嘰嘰喳喳地沒停下來,梅蕊也就笑著聽她講,最后懷珠依依不舍地同她道別,表示很舍不得她。 獨自快走到紫宸殿時,門前早就候著一個小太監,梅蕊認出那是趙皇后身邊的周壽海,便向他作了個禮,問道:“周公公在這里等人?” 周壽海生得肥頭大耳,一臉喜慶,見著梅蕊就笑:“姑娘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了,受老奴這一拜……”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來要作禮,梅蕊忙攔住了他:“周公公您這是打趣我呢,您有事兒就講,奴婢聽著。” 周壽海本就沒打算真的給這個小丫頭片子行禮,想當初她都是他給領進宮的,本以為憑她這上乘出挑的皮相能在御前博得幾分青眼,哪曉得被分去了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文學館,埋沒了這么些年,總算是出人頭地了。他本就不大的眼瞇成了縫,手攏回了袖口里,尖著聲氣道:“太后娘娘有請,跟咱家走著吧。” 梅蕊被他這尖利的聲口折騰得有些不適,但強壓了下來,她跟在周壽海后邊兒走著,又想起那性情古怪的陸稹,與周壽海一比較,他刻薄的話語都成了陽春白雪。 人果然是需要對比的,但陸稹這么個人才為何就切了根來當內侍,她想也沒想明白,似乎往前懷珠想要同她講過其中的淵源,但她表示對這件事情不大感冒,懷珠也就沒有繼續講下去了。 往前便是興慶宮了,梅蕊恍然記起先帝既然已經龍御歸天,那么趙皇后自然也成了趙太后,她上一回單獨與趙太后的面見還是在七年前,她初初入宮的時候,那時這位趙太后還是貴妃,時光荏苒,讓她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覺。 當年家道中落,她攜著阿耶的一封書信來到長安投奔自己阿耶那所謂的摯友,卻發現摯友是當今趙貴妃,其中淵源大約太深,她也不愿追究,最后自己到底是有個安身立命的居所,她如今依舊記得趙貴妃當年看到她時的嫌惡神情,像是看到了多年前愚不可及的自己。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昔日的豆蔻少女如今已是本朝最年輕的太后,滿頭珠翠鳳冠壓得她舉止端莊賢淑,盡是母儀天下的風范,她就坐在高座上,高髻暈眉,入定一般,沒有絲毫的生氣。 直到周壽海上前對她稟道:“娘娘,梅姑娘來了。” 趙太后才睜開眼來,只在那雙美目里還能尋到當年存留的靈韻,她撐著鳳凰架子,看向梅蕊,當今時盛牡丹般繁華艷麗的妝束,她卻清清淡淡地站在華翠中,染不上毫厘艷氣。聽她開口向她請安,也不矯揉造作,清清爽爽的聲音,讓與后宮鶯鶯燕燕爭了一輩子的趙太后都聽得耳目為之一新。 “哀家上一回見你,約莫是在七年前了。” 她緩緩開口,語調里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并對梅蕊招了招手:“過來些,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梅蕊低低應了聲是,卻還是對太后招她來的用意摸不著頭腦,自然不是找自己敘舊的,否則整整七年了不敘,就在自己成了御前尚儀的第二日,就將自己請到這興慶宮嘮家常? 那大概就是和這件事有關,梅蕊聽著趙太后繼續說道:“當年還是那么小的一個小姑娘,如今都長這么大了,真是出落的越來越像你父親了,真好看。” 梅蕊遞了個笑:“您謬贊,哪里能及得上您呢?” 太后搖了搖頭,道:“你這個年紀是最好的,哀家在你這年紀的時候啊,可愛美了,看看你,也不打扮打扮,到底今后是皇帝跟前的人了,這么樸素不大合適。”說著,看了眼周壽海,周壽海立馬明了太后的意思,手一招,便有宮女太監撐著衣物首飾魚貫而出,太后拍著她的手,道:“這些東西都是哀家給你備好的,回去收拾收拾,才像話。” 硬著頭皮將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接了,梅蕊對太后叩了個頭謝賞,又聽太后說道:“皇帝當時吵著鬧著指了你當御前尚儀,想必你定是有你的過人之處,從今往后,你便替哀家多看著點兒皇帝,有什么事情就告訴哀家,知道了?” 第6章 綿里針 前后事串起來,梅蕊便了悟了。 她與趙太后的這點說不上淵源的淵源,陸稹若是想要查到并非難事,依他那護犢子的性情,必定以為她是趙太后派去小皇帝身邊的人,于是便有了昨夜的那番話。 她在心里給自己警了個神兒,宮里這些人事的牽扯她都不大明白,趙太后這么發話了,她也不能當著面忤逆,只能先囫圇應下來再說:“您說的哪里話,陛下若有什么事,消息準兒頭一個遞到您跟前來,哪輪得到奴婢在您面前獻功勞。” 趙太后聽出了她是在同自己打馬虎眼,但這事情急不得,怨就怨在她自己當初待這丫頭輕慢了,那時她稚氣未脫地跪在自己面前,一身風骨與她阿耶相差無幾,慚得她再不想多見這丫頭一眼。 問了她是否識字讀書,她答會,都是阿耶教的,這更是讓當年還是貴妃的自己心頭氣血翻涌,正巧文學館缺了個女學士的差事,就干脆把她打發到那無人問津的文學館去了。 梅蕊倒是覺得文學館偏安一隅,十分合她的意思,但趙太后不這么認為,總覺得之前是自己怠慢了她,如今她不知怎么地就得了小皇帝的青眼。小皇帝又非太后親生,對太后的話向來是充耳不聞,回頭聽信了陸稹那個閹人的攛掇,尋個由頭一紙詔書將她廢了,也不是不能的事兒。 他陸稹什么不敢做,孽黨的出身,全憑先帝的庇佑才能茍活下來,但再怎么活著也是個不齊全的人了,史上哪個風光滿面只手遮天的宦臣到最后不都是落得個晚景凄涼。 趙太后只恨當年未趁陸稹羽翼尚未豐滿時就將他斬草除根,現如今先帝縱容得他無法無天,北衙禁軍盡在他掌中,想動都動不得,朝中遞上來的折子都要經由他手閱過,那些彈劾他的官員不是革職便是流放,到最后朝中人人自危,竟再沒有敢出來戳他脊梁骨的人了。 想到這里,趙太后的神色晦暗起來,手指慢慢手攏,又看向梅蕊,將心頭的火氣壓了下來,這丫頭到底還是像她阿耶多一些,交情不夠深厚勢必不會任你差遣,要徐徐圖之,遂點了點頭道:“哀家不過是看著你便念起故人了,時常來興慶宮陪哀家說說話,先帝走了,哀家心里難受。” 說著眼眶便紅了,先帝才去了不過兩日,侍奉這么久了,總是有情意在的,雖然不比年少時懵懂無知來得轟轟烈烈,但面對生離死別,心中的悲慟在所難免。看著太后抬手掩面,周壽海哎唷一聲,一口一個娘娘地勸,梅蕊也有些慌,她最見不得女人哭,這性子是從懷珠那兒養出來的,太后這一垂淚,她就怵了,也心軟了,接過一旁宮女遞來的帕子,上前勸道:“您寬心,要緊的是往前看,你這么地哭,叫陛下聽了都舍不得走了,怎么安心往去處去呢?” 這話說得叫一個毛骨悚然,太后向來畏懼鬼神,想著先帝的鬼魂日日夜夜地在她枕側伴著她就汗毛直立。她咳了一聲,拿過梅蕊手中的錦帕來,將還掛在眼角的淚珠給拭去,周壽海在旁邊道:“娘娘,該去紫宸殿了。” 趙太后點點頭,伸出一只手來,梅蕊有眼力見兒地摻了上去,想著這太后也是,年紀沒多大,偏偏架子擺足了。太后對梅蕊道:“本來你就是要去紫宸殿的,半道哀家讓周壽海將你領了過來,皇帝起床氣又大,也免得你去觸了眉頭。現下算著時間正好,你便同哀家一起過去吧。 她這么發話了,梅蕊也只能應是,摻著太后上了輦轎,跟著去了紫宸殿,入內時里面哭靈的嬪妃又已經跪了滿殿,小皇帝和陸稹不見人影,太后進去了后也未在管梅蕊,梅蕊待得無聊,又被那些哭喊聲吵得腦仁疼,就尋了個由頭溜了出去。 外面寒氣重極了,好巧不巧又碰見了趙淳,他身邊還立著個人,紫色大科的寬袖大裾,束金玉帶,玄色氅衣披肩,眉目刀刻劍鑿般的英挺。那人似乎是在同趙淳說著什么事兒,正說到歇處,趙淳見了她隔著老遠都在笑,引得那人也跟著看了過來,瞇起眼來,顯得深沉難以揣測。 她上前幾步后對人行了禮:“襄王殿下,趙統領。” 襄王是先帝的胞弟,如今已近而立之年,文德才干頗受群臣尊崇,這么個正派的人物自然和背負jian佞之名的陸稹是相看兩厭的,一個掌管兵部統率南衙,一個坐擁北衙大權,競相分庭抗禮,朝中人都道,若不是有襄王在,怕是陸稹會更加肆無忌憚。 見她對自己作禮,趙淳笑道:“如今你身份大不相同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是該某給你行禮啊御前尚儀。”說著就對她作揖,朗聲,“賀卿得高遷啊!” 趙淳還是那樣,每回見著她都彎酸著在損她,梅蕊好氣又好笑:“趙統領這話不敢當,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教您收下的勛衛聽去,指不定那日就被綁著給您磕頭道歉了。” 往前拿她打趣也不見她發這么大的火,趙淳一直當她是兔子般的性情,哪曉得兔子急紅了眼也是要咬人了,他訕訕道:“誰敢綁你,看我不卸了他們的胳膊。” 姑娘置氣時候的神情顯得格外活泛,像一幅江南煙雨圖卷徒然生動起來,小橋流水霧蒙蒙,雪膚朱唇念出婉轉的小令,格外撥動人心。趙淳把不透這些姑娘的心思,只覺得她好看,嘿笑道:“你今日怎么似是吃火藥了般,誰給你氣受了” 梅蕊瞪了他一眼,近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本就叫她煩得很,趙淳這五大三粗的性子有偏要湊過來,沒忍住便對他發了火,也算是誤傷了他。正盤算著怎么搪塞過去呢,旁邊那位一直沒出聲的王爺突然發話了:“你便是那欽點的御前?” 梅蕊應道是,襄王嘴角噙著笑:“這么個毛毛躁躁的性子,也能在御前當差?皇侄是年紀小不懂事,看人的眼光倒要和皇兄多學學。” 話里都是綿綿的針刺,好在梅蕊氣度好,眼前這位又是貴人,自然不能向對趙淳那樣直來直去,她順著襄王的話道:“王爺教訓的是,奴婢承蒙陛下青眼,自當在御前好好歷練自己,不勞王爺費心。” 襄王俊厲的眉眼一揚:“登基大典都還未舉行,這便叫上陛下了,好個奴才,沒規沒據的,這也能在御前當差?” 這副情態看起來,襄王約莫是將她當成陸稹那邊的人了。也是,她一介碌碌無名的宮女,新皇還未立便被欽點當了御前尚儀,在旁人看起來,不是有貓膩,那就是有貓膩。 她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道:“奴婢失言,還請王爺恕罪。” “不必了,”襄王整了整袖袍,氅衣被雪風吹得鼓脹,天家的血統自然差不到何處去,玉藻瑞章般的人物,隨意往宮道上一站就是風景,他揚起了下頜來,沖著梅蕊一笑,“陸稹選出來的人,自然是隨他,他不也一向都是這樣,目無尊卑的么?” 隨后偏頭對趙淳道:“本王回兵部了,晚上下值后記得來。” 趙淳噯道:“恭送王爺。”見著襄王走遠后,他拉了拉梅蕊,梅蕊瞪他:“拉拉扯扯的,成什么體統?” 他笑道:“瞧,我與你的交情,縱使拉拉扯扯一下又有什么要緊的。” 梅蕊往旁挪一步,癟嘴:“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統領大人未曾聽過么?” “別介啊,”趙淳有些急,忙又和她挨近了些,“再說了,我何時又將你當成過女子?” 梅蕊被氣得發笑,搡著他離遠些:“不是我說,你再這么沒臉沒皮,我可真不理你了。” 趙淳連著喊了三聲別,梅蕊抿著唇笑,往襄王離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今兒晚有酒吃?” 趙淳點頭:“前兒王爺不是治水么,宴請當時治水有功的朝臣犒賞犒賞,畢竟水患那地兒真不是人待的,處理不周就要出大事兒,聽說王爺到那兒的時候還被暴民給堵在城門口不讓進去。”他有些義憤填膺,“你說,這叫什么事兒!” 梅蕊本就沒事做,干脆站著聽他講,趙淳似乎很推崇襄王,開口閉口就是襄王的功績,簡直信手拈來倒背如流。聽到最后梅蕊都被他專注的神情逗笑了,趙淳有些不滿地橫了她一眼,她才收起笑來,又聽他講道:“我說小妹啊,那陸稹不是好人,你在御前走動,可要離他遠一些。” 這聲小妹叫得梅蕊頭皮發麻,她剜他一眼:“誰是你小妹?” 趙淳嘿笑:“從前我也這么叫你的,你都忘了?” 他講的從前是梅蕊十二歲將將到長安的時候,她拿著阿耶的書信四處打聽趙真真是誰,恰遇了少年騎著高頭大馬行來,徑直將她手中的信奪過看了眼,英氣的眉宇一皺:“趙真真,這不是小姨么?” 第7章 青衣立 梅蕊在趙府住了些時日,趙淳正處于兄愛泛濫的時節,同自己要好的幾個狐朋狗友都有小妹,自己卻沒有,奈何他阿耶阿娘又不愿再生,見著十二歲的梅蕊自然是喜上眉梢,擅作主張地就叫起她小妹來。 許久未喊過了,這又喊起來發覺越喊越順口,停不下來。梅蕊被他喊得頭暈眼花,扶額道:“陸護軍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趙淳咧開一口白牙:“長成那樣,瞧著就不像好人。” 梅蕊算是領略到以貌取人的最高境界了,她哭笑不得:“你這歪理,我覺得陸護軍的樣貌挺好的,怎么換你口中就變成了‘那樣’,那樣是哪樣啊?” 趙淳對梅蕊的話嗤之以鼻,抬起拇指來摸了摸下巴,他下巴處有青色的胡茬,顯得朝氣蓬勃:“連胡茬都不長,那也叫挺好?小妹,哥哥對你的眼光很擔憂啊。” 四下無人,趙淳那股世家子的脾性又上來了,油嘴滑舌地:“對了,好久都沒聽你叫過淳哥哥了,”他瞇起眼來,似是在回味當年,“來,叫一聲給哥哥聽。” 梅蕊臉都憋紅了,錯著牙湊近他:“好啊,你近一些,我……”趙淳果然湊近了去,梅蕊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耳朵就擰,柳眉一豎:“叫你個頭!” “唉唉唉,小妹。”趙淳耳根子最怕疼,連連告饒道,“我錯了,饒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