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秀太要飯中續(xù)集(一)
云層中一艘古樸云船游動,迎著四面八方水汽前行。因有無形的真氣罩著,船面上并無水漬。是一艘上好的云船。 此時已過清晨,船向著目的地七安主城行使了半個時辰,以如今的速度,想必再過兩刻鐘便可抵達(dá)。日頭自云層中冒出,屬于上午的暖陽照耀船身,兩只羽翼豐滿的海雕一前一后,隨著云船飛行。 胡咧的風(fēng)迎面,有著無形御罩的削弱,吹到臉上很清爽。微風(fēng)撩起發(fā)絲,十一二歲的少年站在船沿,面無表情地將底下一切納進(jìn)眼簾。首次坐上飛船,本應(yīng)愉悅又驚奇的,可他無論如何激動不起來。輕輕皺了下眉,他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確認(rèn)臉上的神經(jīng)沒什么問題后,又面無表情地愣愣發(fā)呆。 已經(jīng)站在這里吹風(fēng)很久了,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終究,公孫如魚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徒步到一處陰涼的地方。日頭逐漸變態(tài),他不能跟著變態(tài)。 這是離開師傅的第一天。 他應(yīng)該學(xué)會自立。 一直以來,他不都是在孤寂中獨自渡過?不過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過客,既然未來相遇的可能微乎其微,為何要留戀。徒增傷感罷了。或許,日后見著了那個潑皮無賴般的師傅,還能上前調(diào)侃一番。 他這個便宜徒弟,說不要就不要。 想收回去,可沒那么容易。 哼。 公孫如魚翹起唇角,做出一個特別挑釁的動作。隨后像是無意的,撓了撓嘴角,那個驕傲的弧度又垂了下去。偏偏少俠,桀驁不遜,他便是他,誰的來去也無法改變。 “就算是……” 朦朧依稀,回到了那個分離的前一晚。 他和游鷹枕在客房的室外,以席為鋪,沐浴著冷冽月色。 當(dāng)夜無雨,前幾夜的雨早在白天蒸發(fā)干凈,剩下是清涼。或許是即將離別,三人默契的選擇了熬夜,為他們真摯而短暫的師徒情誼。游鷹提了一壺新打的清酒,沒有杯子。明天上路,可不能讓他們喝酒誤事。需知修者最抵觸的就是食言,誤時也算。 沒撈到酒喝,公孫如魚也不怨,大抵因為這可能是最后一場酒。不喝,也罷。他身無長物,身上能值點錢的就那幾根糖葫蘆。明知師傅看不上眼,仍若無其事地拿出來往他席上放了一根。末了,也往鄭易留身邊放了一根。鄭易留早在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中睡著了,公孫如魚放的很輕,盯著他的睡顏看了會兒,道:“師傅,為什么?” “昂?”聽到他的詢問,游鷹側(cè)首,醉意朦朧的望向他。他一般會不醉,喝再多都不會,可這次卻看不出裝模作樣,仿佛真的被一壺清酒簡簡單單灌醉了。公孫如魚無聲地回頭,質(zhì)問的眼神明明晃晃。游鷹胡子一翹,拎起酒壺朝他晃了晃:“為師這是為了你們的前途,世間凡人,誰人不想修仙得道,長生不老?” “像我們這些碌碌無為之人,一條命比狗還賤,沒人在乎生死,也沒人看到我們的事跡。說白了,和螻蟻無異。” 公孫如魚蹙眉,張了張嘴,喃喃道:“榮譽(yù),這么重要嗎?活在世上,就必須要做被人瞻仰的存在嗎?”他依稀覺得師傅不是這樣注重名譽(yù)的人,從見到他的第一面,本是同他一般笑傲世間,視命運如浮云的人。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如果不是勢力和能力壓制,他可能最羨慕丐幫的吧。 可這個人,現(xiàn)在卻和他說別人的偏見。心中建立起來的形象如城墻般崩塌,公孫如魚認(rèn)真聽著他的解釋。游鷹也確實解釋了:“榮譽(yù)?榮譽(yù)確實重要,一個人若是沒有榮譽(yù),便不知何為廉恥。需知那些高高在上之人都是榮譽(yù)加身,沒有榮譽(yù)作為抵住,他們?yōu)楹味鴳?zhàn)?” 公孫如魚眉頭皺得更深:“照你這么說,那些修仙的人都是為了榮譽(yù)而戰(zhàn),可修仙不是祈求超凡脫俗,化身成神嗎?神會在乎榮譽(yù)嗎?還是說,人成為了神,便不再是螻蟻?” 游鷹被他一通問題問愣住了,沒想到小小年紀(jì),思想竟這般通透。他抵著酒壺仰頭喝了口酒,才依著身子慢悠悠道:“徒弟啊,人即使修成神,終究還是人。而螻蟻若是不爭取,就只能是螻蟻。螻蟻與人的區(qū)別,在于勤勉,在于思慮。要是不思不勤,和待人宰割的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公孫如魚愣了愣,說:“螻蟻與人難道不是本質(zhì)上就有很大區(qū)別嗎,螞蟻也很勤快的,雖然他不會思考,你這有點強(qiáng)蟻所難。” 游鷹:…… “我們想的怕不是一個品種。” “這樣啊。” “……” 一陣莫名尷尬的沉默后。公孫如魚又問:“師傅,既然人與神并無差別,只是壽命比人長,那為何要做神呢?做一個無憂無慮,百年后壽終正寢的人,順應(yīng)自然不好嗎?”修真之道漫長,長壽之道更是遙遙無期,沒人能比他更能體會那種枯寂,萬日一成不變,時不攘昔。他同時間,是無可抗拒的。 而游鷹卻不解他的意思,人不大,反倒嫌自己活得太長。這是十年來,自己聽得最好笑的笑話。他好笑地?fù)嶂俗趾谎郏骸澳氵@自然道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怎的聽起來更像不求上進(jìn)的咸魚道呢?” 公孫如魚瞪他,翹嘴說:“做個咸魚有什么不好,非要和人爭來爭去的有意思?”他修仙故事可沒白聽,當(dāng)初在憶盈樓那群作者女玩家嘮大綱的時候,十有□□就是在說npc怎么怎么陷害豬腳,豬腳如何如何化險為夷,和正道邪道耍嘴皮子,嘴炮打動各方勢力。 公孫如魚自認(rèn)沒有那樣的閑情耍小心機(jī),也不想碰上任何心機(jī)婊。果然還是咸魚生活比較適合他。 盡管進(jìn)雕宗已經(jīng)是個錘鐵的事實。 奈何,這世上最不能為人所左右的,就是命運。無論想象多豐富,現(xiàn)實總是骨感的,時不時趁你不注意,擱你一下。讓你既不痛快,又在痛苦中頑強(qiáng)的成長。 “徒弟,你不與世道爭,誰來替你爭取?世事無情,你若想逍遙自在,首先要有逍遙的資本,要是連自由的資本都沒有,談何逍遙?” 一句驚醒夢中人,公孫如魚了悟,隨即又聽那清朗的嗓音道:“不過啊,一旦爭取就有了本,有本必有重,數(shù)重加身,亦是一場劫。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 “或許那時,反倒一條咸魚來的清凈。” 游鷹閉了閉眼,似是困了。但一想到明天徒弟要走,就強(qiáng)撐著困意,吊著死魚眼望向他,笑道:“明天要走啦,會不會掛念為師啊?” 公孫如魚原本思索著他的話,聽他突如其來的調(diào)笑,抬眸看他。頓了頓,正色道:“你告訴我到底收了雕宗多少錢,我再決定到底是掛你還是掛念你。” 游鷹起了一身雞毛疙瘩:“我真沒賣你們。” 公孫如魚瞇眼一笑,淡色的瞳子里溢滿了星辰:“暫時信你。” 如果敢騙老子,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揪出來掛東南枝。 從回憶中回過神,公孫如魚仿佛一瞬間成長了許多。昨夜師傅的話不無道理,與世無爭,誰與你爭?無奈的不是你,而是這個世界。 帆船上的少年微微閉目,一道不可捉摸的道義轉(zhuǎn)瞬即逝。 【恭喜俠士升級:等級98級】 公孫如魚:! 劍仙!看到?jīng)],我又升級了! 果然是靠悟道來升級的! 船外一聲雕嘯,察覺到氣息,傅蓮華與莫甘卿皆是一頓,對視一眼。然后一同向著船上的少年望去,不知是驚詫還是疑惑,二人無語了半天。傅蓮華斂唇道:“這孩子不錯,還未筑基就有了自己的道義,雖然不夠完整,但足以遠(yuǎn)見,未來無可限量。” 莫甘卿無甚表情,撫著坐下黑羽海雕的羽毛,淡淡道:“師叔妙贊,不過道義雍柔,恐不易在雕宗混下去。” “莫師侄,可別小看了他,后生可畏啊。”傅蓮華瞇了瞇眼,笑容依舊清麗,俯視下方逐漸清晰的城鎮(zhèn),道:“我們這輩的規(guī)矩已經(jīng)不適合他們了,只靠蠻力不足以論鼎天下。” 暗示提起此次的目的,莫甘卿才有所收斂,也不在意那道微不可察的道義,應(yīng)了聲是,與她繼續(xù)為帆船護(hù)航。 而另一側(cè),公孫如魚暗爽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劍仙早在昨天和他互相屏蔽了,敢情剛才自己的激動一點都沒傳達(dá)出去,不免有些……= = 難受,想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