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每年元宵,駐守外地的要員都要入宮拜賀。加上宋頤之新帝即位,登基大典時許多人趕不及返京,都在元宵節當日入宮拜賀。 宮中已然許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上一次還是敬帝生前,宋頤之高興連連多飲。 正殿之中,鶯歌燕舞,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等到酒過三巡,近侍官突然慌張行至他身旁,宋頤之聞言,驟然起身,衣袖拂過摔碎了酒杯。熱鬧的殿中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抬眸看他,不知何故。 宋頤之下意識瞥向邵文槿,卻見他垂眸飲酒,好似并不知曉。 方才近侍官是來告訴宋頤之,姑娘失蹤了。 他昨夜還去看過,她安好在房中,是趁著今日宮內人多繁雜,掩人耳目逃走的?她在暖閣里,有禁軍把守,若無旁人幫襯哪里逃得出去? 倏然惱意浮上心頭,正欲命人宮中搜索,殿外近侍官卻高呼,昭遠侯覲見。 昭遠侯?! 殿中無不錯愕,昭遠侯不是已故了嗎? 群臣震驚,就連宋頤之也驚愕不已。 待得見到阮少卿,宋頤之微微舒口氣:“少卿你……”片刻,又眸間徒然僵住,他不是少卿,而是那個,他從前在京中見過的假少卿。 作者有話要說: 好難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結局(下) 四下嘩然,根本不知哪里出了紕漏,昭遠侯不是已經下葬了嗎?可眼前的,根本就是昭遠侯本人啊! 邵文松也拼命搖頭,待得看清并非幻覺,才興奮用肩膀撞撞邵文槿,邵文槿卻淡然沒有應他。 阮少卿行至殿中,悠悠開口:“昔日微臣重傷,蒙陛下圣恩,派人送臣出京靜養,又怕景王余孽加害,便假借微臣亡故,掩人耳目。如今微臣痊愈,自當回京中復命,拜謝陛下。” 說得煞有其事,字字篤定,殿中旁人不覺笑開。 怪不得,那不就是昭遠侯嗎? 昭遠侯同陛下要好,陛下有此思慮甚為周全! 臣就說昭遠侯吉人自有天相。 殿中馬屁聲不斷,宋頤之卻全然沒有笑意,她一走,他就入宮覲見,世上哪里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禁軍統領張世杰應聲站起:“侯爺!”重重抱拳,盡顯生死情意,阮少卿卻笑:“張統領,好久不見。” 他不是少卿,但他一定知道少卿在何處! 宋頤之不好當眾發問,目不轉睛看他。而阮少卿竟會迎上這道目光,主動上前:“陛下,微臣今日進宮還有一事相求。” “說。”宋頤之鳳眸含怒。 阮少卿恭敬拱手:“微臣其實有一胞妹,名喚阮婉,自幼被雙親視若珍寶。因為體弱多病,早前一直在家中將養,先帝一直都知。先帝曾御賜阮邵兩家兒女婚事,如今舍妹大病初愈,微臣特意帶舍妹回京中,請陛下賜婚!” 昭遠侯的meimei?! 朝中本就多昭遠侯舊部,殿中就似炸鍋。見得阮少卿還活著,又聽聞阮少卿還有meimei,自然好奇。 邵父眼中隱晦笑意,邵文松更是瞥向邵文槿。 殿中,阮少卿俯身行禮,再雙手呈上早前明覺大師取來的敬帝圣旨:“先帝遺旨,還請陛下賜婚!” 近侍官接過,快步跑上臺階遞于宋頤之,宋頤之緩緩展開,目光停在圣旨上,手猛然一滯,眸間的痛苦就似火焰,順著掌心灼燒至心底。 “昭遠侯阮奕秋愛女阮婉,溫良醇厚,品貌出眾,朕與皇后甚為疼愛。將軍府長子邵文槿,朕慣來視之親厚,正適婚娶之時……” 宋頤之不甘抬眸,看向阮少卿又看向邵文槿,恍然想起早前他二人在京中大打出手,又倏然和睦,兀得悲從中來,“宣!” 近侍官就高聲道:“宣阮婉覲見!” 殿中紛紛側目,一襲公卿世家千金的錦緞華裳,裹胸邊緣是用銀絲線勾勒出的祥云鑲邊,露出修頸鎖骨的精致曲線。光澤瑩潤的珠釵插入發間,三千青絲垂下,襯得膚如凝脂。粉黛略施,淡掃娥眉,清澈雙眸里泅開絲絲秋水瀲滟,唇畔嬌艷若滴,翩若驚鴻。 “阮婉見過陛下。”纖手柔夷舉過頭頂,再俯身一拜。 阮婉,宋頤之攥緊掌心,指甲深陷也渾然不覺,好,好得很!怒目之中一許悲涼,原來自始至終,她都拿他當做外人。連他最身邊最親的少卿也騙他,悲從中來,低沉開口:“平身!” 阮婉不敢抬眸,宋頤之強壓著怒意。 邵文松驚得合不攏嘴,一直望著邵文槿,阮……阮……阮婉…… 趙秉通看了她,又看向阮少卿,再看向邵文槿,犒賞三軍,呵! 劉彥祁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這,這,分明和阮少卿一個模子刻出來,既掛像得很,又有決然不同的傾城之姿。 沈朝呵呵作笑,邵文槿艷福不淺。 便是邵文槿都沒見過這幅模樣的阮婉,看得幾許出神,待得邵文松扯他衣袖,他才回過神來。 恰逢阮婉斜眸看他,四目相視,就似周遭喧鬧通通隱去成灰白顏色,只是生死別離后的思慕藏得并不高明。繼而低眉斂眸,會意一笑,邵文槿行至殿中,倏然下跪:“微臣請陛下賜婚!” 阮少卿和邵文槿都是平定景王之亂的功臣,又都是敬帝生前最親厚的后輩子弟,旁人看來,今日殿中一幕根本就是宋頤之有意所為。 元宵佳節,當著文武百官為兩家賜婚,成一樁美事,安定朝野。 宋頤之自嘲一笑,瞥目看向阮婉。 阮婉低眉避過,卻聞得他在殿上開口:“朕自幼同少卿要好,既是少卿所望,朕就賜婚!” 心底好似旁物重重擊過,悶悶作疼,阮婉眼中氤氳,不敢抬眼看他。倏然,指尖劃過柔和暖意。 邵文槿? “謝陛下!”他牽她起身,手一直都未松開,眉間的笑意好似三月的柳絮,帶有慣有的暖意。阮婉也握緊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是彼此烙下的熟悉印記,唇畔便浮起一抹清淺笑意。 欽天監呈上的婚期是二月,宋頤之御筆推至五月末。 緣由是長幼有序。 阮少卿和扶搖的婚事一拖再拖,他需要先給阮家和西昌郡王府交待,聽來不無道理。 宋頤之的賞賜諸多,又責令禮部在四月先cao辦阮少卿和扶搖的婚事。禮成之后,再著手負責邵文槿和阮婉的親事。 旁人都言皇恩浩蕩,阮家一門殊榮。 自元宵宮宴后,阮婉卻是沒有再見過宋頤之。后來聽葉心提起,正月時,陛下染了風寒,接連病了一整月也不見好。 阮婉就想起從前宋頤之生病的時候,燒得再迷糊,也只會反復喚少卿少卿。心底倏然隱痛,但再去見他便等同與再給他念想。從今往后,她都不能陪在他身旁,他會慢慢習慣。 她也會習慣,再沒有人會朝她歡快跑來,讓她絆倒再歡快爬起,終日“少卿少卿”喚個不停。 …… 到了三月,京中各處茶館已然將阮少卿拋至腦后。聽聞昭遠侯府的二小姐溫婉賢淑,言行舉止堪為京中貴女典范。 阮婉近來極愛聽,橫豎都是她一人,他們卻可以分出截然不同的版本。特別說到京中貴女典范之時,邵文槿在她身后險些笑抽。不過終于可以光明正大親近,不怕旁人誤以為斷袖,簡直是長足的進步。 阮婉就道,嚴肅些,本侯從前都沒聽過他們贊揚呢! 話音剛落,那臺上突然換了風向:“只是這昭遠侯府的二小姐,自幼體弱多病養在別處,從未在京中露面過。有一次,她悄悄入京,走在京中街中遇見邵家大公子,便一見傾心。” “噗!”阮婉還是將茶水悉數噴出,憑何哪個版本都像是她先調戲了邵文槿似的!分明是有人窮追不舍,死纏爛打本侯! 邵文槿笑不可抑,攬回懷中,加倍滿足她關于被窮追不舍以及死纏爛打的要求,阮婉叫苦不迭。直至翌日晌午才醒,有人卻不知在一側看了她多久。 “阮婉,當初以為你死,立下赫赫戰功又有何用?若是換回在成州的兩月,便是讓我死也是值得的。” 阮婉伸手撫上他臉頰,疤痕已經淺到她快看不清,在他身邊的踏實安慰卻讓人滿足:“文槿。” 轉眼到了四月初九,昭遠侯和扶搖郡主大婚前夜,禮部忙得不可開交,京城內外進進出出賓客難以計數。 當天夜里,葉心收拾好包袱交于阮婉手中,福身拜別:“日后阿心不在身邊,小姐要多保重。” 阮婉不舍,葉心卻催她快些走,別作耽誤。正門落鑰,阮婉從侯府狗洞鉆出,邵文槿搭手扶她,馬車連夜往城門口去。 離開京城,就不要再回來,邵父和少卿都有交待。 當初應下婚期不過權宜之計,宋頤之在元宵宮宴應了婚事推到五月末,也能從五月末尋理由推到年末,第二年初…… 君君臣臣,一旦心中起了間隙,便是百倍也無以彌補,宋頤之終有一日會容不下邵文槿。 明日是昭遠侯和扶搖郡主大婚,整個京中都在關注他兩人的婚事,哪里會旁顧旁人,正好趁此機會出京城。 等人走樓空,宋頤之也尋不到去處。 早前便已偷偷在將軍府拜過天地,敬過邵父邵母媳婦茶。邵母不舍,眼中氤氳掩不住:“好孩子,日后文槿就由你照顧了。” “父親,孩兒不孝。”邵文槿跪于邵父面前。 邵父慣來嚴苛,也唯有此時肯父子相擁,一聲戎馬未見滴淚,眼下卻老淚縱橫:“文槿,你爹一直以你為傲。” 其實,他都知曉。 “照顧好雙親,日后在軍中,要有父親當年在軍中的模樣。”這句便是說與邵文松的,邵文松含淚點頭:“知道了,大哥。” 阮少卿則是輕拍他肩頭:“邵文槿,我把最寶貴的meimei交給你了。” 男子之間便是擊掌為盟。 阮婉斂起思緒,偎在邵文槿懷中。 “停車。”城門口有人相攔。 邵文槿眸色一沉,阮婉攥緊他手心。邵文槿寬慰吻上她額頭,起身撩起簾櫳。簾櫳之外,人影并不陌生。 邵文槿擋在她身前,她看不清。 只知他二人對視良久,而后聞得熟悉聲音:“放行。” 趙榮承? 阮婉微怔,車馬已緩緩駛離。阮婉撩起后窗簾櫳,趙榮承拱手拜別,再抬眸時,竟是難得笑意。 不知道…… 阮婉眼眶微潤。 其實他什么都知曉,亦如當下,放他們出京城,為他們送行。阮婉目不轉睛,直至再看不清那道身影。 江離,趙榮承,還有彼時在京中惹是生非的她,都好似隨著身后的城郭漸行漸遠。 出得京城不久,又將馬車換成快馬,抵達慈州正是四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