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先回京,照舊在五里外同少卿交換,再回成州。” 來時三月,回時也要三月,大費周折只為了見他一面,邵文槿凝眸看她。 她便好似才道他心中所想,悠悠道,“又不是只為你。少卿舊疾才愈,寧叔叔怕他翻病,讓我回來再頂替些時候。正好碰上陛下要他犒賞三軍,我才順道來的都城。等我回京,也差不多二月末了,正好換回少卿。” 他微微斂目,側顏隱在陰影中看不出情緒。 年初一,邵文槿親自送至十余里外。 一路上,阮婉都有意扯到無關閑話,好似掩飾心中不舍。邵文槿佯裝不覺,她說何,他便應何。旁人在,兩人沒有親近舉動,沒有騎馬,只是并肩在前方踱步,腳踩在積雪上吱吱作響,仿若離別的笙簫。 “阮婉。”他倏然開口。 “嗯?” “不等阮少卿了,待我凱旋,就請旨求親。”眼波靜籟,平靜的口吻帶著篤定。 她也不看他,低眉時櫻唇微翹,笑容就似初綻的夏荷,掩過一絲嬌艷奪,“好。” 京城位于西南方,從都城一路往西南,日頭漸暖,冰雪初融。 邊關安穩,路過的州城,處處張燈結彩,正月里的喜慶好似慢慢溢了出來,身上的厚重棉衣也稍減。 等到了二月中下,乍暖還寒,春雨細膩,淅淅瀝瀝下了一夜,清晨再起,已然春暖花開。 斥候探路,前方同行無阻,趙榮承上了馬車告知阮婉,“侯爺,今日便可抵京了。” 阮婉頷首,抵京就該換回少卿了,“京城五里外,有茶鋪,本侯要喝那里的茶。” 趙榮承瞥了她一眼,也沒多問。 晌午將至,前行隊伍卻驟然停住,阮婉險些在馬車中跌倒。 眼下,離京城應該還有十余里。她未喚停,趙榮承行事素來穩妥,斷然不會這般冒失,生了何事。 耳畔有馬蹄聲,撩起車窗簾櫳望外,竟是京中禁軍裝素。 這幾人都面生,但看為首之人,腰間官帶和頭盔頂羽在軍中的品銜該是不低。奇怪,阮婉心中難免詫異,她雖然少有干涉禁軍內部之事,但禁軍統領,副統領,幾個前衛都是認得的。 她離京不過一兩年,禁軍中就有這般變動?她只知曉馬建告老還鄉,旁的卻沒聽少卿提起過。 那人見她撩起簾櫳,就下馬上前,拱手問候,“侯爺,末將劉素奉命接侯爺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復不了大家留言 我登陸了很久才登陸上 ~~~~(gt_lt)~~~~ ☆、第一百零五章 京中變(中) 第一百零五章京中變(中) 阮婉眉間微蹙,見了他下馬行禮,決然不是京中禁軍作風。 彼時她剛到京中,禁軍之中人人見了她都要下馬再問候,她嫌煩,就恐嚇過江離,下次再這般就砍他馬腿,江離彼時臉抽得都要癱了,但從此以后,禁軍之中見了她果然都是在馬背上招呼的,軍中人人皆知。 怪不得趙榮承先前和他交涉這般久,眼中也有戒備。 再者,無論長風送親,出使西秦或是濟郡賑災,只要她回京就會進宮復命,陛下和陳皇后都是知曉的,會派人來接她? 即便來,也該是小傻子和小路子,無論如何都輪不到這個八竿子打不到的陌生面孔。 趙榮承就回馬,不離她左右。 對方亮出圣旨,圣旨確實是敬帝身邊中書令的字跡,阮婉認得。疑惑歸疑惑,眼下不清楚狀況,也不敢生事。少卿又在離京五里外,她怕暴露身份牽連他。此番護送她北上的禁軍有兩千人,她無需擔心,便面無表情道了聲走。 今日和少卿碰不上面,明日再出城也可,安穩為上。 隊伍重新出發,撩開簾櫳又看了些許時候,阮婉才覺先前怪異之處。這條本是出入京城的主干道,三月里,怎么可能行人這么少?還都是往京城去的人,但從京城方向出來根本沒有。 阮婉攥緊手心,心中隱隱不安。 稍晚,隊伍行至城門口,竟是在戒嚴盤查。果真只見入京放行,連出京的人都沒有。劉素和城守禁軍交涉后,要隊伍放行,趙榮承卻似乎和城守禁軍起了不小爭執,甚至拔刀相向。 趙榮承的為人阮婉再清楚不過,便驟然掀起簾櫳,也不下馬車,悠悠開口,平淡的眸子里簇著怒意,“怎么,本侯回個京城都要鬧成這般?” 趙榮承會意開口,“侯爺,城守禁軍要我等卸了佩刀才可入京。” 兩千人卸佩刀,阮婉心中驚異,面上卻是勃然大怒,“笑話,京中禁軍守衛皇城,卸了佩刀叫什么禁軍!” 阮婉氣勢強盛,昭遠侯的手段京中都知,城守禁軍其實是怕的。紛紛看向劉素,劉素遲疑片刻,才道,“都退下,請侯爺回京。” 阮婉憤然甩袖,狠狠放下簾櫳,待得平安入京,心才長舒一口氣,她不過裝模做樣而已,待得心頭平靜,才又透過車窗望外。街上行人稀少,還不如禁軍多,人心惶惶,看到她的車輦,眼中也有說不出的怪異。 阮婉卻一眼瞥到城門口上掛的白孝,心中兀得一緊,京中在辦喪事,為何沒聽劉素提過?! “停車!”她喚一聲,隊伍便陸續停下,“劉素!京中何人過世了?” 劉素就道,“皇后娘娘薨了。” 陳皇后,阮婉眼中一滯,陳皇后過世了?氤氳倏然浮上,鼻尖一紅,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陳皇后待她親厚,娘親過世之后,她就當陳皇后是京中最親近的長輩,陳皇后對她多有照拂,她當陳皇后是半個娘親。 嘴唇咬得發紫,抑著喉間的哽咽,出聲問道,“娘娘什么時候過世的?方才為何沒聽你提起!” “侯爺和娘娘親厚,陛下怕昭遠侯擔心,特意囑咐不提。”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擔心,阮婉冷笑,“既然知曉本侯和娘娘親厚,為何不讓本侯去宮中發喪?”這條路是往明巷去的,當她是傻子不成? 劉素沒有立時接話,四圍氣氛緊張,劍拔弩張。 劉素似是不想鬧大,就沉聲道,“娘娘已經發喪,陛下是念侯爺舟車勞頓,讓侯爺明日入宮。” 他都這般說了,她再硬要入宮便是忤逆,阮婉豈會不知,但沒見到寧叔叔,也不知京中出了何事,貿然中了旁人圈套才得不償失。 回到明巷,戶戶門前都有禁軍身影。 趙榮承只留了幾十余騎守在侯府各處,自己領著剩下的人回禁軍大營,不知阮婉,他也想知曉出了何事,至少這個劉素他過往從未見過。 “侯爺!”葉心來迎一眼認出是她,阮婉便牽了她回屋,關緊房門說話,“阿心,京中這幾月究竟出了何事?” 葉心才低聲道來,“侯爺離京后不久,陳皇后咳疾咳疾加重……” 陳皇后咳疾加重,御醫束手無策,十一月病逝在宮中,敬帝也遂即病倒。當時都城有巴爾進犯,東南有蠻族滋事,渝中亂事平息,同屏又生亂事,敬帝只好遣了煜王去渝中。 煜王離京,敬帝病倒無法臨朝,只有借陳皇后喪事回京的景王監國。 “景王監國?”阮婉錯愕,她初次見到景王就沒有半分好感,她當中戲謔陸子涵,旁人都睥睨,景王卻莫名說和她投緣得很。景王是敬帝的同胞兄弟,封地偏安一隅。終日將笑容掛在臉上,無心朝政,平日里在京城都少有見到他。 景王監國?是逼宮還是另有隱情? “寧叔叔呢?”阮婉突然問起,這些事問阿心不清楚,問寧叔叔是清楚的。 阿心眼眶一紅,“寧大人下獄了。” 寧叔叔下獄!阮婉怒不可謁,寧叔叔怎么會下獄! 葉心搖頭,具體的緣由她不知曉,也是聽旁人說起的。阮婉越加覺得京中局勢不像想象中的簡單。既然陛下病倒,都不能臨朝,要景王監國,還會親自派人來京郊接她?不讓她進宮,直接送回昭遠侯府? 而且,京中生了這么多變故,為何她一路上都未聽到半點消息? 葉心頓了頓,轉身再確認屋外沒人,才沉聲開口,“小姐,我聽他們說起,是景王把持京中禁軍,封鎖了往來消息。” 景王一手遮天,朝中無人管束?阮婉心中掠過一絲清明,“邵將軍呢?” “邵將軍呢?” “邵將軍被軟禁在府中,傅相遇刺身亡,高太尉家中有暴奴作亂,受傷將養,趙國公年事已高,陸相倒戈。陛下病倒,睿王在宮中照顧,煜王也在月前卸甲入宮。” 阮婉臉色煞白,邵文槿出兵都城,西昌郡王在東南平亂,渝中生事,邵文松領走京中一半禁軍。宋頤之和煜王都在宮中,消息傳不出京城。 環環相扣,若非一早謀劃好,怎會有這般巧合的事? 想起都城時候,邵文槿疑慮,巴爾只是南下sao擾,好似不像作戰,但又不走,還時有增援,他也想不清楚其中用意。如今看來,都城也好,涇遙也罷,甚至是渝中,用意都是將京中架空。 陸相是百官之首,在朝中里應外合,禁軍之中,也都換成了景王的人。譬如劉素,她從前都沒見過。 京城一朝變天,她根本出不了京城告訴阮少卿。阮少卿會繼續等,還是看出端倪? 阮婉心神不寧,片刻又聞得苑中急促腳步聲,葉心上前去看,才見是先前同阮婉一道回府的禁軍侍從,一臉陰沉慌亂神色,拱手請愿,“侯爺,趙大人出事了,在禁軍大營!” 趙榮承! 阮婉心中一滯,趙榮承先前才說要回禁軍答應察看,眼下就出事。江離自西秦受傷后將養,她一直耿耿于懷,趙榮承不能再有事。 “備馬,去禁軍大營!” 等到禁軍大營,才見校場之上聚滿了人,心中隱隱不好預感。臺中果然有人高聲訓斥,“禁軍右前衛趙榮承,以下犯上,不守軍規,應按軍法處置,領兩百軍棍。” 兩百軍棍,能將人活活打死,好得很! 阮婉氣粗,伸手指向臺中之人,朝身旁道,“給本侯把他頭盔上的頂羽射下來。” 禁軍侍從聞言照辦。 話音剛落,只聞“嗖”的一聲,那人頭盔頂羽被應聲射落,驚得當場愣住,禁軍中有人認出她來,高呼了聲,“侯爺!” 阮婉拂袖上前,慣有的犀利眼神配上猥瑣笑意,高聲呵斥道,“以下犯上?動本侯的人不知會本侯一聲,是誰以下犯上!!” 她原本就在京中飛揚跋扈,禁軍之中敢怒不敢言,就如今日一般,無人敢應聲。禁軍中有為數不少的人高呼,“侯爺!”“侯爺!” “末將袁濤,見過侯爺!”有人被當中射落頂羽,一臉怒氣,卻不敢發作出來,只得拱手問候。“末將是新任的禁軍統領。” 阮婉才斜眸打量他,官帶和頂羽是禁軍統領編制,張世杰上任不到一年就換人? 阮婉沒有搭理,只管轉向趙榮承。趙榮承被摘了頭盔,拔了鎧甲,按倒在凳上,準備動軍棍。阮婉上前,旁人面面相覷,只好退開一側。 “你做了何事,以下犯上,給本侯丟人現眼!”開口就是一句怒吼,臺下都紛紛錯愕。侯爺……不是該救趙大人嗎? 驚愕中又聽她張口嚎道,“本侯問你話,你聽不到?問你做了何事,以下犯上,起來回話!” 起來回話,趙榮承順勢起身,戴罪之身,就單膝下跪拱手,慣有的面部表情,簡單應了,“不知道!” 趙榮承向來如此,臺下就有人笑開。 阮婉轉身向方才的禁軍侍衛,“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