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第九十七章 風雪夜(中) 阮少卿魅惑一笑,不待高入平反應,便拂袖起身。 眼神略微瞥過,葉心遂即會意,趕緊快步跟上。屋內就只剩了滿眼怔忪的京兆尹和高入平兩人,面面相覷,錯愕不已。 臺上說得正當熱鬧,方才的動靜又算不得大,堂中幾乎沒人留意。自二樓下階梯時,卻被閑人一眼瞄到。 昭遠侯? 昭遠侯如何會來這里? 那人先前也不信,以為是喝酒喝暈了。但轉念一想,自己飲得是茶,哪里有酒?遂而閉眼再睜開,身后跟著的婢女,他從前也在別處見過,不是昭遠侯還會是誰? 分明就是昭遠侯! “是昭遠侯!”激動之下,當即起身喊了出來,手還指著階梯處不放。 旁人紛紛循聲轉眸,京中雖大,認得昭遠侯的人卻不少,堂中頓時猶如炸開了鍋一般,人聲鼎沸。 “真是昭遠侯!” “次吶~我要告訴三舅舅的女婿家中的小表妹,我今日竟然見到昭遠侯了!” “侯爺!”更有甚者,本也不相熟,便直接高聲問候開來,也不拘束,就似已然神交許久。旁人紛紛效仿,也不管適宜不適宜,堂中都是問候聲,聽來親切不已。 葉心不甚唏噓。 阮少卿不好拂了旁人好意,便微微揚起折扇抵在唇邊,稍許莞爾,臺下會意靜聲。 “先生說得好,繼續?!甭曇魷睾蜐櫇桑院喴赓W,執扇致意后下樓離開。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未有分毫不妥。唇畔笑意雖和往常相似,又不似往常那般猥瑣,反是少了幾分故作的別扭,自然氣度了許多。 一襲錦袍背影,更是翩若出塵,眾人恍然想起早些年前,昭遠侯初到京中也是如此,想來其后便是扮豬吃老虎了。 越想越覺有理。 說書先生明顯受寵若驚,連昭遠侯都說他講得好,堂中自然更為熱鬧。 最歡喜便要屬茶館的老板,有昭遠侯親臨稱贊過,日后便是抬價十倍,也有大把大把的銀票進兜里。 一路送至門口,阿諛諂媚,臉上都擠出了好幾道褶子,“侯爺慢走,侯爺再來?!睆澭瞎Φ煤喜粩n嘴。 這南順京中還果真是有趣得很,阮少卿輕笑搖頭。 方才行出幾步,卻見一道身影擋在眼前,阮少卿驟然駐足,抬眸一笑,便悠悠開口,“邵兄,巧?” 這一聲“邵兄”喚得極其別扭,猶是那個“巧”字,連葉心聽后都幾分慎得慌。 更何況邵文槿? 邵文槿臉色就不好看。 阮少卿昨夜入宮赴宴,一直同敬帝敘話,敬帝龍顏大悅,宮宴結束,還要單獨留話,他便趁著空隙去尋阮少卿。 阮少卿本尊,過往在長風他就見過,算不得陌生。他認得阮少卿,阮少卿也不掩飾,借故當時還有旁事,讓他在宮外稍等,他一等便到三更天,一直沒有消息。 恰逢宮中一近侍官有要事出宮急辦,見到他還在宮外,分外詫異。簡單問過,就說起陛下已留昭遠侯在宮中歇下了,昭遠侯沒有遣人告訴邵將軍? 邵文槿微怔,阮少卿是未遣人告知一聲。 謝過之后,只得打道回府,明日再來。等到翌日清晨,邵文槿起早入宮,旁人卻道昭遠侯昨天夜里就離開了。 夜里離開?他明明等到將近三更。 尋了宮門處禁軍相問,禁軍才道,昨夜邵將軍剛離開,昭遠侯便離開了。 哪里有這般巧合的事?邵文槿眼中微滯,再問起送昭遠侯出宮的近侍官,正是昨夜偶遇,還告訴他敬帝留阮少卿在宮中歇息的那人。 阮少卿是有意的,邵文槿心知肚明。 到了宮門,應當入宮問候,沒見過敬帝和陳皇后之前,他離開于情于理不合。御醫晨間要入宮給陳皇后請脈,悉心調理一翻,少說要一個時辰。等到御醫離開,陳皇后才宣見,陪陳皇后說話,去御花園散步,到了晌午又要留飯。 這些都算計在內,他從宮中脫身最快要等到晌午過后。 真正等他從宮中出來,直奔昭遠侯府,府中小廝又道,不巧,昭遠侯剛剛出門,就是方才的事。 邵文槿微微斂眸,平和問起,昭遠侯去了何處。 小廝尷尬一笑,侯爺說可能要去南郊馬場看馬,也可能去禁軍大營走一趟,或是清風樓用飯,再不然去茶館聽書,興許還可能去富陽幾天……言及于此,就見邵文槿臉色漸漸掛不住,小廝不敢再言。 邵文槿卻沉聲道,繼續說,還有呢? 果然就同侯爺早前吩咐的一般,小廝只得硬著頭皮道起,還有城東的餃子鋪,城西的錦繡坊,城南的花月樓,…… 邵文槿真是耐著性子聽完才走的。 小廝心虛不已,連他都知道侯爺定是有意刁難,邵將軍沒有揍他已是萬幸。 侯爺若是真的不想讓人知曉行蹤,就不會特意叮囑他說那么多地方,說了便是有意折騰人去尋。特別是那句興許去富陽待上幾日,又沒有個準信兒,邵將軍如果不去尋,根本不知他去了何處,他人在京中還是在富陽。 若是急事找他,只得將他方才說的地方全翻一遍。 邵文槿自然臉色掛不住。 不敢貿然去富陽,快馬加鞭一路來回都需十余日,更何況要在富陽城中尋人?而有人是料定他著急,一定會大費周折在京中各處翻一遍。若是不翻,阮少卿真去了富陽,不知等到何時才回! 拿捏不準阮少卿脾氣,只有四處去尋。 一直從晌午尋到黃昏,片刻未停,才在城西茶館門口尋到阮少卿,將好把他告知的地點通通尋完。 而阮少卿抬眸便笑,戲謔風涼,“邵兄,巧?” 巧?分明他讓來此處尋他的,邵文槿臉色并不好看,又不好作罷,便沉聲問道,“她何時回京?” 沒有直接問阮婉可好,是因為阮少卿都已返京,阮婉該是沒有大礙。既然沒有大礙,卻沒有傳回只字片語給他? 阮少卿緩步上前,輕聲言道,“不回來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哪好意思一直讓meimei冒險?婉婉沒有告訴你?” 字字戳中軟肋,邵文槿驀地怔住,詫異轉眸看他。 阮少卿心中舒坦得很,正欲離開,邵文槿伸手相攔,“她在哪里?”頓了頓,“我去尋她?!?/br> 阮少卿便笑得更歡,“她從小就喜歡畫畫,說是四處游歷作畫去了,本侯哪里知曉她去了何處?邵將軍莫要強人所難才是?!?/br> 言罷輕笑,又拎起折扇,推開他擋在前方的手徑直離開。要尋阮婉,想得美!過了他這關再說?。?/br> 邵文槿斂眸不語,葉心在一旁欲言又止,阮少卿卻喚,阿心!葉心只得歉意點頭,繼而飛快跑開。 …… 整個五月,阮少卿都有意刁難。 邵文槿回回問起,就在阮少卿處日日吃癟。阮少卿還與他不對路,公然挑釁更是常有之事。 過分的時候,便連邵文松都有些氣不過,阮少卿! 邵文槿一把攔住,寧正不在京中,只有阮少卿知曉阮婉下落,他沒有必要與他沖突。 他想見阮婉。 而在旁人眼中,昭遠侯卻是朽木開竅。朝堂之上,不似從前那般默不吭聲,或是寧正一開口他便贊同。 如今的昭遠侯,離了寧正上得臺面,也在朝堂上噎得死人。好似脫胎換骨,換了一個人一般,卻又分明還是從前那個昭遠侯。 收到阮婉書信,問起他在京中近況,還有大半篇幅是問及旁人的,阮少卿不滿得很,葉心捂嘴偷笑。 合上信,遂又想起阮婉過往的評述。 南順京中那些貴二代,各個是奇葩。陸子涵就是個尖嘴猴腮的,高不平動不動就剛烈,至于邵文松,多動啞巴加蛇精病。 還果真貼切得很。 陸子涵見了他,是一里開外就繞道走的,雖是繞道走,卻還是趾高氣昂,不落人后。 西郊茶館交手過后,高入平顯然還沒有緩過神來,不時看他,卻不知心中作何猜想,反正對當日之事絕口不提。 邵文松起初見到他,還意出望外,而后就是怒目相視。 …… 最麻煩的,當數睿王宋頤之。 宋頤之每日必到侯府哭鬧一場,騙子,把少卿還來。旁人拖也拖不走,唯有等他哭夠過后,氣鼓鼓就走。 阮少卿頭疼得很。 回京之前,阮婉多有交待,宋頤之從前待她很好,要他多照顧小傻子,不許明里暗里欺負小傻子。他沒有欺負,只是同傻子實在難相處,不知阮婉平日里哪來的耐心? 宋頤之少有安靜的時候,就是同他下棋之時。 宋頤之人雖傻,棋藝很好,而且棋路同父親在世時如出一轍。不消宋頤之說,他也知道宋頤之的棋是誰教的,父親肯教宋頤之下棋,決計不是逢迎,是父親很喜歡宋頤之。 阮少卿錯愕看他,他卻認真落子。 阮少卿如此,宋頤之同樣如此。阮少卿的棋路他熟悉無比,他喜歡同現在這個假的阮少卿下棋,總讓他想起,阮叔叔。 下棋的時候,宋頤之便是安靜的,下過之后就恢復原樣。 若是阮少卿贏了他,他便鬧開,“假少卿!少卿贏不過我的?。 ?/br> 阮少卿無語,便又只得輸他,結果輸了他,他還是鬧,“少卿從來不唬我,假少卿才唬傻子?!?/br> 阮少卿想死,不知阮婉從前是如何同他相處融洽的? 好賴天天吵,還是愿意天天往他這里來慪氣給他看,阮少卿司空見慣,倒也不像從前那般措手不及。 宋頤之鬧宋頤之的,他該如何便如何。 若是天氣晴好,他去南郊馬場看阮婉那匹巴爾進貢的寶馬,宋頤之也寸步不離跟著,“不許騎!那是少卿的馬!” “偏要騎!”氣死你! 宋頤之“哇”得一聲哭開,葉心只得上前相哄。 ……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與京中各路奇葩二三事,, ☆、第九十八章 風雪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