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這便是幾日以來,頭一遭與他說話,邵文槿俯身輕笑,“阮少卿,我會照看好睿王殿下的。” 宋頤之就顧在一旁歡喜,“少卿少卿,你去不去?” 胳膊肘往外拐!阮婉賭氣,“不去!!” 邵文槿轉眸而笑,“我載你?” 阮婉微怔,有人眸間的笑意分明溫和動人,但“好”字剛到喉間,出口就自覺轉化,“誰要你載?” 邵文槿眸色微沉。 小傻子便眉開眼笑,“那我載少卿!” 阮婉更惱,“不是急行軍嗎?載什么載?!” 小傻子鼻尖一酸,“少卿,你兇我,嗚嗚……少卿對我不好,嗚嗚……”嚎啕大哭,聽得委實讓人傷心。 阮婉瞥過一眼,嚴肅道,“再哭一聲就不許你去了。” 有人便立即不哭了,“那少卿你自己玩。” 阮婉無語至極,遂而惱意更甚,從前小傻子是何等聽話,自從與邵文槿一處,便都教些不好的,哪有從前的小傻子好? 未及思忖,馬車猛然停下,小傻子歡天喜地跑下馬車,阮婉都來不及叮囑,只得喚了江離吩咐,“好好盯著睿王!” 江離應聲。 阮婉還是不放心,就托腮趴在窗口看,看得久了,心思也就慢慢放下來。小傻子騎得不知要比她好多少倍,身旁還有邵文槿和江離照看著,哪里會有意外? 遂而心中略微一松,才見他騎得越是自如。阮婉不禁攏眉,小傻子真是意外從馬上摔下來的? 幾年前的意外,旁人并不知曉實情,宋頤之也全然記不得分毫。 阮婉恍然想起寧叔叔早前所說,她在南郊險些被烈馬群踩踏絕非意外,心中不免涌上一抹寒意。又再看了三人一眼,才緩緩放下簾櫳。 …… 隊伍加急行軍,晚上歇息的時間便很少,也基本都是在野地扎營對付一宿。 阮婉在馬車上待得乏了,夜里生火烤些吃食,全當放松休息。段濤和邵文槿就在一側談及旁事。 說起濟郡,段濤態度并不樂觀,坦言按照今年的雨水程度,說不定到了十月還會遇有洪峰。濟郡主要江堤在□□月時就遭受過沖擊,形成不少裂痕,濟郡守軍悉數出動,不堪疲乏。 換言之,形勢令人擔憂。 阮婉安靜聽著,也不出聲打斷。恰逢秦書上前,將烤好的野味遞上,還有些解渴的瓜果。小傻子笑呵呵接過,看到秦書繞過邵文槿,就不滿嘟囔,“為何不給文槿的?” 他對邵文槿倒是好,阮婉不吱聲 秦書笑道,“睿王殿下,邵將軍自幼怕酸得很,大凡酸食都是一概不吃的。嘿嘿,尤其不愛吃這些橘子。” 阮婉循聲抬眸,不喜歡? 他明明吃的比誰都歡,一日要她剝上好幾個的! 耍她不成?! 邵文槿微頓,瞥過一眼,淡然道,“唔,我現在喜歡吃了,給我剝。” 啊?秦書頓時傻眼兒。 阮婉鼻尖一絲輕哼,繼而起身回馬車,小傻子立即跟上。邵文槿忍俊不禁,等她上了馬車,卻又怔怔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 好似有人一走,他也瞬間沒有了多少興致。 秦書說的不錯,他向來都是怕酸的人。 心下這股酸意,揮之不去。 …… **************************************************************** 一路快馬加鞭,隊伍趕在九月末前抵達濟郡。 沿路見過不少受災百姓和流民,朝廷和民間送來的賑災糧食,若無禁軍相攔,就拼命撲上瘋搶,狼狽不堪。 再行至濟郡主要堤段附近視察,各處都在搶修,沙包和廢棄的土墩隨處可見,還有不少濟郡守軍在此待命。 “九月里還會有洪峰?”邵文槿不禁開口。 “沒有最好,希望沒有。”段濤臉色并不好看。 兩人在前面走,阮婉和宋頤之便跟在二人身后。 “少卿,怎么會如此嚴重?”宋頤之雖傻,但一路過來的見聞觸動頗深,堤壩上又是這副模樣,有此感嘆并不出奇。 阮婉接道,“所以陛下才會讓殿下來濟郡安撫民心,我們也應當同災民一處,同甘共苦。” 宋頤之拼命點頭。 邵文槿駐足回首,“我同段大人去尋堤,阮少卿,你帶睿王殿下去各處看看,讓江離帶人同你們一道去。” 阮婉稱好。 “有事遣人來通知我,還有,別走太遠。”末了,又補上一句,阮婉聞言便笑,牽起宋頤之的手就走。 災民疏散在幾里外,手牽手是怕小傻子受沖撞走丟。 宋頤之很喜歡少卿這般牽他,少卿的手柔軟細滑,捏在手中好似溫和軟玉,他不由握得更緊些。 阮婉卻會錯了意,“小傻子,不怕的。” 宋頤之就睜大眼睛,懵懵點頭,仿佛他越是如此,少卿就將他牽得越緊。 到了堤壩最近的聚集地,都在排隊領賑濟的糧食,濟郡守軍在,還算井然有序。不遠處,梳著羊角辮的小女童捧著湯碗跑向娘親,跑得急了些,絆到樹枝摔倒,碗中連湯帶水潑了出去。 小女童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喊著娘親。 宋頤之上前抱起,“小meimei,你有沒有摔疼。” 小女童也顧不上疼,望著灑了一地的米湯,在宋頤之懷中哽咽道,“娘親生病了,我把米湯打翻了,娘親就沒有吃的了。” 阮婉心中不是滋味,就擺手示意江離,江離心領神會,親自至分發處再乘了一碗過來。 宋頤之拂袖替她擦臉,傻傻哄道,“小meimei,你不哭。再過兩日,等賑災的錢糧物資就送來了,就不會有人餓肚子了。” 小女童微怔,映入眼簾的笑容,憨厚,率真,就像四月間清新的山茶,讓人不覺心中一暖。 笑容里又帶著幾番慣有的傻氣,份外篤定。 宋頤之時常這般傻笑,阮婉習以為常。 旁人卻是紛紛愣住。 “小meimei,這個送你,我和少卿路上采的。”沿途采來的野花一并塞到女童手中,九月里,鵝黃色雛菊開得甚是嬌艷動人。 小女童破涕為笑,阮婉才將碗遞于她手中,“乖,去尋你娘親去。” 小女童才歡喜跑開。 “少卿,我們采花送他們好不好?”傻子的世界很簡單,先前的小meimei分明喜歡,那旁人也當是喜歡的。 阮婉就也笑著道好。 雛菊開得漫山遍野,只是旁人無心采摘而已,宋頤之就來回跑了不知多少次,樂此不疲。 “不怕不怕,我同少卿與你們一處的。” 一束野花不似金銀珍貴,卻份外暖人心意。 阮婉笑,旁人也難得開口笑。 旁人都笑,宋頤之自己也就跟著笑起來。 四圍的笑容漸濃,還是七月里來的頭一次。 …… 到了黃昏時候,往堤壩返回,段濤和邵文槿也剛好趕回來。沿途將主要堤段都看過一次,也問起他們方才作何。 阮婉就三言兩語,順帶問及賑濟米糧一事。賑災的物資比他們出行還要晚三日,又走得該是比他們還要再慢些,那現有的糧食是何處來的? 段濤也不隱瞞,是我托一位商人送來的。 商人?阮婉微訝。 段濤低眉一笑,“侯爺興許有印象,就是徐府酒莊的老板,許念塵。” 又是她,阮婉微怔,正欲開口多問,遠處堤壩的號角聲連連吹響,方才稍微清閑下來的堤壩上,頓時又緊張起來。“段大人,洪峰至了!” 洪峰至了?阮婉心中驚駭,這么快?! 錯愕里,便見駐守堤壩的守軍迅速跑開,沙包和大的土塊紛紛往下扔。奈何決裂開口處,滔滔洪水不斷,投下去的沙包和土塊根本止不住,眼看裂口越來越粗,段濤焦頭爛額吼道,“再快些!” 身邊的禁軍亦全數投入幫忙,時間卻搶不下來。沙包落入并不沉底,卻是跟著水流下游,起不了作用。 外圍有尚未撤離的百姓在哭,若是主要堤段不保,周圍村莊都會淹沒,濟郡情況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堤壩上一片混亂,局面逐漸失去掌控。 邵文槿來跑過一圈,才扔下佩刀,朝江離吼道,“保護睿王和昭遠侯離開!”阮婉不知他何意,下一秒便見他扛起沙包就往江下跳。“都下來!” 邵文槿!阮婉險些喚出來。 邵將軍!秦書咬牙,也不做遲疑扛起沙包往下跳,阮婉懵住。 周遭禁軍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邵文槿身先士卒,軍中士兵都大受鼓舞,紛紛效仿。就連江離也都道了句侯爺恕罪,便也上前,不做遲疑。短短時間,江中已是人影成片。 洪峰很大,不時有人卷走,而拍打在身上更似驚濤駭浪,根本是拿命去堵!吆喝的號子聲震如天,卻是借由人墻,手把手堆起的沙包,穩固搭建,才沒有被洪水沖走。 …… 阮婉止不住眼中氤氳,便也不說話,目不轉睛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補27號的,到賓館就趕緊發了,明天起早~會盡快補的~么么噠~ ☆、第五十七章 三人行 第五十七章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