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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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意走到盡頭,靠墻放著一張大立柜,里頭空蕩蕩什么也沒有。興許為的就是遮擋視線,再往前必定別有洞天。 總不能是陸晉琢摸著挖個地道連通忠義王府,好半夜里提刀去砍他大哥吧。 那也太簡單粗暴了點。 云意還在猶豫吃梨還是吃桃,前頭已經熱鬧起來。 今日來的都是老早就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舊友,因此席上并不拘束。他置辦這座宅子算不上秘密,自打投身軍營,他便鮮少回王府,即便后頭結了親事,一年也難回去一回。大多數時候都住在此處,至于為何姓余,還有一段舊事。 酒酣耳熱,程了了正唱《百宜嬌》,“看垂楊連苑,杜若侵沙,愁損未歸眼。信馬青樓去,重簾下、娉婷人妙飛燕。翠尊共款。聽艷歌、郎意先感。便攜手,月地云階里,愛良夜微暖。” 她嗓音清亮,通篇無一絲媚俗之意,不由得讓人高看一眼。 再唱“亂紅萬點。悵斷魂、煙水遙遠。”至此處,恰有不速之客漏夜前來。 哐哐哐門敲得似鼓點,又急又兇。李管家開門相迎,來客端的是好氣魄,陸寅手下一員副將馮繼良領三十甲胄齊備的一字軍列隊陣前。 陸寅自視為一,一為原始,因而新練的親衛軍改了名號都稱一字軍。 李管家本要爭辯兩回,但瞧見自隊尾拾級而上的陸寅,便老老實實閉上嘴,弓著腰引他入府。 而陸晉等的人也正是他。 他悄聲吩咐,讓程了了退席。 陸寅繞過照壁至正廳,離個老遠就已經高聲笑道:“二弟呀二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喝酒也不叫上哥哥,該罰、該罰啊!” 人家說了一長串,他只一句,“大哥。”沒了。 陸寅多少有點尷尬………… 好在席上的人他都打過照面,這下交往寒暄,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但該來的,終歸是要來。 陸寅的笑從來都在嘴上,沒進過眼底,裝起兄弟情深,戲不算精。“聽聞二弟近日有美相伴,怎的不請出來,讓大哥過過眼,到底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遲早是要回王府的。” 陸晉道:“她身份低微,不敢拜會大哥。” 陸寅拍他肩膀,“既跟了你,自然是一家人,哪還講究這些。快快請來,不然大哥可要自己去找了。”言語之間,威脅之意甚濃。 陸晉狀似為難,令紅杏去請人。眾人于廳中等上些許,聊的都是不痛不癢的話,無非是女人、軍營、時局。 紅杏只身回來,支吾道:“姑娘不肯出來。” 當即正中陸寅下懷,放下酒杯,瞬間變了臉色,厲聲道:“如此不識抬舉!爺倒真要看看,她究竟是何來頭!” 不必再與陸晉周旋,他踏出門檻,自有一字軍跟上,闖陸晉府邸似入無人之境,一間間屋子逐一搜過,抄家拿人也不過如此。 陸晉于其后緩步跟上,時間拿捏得剛剛好,他踏進中庭,陸寅方闖進正屋,被撫琴自憐的程了了驚艷當場。 知其人,投其好,一舉數得。 他進門來,佯作不知,責備程了了道:“愣著干什么?還不來見過大哥。” 程了了遂放下琵琶,輕移蓮步,至陸寅身前福一福身子,輕聲道:“妾了了,見過世子爺。” 她似清水出芙蓉,襯得世間無人不俗。 陸寅看著,竟有些癡了。 ☆、第30章 鶯時 第三十章鶯時 云意在枯井中等到天黑,怕漏光,下面石洞不敢點燈,只好抹黑吃飯。 側耳,隱約后院有了人聲,多人爭執漸漸靠近。湯圓拔刀守在洞口,一副誰來砍誰的架勢。 云意下意識往后躲了躲,慶幸自己膽小,沒敢再跑第二回,不然湯圓一個手指頭就能制服她,丟人又丟份兒。想來這府里人雖少,但大約個個都是心腹,陸晉嚴密控防,將她周圍守得跟死牢沒差別。 難道就這么一輩子給人當小老婆? 以她現在炙手可熱的程度,估計不大可能。 黑暗中湯圓的眼與耳,看的聽的,卻是她。 二爺不放心夫人,她得看緊點。 陸寅在房中與陸晉敘話,馮繼良盡職將前前后后所有犄角旮旯都翻遍,最終一無所獲,只得安靜退場。陸寅沉浸在美人如玉的夢幻中,出了門都還像是踩在云里,久久未能抽身。 井底的時間好比面團一樣向兩端無限拉伸,漆黑暗影下根本意識不到發生了什么。只聽見井邊三聲長短不一的金屬敲擊,湯圓已湊到跟前,拖她到井底,將人上了木桶。 木桶一點點向上拉升,她仰頭望見井口大的天空,沒有星也沒有月,只有黑漆漆一團,夜幕沁滿了水,重重壓下來,逼得人胸口一窒。 漸漸她看見陸晉的臉,他眉心藏隱憂,不知為的是什么。 程了了也在,慢一步站在陸晉身后,溫柔和善是只依人的小鳥。 陸晉伸手要抱,云意瞧了瞧程了了,莫名的抹不開臉,錯開陸晉,提起裙子躍出井口。 陸晉的臉色又是一沉,好在有程了了,或許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再一次想來拉住云意的手說話,半途想起曲鶴鳴的動作,只好停住,兩只手合握在身前,然而面上的笑容一絲不減。“時辰不早,夫人沒能用飯,怕是餓了吧?廚房里灶頭還熱著,夫人想吃什么,妾去與廚房說。” “這倒不必…………” 陸晉掐了她話頭,“叫廚房做四樣素菜,再進一盅蟲草湯。” “大晚上吃那么補啊?” 陸晉根本不管她說什么,拉著她便去了小花廳。 先前的酒席早早撤了,但云意進來時還能聞到酒氣與脂粉香交疊的味道,你說是溫柔鄉、銷金窟亦不算夸張。 云意看不透眼前莫名焦灼的氣氛,他落座,她并不上前,僅站在六扇駿馬屏風前,輕聲說:“我聽見琵琶聲,程姑娘曲藝俱佳,真是個妙人。” 陸晉睨她一眼,淡淡道:“她待不了多久…………站那么遠干什么?爺還能吃了你?過來!” “那可說不定……”她慢吞吞移到他身邊,別別扭扭勾在一起的手讓他一下握住,男人手上粗糙的繭摩挲著她冰涼的手背,他嘆一聲,皺眉道:“怎么又瘦了。” 云意道:“姑娘家忽胖忽瘦是常事,改明兒我胖成個rou球的時候你可別嫌棄。” “你還是胖點兒好,胖點兒好生養。”捏來捏去,手上都只剩骨頭,乍看之下倒像是府里苛待了她。害他在廳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廚房里當差的都記著板子,明天一早拖院子里人人二十板子跑不了。 “蟲草湯一早就在灶上溫著,夫人先用一碗,墊墊肚子可好?”程了了走過長廊穿入花廳,云意聽見聲音就跟遇上抓jian一個樣,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把陸晉甩開,一雙手藏到身后去,退開一步才敢去看程了了,吶吶應一聲,“好——” 就連陸晉也沒能明白過來,出現了個程了了從未見過的呆樣。 這場景,像是色老爺調戲丫鬟,讓正房夫人逮個正著。 不由得往云意臉上瞧,正是一副做了壞事趕快藏好的架勢。可這算哪門子壞事?當即伸手一撈想將她撈回來,沒想到這丫頭真敢躲,一下就閃到對面去,佯裝無事地坐下喝湯。留下他手臂高舉,面色僵直,不知所謂。 程了了只當沒看見,擺上碗筷服侍她用餐,“這湯補身,夫人趁熱喝。” “哦,好好好——”她埋頭喝湯,無奈,對美人最沒轍。 美人眼波泠泠望向陸晉,怎奈莽漢不解風情,揮手道:“這兒沒你的事,回去等著。” 程了了看看云意,再看一眼陸晉,福了福身子,退了場,沒半句怨言。 只剩兩個人的時候,陸晉就想干點壞事。 于是慫慫地搬起凳子坐到云意身邊去,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爺喂你。” “啊?”這下終于肯從湯碗里抬起頭,看向身邊有著變態嗜好的男人,“可我都好好的呀,我能自己吃,唔……你干嘛…………” 他懶得聽人啰嗦,拿了骨瓷湯勺就往她嘴里送,她送上身的那點子拳頭,全然可以忽略不計。 “爺喂你你還不樂意啊?” “你討厭!”她抬手捶他肩膀,一句抱怨激發一段旖旎。他笑著問:“誰討厭?” “你!就你!” “誰?爺叫什么?” “陸晉啊!”她百思不能解,他是不是腦子有病,一陣一陣的,見了她就病發,藥石無靈。 “乖,再叫一聲。” 她想喊他綠毛龜,但到底忍住了,咽下一口滿是藥味兒的湯,試圖將話題引入正陸,“方才是誰來了?要找的人是我么?” 陸晉放下碗,正色道:“不錯,來人正是陸寅。” “他還想著圖呢?你在王府那沒能過關?” “他在白狼河下游已找到女尸一具,與你的樣貌、身材、衣飾都相符,但他若不來這一趟,必不能安心。” “那你想要么?”天底下人人都想搶的東西,她不信他能分毫不動心。 “喝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少打聽。”又塞給她慢慢一勺湯,喝得云意膩歪得不行。 她推他,沒能推動,“你煩不煩呀你。” “爺是挺煩的。”一碗湯眼看見底,他將碗底的藥渣都舀起來,“爺還討厭么?” “討厭!”她答得斬釘截鐵,“拿開啦,底下的東西我都不吃的。” 他二話沒說把剩下的都送自己嘴里。 那勺子她用過………… 云意摸了摸面頰,瑩白的皮膚下面透著一絲絲的熱。 這頓飯吃到月上中天才收場,云意自顧自起身,預備回屋休息。未料到陸晉就在她身后一步不離地跟著,她到哪兒他也到哪兒,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掉。 西廂房本就小得可憐,他來了,恁大一個人,毛熊似的壯碩,往炕床上一坐,長腿一伸,更顯得屋內狹小。 云意折騰一整日,已有些不耐,“二爺跑我屋里來做什么?還占了我的床,真要讓我睡屋頂啊?” 他抓她手,快很準,就像軍營里跟人練拳腳,握住了就往身邊拖,不給半點逃脫之機。“坐這,爺跟你說兩句。” 云意動彈不得,只好就范,“二爺想說什么?我會的不多,四書五經棋藝經略倒是能聊上幾句,琴歌風月卻是不能的。” “誰跟你說那些,不過,你這話正好起個頭。”她站他坐,他一只手足夠箍住她雙臂,將人牢牢控制在身前,跟牢頭審犯人一個樣,“爺讓你去主屋跟程了了搭話了嗎?琵琶那破玩意兒是你該碰的嗎?” 云意搖搖頭,“不是,以后不學就是了。不過一個屋檐底下住著,我總不好見了面把人家當物件擺設吧。” “有什么不能的?她不就是個物件擺設?” “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