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穆淮緊了緊手臂道:“他們一個二個都迫不及待地要往朕身邊塞人,你說朕能不煩憂?” 穆淮故意低沉了語氣,一副因得此事十分不悅地模樣。 姜寧靈更是不解了,手指無意識攥了攥他的衣襟,黛眉微蹙道:“陛下后宮空虛,本就該納一些可心的人進來陪伴陛下,更何況陛下還能借此機會穩固同世家的關系,為何要因此不悅呢?” 姜寧靈是真沒往多處想。 穆淮卻因得她這一句語氣認真的問話,心中當真生出許多難以言明的不悅來。 穆淮垂眸看著她,似笑非笑道:“月兒希望朕多納些宮妃?” 姜寧靈頓時有些不解他為何要如此問,一雙黛眉蹙得更緊了:“這本就是依著祖制的事情,臣妾愿意也罷,不愿也罷,有又何妨?” 見姜寧靈當真沒有旁的意思,穆淮原本送送搭在她腰間的手慢慢游移往上,停在她后脖頸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難道皇后愿意看見朕左擁右抱,去寵愛其他人?” 穆淮略帶些薄繭的手指在她后脖頸處若有似無地拂過,引起一陣微微癢麻的觸感,姜寧靈不由得往一旁偏了偏,想躲開他手指,卻覺他不依不饒地追了過來,就如同此刻他一雙眼眸正緊緊盯著她,不依不饒地要聽她說一個答案一般。 被穆淮這樣一問,姜寧靈不由得隨著他的話語去想了一想。 穆淮的意思,顯然時在問她愿不愿意將他拱手讓人。 哪怕姜寧靈如今對他的感情要復雜許多,早已不復年少時的炙熱,可試問世間哪一個女子,是愿意將夫君拱手讓人的呢? 姜寧靈眼睫輕輕顫了顫,并未直接回答他“是”與“不是”,而是反問他道:“陛下是燕國的帝王,難道……不應如此嗎?” 后半句話出口時,姜寧靈心中翻涌起難以言明的酸澀來。 “難道臣妾,還能獨占著陛下嗎?” 懷中的小姑娘眼眸澄澈如鏡,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讓穆淮不由得生出一股仿佛她滿心滿眼都只有他的錯覺來。 聽得她如此問,穆淮勾唇一笑:“你想獨占朕嗎?” 語調輕緩,帶著溫和至極的情意,勾畫出無限的繾綣,仿佛浮生幻境中編織美夢的妖魅一般,勾著她一點一點淪陷其中。 姜寧靈心中不可抑制地動了動,腦中卻還是清明的,但穆淮這話實在不好回答,便只能借玩笑糊弄過去。 “陛下莫要拿臣妾說笑了,臣妾身為皇后,自然得有容人之量,何來獨占不獨占一說?” 這樣的回應并不出穆淮的意料,只是他顯然不會這樣就被她堵住話頭。 穆淮略略俯首,原本游移在她后頸出的手轉到前面來,勾起她細膩光潔的下頜,迫使她仰起頭來。 二人之間不過毫厘,卻又始終隔著如幾重紗般的距離,姜寧靈只覺自己的呼吸同穆淮的氣息交織在一起,鼻間是再熟悉不過的龍涎香,讓她有些暈頭轉向了。 “你若想獨占朕,朕便允了你。” 穆淮的聲音就在她唇上方,她只需稍稍在仰一仰臉,便能觸到他顏色淺淡的唇。 姜寧靈只覺腦中有無數翅膀在撲騰,攪得她無法思考許多。 待好容易恢復了些許清明,又覺得穆淮方才那話屬實荒謬。 姜寧靈一把推開他,暗暗吸了幾口氣,神色又恢復冷然,對穆淮道:“陛下莫要拿臣妾尋開心了?!?/br> 叫她心中顯然堆積了事情,口中卻又什么都不說的模樣,穆淮上前兩步,重新將人困在臂膀之中。 姜寧靈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身后是桌案,退無可退,被穆淮輕而易舉地虛虛圈在雙臂之間。 穆淮俯下身來,目光與她平視,神色溫柔,口中的話語卻步步緊逼,讓她不得不回應他方才的問話。 “月兒覺得朕是在拿你尋開心?” “那月兒有沒有想過,朕說的,都是真的呢?” 姜寧靈不由得緊了緊手指,原本不想同他在此時上多做糾纏,可轉念一想,她若這樣做了,那同穆淮從前那些輕輕揭過又有何區別? 于是姜寧靈微微嘆了一口氣,直視穆淮雙眸道:“陛下是大燕的皇帝,臣妾是大燕的皇后,許多事情注定不能同尋常夫妻那般,臣妾不想將自己的夫君拱手讓人,可陛下卻也需后妃來牽制前朝,哪里是臣妾說不想就能作罷的呢?陛下以后莫要說這些話了,省得臣妾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變成那善妒之人?!?/br> 姜寧靈相信,前朝后宮之事無需她多言,穆淮只會比她更明白。 可穆淮卻偏偏像是沒聽見似的,只撿了他想聽的那幾句往耳朵里去了,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笑道:“月兒既然不想將朕拱手讓人,朕這便想法子將選秀給推了?!?/br> 姜寧靈萬萬沒想到她一通勸諫得來的是這樣一句話,心中不由得升起許多惱怒,語氣也更冷硬幾分道:“臣妾向來以史冊上的賢后為規范,一直盡心盡力地學著如何來做皇后,陛下莫要拿這些事情玩笑了。這于陛下而言,也許不過是說說而已,于臣妾而言,卻是天大的難事。” 穆淮頗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朕說了這許多遍,你還當朕是在開玩笑?” 見他神色,姜寧靈不由得有些心軟,卻還是不敢應下他這樣荒謬的說辭:“臣妾……不敢信?!?/br> 穆淮凝神瞧了她一會兒,而后抬手在她發頂揉了揉:“以后,試著相信朕,可好?” 說罷,頓了一頓又道:“還有,你不必學著如何去做皇后,你便是皇后,你是什么模樣,皇后便是什么模樣。” 姜寧靈心中一跳,而后從心口處蜿蜒出細細密密的酸澀來。 她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穆淮顯然不打算外給她反駁的機會,揚聲傳了膳。 定州水產豐盛,有許多魚蝦貝類是生長在京中的人見也未見過的。 穆淮一面為姜寧靈盛了一碗湯,一面給她說這湯里都是何物。 姜寧靈聽著新鮮,便拿調羹舀了一勺,可剛剛咽下腹中,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味直直撲面而來,攪得她腹中翻騰不已。 姜寧靈不由得皺了眉,想著這是穆淮特地命人快馬加鞭送入京中的吃食,便生生忍下那股不適。 穆淮尚未發覺她神色有變,又為她夾了一筷子放入碟中,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陳國知曉選秀將至,竟然想學著晉國送一個公主過來和親,月兒,你說這陳國皇帝是不是腦子不大清明?” 姜寧靈知曉穆淮話中的意思,晉國先前送了一位公主來和親,轉頭便將整個國家都折在這位公主身上,陳國如今也送一位公主過來,是也想被滅國不成? 只是兩國邦交,和親是最常見的手段,陳國出一位公主來籠絡燕國,以此尋求庇護,本質上來說同那些朝臣想送女兒入宮來分一份榮寵并無太大區別。 這些道理穆淮定然都知曉,姜寧靈正忍著不適,便不想同他說些許多,只抬眼看著他,靜靜聽著。 穆淮顯然也沒打算聽她回應什么,只繼續道:“朕自然不答應,月兒,你可知為何?” 說了半天,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 姜寧靈不由得有些好笑,配合道:“為何?” “自然是因為,朕心悅你?!?/br> 不出所料的一句話,卻讓姜寧靈心口那絲酸澀更明顯了些。 只是還未等她回應,便只覺腹中又一陣翻騰,姜寧靈面色一變,抬手以袖遮面,忍不住一陣干嘔。 第67章 有孕 一股難以言明的腥味從腹中翻涌直上, 姜寧靈捂著嘴眼淚都要出來了,卻只是干嘔一陣,并未吐出什么來。 穆淮忙喚了宮人端來清水漱嘴, 又輕拍她的后背為她順氣, 永安宮里前前后后忙亂了好一陣, 姜寧靈才覺那股腥味散了去,又喝了幾口花茶壓一壓, 這才感覺好受些。 姜寧靈好容易才緩過來, 待抬頭一瞧見那海鮮盅,鮮甜的香氣撲面而來, 姜寧靈頓覺胃中又是一陣翻騰,忙捂住口鼻,穆淮見狀, 立刻讓人將桌上的飯菜全撤了,一面抬手輕撫她背脊為她順著氣, 一面擔憂道:“是吃了那海鮮盅不舒服?的確有人碰不得魚蝦貝類,那湯里有許多京中沒有的東西, 是朕冒失了?!?/br> 姜寧靈一手捂住口鼻, 一手不自覺撫上了小腹,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一個猜測。 即便是那湯里真有什么是她不能用的, 反應也不該來得這樣快才對,且不說鮮湯入腹, 她只要嗅到那味道便覺得一陣不適,若說是她用不得那些魚蝦蟹,倒不如說是…… 她可能有孕了。 正在這時, 方才派人去傳喚的太醫提著藥箱快步入了殿,姜寧靈便并未將心中猜測說與穆淮聽, 先讓太醫診了脈。 陳太醫起先聽永安宮的小宮女急急忙忙說了一通,說皇后吐的天昏地暗的,心中高高吊起,哪怕一進來時見到皇后除了面色略有蒼白外,其余并無何異樣,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細細為皇后把了脈。 只是陳太醫一陣沉吟過后,眉頭卻越皺越緊了。 穆淮見陳太醫神色,心中漸漸沉了下去,又見陳太醫久久不說話,更是焦躁起來,問道:“皇后這是怎的了?” 陳太醫收回手,捋了捋他那山羊胡,斟酌道:“娘娘如今月份尚小,脈象有些不穩,但依著臣這許多年的經驗來看,多半是沒錯的。” 陳太醫自顧自的說了一段,而后才反應過來自個兒似乎沒有說到點子上,連忙拱手向穆淮賀喜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懷有龍嗣已有月余了!” 姜寧靈聽得陳太醫證實了她的猜想,并不覺有多意外。除了最初入宮她用過一碗避子湯外,其余時候,她與穆淮并未刻意避著什么,如今有了身孕,也算意料之中。 陳太醫拜了下去,半晌都未聽到回應,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陛下一言未發,莫不是并不想要這個皇子? 姜寧靈也偏過頭去,想瞧他得知此事后會是什么反應。 卻見穆淮目光落在陳太醫身上,眸色沉沉不辨喜怒,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姜寧靈一顆心不由得隨著他的神色往下墜了墜,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微微用力按壓。 良久,穆淮才淺淺淡淡地“嗯”了一聲,而后沉聲問陳太醫道:“可有何需要注意的?” 陳太醫拿不準穆淮對這個中宮嫡子的態度,但本著醫者的本分,還是細細將孕期應注意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 穆淮靜靜聽著,待陳太醫說完后又道:“你方才說孕中應忌口的那些東西,全細細紙上,就在永安宮內,讓宮人們都傳閱了,免得出差池。還有,九山?!?/br> 九山聽得穆淮喚他,忙上前來,便聽得穆淮道:“待陳太醫寫下來后,你便謄兩份出來,一份送去勤政殿,一份送去御膳房,叮囑他們都仔細著點?!?/br> 九山應了聲,若竹幫著去取來紙筆,陳太醫便低頭細寫了起來。 一時間,永安宮內只聽得到紙筆刷刷書寫的聲音,安靜得有些沉悶。 姜寧靈心中翻騰起不安來,抬手去拉了拉穆淮的袖擺,就見穆淮并未回頭看她,目光仍落在奮筆疾書的陳太醫身上。 她一雙手卻被回握住,穆淮的掌心溫暖干燥,握住她的力道似乎比平時更重幾分。 陳太醫被穆淮一瞬不瞬地盯著,只覺一股莫名的壓力籠罩在周身,一張紙寫完后,背后都浸出了點點冷汗。 九山拿起紙張送上前來請穆淮過目,穆淮接過后大略看了幾眼,便讓九山謄寫去了。 一時間,殿內又只剩下了紙筆刷刷聲。 姜寧靈心中不安更甚,見穆淮遲遲未將目光落回到她身上,便勾著穆淮的手將他拉近些,在他耳邊道:“陛下……不想要這個孩兒?” 穆淮手一僵,轉頭低聲道:“胡說些什么!” 接著,仿佛才想起來似的,揚聲道:“賞!” 永安宮上下得了賞賜,這才松了一口氣,一個個跟著若竹與吟南上前道喜。 穆淮這才勾出了些零星的笑意。 姜寧靈將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中酸澀起來。 可先前還惦記著她食欲不振從而快馬加鞭從定州運了新鮮海產過來的人,眼下卻對她腹中新到來的小生命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 姜寧靈心中的不安漸漸變為焦躁,一直持續到更衣就寢的時候。 若竹與吟南一派喜氣洋洋,自從聽陳太醫說她有孕后,姜寧靈在她二人眼里仿佛就變成瓷娃娃一般,生怕她磕著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