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他告訴朕,他很愛重他的夫人,敬她、愛她、護她。” 穆淮的目光有些炙熱,使得姜寧靈不由得偏過頭去,不想同他對視,可穆淮的話語還是清晰地傳進了她耳中。 “朕從前不知如何去愛一個人,以為將她留在身邊就好。月兒,你可愿教一教朕,如何才是愛一個人?” 姜寧靈只覺他這話越說越露.骨,越說越沒邊兒,動了動手指,想將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卻被他捉得更緊了。 “月兒,你可愿意教一教朕,如何才是愛你?” “如何才是一個好夫君?” 第65章 海鮮盅 饒是姜寧靈避開了穆淮熾烈的目光, 可他說出的這些話似乎也帶了灼熱的溫度,燙得她耳根都泛起了淺淺的粉色。 若是穆淮仍將此事輕輕揭過,姜寧靈便要與他相爭到底, 早想好了法子要如何應對。 可眼下穆淮神色認真同她認錯, 倒讓姜寧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認錯便罷了, 還要說一些灼耳的情話,真是惱人。 姜寧靈到底沒能拒絕他。 只是卻再一次提出要搬回永安宮去。姜寧靈舉了一大道理, 說自個兒住在勤政殿不合禮制, 會惹朝臣非議云云,但她心中所想卻沒那般復雜, 只不過不想日日夜夜一抬眼便能看見他罷了。 穆淮聽了她說的那些原由,這一回倒好說話得很,順著她的心意讓她回了永安宮。 只不過穆淮夜夜都會往永安宮去, 說起來,永安宮與勤政殿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在見不見穆淮這一事上,差別倒不大。 冷月陰晴圓缺, 時光如流水, 不知不覺間又是幾月過去。 這日里,小廚房做了一道海鮮盅, 說是從沿海的定州快馬加鞭送入京的食材,只為給皇后嘗個鮮。 姜寧靈不重這些鮮味, 從前只用過河蝦河蟹,這海里的東西倒是見得少,又聽得小廚房的人說得天花亂墜, 若竹也在一旁幫腔,便難得起了幾分興趣。 這段時日里姜寧靈胃口不大好, 每日里用膳都跟只小貓兒似的,只用那幾口,若竹急得不行,日日都要勸她多用些,今日自然也要借著這海鮮盅多勸上一勸。 穆淮日日都過來陪她用膳,她食欲不振一事穆淮自然也看在眼里,姜寧靈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海鮮盅多半是穆淮的主意。 這幾月下來,穆淮當真是將她捧在手心里,連說話大聲都沒過,也不再同先前那般專橫獨斷,漸漸地學會尊重她的意見,姜寧靈甚至覺得,放眼整個京中,只怕沒有比他更好的夫君了,而她這皇后能得這樣的禮遇,只怕也是大燕開國以來的獨一份兒。 若放在從前,這應當便是姜寧靈最想要的。 當初她入宮時,想要的不就是與穆淮舉案齊眉嗎?她那時甚至不敢奢望能同穆淮恩愛兩不疑,只想著能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便滿足了。 可眼下穆淮視她如珠如寶,捧在心尖尖上寵著,她卻無法再敞開心扉同他“兩不疑”了。 有時夜深人靜,姜寧靈在榻上輾轉難眠時,時常會覺得自個兒多少有些不知好歹,眼下穆淮作為夫君也好,作為帝王也好,能這樣待她,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可不知怎的,她卻始終覺得穆淮同她之間似乎隔了一重紗,她不想也不愿去將那重紗掀下來。 她無法再像當初那般,滿心滿眼都為他歡喜了。 小廚房的手藝自然是沒得說,一盅海鮮盅燉得極其鮮美,繞是她坐在殿內,也能隱隱約約嗅見那不同平常菜式的鮮甜來。 穆淮近來日日都來永安宮陪她用晚膳,今日里約摸是被政事絆住了腳,等到天色擦黑了也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陣,九山匆匆忙忙地過來,給姜寧靈帶了個話,說陛下正在與幾位大人議事,不知要議到何時,擔心皇后等他用膳,便先讓九山過來傳個話,讓她莫要等了。 姜寧靈問了幾句,九山只知那幾位朝臣已經在里邊兒好一陣了,至于還要多久,卻是不好說。 姜寧靈一下午都沒用什么點心吃食,此時卻也不覺得餓,又想著這海鮮盅是穆淮特意吩咐人做的,便還是決定再等一等穆淮。 姜寧靈待穆淮能有這份心,九山看在眼里,也替穆淮高興,卻還是憂心皇后身子,便勸她先用一碗湯墊一墊。 這段時日來姜寧靈待穆淮雖看似與先前并無分別,可若竹在她身邊許多年,自是覺察出有許多不一樣,但感情一事勸又勸不得,更何況姜寧靈從來不是那種沒主見的人,若竹雖希望二人能似神仙眷侶,卻也明白這事兒旁人左右不得。 自打回了永安宮后,似乎沒有什么事情能讓姜寧靈放在心上,穆淮來便來,不來便不來,更別說盼著他來了。 今日里卻破天荒地要等穆淮一道用膳,莫說九山了,若竹也覺得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姜寧靈雖說并未拒絕穆淮的情意,卻是將自個兒給封閉了起來,不肯再交付出一顆真心了。但旁人不知曉,若竹卻能看出來幾分,若說姜寧靈當真將從前慕戀他十余年的情意一朝拋去腦后,那是斷不可能的,只不過她害怕再一次被傷害,而為自己建了一個無形的保護殼。 可今日,有這海鮮盅做引子,她又愿意試探著從殼里出來,試探著再去一點點靠近穆淮了。 只不過姜寧靈自個兒也沒想那般多,只不過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緒,便由著心意做了。 若竹很快便端來一碗人參雞湯,放至姜寧靈面前。 那湯已被撇了油膩子,溫度適宜,姜寧靈拿起瓷勺用了兩口,覺得味道還不錯,不知不覺間一碗湯便見了底。 若竹在一旁看著,只覺得今日是個好日子,不僅帝后二人之間的關系有了好的轉變,皇后還難得用了整整一碗湯。 見姜寧靈放下碗碟,若竹上前一步笑道:“雞湯鮮美,娘娘可要再用一碗?” “不必了。” 今日里好似是有些奇怪,小廚房隔三差五便要做的人參雞湯,今日仿佛變得格外美味起來。 不過想著一會兒還要同穆淮一道用膳,未免一會兒沒了胃口,眼下還是少用些為好,一碗湯墊一墊便夠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穆淮才過來永安宮。 起先聽得九山說,皇后要等他一道用晚膳時,穆淮心中歡喜,甚至隱隱有些雀躍,先前同那幾個朝臣商議得極不愉快的心情,也因此而好了許多。 可待去往永安宮的路上,穆淮忽然又覺得,自個兒同那幾個老迂腐說了那么久,也許姜寧靈早已換了主意,不等他了。 穆淮這般想著,心中竟然不自覺為姜寧靈究竟有沒有等他而忐忑起來。 仿若等還是不等,是證明姜寧靈究竟把他放在心中何種位置的證明似的。 穆淮的步伐不由得凝滯下來,但轉念一想,只要姜寧靈為他留了飯菜,那邊說明她定是在意他的。 他的皇后知書達理,哪怕心中不愿,禮數卻也會做得周全,不論如何,九山既然去傳了話,說了他要過去,那么她定會給他留一些吃食的。 至于留這些吃食是因為禮數,還是因為心中牽掛著他,穆淮便不去細想了。 他寧愿糊涂些。 待到了永安宮,入了內殿,見桌上空空如也,穆淮也不覺意外。 姜寧靈正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昏昏欲睡,聽見通報聲,便撐著手起了身,欲給穆淮行禮。 她正半夢半醒著,冷不丁起身,腳下仿佛踩著棉花一般,使不上什么力氣,一個交錯便要往地上摔去。 姜寧靈瞬間清醒了過來,想要去扶什么來穩住身形,可人已經往前倒去,來不及再做出什么反應。 穆淮正往這邊走著,見姜寧靈起了身卻又被絆得往下摔去,連忙三步并作兩步,伸臂一撈,將人牢牢接住,護在懷里。 姜寧靈因得這意料之外的一步而不由得心“砰砰”跳了好一陣,此時撲了個滿懷,嗅著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龍涎香,慢慢安下心來。 穆淮低頭在她鬢間落下一吻,笑著故意道:“一日未見朕,皇后便這般想念?” 說著,還收了收手臂,仿佛是她故意投懷送抱一般。 姜寧靈方才平靜下來的心境又被他這一句話打亂,只覺這人惱人得很,不想同他在這事兒上多做糾纏,冷聲道:“不過是被絆了一跤,讓陛下見笑了。” 這副撇清的模樣落在穆淮眼中,卻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來。 她面頰之上還帶著被睡意染上的紅暈,穆淮沒忍住抬手,用指腹輕輕擦過,溫聲道:“定州送來的那些吃食,味道可還用的慣?” 姜寧靈由著他捏了捏面頰,待他要繼續時,又偏頭躲了過去,推開穆淮的身子從他懷中退了出來:“臣妾瞧了一眼,都是些沒見過的東西,小廚房燉出來的湯聞著鮮得很,陛下既然來了,臣妾便吩咐人布菜。” 說著,便喚了若竹,將晚膳一一端上桌。 穆淮起先以為這是姜寧靈另外分出來給他留的,但看了一會兒又覺不像,又想起她方才說只“瞧了一眼”,便問到:“你一直在等朕?” 姜寧靈點了點頭,行至桌邊,而后定定地看著她,顯然是在等他落座。 穆淮心中仿佛飛進來了一只雀兒,在里邊兒撲騰亂跳,攪得他心中滿滿漲漲。 穆淮大步走去桌前,抬手握住姜寧靈一雙柔荑,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眼底都是笑意:“月兒,朕很開心。” 聽得他這樣直白剖明心意的話,姜寧靈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沒話找話的轉開話頭道:“陛下同幾位大人議事議了那般久,可是有何頭疼的事情?” 話一出口,便覺自個兒有些僭越了,再抬頭去看穆淮神色,卻見他笑意隱去,面色已然沉了下來。 第66章 獨占 見穆淮神色說變就變, 姜寧靈抿了抿唇,將手從穆淮掌中抽出來:“臣妾僭越,還望陛下恕罪。” 掌中陡然一空, 穆淮神色更沉幾分, 索性將人攬入懷中, 開口時頗有幾分抱怨的意味:“那一幫老頑固,聯合起來讓朕廣納后宮, 開枝散葉, 你說氣人不氣人?” 穆淮話中夾著幾分玩笑,乍一聽并不是在說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姜寧靈聽了,卻是一怔。 她險些忘了,再過一段時日, 便到了選秀的日子。 按理來說內務府早便該cao辦起來了,只是穆淮閉口不言, 也無人前來提醒姜寧靈,內務府不敢自作主張, 這事兒便擱置了下來。 至于那些在朝堂上提起這事兒的大臣們, 除了個別幾個是直心眼兒,要勸皇帝依祖制外, 其余皆是家中有適齡女兒的,想借機將女兒送入宮, 而后憑借著榮寵好助母家一臂之力。 說來也是,穆淮后宮空虛,除了皇后外并無高位嬪妃, 這在某些有心算計的朝臣眼中,無疑是一塊大肥rou。 雖說傳言間穆淮不近女色, 宮中先前幾位高位嬪妃下場也并不如何好,但皇權所能帶來的榮耀實在是太過誘人,依舊有不少人絞盡腦汁要將家中女兒送入后宮分一份寵。 更何況穆淮本就豐神俊朗,又年紀輕輕,在他繼位前便有許多高門貴女將他當做良人,更何況如今大權在握,想必會有不少女子心甘情愿入宮。 畢竟,少年帝王肆意張揚的寵愛,誰人不眼紅呢? 今日里那些大臣的理由一個賽一個的冠冕堂皇,但背后藏著什么樣的彎彎繞繞,穆淮都看得清清楚楚,先不說他本就不欲納那么多連面都沒見過的女子在后宮放著,就說如今姜寧靈對他的態度剛剛松動些許,他也不會答應在這個點上選秀,選些各懷心思的人橫插在他二人間添堵。 因此一番談話下來,自是十分不愉快。 硬壓著不辦選秀也不是不可,以鋪張浪費等等原由為借口,總能糊弄過去,但眼下燕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寧,邊境無恙,并沒有合適的理由能借題發揮,若毫無原由便將其取消,只怕那些老臣少不得一通上諫。 更重要的是,若穆淮當真取消這一回的選秀,只怕姜寧靈要背上“禍國妖后”一類的罵名了。 也正是因得如此,他也不能將選秀走個過場,總會是要選幾個人的。 若放在從前,選幾個便選幾個,安置在離他遠的院子里,就當宮里多養了一張嘴罷了。 可如今,穆淮卻不想這樣了。 姜寧靈因得錦嫣一事同他疏遠,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那些朝臣提起這事兒的意圖,姜寧靈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仰起臉問穆淮道:“陛下為這事在煩憂?” 只是這話聽著并不像單純的問句,反而帶了些疑惑在里邊,像是在說:這事兒也值得你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