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于是便覺出許多居高臨下的意味來。 雖然這一切都按著唐才人預想的發生了,雖然姜寧靈還什么話都未說,可單單這一個眼神,便讓唐才人心中生出些許屈辱來。 從前是姜家的掌上明珠,如今是入主中宮的皇后,還不是不得陛下半分喜愛?她姜寧靈憑什么高高在上! 唐才人心中憤恨,可兩旁還有宮人在,便只低下頭去,掩住了眼中的神色,啜泣道:“jiejie貴為皇后,我不過是小小才人,從未想過要同jiejie爭什么,如今jiejie若是看我礙眼,我也、我也……” 唐才人說著,便像是說不下去了一般,掩面低泣了起來。 她那后半句雖未說完,可兩旁的人聽了,都不難猜出她要說什么。 ——若是jiejie看我礙眼,我也無可奈何。 且唐才人這話又拉出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什么位份不位份,什么爭不爭的,很容易便教人覺得是皇后自個兒不爭氣,入不了陛下的眼,心有不甘便拿位份尚低的唐才人來出氣。 姜寧靈冷眼看著唐才人自顧自地演戲,并未打算接話。 戲嘛,自然要有觀眾才好演下去。 姜寧靈一面饒有興味地看著唐才人哭,一面在心中盤算著時間。 從勤政殿到永安宮并不遠,穆淮這觀眾怎的還沒來? 正當她在想是不是唐才人派出去宮女被什么事兒耽擱了時,就聽得外邊一陣喧嘩,而后一個小宮女哭得梨花帶雨,率先撲了進來,跪坐在唐才人身邊:“主子!主子莫怕!陛下來救您了!” 好家伙,哭得比唐才人還厲害。 姜寧靈突然有些好奇唐才人會如何繼續演,便繼續看著唐才人,就見她瑟瑟發抖地縮進了那小宮女懷里,面上的驚惶比起之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嬌弱無助又可憐。 一副被嚇得不知所措卻還強自鎮定地模樣。 姜寧靈不由得在心中贊了一聲,若非穆淮有意布局,以她這能力,只怕得寵也是遲早的事兒。 穆淮一進永安宮,便瞧見地上的唐才人身形頗有些狼狽,如受驚的兔子般,紅著眼發著抖,被方才跌跌撞撞闖進勤政殿大嚷著“陛下!不好啦!皇后正拿我們家主子出氣呢!”的宮女護在身后。 而那宮女正一臉戒備地盯著上方。 穆淮只瞧了一眼,便將目光移了開,轉而去瞧站在廊下的那個人來。 就見那小姑娘端著架子,略微傲氣地揚著下巴,一副不把面前眾人放在眼里的神色。 可眼中卻一瞬不瞬地看著唐才人,似是看得津津有味。 還真是可愛得緊。 穆淮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很快又壓了下去。 眼前情景,他大概能猜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無非又是些自導自演的戲碼罷了。 只不過對于他這個自小便看著宮妃明爭暗斗的人而言,到底還有些不夠看。 但做戲還是要做全。 穆淮腳步不停,來到唐才人身前,朝她伸出了手,又淡淡睨了一眼廊下的姜寧靈,沉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架子。” 第24章 風起 姜寧靈見了穆淮,面上帶出一副訝異的神色,匆忙行了禮。 穆淮卻并未叫她起,只朝唐才人伸了手,親自扶她起來。 偏心于誰,已然十分明了。 唐才人心中一喜,忙伸出手去,借著穆淮手掌的力道,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 唐才人方才摔落之時一雙手按在了地上,此刻掌心里血.漬混著沙石,蹭在穆淮手掌之中,教他不自覺皺了眉。 穆淮忍著將唐才人雙手甩開的沖動,皺著眉將人往身邊拉了拉,一副保護的姿態。 唐才人立刻靠在了穆淮身后,一副怕極了的樣子,柔聲開口道:“陛下,是婢妾癡心妄想谷欠同皇后娘娘姐妹相稱,娘娘瞧不上婢妾也無可厚非,陛下莫要生皇后娘娘的氣了。” 唐才人太想讓姜寧靈吃這苦頭,這一番話說出來,其實有些太過急進了。 就連她自個兒在話出口后也意識到有些不妥,可既然說了出來,想收也收不回去,便只得繼續裝可憐,讓穆淮不去細想她方才那句話。 穆淮一副正在氣頭上地模樣,也未讓姜寧靈起身,只冷聲道:“朕竟不知,皇后是這般沒有度量的人。既然如此,朕便代你父兄好好兒教育你一番。即刻起,皇后手抄《女誡》百遍,何時抄完了,何時再出這永安宮。” 說罷,便拉過唐才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穆淮步子邁得大,唐才人被他拉著手腕跟在身后,幾次險些絆倒,心中卻是歡喜的。 果然,穆淮為了她懲戒了皇后。 還為了她如此生氣。 手抄《女誡》百遍,這責罰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卻變相將皇后禁了足,雖未動搖皇后的位置,可也讓她在宮人面前狠狠落了臉面。 加之陛下本就與皇后不睦,經過此事,定會覺得皇后小肚雞腸,對她更厭惡幾分。 長此以往,哪怕陛下要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不動她這后位,姜寧靈多半也是個空殼皇后了。 唐才人在心中盤算一番,愈發覺得今日是來對了。 待穆淮與唐才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全然看不見后,姜寧靈這才緩緩起身,而后攏了攏方才因得一串動作而有些松垮了的外袍,轉身進了屋。 若竹方才同姜寧靈一道俯下身去,穆淮未曾叫起,她二人便一直行著禮,這會兒站起身來,若竹覺得自個兒腿都有些酸了,再一想到姜寧靈方才也規規矩矩地一動未動,身板挺得筆直,便心疼到:“這好一會兒下來,娘娘腿都酸了吧,快進屋坐下,奴婢給您錘一錘。” 姜寧靈的確覺得腿上有些酸麻,不過倒也算不得難受,便隨意揮了揮手:“倒也沒有那么嬌貴。” 穆淮既然早料到唐才人會過來發難,也提前讓她知曉了此事,那穆淮同唐才人一道對她發難,也在她預料之中。 只不過遠沒她想的那般來勢洶洶。 只讓她行禮行得久了些,又罰她抄《女誡》,便無旁的事情了。 倒是比她想的要簡單許多。 姜寧靈想了想,又覺得腿上有些累,便索性趁著還未更衣梳妝,去榻上再睡了個回籠覺。 待一覺醒來,窗外天色已擦黑。 姜寧靈擁著錦被在榻上坐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起了身,簡單挽了個發髻,又想著穆淮今日定要好生“安撫”唐才人,即便要過來永安宮,想必也不會太早,便自個兒用了晚膳,帶著若竹在院子里走了幾圈消消食,便吩咐宮人備下紙筆,又吩咐吟南研墨。 待一切準備妥當,姜寧靈站在桌案后,提筆慢慢勾勒出字句。 姜寧靈寫得認真,仿佛她此刻抄寫的并非枯燥無味的《女誡》,而是某個詩文大家的得意著作,一筆一劃都豪不敷衍。 若竹陪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后忍不住到:“娘娘,您當真要抄一百遍?” 按姜寧靈這認認真真的架勢,只怕不抄上兩三月,是抄不完的吧? 姜寧靈入宮這一月來從未見過字,今日里借著這個機會重新提筆,便認認真真寫了幾頁,聽得若竹疑惑,便笑道:“樣子總要做一做的。” 說著,又寫了好幾張紙。 寫著寫著,又覺這《女誡》著實古板枯燥,哪怕她有意只專心于筆墨而不去留意內容,此時也覺無趣了,便讓若竹從箱子里尋了一本文人的詩集來,另起一張紙,慢慢寫了下去。 沉心靜氣去做一件事時,時光便在不知不覺間飛逝。 待姜寧靈頗為滿意地放下了筆,已經寫上十幾張了。 許久未練,又突然一下寫了這般多,姜寧靈這會兒便覺得手腕有些酸了,便也不急著收拾,坐在一旁歇息去了。 待穆淮過來時,姜寧靈剛寫完字兒沒一會兒。 見穆淮過來,姜寧靈心中說不清這到底是意料之外還是情理之中,不過仍是有些詫異:“陛下怎來的這般早?” 依她所想,穆淮即便要來,也應在夜色深沉時才會過來。 穆淮徑直來到桌邊坐下,面色沉沉,似是有些不快:“朕陪了她一下午,皇后還嫌朕來得早?” 見穆淮這神色,姜寧靈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笑。她幾乎可以想象唐才人是如何“委屈萬分”卻還要故作堅強地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而穆淮明知事情始末卻還要陪著唐才人一道裝傻的模樣。 姜寧靈想著想著,唇角不自覺翹了翹。 穆淮冷眼瞧過來:“皇后為何發笑?” 姜寧靈忙正了神色,轉開話頭道:“陛下可用過膳了?小廚房里還備了飯菜,臣妾讓人熱一熱?” 穆淮每回在唐才人那都是做做樣子,這回也不例外,聽得姜寧靈問起,便點了頭,讓她去準備著,而后朝姜寧靈抬手,讓她過來身邊。 姜寧靈原想著借著這個話頭,自個兒去一趟小廚房,省得穆淮再究她方才忍不住笑話他一事,見穆淮動作,便只能放下這個念頭,磨磨蹭蹭地上前去了。 剛在穆淮身邊站定,便被他握住手腕,往前一拉。姜寧靈沒料到穆淮會有這般動作,腳下不穩地往他身上撲去,待回過神來,已穩穩當當地被他抱坐在了懷里。 穆淮將人攬在懷中,低頭伏在她肩上,輕輕嗅了一口小姑娘身上輕輕淺淺的甜香,頓覺在唐才人那兒被熏了一下午而有些脹痛的腦仁舒服了不少。 姜寧靈由著他抱著,坐了一會兒,見穆淮只是埋頭在她肩上,并無旁的動作,便猶豫了一瞬,抬手回抱住他,纖細的手掌落在他寬厚的背脊之上。 不知怎的,姜寧靈覺得,與她相擁的這人,難得流露出了些許脆弱。 穆淮擁著姜寧靈坐了一會兒,覺得心中舒緩不少,便直起身子,看向她道:“罰抄罰了幾遍了?” 話里顯然帶著些玩笑意味。 因得姜寧靈坐在他月退上的原故,二人此時離得極近,姜寧靈只需略略往前一傾身,便能觸到穆淮顏色淺淡的唇。 姜寧靈只覺腦中有些空白,她看見穆淮在說話,卻聽不清他說了什么。 她只想同穆淮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這般想著,便也這般做了。 穆淮話音剛落,便見小姑娘直直朝他撲來,柔軟的唇觸到了他的。 乖巧,卻也笨拙。 穆淮未有半分猶豫,將人按在懷里,帶著她一道加深這次纏綿。 待穆淮好容易停下動作,姜寧靈只剩伏在他懷里喘氣的份兒了。 想起方才吩咐人備了晚膳,姜寧靈便撐著他的胸.膛直起身子:“陛下先用膳吧。” 美人眸中一片水光瀲滟,聲音里也因得方才的動作而不自覺帶了輕顫,落在穆淮眼中,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勾人而不自知的媚。 不過想到姜寧靈也許同往常一般,在等著他一道用膳,穆淮喉頭緊了緊,暫放下心中升起的綺念,沉聲道:“布膳吧。” 小廚房那邊早已準備好了,只是方才一直候在門外不敢進來,眼下聽得穆淮吩咐,便迅速將飯菜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