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聽得林青黛連珠炮似的一通指責,姜寧靈頗有些哭笑不得,先讓若竹去沏了茶,而后才對林青黛道:“陛下哪有你說的那般不知輕重,上回傷了以后,他便處處小心了。” 林青黛冷哼一聲,撈過姜寧靈胳膊,將袖口往上攏了攏,沒好氣道:“胳膊肘還學會往外拐了?若陛下處處小心,那你倒是同我說說,這是什么?” 姜寧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自個兒一雙手的手腕處泛著淺淺紅痕,似是被什么勒的。 她膚色本就白且細膩,饒是這紅痕并不如何深,印在她手腕上,卻十分顯眼。 勾勒出令人遐想的痕跡來。 姜寧靈想起昨兒夜里被穆淮捉住雙.手,壓制住動彈不得,只能承受的情形,面頰上不自覺泛上些紅暈,輕咳一聲道:“總之我并未傷著便是了。” 林青黛上下打量她一圈,見姜寧靈氣色極佳,整個人似乎都透著一股盈潤的光華,便知她入宮以來應當過得不錯,便也不再在此事上多言:“罷了罷了,你們小夫妻愛怎么鬧騰怎么鬧騰,來我醫館的夫人小姐那么多,我也見怪不怪了。既然你未有不適,那宣我入宮是為何?” 姜寧靈笑著瞧了她一眼:“無事便不能尋你進來說說話?” 林青黛聽著這話,也跟著笑了一下,端起手邊茶盞喝了幾口,似乎是方才說了那么多話,有些口渴了。 方才兩人說話時,房內的宮人都在若竹的眼色下退了出去。 想起林青黛方才說的那些話,姜寧靈不禁有些羞赧。方才林青黛雖然在氣頭上,可還是記得壓了聲音,只有近旁的幾人才聽得到,若竹聽去了倒沒什么,可若是教吟南聽著了,不知會不會傳去穆淮那里。 待吟南與若竹也一同退了出去,林青黛這才放下手中杯盞,輕聲道:“怎的了?” 聽得林青黛難掩關心的話語,姜寧靈對她笑了笑:“你摸緊張,我只是有了些猜測,想讓你來為我把把脈而已。” 說著,便將手腕伸了過去。 “我這月,還未來葵水。” 林青黛聽了這話,心中一凜,細細為姜寧靈把起脈來。 姜寧靈心中同樣也有些忐忑,仔細瞧著林青黛的神色。 林青黛知曉她飲不得避子湯,如今葵水又未按時來,多半是覺有了身孕,這才特地讓她入宮來。 可林青黛仔細搭了半晌,抬起頭來對姜寧靈道:“你初初入宮,各方面多有不適應,加上這一月來思慮過重,月事不規律也是難免。” 這便不是喜脈了。 姜寧靈聽了這話,不知是該嘆一口氣還是該松一口氣。 林青黛瞧她神色有些復雜,便問道:“怎的了,你是期望有,還是期望沒有?” 對面之人是林青黛,姜寧靈也什么好顧及的,直白地說出來心中所想:“若從眼前情勢來看,我期望沒有。” 穆淮故意做出一副獨寵唐才人的假象,在大多數宮人看來,穆淮從未來過永安宮。既然從未來過永安宮,又如何憑空冒出一個孩子? 雖然她對于穆淮為何要“獨寵”唐才人一事知曉得并不是分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穆淮在布一張網。 而這份獨寵,便是誘使獵物入網的餌。 若此時她被診出有孕,只怕會出許多錯漏。 唐才人本就心思重,如今被穆淮捧著而有些飄飄然,若是得知她有孕,只怕立刻便會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勁來。 姜寧靈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幾日來穆淮雖對她極好,可若是她當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孕,她拿不準穆淮會如何待她。 她雖飲不得避子湯,但落子湯……還未試過。 這也是她為何要繞過太醫院,先讓林青黛來給她瞧的原故。 這般想著,姜寧靈對林青黛又重復了一遍,態度堅定了許多:“沒有也好。” 林青黛不知個中細節,但她知曉姜寧靈的性子,也不多問,只點點頭道:“我給你開幾副調理身子的方子。” 姜寧靈應了句“多謝”,而后猶疑了一瞬,還是問出了口:“太醫院那避子湯我用不得,你可有旁的法子?” 林青黛聞言有些詫異:“旁的宮妃只想著怎么能快些有孕,你倒好,想法設法地不要孩子?” 姜寧靈靜默一陣,緩緩道:“眼下還不是時候,待過了這陣,我自會停藥。” 她不知穆淮要做什么,但應當不會是小動作,她不愿拿她的第一個孩兒去賭。 在穆淮心里,究竟孰輕孰重,她寧愿不知曉。 林青黛點了點頭:“這不難辦,只是不知你究竟用不得其中哪一味藥,需得一回一回來試。”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許是林青黛見她把完脈后興致便不高,于是特意多陪了她一會兒,二人一塊兒吃了茶用了點心,林青黛這才拎著藥箱告退了。 林青黛出去后不大一會兒,殿前又傳來響動,姜寧靈以為是林青黛落了什么東西回來尋,便隨意披了件外袍迎了出去。 就連若竹也掩著嘴笑道:“許是林姑娘舍不得娘娘,這會子又回來了。” 二人正往外走著,正撞見匆匆忙忙往里進來通傳的小宮女,那小宮女見到姜寧靈,俯身行了個禮,而后道:“皇后娘娘,唐才人來了。” 姜寧靈唇邊的笑意淡了下去,攏了攏身上的外袍,對那小宮女道:“讓唐才人在前殿等著,本宮先去換件衣裳。” 那小宮女諾諾應了,可還未等她轉身,便聽得唐才人溫溫柔柔的聲音:“妾身請皇后娘娘安。” 竟是直接進了來。 姜寧靈不禁皺了眉頭,見永安宮幾個宮人跟在唐才人身后,面上帶著些許討好,便明白了這些人多半不敢攔唐才人,或者說,不愿攔唐才人。 顯然,唐才人也并未將她放在眼里,永安宮說闖便闖。 那么幾分恃寵而驕的意味在了。 姜寧靈神色冷淡:“好端端的,唐才人怎的到本宮這兒來了?只是本宮午睡剛醒,不便見客,唐才人怕是白跑一趟了。” 逐客的意味已然十分明顯。 唐才人卻像聽不懂似的,緩步朝前走來,面上笑容得宜:“這不是巧了嗎,meimei若是早來一會兒,只怕jiejie午睡還未起,這會兒jiejie醒來了,meimei剛巧也來了,正好能陪jiejie聊天解悶兒,jiejie說可對?” 第23章 做戲 唐才人話語間透著親昵,可落在姜寧靈耳中,只教她面色沉了下去。 唐才人行至姜寧靈面前,略微揚著下巴,帶著通身的傲氣,似是壓根兒沒將她這皇后放在眼里。 步態搖曳間,鬢間的貓眼流蘇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那貓眼石柔柔地折了日光,姜寧靈的目光不自覺便落在了其上。 待看清那步搖上的紋樣時,姜寧靈立刻便明白唐才人要來做什么。 這是故意來示威呢。 姜寧靈目光在唐才人身上流連一番,心道這唐才人可來得真是巧。 唐才人一身素紗衣,雖顏色樸素,可細細一看,便能瞧見其上精致華美的暗紋,在陽光下微微泛著瑩潤的光,為唐才人更添幾分嫻雅。 她那妝面顯然也是細細描過的,眼尾處微微勾起,似是畫出了一雙鳳眼,帶出幾分別樣的風情。 至于發間的首飾,更是不用說,單那一支貓眼石流蘇步搖,讓人一眼瞧去便知不是凡品。 而姜寧靈在見林青黛前,的的確確是在午睡,鬢間的珠翠都卸了不說,此時身上穿的也不過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中衣,只攏了一件雀藍色長衫在外邊兒,怎么瞧都顯得有些隨意了。 姜寧靈將目光落在那貓眼石步搖上時,唐才人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只見姜寧靈雖不施粉黛,衣衫也穿得隨意,卻依舊掩不住那一抹華貴明艷。 似是她只要站在那里,旁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這一份從骨子里沉淀出的氣質,是唐才人在身上堆砌再多珠翠也學不來的。 唐才人暗暗咬了咬牙,明明姜寧靈什么話也未說、什么舉動也未做,可她就是覺得自個兒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唐才人心中漫出幾分不快,看向姜寧靈,繼續道:“jiejie怎的不說話?” 姜寧靈一時間還真未想好要如何回應她“jiejiemeimei”這等亂七八糟的話來。 穆淮昨兒夜里提了一嘴,說唐才人近日會來挑事兒,她原以為穆淮不過是隨口當個趣事說說,卻瞧見今日里唐才人當真過了來。 穆淮為何對唐才人的動作預判得這般準?那多半便是,唐才人身邊的人已得了穆淮的授意,處處煽風點火。 顯然這唐才人也覺得這是個好法子,若姜寧靈仗著皇后的身份壓制她,想必她轉頭就告狀告去穆淮那兒,以她眼下在穆淮面前的“受寵”程度,只要她委委屈屈說上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姜寧靈定會被責罰,到頭來唐才人便成了最得利的那一個。 姜寧靈捋明白這些,眉眼間不禁浮上淺淺的笑意,又很快隱了下去。 既然穆淮特地同她說過了,那她自當要好好演一出戲才是。 姜寧靈這般想著,便冷了聲調,朝唐才人道:“唐才人說笑了,本宮可沒有這般大的meimei。” 言語間似乎覺得同唐才人姐妹相稱是一種屈辱。 見姜寧靈一副極其反感這稱呼的模樣,唐才人心中隱隱生出一股快意來。 即便從前再高高在上又如何?如今還不是得看著她的臉色不敢隨意發作? 唐才人有心想再激一激姜寧靈,便做個沒聽見的,不僅并未收斂,反倒更上前一步,作勢要去挽姜寧靈的胳膊,語氣十分親昵:“也是,聽聞jiejie在家中是獨女,只有兄弟卻無姐妹,想必小時候沒個玩伴,很是孤單吧?剛巧meimei在府中是年紀最大的女兒,一直疼寵著小妹,自個兒卻扛下了許多,所以一直想要一個溫婉善良的jiejie一道分享喜樂憂愁,如今入了宮,見了姜jiejie,倒覺得姜jiejie同我夢中的jiejie一模一樣呢!” 唐才人彎彎繞繞地說了這么大一通,自個兒都有些繞暈了,頓了一頓,面上笑容擴大幾分,眼看著手就要落在姜寧靈胳膊上:“如若姜jiejie不嫌棄,從今以后,你我二人便以姐妹相稱了?” 姜寧靈知曉唐才人是故意說了這些話來惡心人,見她一副說了太多“jiejiemeimei”,最后自個兒都要捋不清了的模樣,只覺有些好笑,卻又不得不崩著面容,省得自個兒笑聲出來。 不過見唐才人當真要將手貼上來,姜寧靈仍是覺得有些不喜,往一旁避了一避,口中生硬道:“這樣好的meimei,本宮可無福消受。” 唐才人面上笑容未減分毫,見姜寧靈往一旁避讓,她便跟著往一旁貼過去:“jiejie可真是說笑了。” 見唐才人鐵了心一般要粘上來,姜寧靈便停下了躲避的動作,待唐才人將手搭在她小臂上后,便往外一甩。 不出意外,唐才人等的便是她這個動作。 果然,姜寧靈不過輕輕揮了揮手,唐才人便好似被極重地推了一把,步態踉蹌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廊前的石階上,而后晃了兩晃,最終穩不住身子般地向下倒落了去。 姜寧靈皺著眉,見唐才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石階下,那上好的素紗衣也被擦破了一個口子,而唐才人撐著地的那只手,似是透出了星星點點的紅來。 姜寧靈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唐才人,對自個兒也太狠了些。 唐才人為了讓人瞧著更逼真一些,從石階上摔下來時當真是收了力氣,這一跤摔得實在是不輕,這會兒只覺得手掌在堅硬的石地上被磨得生疼,當即便白了臉色。 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從掌心蔓延入心口的疼意,唐才人緩緩抬起頭來,言語間帶著許多委屈:“我真心拿娘娘當jiejie,娘娘為何要推我?” 姜寧靈冷眼看著唐才人,并未說話。 唐才人以為她是被嚇了一跳,慌亂間不知要如何言語,面上神情便更哀戚幾分,抬眼看向姜寧靈,眼中滿是控訴。 卻見姜寧靈只垂眸看著她,神色平靜。 那雙琉璃似的眼眸里一派冷靜,仿佛對面前這般境況不甚在意,讓人覺得她似是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加之眼下姜寧靈仍現在殿前的石階之上,而唐才人已摔落在地,雖只有兩三級石階,可唐才人伏在地上,只能仰起頭來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