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紀父紀母的年紀大了,這又是個很磨人的活,被張鶴趕去休息,他把能推的都推了,住在這里盯人。 溫霖下了班以后就趕了過來,給他搭把手。 “等等——”溫霖忽然道,他的嗓子發緊,“這條路線不對。” 張鶴慢了半拍,用手機查了下監控里,于思遠的車行駛的道路。把界面拉遠,張鶴“草”了一聲,困意不翼而飛。 他盯著手機,表情可怕得像是要吃人。 “他這是要去碼頭!?” 溫霖閉目吸氣,竭力平復自己混亂的思緒。在得知紀峣失蹤后,他頭一次真的慌了。 “他帶紀峣出海了……” 可怕的不是紀峣出國他們找不到人,而是這個消息背后透露的意思。 ——于思遠不想被別人找到,他想把紀峣藏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把他關起來一輩子。 - 時間倒回剛剛事發的時候。 在發現紀峣失蹤后,他們第一時間調取了小區錄像,然后看到了根本沒有多加掩飾的于思遠。 同時,安裝在大門口的攝像頭也將紀峣的車駛離的過程錄了下來。因為出入都要刷卡的原因,攝像機拍攝的人像相當清晰——這時,坐在駕駛位的人已經換成了于思遠,而非是紀峣。 張鶴當即撥通于思遠的電話,果然打不通。到外面一打聽,對方這幾天也沒有在公司出現。 答案非常明顯了,紀峣失蹤,于思遠是最大的嫌疑人。原先不過是猜測,錄像一出,不過是更加證明這點罷了。 于思遠敢大咧咧露臉的原因也很簡單:他不想事情鬧大,在確定動手的人是他之后,紀家一定心有顧慮,不會輕易報警。 “這勉強算是個好消息。”溫霖縱然憂心,但沒失了理智,他不疾不徐地對張鶴說,“說明于思遠瘋得很克制,還想著以后能抹平這件事,他肯定沒打算真的傷害峣峣,大概也就是關他一陣子過個癮的程度。” 這種要被紀峣逼瘋、又不能真的瘋了的感覺,張鶴是不會懂的。只有溫霖明白于思遠的心情,所以以己度人,他大概能摸清對方的心理。 紀峣不會有事。 “道理我都懂,但是——” 張鶴說不下去了。 他已經徹底被弄毛了,他像只被叼走了崽的大老虎,不停地在房間里踱步。 雖然在文學和影視創作中,禁斷囚愛之類的題材屢見不鮮,但在松弛平和的真實生活中,這是稱得上聳人聽聞的消息。 非法監禁已經夠可怕了,如果施暴人是一個求而不得、執念深重的男人,那后果就更難以預料了。 他會將紀峣怎樣呢?紀峣會被監禁和被施暴已經是無需贅言的東西了,其他的呢?于思遠會折磨他么?會凌辱他么?會摧殘他的心智么?會——殺死他么? 理智告訴他于思遠應該做不出來這種事,可他媽的正常人也做不出把人放倒關起來這種事! 五十步和一百步,在張鶴心里根本沒有區別,他實在難以揣摩一個腦子有病的人會怎么做。 紀父紀母聯系了于家人,對方起初還將信將疑,在得到錄像后也啞然了。 兩家的關系其實有點尷尬的,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長輩們通常處于王不見王的狀態。放在四年前,大概不會有一個人想到,當時差點做親家的兩家人,第一次正式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無論是多大年紀,老子要給小子擦屁股這點,還真是沒變過。” 于父出門前,這么感概道。 雙方家人具體談了些什么無人得知,最后的結果是紀家暫且將事情壓下不表,兩家齊心協力將人帶回來。 紀家給于家的期限是兩個星期,兩個星期內要是找不到人,他們就魚死網破得了。 跟光腳的紀家不同,于家背靠政界,行事很是顧忌,比誰都怕自家兒子搞個大新聞。 又要找人,又不想鬧大,可排查行車記錄、搜索于思遠名下能夠藏人的房產、調取身份信息在全省甚至全國范圍內找人這些事,不動用國家力量是不可能的。 哪怕再怎么小心,給熟人遞話的時候,這消息還是傳到了蔣春水耳朵里。 這時候,已經是紀峣失蹤的第十天了。 她考慮沒兩秒,果斷把這事斷在了她這里,沒讓人往老爺子那講,之后反手就給蔣秋桐打了電話。 - 蔣秋桐正在做陶器。 當時于思遠過來,將他接到a市后,略略談了談紀峣的事情,兄弟兩個就分開了。 他獨自回到自己在這里的住處,難得有些迷茫。 他的前途基本算是毀了,搞學問的人最重名聲,他當時鬧出這么一出后,除了經營一下自己開的療養會所,也沒什么可做的。 那里本來也有職業經理人在打理,他原來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興趣來了去坐個班,根本目的還是收集更多資料,繼續搞研究。 蔣秋桐做事講究念頭通達,當時隨性所致,哪怕代價慘重,也并不后悔。只是到底沒了本來打算奮斗一生的目標,有些落寞。 總而言之,三十過半的蔣秋桐,就像每一個中年被老板炒魷魚的可憐社畜一樣,處于不知所措的迷茫期。 ——雖然面上端出來的范兒仍舊足足的。 蔣春水這通電話,驟然把他從歲月靜好安然養老的錯覺中拖了出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 就……怎么說呢,只要和紀峣在一起,不管多匪夷所思的事,好像都變得有可能了。 蔣秋桐一邊被氣得額角突突直跳,一邊為這種情緒新奇不已。 他掛了電話后洗干凈手,直接去了于思遠常住的公寓。 這里已經被于父的人翻了一遍了,重點是于思遠私人的往來交易,以及一些房產證件,期以借此得到蛛絲馬跡。 蔣秋桐沒翻這些,這不是他的強項。 他登錄了于思遠的私人賬戶,著重瀏覽了他最近的愛好和贊,然后翻了翻于思遠放在床頭的書,心里大概就有了譜。 他撥通了溫霖的電話——至于張鶴?什么,那是誰,他不認識——張口第一句話就是:“紀峣已經不在國內了。” “你們要找就往東南亞找。不是泰國就是菲律賓,我個人推薦菲律賓,他背著他爸,暗地摻和了一腳那里的事。” 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 同一時間,于思遠和紀峣待的臥室中,忽然傳出一聲刺耳的“嗶——”。 紀峣皺眉回頭,于思遠關掉了警報,若無其事道:“我不敢帶之前用的手機過來,怕被查到位置。所以就設置了遠程警報,只要我的一個小號被登錄,我就能收到提示。” 紀峣第一反應是警察:“我爸媽真的報警了?完了于思遠,你要蹲局子了。” 于思遠搖頭:“是蔣哥,這個帳號除了他沒人知道。” 紀峣長眉輕挑,故意婊里婊氣道:“怎么你哥連你的帳號密碼都知道,老早我就想說了,你們別又是一對我和張鶴吧。” 從那天發飆后,紀峣也徹底放飛了,這幾天對于思遠可謂陰陽怪氣,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于思遠根本不把這點小挑撥放在眼里,他哂然一笑:“他是研究人心的,又從小把我拉扯大,猜出我的密碼太正常了。” 紀峣冷笑一聲,頭一偏,不說話了。 于思遠卻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到了外面的海灘上。 海灘旁栽種著高大椰子樹,于思遠把鎖鏈往樹腰上一掛,確保紀峣跑不了后,就把人按在海灘上親了起來。 “你不是抱怨過來以后,一直隔著玻璃看海么?現在帶你出來了,峣峣,你開心么?” 紀峣使勁把人推開:“這是在外面——你忽然發什么瘋!?” 于思遠用身體把他遮得嚴嚴實實,低笑。 “這里沒人來的……他們看不見。你別是不好意思吧?在美利堅的時候,這種事我不信你沒干過。” “做過倒是做過……但這不能比,當時我做過的混賬事多了去了……”紀峣仔細端詳男人的臉,“到底又怎么了?” 于思遠咧嘴,勉強做出了個笑模樣——紀峣只覺得自己親眼見到了“強顏歡笑”這個詞成了精。 “蔣哥知道了,離他們找到這不遠了——開心么,峣峣,你要自由了。” 紀峣一怔,剛想說些什么,于思遠卻像是生怕聽到他的回答似的,迫切地堵住了他的唇。 他仿佛在這吻里品嘗到了無盡的苦澀與絕望,心頭驀地酸澀成了一團,剩下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只是今天的于思遠真的過分了。 他不住地想躲,聲音中帶著nongnong的哭腔:“沙子……沙子進來了!” 于思遠扯過鐐銬,向后狠狠一拽,紀峣往前逃的動作便硬生生被止住了。 之前他被銬在樹上時,還以為于思遠怕他跑,可原來于思遠不是怕他跑,而是怕他逃。 于思遠抱著他不住地哄:“怕的話,就抱緊我。攀到我身上,沙子就進不來了。” 紀峣哭得眼圈都紅了:“還、還是有……” “那我們進海里,海里沒有沙子,好不好?” 見他哭得實在可憐,男人便將鎖鏈放長了一點,抱著他緩緩邁入海中。 這片海很平靜,波光只是微微蕩漾,甚至不見白色的浪花。于思遠緊緊摟著紀峣,越走越深。 “——于思遠!”紀峣大驀然聲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喊一個想要跳樓的人。 “你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么——!” 于思遠低頭看他,眉骨和鼻梁連接成一條優雅的線。男人的眼圈也有點紅,看上去有種狼狽的美。 “放心吧,峣峣,我不會帶著你干蠢事的,那是最懦弱的逃避,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將人放下,然后欺身而上,碧藍的海水將他們淹沒。 所謂的抵死纏綿,難道就是指在死亡中纏綿? 紀峣胡思亂想著,勾著于思遠的脖子,主動送上一個吻。 海面美得像是上帝的淚水,此時此刻,天地之大,仿佛只有他們兩人。 他們的身影在水中沉沉浮浮,換氣的間隙,于思遠聽到紀峣輕聲說:“思遠,你嘗起來變苦了。” 他輕浮地笑起來。 “真的么?可我嘗峣峣,仍舊是甜的。” 紀峣不理會他的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