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第97章 鹿rou鍋子 玉瑯猶豫了一瞬, 還是乖乖將手放下。 慈姑便給他遞了一碗玉帶湯:“喝些湯水便好,明兒再與你做新的吃食。” 濮九鸞在旁瞧得愕然,他前幾天帶這孩子時他可不是這樣的, 稍有不逞心就拳打腳踢, 哪里如今兒這般講道理? 只不過如此一來倒放心將孩子交給慈姑。 慈姑也便不客氣,悉數換了玉瑯身邊人, 將他跟前那些心懷鬼胎的婆子丫鬟盡數換掉,又跟濮九鸞尋了兩個手腳干凈心思清明的婦人來照料他起居。 玉瑯卻也乖乖兒跟著慈姑, 倒像個小跟班一樣。 先前那些點心都已經做好打包好, 封上了厚厚的牛皮紙包, 外頭系一根麻繩, 系得齊齊整整,慈姑帶著玉瑯一齊給點心封上蓋上康娘子腳店的印。 正忙忙碌碌, 忽得外頭一陣喧嘩,雞飛狗跳熱熱鬧鬧,正納悶。 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康娘子!” 慈姑定睛一瞧, 可不正是濮寶軒那個活寶? 他比原先更瘦些,也更黑了些, 眉宇間少了些稚氣, 只不過屬于少年的公鴨嗓還是未變。 他老鼠一樣四下打量, 先裝神弄鬼問:“我十一叔可在?” 慈姑搖搖頭, 莫名有些心虛。 濮寶軒這才大踏步進得庭院, 四下打量慈姑的院子時不時嘖嘖兩句:“沒想到康娘子如今是個財主了。” “我算什么財主?”慈姑笑, “倒是你, 怎的忽然就回來了,又怎得上來就問你叔叔?” 濮寶軒吐吐舌頭:“康娘子,你是不知道, 我是背著他老人家進京的。自然要躲著他了。” 慈姑一愣:“偷跑進京的?” 旁邊的嵐娘和呂二姐更是皺眉:“怎的要偷跑?” “是啊!”濮寶軒有一大堆苦水要倒,“漆器早就采辦完畢裝船進京,偏偏我十一叔不叫我走,于是我偷偷兒流了。我天生見不得漆樹,那玩意一碰我就全身小紅疙瘩,癢死了,只好一天到晚待在屋里讀書,便是偶然出去也要撐傘,差點沒被城里人笑死,有人傳言說我不是人,白天出來見不得光所以總要撐傘;還有人說我陰柔無比陽剛不足,為的是好好兒保養肌膚,你說這事!可氣不可氣?”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還不滿足:“最重要的是那里居然沒有美食!他們當地人飲食清淡,我一點都不喜歡,每日里都是就著小廝從汴京寄來的康娘子辣醬過活。” 慈姑一愣:“怎的還有辣醬?” “那當然啊!”濮寶軒洋洋得意,“要不說我聰明呢,我叫小廝往康娘子腳店買了些辣醬,又叫他們裝陶罐里密封,每每有船來看我便帶上辣醬來。拿來拌飯或是就饅頭都極其美味。我好慘,我跟你說……”滔滔不絕又開始訴苦。 “看來得叫田獲帶些辣醬售賣。康娘子家辣醬,這是個好東西。”慈姑若有所思,琢磨著此事。 濮寶軒抱怨了半天,回頭一見康娘子混不在意,不由得甚是沮喪:“康娘子!你倒是聽沒聽我說話?我這么慘,就為的求你與我做頓菜。” 他說話得聲音大了些,玉瑯立即就走上前去,護在慈姑前頭,一臉警惕打量著濮寶軒。 濮寶軒一愣,旋即樂了:“怎的多了個小孩?你撿的?” 慈姑懶得跟他廢話:“正好我們也要吃午飯,便給你捎帶一份,我去做些飯菜,你且等著。” 濮寶軒這才歡呼起來。 今兒本是臘八節,慈姑將碗柜里犄角旮旯的豆米都尋了出來煮了一大鍋,這汴京城里有贈送臘八粥的習俗,她做一鍋也不怕,到時候與各家鄰居散散便是,實在不行還可拉到店里給徒弟們當膳食,總歸是不愁去處。 她在灶房里淘洗著豆米,聽著外頭濮寶軒逗玉瑯: “小孩兒,你喜歡吃飯嗎?” “小孩兒,叫我一聲叔叔,我便帶你去外頭買磨喝樂。” “小孩兒,你是康娘子新收的小徒弟嗎?” 有一聲沒一聲的,忽得聽玉瑯冷冷道:“幼稚!” 旋即進了灶房。 濮寶軒:…… 粥煮上以后,慈姑又想著做個馬牙菜扣rou。外面濮寶軒忽得想起什么:“對了,康娘子,我運了一車當地土產給你,有鹿rou,有羊rou,還有牛骨,正放在外頭呢,你瞧瞧可有什么要用的?” 慈姑便道:“我瞧著外頭要下雪的樣子,不若今兒做個鹿rou鍋子,大家一起吃了暖和。” 濮寶軒一聽說有美食吃登時來了勁頭:“汴京城里那些豪門,一下雪便要開宴,我們今兒便也開個宴席!” 鍋子是一種特制的砂鍋,中間一圈圈出個小圓,內里正好放入炭火。 慈姑便將各色香料炒香,而后放入鹿骨慢慢熬燉。 趁著鹿骨湯熬燉期間,她叫徒弟們泡發些木耳、腐竹、粉條等干貨,自己則剁好rou餡,一半加淀粉攪拌做rou圓子,一半則準備做蛋餃。 濮寶軒跟個活寶似的坐不住,慈姑便叫他去院里劈柴引火。 將鐵勺放在火堆上方,而后澆一勺蛋液旋轉,直到半凝固就立刻將rou餡兒放上去,隨即趁著蛋皮還未凝固就立刻封口,這是個技術活,講究的是又快又穩。 不多時便做成了蛋餃。 隨即又起油鍋,將豬皮刮去豬毛放進油鍋里炸了起來,直到炸得表面起了崎嶇不平金色外衣,這才撈出備用。 再將豬瘦rou切條撒上胡椒粉,裹上淀粉雞蛋下油鍋油炸,直到表面變得金黃酥脆,這才撈出鍋來。 濮寶軒砍完了柴,冒著被燙的風險撈起一塊炸酥rou,邊吹著熱氣便塞進了嘴里,吃完一口“啊”得一聲,又撈起了一塊。 配菜做好,便可開始上鍋。 砂鍋里頭倒入鹿骨湯,而后先鋪上一層蘑菇,再鋪上一層白菜葉,粉條,酥rou、蛋餃、酸菜,豬rou五花,最上面一層再鋪一層切好的生鹿rou片,片得薄薄,泛著誘人的紅色光澤,這才準備夾炭火起鍋。 忽得門外疾風喊:“侯爺來了!” 濮寶軒嚇得一跳,差點將手里的酥rou扔出去,就見濮九鸞進了灶房,他見了濮寶軒,一言不發,只板著臉看他。 濮寶軒嚇得直縮脖子,努力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十一叔,你是不知道,那里又冷又偏,甚吃得都沒有……” 濮九鸞眼睛平靜無波,卻叫他生生打了個寒戰,再也說不下去了。 “還要說什么?”濮九鸞安靜問。 “沒了沒了。”濮寶軒縮縮脖子,忙退出去,“那個,康娘子,無酒不成席,我去買些上好的酒來。”說罷便躡手躡腳如避貓鼠一般退了出去,手里還不忘抓一把小酥rou。 濮九鸞搖搖頭:“當真是……當地的官員如何,民生如何,都不靜心下來,反倒就惦記著吃。” 濮寶軒去了外面正要買酒,嵐娘便指著他說:“笨!知不知道如今慈姑請了一位釀酒大師就住在對面。” 便帶著他去尋仙云居士拿載馳釀,又請馬家一家人來吃晚飯。 馬老夫人感激之余還要念叨兩句:“慈姑這孩子就是實誠,如今都做鄉君了還一點架子都無,與我們這些老街坊處得和睦。” “什么?鄉君?”濮寶軒愣上一愣,他處在窮鄉僻壤消息不通,偷偷進了京城后絲毫不知京城里發生了什么就直奔慈姑這里來吃美食,哪里知道那許多? 嵐娘子便給他講:“你還不知道吧,慈姑原本是前戶部尚書黃瑾之女,如今官家給她爹平反了案子,還給她封了鄉君之位,當真是官家圣明!” “啊?”濮寶軒忽得想起從前隱約的懷疑,再想起黃家與濮家曾有婚約之事,又想起從前見十一叔把玩過一枚指環,種種跡象叫他忍不住心亂如麻。 他從杜仙云那里拿了酒,便抱著酒甕復又去尋慈姑,想問個清楚。 “好了好了,他不也是個孩子么?”慈姑笑著將一塊酥rou蘸了茱萸面遞給他,“來便來了,叫他一起過個年罷。” 濮九鸞本來板著臉,此時臉色如冰山融雪,忽松動了下來,接過酥rou,笑道:“也罷,依你便是。” 嵐娘樂得見他們獨處,便將玉瑯領走。 慈姑在小小空間里反倒不知說什么,反而是濮九鸞笑著解釋道:“今兒先去了官家那里,便來得晚些。” 慈姑“嗯”了一聲,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而居然沒在意濮九鸞到底是何時來去的。她指著窗外道:“下雪了!” 冬日的天空漸漸變暗,灰色的云朵如臟亂的棉絮胡亂堆在半空,又厚又沉,在這一片灰色的底板上忽得有白色的小點漸漸撒了下來。 先是一星半點,隨后越來越大。 星星點點, 密密蓬蓬, 從九霄天空加速落了下來。 濮九鸞瞧著黃昏天色里輕盈如精怪的慈姑,忽得生了勇氣,直湊過去,碰上了她的嘴唇。 —— 櫻唇一點,薄而柔軟的質感,讓濮九鸞想起厚厚的絲絨,在大雪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魅惑而神秘。 他忍不住湊過去,近一點,再近一點 —— “哐當”一聲,酒香四溢。 濮寶軒兩手還維持著抱瓶子的姿勢,嘴巴張得圓大。 第98章 蛋餃 雪花漸漸紛亂起來, 大如棉絮,天色已晚,庭院里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嵐娘“哈哈”得哈著氣往廳里走, 一眼瞥見濮寶軒柱子一般站在灶房屋檐下, 神魂不守。她大聲喊道:“快進屋吃飯。” 濮寶軒這才回過神來,臉上似哭似笑, 最終變成了一個詭異的笑。 看得嵐娘打了個哆嗦:“你作甚?” “你說……”濮寶軒斟酌著字句,還小心瞥了瞥花廳, 似乎不想叫里頭的人聽見自己所說, “你說, 我要是巴結好了康娘子, 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外地了?”他被自己這靈光一現的想法所激勵,立即從適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對!只要哄好了小嬸嬸, 小嬸嬸再幫我美言幾句……” “說什么呢你!”嵐娘沒好氣白他一眼,“趕緊進去吃酒。” 說完一把拽著他進了花廳,花廳里慈姑正低頭布置碗碟, 濮九鸞在往鍋子里裝木炭,瞧見濮寶軒進來, 不過淡淡一瞥, 并不說話, 反是濮寶軒縮縮脖子, 尋了個角落蹲下了。 不多數杜仙云、馬夫人扶著馬老夫人, 團姐兒跟在其后, 紛紛走進廳里, 黃翰飛與疾風也坐在了一邊,嵐娘跟田獲從外頭叫來一桌席面,大家便熱熱鬧鬧圍著坐了兩桌。 鍋子里也升起裊裊熱氣, 咕嘟咕嘟翻滾起來。 揭開砂鍋蓋,一股白色霧氣先撲面而來,將適才雪地里帶來的寒氣一掃而空。 鍋里的鹿骨湯經過長時間的燉煮,已經呈現微褐色,咕嘟咕嘟澄澈琥珀色,叫人一看就勾起來了饞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