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素姑姑忙笑著解勸。 燕灼華回到寢宮,將這股邪火與十七好一番宣泄。 待第二日十七頂著一身暗紫色吮痕醒來時,長公主殿下招駙馬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大都內(nèi)外。 ☆、第56章 從軍 “給她招駙馬的事兒,寶兒可知道了?”石太后歪靠到鳳椅上,頭上的金步搖在她的動作下一晃一蕩,在她霜雪般的臉頰上留下明滅的陰影,端的是嫵媚動人。 素姑姑侍立一旁,笑道:“長公主殿下該是知道了的。” 石太后又問道:“她什么反應(yīng)?” “倒也沒見有什么動作……”素姑姑抿嘴笑著,“聽說是今早把十七公子送去趙將軍那邊去了,也不知道跟招駙馬這事兒有沒有相關(guān)。” 把那個玉奴送走了?送去遙遠的安北都護府了? 石太后有點意外,稍稍坐直了身體,想了想,嘆道:“是啊,這才是正理。哪有把個玉奴終日帶在身邊的?寶兒年紀輕,貪一回新鮮,如今過了那股勁,給那玉奴個前程,她自己也收收心——不正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素姑姑笑道:“娘娘這下可以放心了,長公主殿下懂事得很呢。” 石太后以手支額,只是垂著眼睛微笑。 同一番消息,在燕灼華身邊諸人處的反應(yīng)卻與太后宮中大為不同。 “殿下真要把十七公子送走啊?”丹珠兒站在小花園門口,踮腳往里望,只見燕灼華與十七、安北都護府的丁總兵站在花叢掩映處,也看不真切。 朱瑪爾淡淡道:“丁總兵都來了,那還有假?”丁總兵乃是安北都護府的二把手,這次回京述職,不日便要返回北通的。 丹珠兒瞪著朱瑪爾,不忿道:“殿下怎么能這樣!北通離大都足有數(shù)千里,況且北地苦寒,北通以北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了——好端端的,殿下為何要將十七公子送到那么糟糕的地方去?”她噼里啪啦的好似連珠炮,“就算殿下要選駙馬,不能將十七公子留在身邊了,那送到大都郊外去、送到巴州去、甚至南安……哪里不比北通好呢?” 朱瑪爾仍是淡淡的,只說了一句,“北通自有北通的好。” 丹珠兒一噎,她不敢同朱瑪爾正面撞上,便小聲對綠檀嘀咕,“北通那么好,怎么殿下早不送十七公子去、晚不送十七公子去,偏偏要選駙馬了,就把人送了……” 綠檀抿嘴笑著解釋,“你呀,就是愛瞎cao心。北通有趙將軍守著,誰不知道趙將軍最疼咱們殿下的,況且那里環(huán)境不好,大家更是同心協(xié)力,也不重視什么出身,只看能力為人。我看呀,十七公子去了北通,只怕比在大都還要自在些呢……” 丹珠兒悶悶哼了一聲,這才不再言語。 含東微笑道:“你們仨去了一趟南安,這斗起嘴來我都插不進了——足見這趟出去值得。” 四婢在小花園入口說說笑笑,里面燕灼華等人的對話卻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十七我就托付給丁大人了,煩請您給趙叔叔帶句話,也請他多關(guān)照一二。我在這里先謝過丁大人了。”燕灼華的目光從十七身上掠過,落在小徑旁花叢中的一只寶藍色鳥兒身上。 丁總兵慌忙擺手,連連道:“殿下言重了。此乃下官之榮幸。” 燕灼華點點頭,眼看著那只寶藍色的鳥兒振翅而起、直上云霄,清脆的鳥鳴聲灑過繽紛百花、傳向萬里碧空。 她不著痕跡地深深吸一口氣,終于抬眸向一旁一徑沉默的十七看去。 十七筆直地站在一株墨綠色的植株前面,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讓人望不見他眼中神色。在那只寶藍色鳥兒清脆的鳴叫聲中,他幾乎干裂的紫紅色雙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殘陽如血,為他英俊的側(cè)臉打上冷硬而又陌生的光。 他看起來與曾經(jīng)的那個十七,完全不同了。 燕灼華心里發(fā)潮,她輕而悠長地呼氣,讓那潮意散盡。明明這天早上,她和他還是相擁而起的;太陽還沒落山,卻就要說再見了。 就這樣送走了十七。 沒有不舍的擁抱,沒有感人的對白,連一個對視的眼神都沒有。 丹珠兒嘀咕道:“殿下的心思可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朱瑪爾沒有接話,她舉步走到獨自留在小花園內(nèi)的燕灼華身邊,低聲稟告道:“殿下,宋家四公子……未亡。” 燕灼華心神從離別中收回來,她瞳孔微震,似笑似嘆,“真是……” 朱瑪爾又道:“那日下葬的墳?zāi)估铮挥幸鹿冢灰娛住E静閱柫怂渭以诶卫锏呐蛡儯蚶磉^竹園的數(shù)人作證,竹園里原本的確有兩名小廝的,一名是綠雪,另一名正是殿下所推測的火青……只是那火青從殿下住到宋府去開始,就不曾出現(xiàn)過了。” 宋元浪身邊的仆人綠雪,成了宋家老爺子宋長康身邊說一不二的小書童,這本身就是一個訊號。如果說宋元澈倚靠宋家,天下再難有旁人將他一夜逼死,那么唯一還可能的敵人,就是同樣出自宋家的某位公子。 宋家長房荏弱,唯一能與宋元澈一爭高下的,只怕也只有這位體弱又詐死得脫的宋家四公子宋元浪了吧? 燕灼華沉思著。 朱瑪爾卻又說話了。她向來不同燕灼華談?wù)撍绞拢@次卻破例了。她淡淡道:“殿下送走十七公子是明智的。” 燕灼華挑眉,有些詫異她會提起這種事情。 “太后既然要為殿下招駙馬,想做殿下駙馬的人又頗為不少,那十七公子再留在大都,只怕就要很不自在了。”朱瑪爾顯然說得委婉,豈止是“不自在”,能否活下去都要打個問號。 燕灼華偏過頭去,避開朱瑪爾的視線,也避開了這個話題,她平靜道:“順著綠雪和火青這條線查下去,我要宋元浪主動來見我。”她頓了一下,自失一笑,喃喃道,“如果他和宋元澈當初的目的是一樣的,那么早晚他都會找上我的。” 忙于追究宋家之事的燕灼華不會知道,十七在離開大都的路上遇到了一伙“熟人”。 當日南安墜崖時,竹林中殺將而來的那批人,為首的還是廖老三。 “三老頭,果真是公子!”青衣漢子躲在城外山頭,望著一列列走過的軍隊,騎在黑馬上的十七已經(jīng)走得幾乎望不見了。 廖老三號令道:“走!夜里找機會給公子遞個話!”那個燕狗公主總算放公子清凈了,不然在那一隊又一隊的御林軍環(huán)俟下,他真的無法接近公子。 大都,為長公主殿下選駙馬的盛事,可謂如火如荼起來。 石太后好似把她自先帝去后不便拿出來施展的交際玩樂手段攢了幾年,這會兒一股腦兒地傾瀉下來。大都的名媛貴婦,出入太后宮中,日夜不絕;如此三五日后,離大都近些的州郡高門,凡有適齡子弟的,也都進了城門。 半月光景不到,京城高檔點的客棧已經(jīng)人滿為患,臨近金殿的房子更是租出了天價。饒是如此,仍有源源不斷的“適婚青年”從燕國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來。 燕灼華本人閉門謝客,對此事一言不發(fā),連每日的晨醒昏定都稱病不去了。 這樣過了足足三個月,石太后已經(jīng)整整三個月沒有見過女兒一面,盡管燕灼華就住在與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殿下,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丹珠兒嘟囔著,一邊研磨一邊探頭看燕灼華寫的字,手指一顫撩了自己一身墨汁。 卻見燕灼華在黑金紙上,用粗管狼毫寫了四個朱紅色的大字:謀朝篡位。 丹珠兒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盯著那四個字。 卻見燕灼華筆走游龍,在那四個大字下,又寫了四個朱紅色的小字。 看見那四個小字,丹珠兒張大的嘴巴猛地閉了起來,就像被鳥啄到rou的河蚌,閉得緊緊的。 她寫的是:殺母弒叔。 燕灼華擱下朱筆,掃了丹珠兒一眼,風輕云淡道:“去換身衣裳。” 丹珠兒本能地看向燕灼華,眼神中流露出幾絲懼怕來。 燕灼華微笑起來。她笑著將那張紙擺到燃燒著的蠟燭上,淺藍色的火苗緩緩舔過挺括的紙面。火燒到無字處,升騰起金色的火焰;燒到有字處,則幻化成寶藍色。火焰交映下,襯得那八個字越發(fā)漂亮。 燕灼華看著火苗將那一整張黑金紙燒作灰白色的灰燼,笑道:“你怕什么,我不過是在練字罷了。” 丹珠兒拍拍胸膛,舒了口氣,笑道:“嚇死人了,奴婢還以為……”她懊惱地咬住嘴唇,截住了下面的話。 好在燕灼華并沒有在意,她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母后不是派人三令五申,說今晚的夜宴要我必須參加——就是用綁的,也要將我綁去么?” 丹珠兒撓撓頭,瞅了瞅門口窗外,萬分期盼綠檀或是含東來解救她。她實在不敢接口。 燕灼華勾起嘴角,“那我就去看看她費了三個月光景,都選出了些什么人吧。畢竟盛情難卻,不是么?”她倒要看看,這滿堂文武里,還有幾個沒在那對jian夫yin婦船上的。 ☆、第57章 竹馬 竹馬 初冬,夜宴,滿目浮華。 燕灼華半闔著眼睛,坐在石太后左側(cè),似看非看地打量著底下一眾人等。 也都是讀過圣賢書的高門子弟,竟然就都這么奔波而來,只為了一個長公主駙馬的名頭——甚至連她的面都未曾見過。也許她丑的不能見人呢?也許她脾氣遭的完全無法與人共處呢?他們?nèi)徊辉谝狻?/br> 他們不會在意長公主很丑或是很壞,自然也不會在意她的美與好。 他們要的,只是那一個名頭和與之而來的權(quán)力地位罷了。 燕灼華垂著睫毛,看自己在寒碧色薄荷酒中的倒影;頭有些昏沉,她似乎是醉了。 “沒有一個能入你眼中的?”石太后懶洋洋的聲音從上面響起,帶著成熟女子獨有的嫵媚。 燕灼華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女兒瞧不上——倒是都入了母后眼中。” 石太后微微一噎,在她身邊侍立著的素姑姑聽了燕灼華這話也是臉色一變。 燕灼華笑道:“若不是入了母后的眼,這些人哪能出現(xiàn)在這宴會上,早該打點行囊、歸家而去了。” 石太后向后一仰,靠到鳳椅椅背上,和氣道:“寶兒,別同哀家置氣,你仔細看看,這里面有你認識的人——哀家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覺得他們都是為了名和利來的,你瞧不入眼是不是?” 燕灼華淡淡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性如此,我怎么會瞧不入眼?母后多心了。” 石太后說不過她,便示意素姑姑彎腰,在她耳邊低聲叮囑了幾句。 燕灼華卻覺得頗為氣悶,耐心將要用盡,索性起身欲走。 她才走到左邊側(cè)門門口,素姑姑就領(lǐng)了一名清秀少年過來。 燕灼華冷冷看了一眼,目光掃過那少年陌生的臉,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向門外走去。 素姑姑笑道:“殿下留步,這位公子是專為殿下而來——殿下當真不記得他了?” 燕灼華冷笑一聲,停下腳步,盯著素姑姑,嘲諷道:“哦?我該認識他么?難道是母后在外面給我養(yǎng)了個弟弟?” 素姑姑面色大變,好在左右只有那少年在,忙勸道:“殿下慎言。” “想來也不至于,我的弟弟這天下只有一個,便是此刻龍椅上那人——母后最后要牢記這一點。”燕灼華淡淡道:“勞煩姑姑把這話帶給母后。”她排揎發(fā)泄夠了,才給石太后幾分面子,看了那少年一眼,問道:“你是哪位?” “在下、在下巴州刺史之子季英然……”季英然激動地滿面通紅,忽然間口齒不清了,“今年暮春初夏,曾在章懷寺外,與殿下有一面之緣、這個一面之緣……” 燕灼華“哦”了一聲,驀然間聽人提起章懷寺,只覺似夢一場。當初陪她同往章懷寺的人,此刻大約在北通的冰天雪地里恨著她、怨著她吧。而當初在章懷寺外太子巖上被她持刀威脅的宋元澈,卻已是命喪黃泉了。 她望入季英然的眼睛,少年的眸子是那么清澈。 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季英然被她一望,瞬間忘記了該怎么說話發(fā)聲。 燕灼華有些憐惜地看著他,像個看著孩子的長輩;她隔著衣袖拍了拍他的肩頭,溫聲道:“你有個好出身,習得好詩書,又生得好相貌——你該珍惜你所有的。”她轉(zhuǎn)身欲走。 季英然猛地追上一步,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漲紅了臉道:“我珍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