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尊主望了他一眼,臉色緩和了一些,道:“你過來。” 幽絕便走近他。 尊主拿過他的手,把了一回脈,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為什么在這里?”尊主望著他問道。 “師父一直沒有醒,我、我想……”幽絕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陪著您……” “你、很擔心我嗎?”尊主道。 幽絕點了點頭。 “如果我要你去殺人,你會嗎?”尊主似乎淡淡地問出這一句話,然而聲音中卻充滿了攝人的力量,和某種渴求的欲望。 幽絕卻大吃一驚,抬起頭大睜著眼,直望著他。 “下去吧,讓莫行進來。”尊主不再看他,走至桌前坐下,拿出一張紙來,不知寫些什么。 幽絕便退出來,來至莫行房間。 他的房間也還亮著燈,莫行正站在門口。 見他來,便朝他走過來。 “師父要見你?!庇慕^道。 “知道了?!蹦凶酝鹬鞣块g而去。 雨還在傾盆而下,比先前似乎更加猛烈。 風吹過來,將微微的雨絲刮到臉上,冰冷如雪。 如果師父讓我去殺人,我去嗎? 幽絕在心里悄悄地問自己。 **************************************************************** 次日,尊主恢復如常,仍至花園內指點幽絕修煉。 幽絕更加勤奮苦練。 一個多月后,勿橫再次來到馳天莊,帶來了一樣東西。 是一個與尊主曾經用過的那根手杖相似的另一根手杖。 只不過,它的杖頭雕刻的是一張白發長須的猿臉,雙眼卻是熾焰的火紅。 尊主將幽絕叫到跟前,對他道:“你可識得它嗎?” 幽絕陡然見了這根手杖,那些永不愿再想起的片段又清晰地在腦海中映現出來。 這不正是……自己身體中的那個怪獸嗎?! 幽絕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 “幽絕,過來!”尊主望著他,緩聲道,那聲音中不可抗拒的威嚴又增添了幾分。 幽絕往前挪了兩步。 “子卿,你可識得它嗎?”尊主轉向侍立于左的子卿問道。 “白首猿面,長須赤足,朱厭一現,天下大兵?!弊忧涔笆执鸬?。 “不錯。”尊主微微頷首道,“天下人皆知朱厭乃兇獸,朱厭一出,必遭兵禍,天下大亂。然而,卻不知它真正的來歷?!?/br> 尊主望了望手中朱厭的手杖,緩緩道:“洪荒之時,天地混沌,世人尚不知所依,兵伐不休。戰亂之中,有一族在戰亂中逐漸吞并了其他部落,強大起來,將周邊的小部落盡歸旗下。這一族稱作尤族,尤族之長稱帝,號為尤帝。尤帝君威如山,所到之處,敵軍無不潰敗亡北。而朱厭正是當時尤帝所乘坐騎。朱厭到處,尤帝必至,戰亂興起,兵戈相向。經過十數年,尤帝兼并部落數十個,得數千里疆土。尤族也由一個小部落,變成了一個令無數部落望風歸順的強大國家?!?/br> 言至此處,尊主的眼中、臉上皆散發出熠熠的光彩來,仿佛正望著一個橫兵戎馬、所向披靡的神話。 “子卿,”尊主側頭向左道,“你可知我浣月國自何而來?” “是?!弊忧浯鸬溃耙磺昵埃皆聡譃槌叱ⅧP鳴、散寰、紂無、奇嗤等十幾個小國,灝明國主以三千里國土、五萬將士征伐天下,將各個小國收于旗下,建立了而今的浣月國?!?/br> “子卿可知浣月為何意?”尊主道。 “長月萬里,潔凈無塵,普照天下,休兵養和?!?/br> “如月之靜,休兵一隅。這不過是長年征伐,一時的休養之計罷了?!弊鹬魑⑽Ⅻc點頭道。 “相傳當年國主馳騁沙場,戰無不勝,身邊正有一員大將,法力無邊,戰力無窮,驅動法力之時,白須長髯,猿面獸身……”子卿道。 “子卿果然深知?!弊鹬鼽c頭道,“人皆傳朱厭一現,天下大兵,殊不知是先有了人間爭戰,才有朱厭護佑明主,收囊天下。幽絕、”尊主對幽絕道:“到我身邊來?!?/br> 幽絕初聞此言,如混沌中的一縷穿云而出的光線,正聽得入神,忽聞師父呼喚,直將眼望著尊主,忘了作答,只提步走到尊主旁邊。 尊主回身望著身后墻上的巨幅圖畫,朗聲道:“如今我浣月國蓄力已久,而周邊各國一直犯我邊境,正是縱馬天下的大好時機?!?/br> 側頭望著身邊幽絕,神采飛揚,道:“幽絕,你的出現、正是最好的見證!你、就是我浣月國的戰神!浣月之大興,皆在你我!” 自那日以來,幽絕一直自認自己是一個不為世人所容的怪物,今日尊主所言,真是如天外驚雷,滾滾而至,炸開了心中的陰霾與混沌。 原來,我并不是一個怪物,不是兇獸,而是…… 他揚起臉來,迎著尊主明亮灼人的目光,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光明與悸動。 “師父……”他輕輕叫出一聲,聲中微微帶著顫音。 尊主將手中朱厭的手杖,向他遞過來。 幽絕望著它,不再覺得害怕、罪惡,伸出手來,將它接在手中。 凝視著杖上那雙赤紅的眼睛,感到體內涌動的熱血與這雙眼一般火熱、灼人。 尊主望著他,唇邊掠過一絲難以言明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第5章 弦月西樓 ☆、爭生死雪映紅霞 此后,幽絕的修煉方法有所變化。 不再是每日里在花園中練習吐納、收放之事,而是來到莊院中的一處地下。 屋中光線異常昏暗,兩匹野狼饑餓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鄭得將他帶來之后,待他進去便將門鎖緊。 他殺了狼,鄭得便打開門,讓他出來。 否則,這扇門是絕不會打開的。 幽絕一進屋門,兩匹餓狼已嗅到新鮮的人rou味道,立刻撲了上來! …… **************************************************************** 此時,尊主正在屋中案前,讀著奚忍剛剛送來的卷軸。 莫行在旁侍立。 尊主抬頭看他,忽道:“怎么?你擔心他?” “不敢?!蹦袕澭笆值?,“尊主自有用意,莫行不敢多言。” “以他此時修為,若全力以赴,定能無礙。”尊主輕聲淡然,端起案上茶盞喝了一口,望著窗外梧桐的綠蔭,緩緩道:“只有在傾力求生的時刻,人才會明白自己的生,需要用別人的死來交換,才會明白有些死,是必須的?!?/br> “是。”莫行恭敬答道。 “明日啟程去呼夜山,去準備一下。”尊主道。 莫行便領命而去。 一個時辰之后,鄭得打開了緊鎖的屋門。 幽絕渾身血跡,才走了一步,便倒在門口。 兩匹餓狼橫尸屋內,一匹狼的脖子整個被擰得反了過來。 **************************************************************** 三個月后,餓狼增至八匹。 幽絕出來的時間變成了三個時辰,身上的傷也輕了很多,能自己走回房間了。 五個月后,餓狼變成了山熊。 七個月后,山熊變成了猛虎。 幽絕每日所做的事就是戰斗,養傷,再戰斗,他沒有時間想別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從未有過的凌厲的光芒,他的耳朵、眼睛、身上的每一寸,都在時刻敏銳地捕捉空氣中每一分危險的氣息,以最快的速度將它擊滅! **************************************************************** 這年春天,尊主又一次暈倒。 莫行等一如上次一般,將尊主放入大大的浴桶內,用藥水浸泡。 幽絕仍守在他身邊。 “師父他,到底生的什么病?”他問莫行。 莫行沒有回答,只深深地望著他,道:“能救他的人,只有你?!?/br> “我?我能救他嗎?”幽絕驚異道,“告訴我,該怎么做?” “現在,還不到時候?!蹦斜悴辉傺哉Z。 夜深風靜,幽絕望著師父蒼白的臉,不由得想起莫行的話。 我能救他? 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幽絕再次握住尊主的手,尋找體內那股溫暖柔和的氣息。 但是,不管怎樣努力,都毫無一絲。 那股氣息,仿佛已消失在茫茫之處,無可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