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 又過了幾天,白衣人把千竹叫到花園里。 今日,他卻穿了一身黑色衣衫,披著一件厚實的黑色大氅。 無論是里面的黑色衣衫,還是外面的黑色大氅,都精工紋繡了,黑色衣衫上繡的是一枝老松,黑色大氅上繡的是一條青蛇盤繞著一只老龜。 一身的玄黑,襯得他的臉色更為蒼白。 他的身體似乎并不太好,走不到幾步,已有些喘息。 千竹便扶他在石凳上坐了。 負責灑掃庭院的余伯在石凳上墊了一個軟軟的錦緞墊子。 “謝謝,余伯。”千竹對他道。 余伯并不答言。 “你不必這么叫他,只叫他余興就是。”那人道。 千竹望著他,又望望余興。 那人也不解釋。 “你會些什么?”對千竹道。 “我會掃地、洗米、做飯、還會劈竹條……”千竹道。 “好了。”那人擺擺手,示意他停下。 千竹便不再說下去。 “有什么特別的嗎?”那人道。 千竹想了想,道“我會……讓枯了的草再、變綠……” 慢慢低下頭,拿眼瞥著那人,聲音越來越低。 “嗯?”那人盯著他看了一回,道:“做來我看。” 千竹便走到一棵小樹前,摘下一片略黃的葉片。 閉眼凝神,體內那股溫暖柔和的氣流緩緩泛起,青光如霧,那片葉子果然又翠綠如新。 回身望著那人,見他微皺著眉頭,復又低頭不語,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站近一點。”那人道。 千竹便走近他。 那人抓起他手腕,把了一回脈,“咦”了一聲,抓起他另一只手,又把了一回。 放下他手來,盯著他細看一回,緩緩道:“你可愿跟著我嗎?” “愿意。”千竹忙答道,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愿意的。 “嗯。”那人微微點點頭,“自今日起,可隨我修煉。” “修煉?是做什么?”千竹從未聽過這個詞。 “你體內可常有一股炙熱的氣流涌動不止?”那人問道。 “是。”千竹答道。 他只摸了我的手腕就知道了?真厲害!千竹心想。 “這氣流竄動之時,你便會爆發出一股力量,那些普通人,怎是你的對手?”那人道,聲音平靜中隱隱透著些欣喜,“不過,你尚不知駕馭之法,所以被這氣流左右,迷失心智,不分敵我。” 千竹被他說中心事,想起爹娘哥哥之事,又流下淚來。 “我說過,跟著我的人,是不能哭的。”那人淡然道。 千竹忙擦干臉上淚珠,將將要涌出的淚水硬生生忍了回去。 “如今我便教予你駕馭此氣之法,此后這股力量便會聽你調遣,為你所用。”那人道。 千竹聞言,歡喜不已,立刻跪在地上,口稱:“師父。” 從前也曾見過別人拜村中老人教授編制竹器之法,知道有這么個禮數。 “叫尊主。”余興在旁道。 “無妨。”那人卻道,“起來吧。” 千竹高高興興地爬起身來。 “這修煉之事非易,要吃些苦頭,你可受得了嗎?”那人道。 “受得了。”千竹抬眼望著那人,脆生生答道。 “嗯。”那人點點頭,又道:“你體內尚有另一股氣流與之相沖,若任他自由,他日必會兩敗俱傷,深受其擾,我須與你封印了它,免生橫禍。” 此言必指的是那股溫暖柔和的氣流了。 千竹雖不明白這二者為何相沖,又會有怎樣的后果,但此時,這人所說所言,千竹無不愿意聽從。 所以便朗聲答道:“好。” “站到中間去。”那人言道,緩緩站起身來。 千竹便站到花園中間。 那人伸開右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三尺余長的黑色手杖,杖頭上精工雕琢著一條碧青長蛇和一只深綠的老龜,那青蛇的長尾正繞在老龜身上,與他黑色大氅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那人舉起手杖,念動咒語,只見青蛇眼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比方才自己的那道青光要深一些。 這青光將千竹整個籠罩在內。 千竹只覺這光芒將自己完全罩住,身體中某種東西正在慢慢下沉,沉到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后,再也感覺不到了。 光芒消去,千竹看看自己手腳,并沒什么變化。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收了手杖,對千竹道。 “千竹。”千竹答道。 “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這個名了,以后就叫幽絕吧。”那人道。 這房子里各人的名字千竹也都知道了。 那個身形瘦弱眼神犀利的人名叫暗聽,三十多歲的男子叫莫行,除了余興的另一人叫鄭得。 至于白衣人,千竹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只聽別人都稱他為“尊主”。 “忘記那個名字,就是忘記你自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聽懂了嗎?”尊主望著他,淡淡說道,那種不可抗拒的威嚴隨時伴隨在他的聲音里,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是。”千竹無形間,也覺得自己本就應該這么做。 自此日起,尊主便將修煉的心法教給他,他便也每日刻苦練習。 不過月余,果然覺得身體中那股炙熱的氣流呼之即來,散之即去,已能掌控自如了。 當那股炙熱的氣流在自己的控制下隨意游走時,原來那股隨之而起的、讓自己感到寧靜、安詳的氣流已不知去向,他只感到在那股炙熱之下,自己血熱心火,不論什么東西,都可將其化為飛灰。 **************************************************************** 這日,向來無人來往的莊院忽然來了兩個人。 一個圓臉微胖,眼細如縫,五短身材; 一個身高五尺有余,精瘦干練,一雙手修整得極為干凈。 幽絕本在院中苦練,余興來叫他,他便來到大廳。 尊主已在廳中主位坐了,暗聽與莫行一左一右侍立在后。 來的兩人向尊主行禮,雙膝跪倒,雙手伏地,頭點到地叩了三下。 如此三次。 幽絕自更名之日起,平日里每日晨間亦要去尊主房中與尊主請安叩頭,每日是一拜三叩。 暗聽、莫行及余興、鄭得亦是如此。 今日這二人行的卻是三拜九叩的大禮。 “勿橫拜見尊主。”圓臉微胖的道。 “奚忍拜見尊主。”精瘦干練的道。 “起來吧。”尊主道。 二人便起身立于原地。 奚忍先對尊主拱手道:“仙樓國已向南進國求和,四月前已送彩鳳公主入和宵城,封敬誠妃。南進國丞相被奏貪腐黃金十萬兩、白銀五十萬兩,已誅滅九族,原尚書令黃程遠繼相位;遲越國順 天國主已于三月前崩逝,由三皇子燕胡知即位,擬年號為承天;長烈將軍上月告病,已經月余不曾上朝;尤龍國明威將軍與遲越國戰于恒業,相持三月有余,雙方互有損傷,尚未知其果……” “遲越國征南將軍的四子如何?”尊主喝了一口茶,望向奚忍問道。 “兩個月前打傷了其兄長,如今仍被禁在府中。”奚忍低頭拱手道。 袖中取出一個卷軸,恭恭敬敬呈上。 莫行上來收了,仍立于尊主身后。 勿橫亦拱手道:“御風國儀妃誕下第五位皇子,取名重明,儀妃之父進為兵部中書侍郎;當今三皇子突發惡疾,已于七天前薨逝。永平帝悲痛成疾,尚在病中,寧葭公主三周歲慶生宴也因此取消。” “此子生來體弱,料他不能永壽。”尊主緩聲道,“人生如煙云易散,悲痛又有何意?” “是!尊主與天同壽,是我浣月國大幸。”奚忍、勿橫二人皆拱手稱道。 “與遲越國的戰事如何?”尊主問道。 “十天前已傳來捷報,伏奕伏擊得勝,立下軍功,尚未封賞。輔國大將軍曹裕德上月初十落葬,蒙匡已受封。”勿橫答道。 說罷亦取出卷軸呈上,莫行上來收了。 尊主立起身來,走至身后高墻前,暗聽等四人皆趨于其后。 幽絕立于四人之后。 尊主回頭對幽絕道:“過來。” 幽絕便走至他身后,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