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 只是,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敢停留。 **************************************************************** 風(fēng)一天一天地冷起來,終于,大雪自天空洋洋灑灑地飄落,天地間一片雪白。 這是添置新棉襖的時節(jié)了。 從前那件棉襖,還是哥哥穿過的。 雖然衣角已經(jīng)磨破了,但娘用同樣顏色的布細(xì)細(xì)地縫好,還是很暖和的。 如今卻已經(jīng)沒有了。 千竹仍然只穿著幾個月前那身薄薄的單衣,且已經(jīng)破舊得不成樣子,胳膊和兩條腿,都裸/露在寒風(fēng)之中。 他蜷縮在街角,只覺渾身火熱,時而又徹骨冰冷。 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吃東西了,似乎也已感覺不到饑餓。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干脆閉上眼睛。 就這么睡去,也好…… **************************************************************** 朦朧中,他恍然覺得異常溫暖,像暖暖的太陽照著的春風(fēng)中的山野一般。 他緩緩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寬敞的屋子里。 身上不知何時已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 亦不再覺得有什么不舒服。 一個青色的香爐裊裊升起白白的煙霧。 一個雪白衣衫的男子正立于桌案前,背對著自己,寫著什么。 看他一身衣衫極為華貴,上面繡飾亦極為精致。 千竹坐起身來,走下床,也不向那人答話,打開門走了出去。 房門一開,呼嘯的寒風(fēng)立刻撲面而來。 “你這樣出去,會凍死的。”那人忽然開口道,聲音輕輕淡淡。 千竹只覺背后一陣風(fēng)撲來,轉(zhuǎn)身看時,一件深藍(lán)的棉襖砸在了自己手中。 “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蹦侨艘嗖惶ь^,仍自顧揮著手中的筆。 門外走進來一人,身形瘦弱卻目光犀利。 望了一眼千竹,并不言語,繞進屋去,對那人拱手道:“尊主,事已辦妥。” 尊主? 這個稱呼,似乎在哪里聽過。 千竹想起最后一次回到家中的情形,這個人…… “知道了,下去吧。”那人只道,聲音中那種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正如那夜所聞一般。 方才進來之人便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將門也帶上了。 那人擱了筆,向千竹緩緩走來。 此時看他,劍眉朗目,鼻直口方,渾身散發(fā)著一種攝人的風(fēng)采。 仿佛他所說的話,別人都無法不信,也無法拒絕。 只是,他的臉色,為何這么蒼白? 雪白的衣衫煥發(fā)出的照人的光芒,卻映得他的臉色如飄落在地、被無數(shù)風(fēng)雨褪去了艷紅、泛著滿是傷痕的慘白的桃花花瓣一般。 仿佛、死一般的蒼白。 “你想留,便留下。我已說過,你是我要的人,但我不會勉強你。”那人緩步向千竹走來。 千竹看他走近,后退了一步,口中瑟瑟道:“我……會殺人……” “你有你的理由?!蹦侨说?,聲音充滿威嚴(yán),卻也平靜無波。 “我殺了爹、娘,還有哥哥……”千竹望著他道。 “這不是你的錯?!蹦侨说?,仿佛這是一件如殺死一只螞蟻一般極小、極平常的事情。 “你不想殺我嗎?”千竹道。 “不想。”那人淡淡道。 “你、你不、恨我嗎?”千竹猶豫地問道。 “不恨?!蹦侨说?,靜如暗夜。 “不怪我嗎?”千竹道。 “不怪?!蹦侨说馈?/br> “不、怕我嗎?”千竹仍望著他,眼中已滿是渴望。 “不怕?!蹦侨说?,只靜靜地望著他。 “哇……”千竹突然大哭起來。 那人卻微微皺了皺眉頭。 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你要跟我走嗎?”那人又問道。 千竹仍在傷心地大哭。 “愿意就來?!蹦侨艘炎叱鲆怀叨噙h(yuǎn)。 千竹忙跟了兩步。 那人回頭,盯著他看了一回,眼神中多了些凌厲。 稍時緩緩道:“跟著我的人,是不能哭的?!?/br> 千竹忙拿起衣袖,將臉上淚水擦干,仰起臉來,對那人點點頭,道:“我不哭!” “把棉襖穿上吧?!蹦侨苏f完,自顧邁步往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第3章 弦月西樓 ☆、青龍木印鎖麒麟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第4章 弦月西樓 千竹在這里住了一個來月,已慢慢熟悉起來。 這里的房間都很漂亮,像那天那個人身上的雪白衣衫一般,又華貴、又精致。 屋中的擺設(shè)并不多,不過是一張桌子、一個擺放東西的架子、一個香爐、一張床、幾張椅子這樣必須的東西。 但是,每一樣?xùn)|西似乎都經(jīng)過了能人名匠之手,花紋雕刻無不細(xì)膩如生。 莊院本身的構(gòu)造亦是雕梁畫棟、飛檐朱門、廊回水清。 還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種著許多自己不認(rèn)識的花草樹木。 這房子似乎在一座深山之中,四面皆是山,也不見有何人來往。 自山上引來一灣溪水,在花園中自西向東穿流而出。 除了那天那個白衣人和那個身形瘦弱而眼神犀利的人,還有一個三十余歲的男子。 灑掃庭院、培植花草、洗衣做飯的另外還有兩個人,亦皆是三十上下的男子。 千竹沒見過這里有什么女人。 這段時間,千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房間里悶坐,偶爾在各處走走,并沒有什么事做。 但是,這里的每一個人見了他,既沒有露出厭惡、冰冷的眼神,也沒有害怕得立刻逃走,或者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似乎在他們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跟任何別的小孩沒什么不同。 這里的人都很沉默,一天里難得聽到他們說一句話。 也沒有小孩的玩意讓千竹玩耍。 若換了別的孩子,每天過著這樣寂寞無聊的日子,難免要哭鬧發(fā)瘋,但是千竹卻非常開心。 他覺得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仿佛永遠(yuǎn)飛行無法落腳的鳥,忽然找到了一個舒適安心的巢xue,再也不想飛走了。 只是,那個人說“你是我要的人”,這是什么意思? 千竹偶爾會想起這句話來。 自己是誰? 他認(rèn)識我嗎? 為什么說我是他要的人? 思想一回,不明所以。 不過,沒關(guān)系。 比起被整個世界遺棄,有人要,哪怕只有一個人要自己,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這種感覺,比起身上這件嶄新、厚實的棉襖來,更讓千竹感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