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老夫確實是看診到這時辰,這位姑娘,你松松手,這都大半夜了,吵醒老夫人可不好。”孫大夫急得整張臉都漲紅了,以前半夜也不是沒出診過謝府,但十有八九都是為謝良媛診治,完了后,二夫人都會派丫鬟送他出門。 今日這情形,鐘氏哪敢派人送,只是包了三百兩的銀子,讓他悄悄地離開,還交待說,萬一門房的問起,就說是夏二小姐的病情不穩,所以留得遲些,打發點銀子,這些人自然就開門了。 誰知道,剛走到內堂,被一個半夜出恭的小丫鬟碰上,不肯放人,孫大夫急著離去,忙給這丫鬟塞了一點碎銀,誰知這丫鬟更認定他有問題,揪著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孫大夫一個男人,又有一定的年紀,哪個能一個小丫鬟纏在一起,成何體統。 兩個醫女見師父被一個丫鬟纏住,哪里肯依,撕扯間,孫大夫袖兜里一大袋的銀子滾了出來,散在地上,杏巧眼疾手快,撲過去,一把撿起來,打開一看,目測有好幾百兩,馬上翻了臉,就指著孫大夫就罵,“瞧不出你平常是個正經人,卻趁著今兒府上事多,竟干出趁火打劫的事,說,這是從哪偷來的?” 這下兩醫女火竄了上來,她們這一下午一晚上,累得半死不說,還擔驚受怕,好不容易可以離開,卻被人指著臉面罵,挽起了袖子,狠狠推開杏巧,“什么偷不偷,這是你們大夫人給的診金,大夫人手肘脫臼,是我們師父給矯正。” 杏巧翻了一個大白臉,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冷笑,“看個手肘脫臼就賞幾百兩銀子,你去皇城根下打聽打聽,皇宮里的太醫值不值這價。”杏巧壓根不信,粗著嗓門就要拖著孫大夫就要去找鐘夫人證實。 推搡間,綠鶯來了,杏巧便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綠鶯接過銀子,直接給回孫大夫,冷著臉就斥責杏巧,“孫大夫在府里看診了三年,尤其是六小姐,半夜三更出診是常有的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夫人見著辛苦,多賞點銀子也是常事,你怎么如此魯莽,胡亂指責人。” 孫大夫和兩醫女臉色緩了一下,到底是老夫人身邊的人,說出來的話都不同。 百合見杏巧愣一旁,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還不快去端杯茶給孫大夫和兩位醫女jiejie陪不是。” “是,百合姐。”杏巧紅著臉,急忙退下。 綠鶯給孫大夫引坐后,朝著孫大夫微微福身,“孫大夫,丫鬟無禮沖撞,綠鶯向你陪不是了,不過,綠鶯有幾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孫大夫知道,這一時半會也走不了,思忖著,自己不過是盡了一個醫者的責任,當時那情況,少夫人腹里的胎兒連胎心都聽不到,如果他不施救,連大人的命也保不住。 就算老夫人怪他瞞著,他也無撤,這宅門里的事,是他一個老郎中能左右得了。 這一想,孫大夫索性安心坐下,“綠鶯姑娘,你盡管問便是。” “您今日申時來謝府給夏二小姐看診,什么時候診好。”孫大夫是她派人去傳的,所以,來的時辰她知道,但后來,一堆的事待她去處理,她自然無暇過問夏凌月的情況。 “夏二小姐斷了三根肋骨,還有腳腕時粉碎性骨折,老夫看到酉時末方好。出來后,正想離開,大夫人房里的寶笙說大夫人摔了,老夫便過去。” 綠鶯聽到這消息,與百合吃驚地互視一眼,又問,“大夫人傷情如何。” 孫大夫臉色如常,“右手肘脫臼,不嚴重,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恢復如常。” “既然如此,為何孫大夫會滯留到這個時辰。” 孫大夫面露難色,遲疑道:“綠鶯姑娘,您還是自已去問大夫人,老夫實在不便開口。” 綠鶯心中雖想不透其中問題,但知道,這其中定有原由,否則,大夫人不可能出手這么大方,整整一大袋整錠的銀子,夠得上半年的診金了。 這事,她處置不了,但謝老夫人累了一天,她不容易歇下,她又不想為了這事再煩謝老夫人。 正猶疑間,百合拉了她到一旁,輕聲道:“我去找倪嬤嬤,讓她老人家出面。”倪嬤嬤是謝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年紀大了,在謝府如今基本不管事,但在謝家地位極高,算是半個主子。 百合匆匆離開,杏巧端上了茶,給孫大夫和醫女三個陪了不是。 綠鶯大半夜扣人,心底愧疚,又久候百合未回,便與孫大夫聊起夏凌月的病情。 約過了半柱香時,廓道上響起百合的聲音,“老夫人,您走慢些。” 綠鶯心里一驚,怎么百合把老夫人給吵醒了。 原來,百合找到倪嬤嬤后,把事情稍稍說了一遍。 倪嬤嬤一聽,暗穢渾濁的眼睛閃出精光,抿著唇不語,在百合的侍候下,很快穿上衣袍,急急地就往謝老夫人房里走去。 綠鶯和百合到底年輕,她卻是陪著謝老夫人走過了大半輩子,內宅里什么事情沒見識過,象這種大半夜找郎中,又給了大賞銀的,肯定是見不得光的事。 這事要是牽扯到幾房姨娘還好,她還能做得了主,但大夫人是正經的主子,又是如今內宅掌權者,她無權處置,所以,必需請示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走進內堂,也不入座,先是盯著杏巧,而后,視線掠過眾人,重重眼瞼后深眸震著濃烈的犀利:“很好,今晚知情的人都在此,我老太活有句丑話先說在先,誰敢碎嘴半句,或是夜半到處走竄,或是散布流言毀我謝家家聲,或是驚擾了謝家的男人,一律杖責三十大板攆出府去。” 謝老夫人今兒才把重要之事分配妥當,自然是不想兒子孫子為內宅之事分心,畢竟是內宅事小,最多也就死幾個人。 眾人急忙低了頭。 謝老夫人言畢,對孫大夫婉言道:“勞煩孫大夫隨老身走一趟。” 查這種事,時間就是關健。 謝老夫人帶的人也不多,除了自已身旁幾個親信外,只讓綠鶯把府里的管家叫來,讓他帶上謝府里備用的鑰匙,連抬輦的也不驚動,就在這大半夜里,謝老夫人由綠鶯背著,一行人匆匆趕往鐘氏的苑落。 到了鐘氏的苑落,百合悄悄地開了苑門,綠鶯背著謝老夫人腳下無絲毫停頓便上了二樓。 百合打開鐘氏的寢房房門時,百合提著燈籠先一步跨了進去。 一股濃重的血腥伴著沉香味撲鼻而來。 謝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焉能不知道這代表了什么? 怒氣一點一點從內腹下冒出,漸漸升騰,最后從陰鷙的眼縫中透出狠戾之光。 孫大夫施完手術后,鐘氏喂周玉蘇喝下野山參湯,與寶瓶二人草草地收拾一下,把一堆的棉血和落胎之物收在木箱中,藏在床榻底下,只等明日一早,讓寶瓶悄悄地拿到府外扔了。 至于一盆盆的血水,實在無處可藏,只能讓寶瓶一個人上下數起趟,把它澆在不顯眼的花叢里。 這一折騰下來,跟散了骨似的,馬上就合衣躺在了周玉蘇旁邊,沉沉睡去。 便是寢房被人打開,房間里一下子光亮起來,鐘氏和周玉蘇也不曾發覺,直到一聲重重“咣”的一聲,似有重落地,驚得周玉蘇和鐘氏齊齊驚醒,一睜眼,整個寢房,燈火通明,床沿邊,謝老夫人抿著嘴,青筋浮滿兩腮怒視著她—— 鐘氏嚇得一個激靈,挺身就想下床,卻一時忘了手還傷著,疼得倒抽了一口氣,僵了僵身子,緩了動作,勉強笑問,“娘,大半夜您怎么……。”一抬眼,猛地看見綠鶯的身后低頭站著的孫大夫和兩個醫女,瞬時,嘴邊的話噎了回去。 倪嬤嬤一進寢房,便是四處翻找,打開柜門,翻出抽屜,手腳雖遲鈍,但卻異常精明,只往可疑的地方找,不到片刻,便看到榻底下有一個木箱,便讓百合拉了出來。 打開口,濃重的血腥味差點讓謝老夫人一口氣接不上來。 倪嬤嬤將一應物品呈列在地上,當一團帶血的舊衣似乎包著什么,放到地上時,根本不需要打開,鐘氏也自覺躲不過去了,乖乖地下了床,跪倒在謝老夫人面前。 謝老夫人冷笑一聲,“怎么,我老太婆還沒發問,你的腿就軟了,要招了?還真有膽呀,都這么一大把年紀,還敢鬧出這樣的笑話,也不怕丟人,成天往外跑,想讓全城的人都知道謝家出了這樣的丑事么?” “啊?”鐘氏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明白,疑惑地抬頭,卻不知道該問什么。 床榻上,周玉蘇已撐坐起來,腹下一陣陣發涼疼得她心里空蕩蕩的,卻讓她清醒異常,她一下就聽懂了謝老夫人口中的嘲諷。 鐘氏這一陣天天為了她往外跑,大街小巷地找穩婆,沒事便好,但若被人起了疑心,只要問一下車夫,就全然知情。 而今晚,孫大夫在鐘氏房里整整呆了兩個半時辰,論誰聽到這消息,都會往邪處想。 而她,頂著夏凌惜不孕的聲名,自然誰也不會懷疑到她。 所以這黑鍋,如果不想大家一起死的話……。周玉蘇陰冷一笑:鐘雯秋,你背定了! 身隨心動,周玉蘇迅速地下了床,擋在了鐘氏的身前,眸光驚乍中帶著鎮定瞥了一眼孫大夫,跪在了謝老夫人的跟前,“祖母,母親因為年紀大了,懷上時,怕胎息不穩,所以,也不敢回報,就怕是萬一保不住,憑添了旁人笑話。所以,想等三個月后,胎息穩了再讓祖母添喜,誰知道,這孩子,究竟是與謝家無緣,才三個月就聽不到胎心了,因此……。” 謝老夫人仔細琢磨周玉蘇的話的可信度時,周玉蘇眸里含著執著和堅定,“祖母,母親向來足不出戶,也就這一段時間,頻頻出府,但都叫了府里的馬車代步,去了哪,跟誰見面,這都可以查得到。而府里呢,雖然不乏有男管事和護衛,但謝府規距多,內堂以內,無事不能隨便闖進。加上,這府里丫環婆子多,處處眼線,母親要是做出傷風敗俗之事,焉能躲得過旁的的視線。” “住嘴——”鐘氏整張臉暴紅,眼睛瞪得像是要撕裂開來一般,這下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周玉蘇這話是說得漂亮,可萬一要是圓不過,那她敢情是要被安上了勾搭了野男人,懷上了野種,然后,偷偷地找孫大夫處理掉的罪名。 “娘,您先別急,祖母深明大義,斷不會冤屈了娘。”周玉蘇馬上截口,倏地擰過了腦袋,看著目眥欲裂的鐘氏,唇瓣,一點一點地擴大、上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那神情,帶著象地獄浮尸般的瘋狂,仿佛在說:如果想一起死,請便! 鐘氏被這的巔狂地表情蜇得眼角直縮,沖到唇腔的話,象是被什么纏住般,吐不出,又咽不下,就這樣半張著口,僵峙著。 謝老夫人卻已轉身,看著孫大夫,緩緩道:“孫大夫,你何時診出喜脈?為何從不曾聽你提起過。” 孫大夫雙腿早就發軟,只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一出宅門里的戲,他真的無法參與。 周玉蘇嫣然一笑,站起身,攙著謝老夫人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婉聲道:“祖母,母親什么年紀了,都生了三胎了,連著幾個月葵水不臨,還不知道自已身體情況?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罷了,想緩一緩,等胎兒穩了,再報喜不遲,誰知道,哎,您想想,都這年紀遇這事,誰愿意沒事嚷嚷著,所以,這才在外面找穩婆,想私下解決了就好。誰想,今日母親在府門前摔了一跤,回來便出了血,這要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大人都會有生命危險,這才找了孫媳婦商量此事。孫媳婦想,這事反正總得解決,剛好孫大夫在這里,便央了孫大夫,讓他辛苦一晚了,誰想,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硬是捅到了祖母您這里。” 周玉蘇頓了一下,緩緩走到孫大夫面前,笑道:“孫大夫是謝家專治的大夫,母親若不是心里坦蕩蕩,怎敢勞動孫大夫,這不是給自已找麻煩么?” 孫大夫死死低著頭,只是打著哈哈。 身后的兩醫女神情詭異,時不時地瞟著周玉蘇、鐘氏的臉,心里百味紛呈,開足了眼界。 周玉蘇的話在情在理,謝老夫人心想,這鐘氏都這把年紀了,確實不可能再做出離經叛道的事,而且,真要是懷了別人的暗胎,確實沒有理由叫府里的孫大夫來動手。 這一想,謝老夫人的神情就緩了下來,走到鐘氏的身邊,扶起她,滿面愧色地嘆道:“難怪你今日一早跟我要野山參,相來你這陣子身體虛得很,快,快躺下,臉色這么差,別站著,這落胎的人,要跟坐月子似養著,明日,我讓廚子給你做一個月的雞湯,讓你盡快把元氣補回。” 鐘氏連連奔波了幾天,又疲又累,今天又當眾摔了一跤,傷了手肘,雖說被孫大夫矯正過來,但一晚痛得連胃口也沒有,接著,周玉蘇又唱出那一出,她忙上忙下,擔驚受怕,加上也有一些年紀了,這臉色看上去確實讓人覺得象是剛落了胎的模樣。 而周玉蘇,雖然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但她皮膚過敏,紅紅黃黃一片,尚未痊愈,再加上,睡前又喝了一盅的野山參湯,稍稍緩過了氣,看上去,確實與尋常無恙。 “好了,既然無事都散了。”老夫人一錘定音。 寢房里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鐘氏披頭散發靠坐在床上,分不清是喜是憂,甚至對這一切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就過去了。 周玉蘇不著痕跡地挑了一下唇瓣,眸光幽幽地看著鐘氏,這一戰,她是打蠃了,可她的心底沒有絲毫的勝利感,因為,她腳邊正躺著她的兒子…… 接下來,連著幾天,鐘氏只能乖乖躺在床榻上,頭縛白巾,一天四五次,不停地喝著雞湯,活血的藥、還要忍受著蔡氏、劉氏的探訪。 而周玉蘇,自然而然地在鐘氏的寢房中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因為鐘氏腹下無血,丫鬟每天從寢房里收拾走的血帶全是她供應出來。 到夜里,倆人同寢,睡得著還好,要是睡不著,必免不了一番的相互冷嘲熱諷。 夜正濃,謝府一片寧靜,鐘氏白天躺了一天,這會也沒睡意,睜著雙眼,想著接下來,究竟如何通過周玉蘇拿到雙緣拍賣行的股權,正思忖著,寢房的門突然被一腳踹開,謝晉河跟一股風似地刮了進來—— ------題外話------ 接下來,要交待玉雕人的情節啦,呼呼。順便吶喊一聲:打劫月票 交流,吐槽,傍上書院大神, 人生贏家都在瀟湘書院微信號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眾號輸入xxsynovel) ☆、58 如獲新生 周玉蘇夜里要起來換兩次血帶,為了方便,寢房里留了一小盞燈。 謝晉河一腳踹開門時,鐘氏心有余悸地驚跳了起來,看清是謝晉河,可尚未開口問什么事,謝晉河已沖了過來,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從床上扯了下來,動作兇猛毫不留余地,鐘氏連問一聲原因都來不及,謝晉河一腿就踢在了她的肚子上,神情怒不可竭,“賤婦,居然背著我偷男人,還好意思把帳算到我頭上。” 他這幾天忙壞了,吃在帳房睡在帳房,今晚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所以,跑到如容房里,剛沐浴,還沒躺下,正在妝臺前梳頭的如容狀似隨口地說了一句,“妾身以為jiejie最近發福了,原來是懷了身孕,就是可惜了些,四個月的孩子,這都成形了,jiejie也真是命苦,到這年紀了還要受這種罪,你要是有時間,就去jiejie房里陪她說說話,免得她把氣都撒在妾身身上。” “你那一巴掌還沒挨夠?”謝晉河累得慌,也就聽一聽就背過身脫了里袍,這女人落胎原本就不是大驚小怪的事,他這一陣焦頭爛額,哪有心思去安慰這些。 躺下來后,閉上眼睛,也沒費什么心思特意去想,只是突然想起,約在四五月時,他到鐘氏的房里過夜,那天喝了些酒,有些興頭,便欲行房,可沒想到,行至半途,鐘氏的月事來了,他當場就給惡心到,披了袍子,半夜就從她房里離開,后來整整三個多月沒碰過她。 后來,鐘氏開始為難如容和其它幾個妾氏,鬧得他心煩意亂,考慮到鐘氏到底是他的發妻,兩個年輕時,確實恩愛過幾年,何況,她還是謝卿書的母親,又是謝家內宅的掌權人,多少得顧及她一些面子。 所以,八月份時,他去了鐘氏房里三次,每次都隨意地敷衍幾下,就算鐘氏給懷上,這孩子也就兩個月,哪來的四個月? 這一想,整個人就清醒了過來。 一骨魯就起了床,撈了外袍,邊系帶子邊往外沖。 鐘氏先是被扯下床,尚未恢復的手肘一下子頂在堅硬的地板上,“咯嚓”一聲脆響,痛得她慘叫出聲,緊接著一腳飛了過來,踢在小腹上,也不知道是手疼、肚子疼,還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