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周玉蘇閉了閉眼,心口徹骨的寒冷和尖銳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漫上來,再也禁不住,嚶嚶哭泣,連一旁的鐘氏,想到這是她第一個孫子,一時感到心頭酸楚,陪著默默流淚。 孫大夫收起聽筒,吩咐醫女準備一下,又長嘆了一聲:“就算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也不能如此草菖人命。” 鐘氏眼角一跳,突然想到謝府上下都知道謝卿書走后,夏凌惜還來了一次月信,孫大夫也曾給夏凌惜診過脈,沒懷上。 這會……。孫大夫算一算日子,會不會懷疑什么? 鐘氏腦子里亂成一團,聽到孫大夫用“難以啟齒”這四個字時,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誰讓這孩子不是我兒子的。” 滿臉的凄色迅速從周玉蘇臉上抽離,羞憤、尷尬、難以置信交錯心里,最終被一種狼狽的憤怒所代替,氣息起伏間,鐘氏又是一聲無耐嘆息,“這天底下做婆婆的,誰會愿意要一個不是自已骨rou的孩子做嫡子。” 兩名醫女相視一笑,眼底是蓋不住的鄙夷,再幫周玉蘇解了身下的血帶時,臉上已是明顯的輕慢。 孫大夫馬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微微感到不解,“那這三個月的孩子,長得有些快了。” 涼意向四肢百骸滲去,周玉蘇強忍胸中的癲狂,沒有開口辯解,其實也不知道如何辯解,她抬眼靜靜地望鐘氏,內心如海翻騰。 “吃了……。野山參之故嘛。”鐘氏語聲滯了一下,避開那怨恨的視線,然后,轉頭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那野山參呢,我方才給寶瓶了,我找找……。”鐘氏走到箱子邊,忍著手臂的疼痛,心不在焉地翻找著,心里直犯虛。 不多時,寶瓶滿頭大汗地提著一桶的熱水上來,孫大夫已準備就緒,開始指揮醫女動手為周玉蘇落胎…… 一個時辰后,正當醫女小心翼翼地清理周玉蘇的宮口時,突然,寢房門外響起謝卿書的敲門聲,“娘,惜兒不在玉波苑,她是不是在您房里,您開開門,兒子有話對她說。” 正咬里咬著帕子,臉色蒼白,額上是密密麻麻浮汗的周玉蘇猛地一個抽搐,帶著驚恐的眼神,看向了鐘氏,心底無聲吶喊:老天爺,您是不是讓時間和命運聯手起來玩弄我。 鐘氏腦子霎時變得一片空白……。 ------題外話------ 妞們:你們的大月月已經在月票榜15名了,妞們手上有月票再支撐一下,月就能上榜了(ps:別特意弄,有就扔哈。還有關于評價票的事,親們也別特意去買,一張2元,好貴滴說,有免費的可以送月,送時,記得要手動點亮五星,因為系統是默認三星的。) ......交流,吐槽,傍上書院大神, 人生贏家都在瀟湘書院微信號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眾號輸入xxsynovel) ☆、57 如此混亂 寢房門外,謝卿書一臉疲憊地靠在門邊,眼底一抹不耐,不停地敲著門,聲音里隱隱忍耐,“母親,您睡了么,兒子今晚有急事要馬上去揚州,想來跟您道別,還有惜兒呢,她在不在您的房間?兒子也有事交待她,煩母親叫她一聲。” 樓下,寶瓶聞聲,不安地走上樓梯,惴惴不安地勸道:“大公子,大夫人今天摔了,心情……。心情不大好,所以,早早就歇下了,您有事,明天再來,或是奴婢幫您轉達。” 謝卿書瞥了一眼門底的縫隙溢出的燈光,蹙眉道:“不是還沒熄燈?” 面對大公子,寶瓶強自慎定,眼底還是掠過惶恐,怕得連語調都撥高,“大夫人今天手受傷,怕是晚上起來出恭不方便,所以,沒有熄燈。” 若是平日,謝卿書必定會查覺不對勁,可現在,他心急如焚,聽了寶瓶的話,反倒變得有些猶豫。 離開謝老夫人內寢后,謝卿書與謝晉河和謝晉元三人在書房里進一步商議。 經過詳細分析利弊后,三人準備各自分工,將謝老夫人交待的事盡快落實下來。 謝晉河這些年主要掌管謝家經營的帳本,所以,他負責把帳簿整理清楚,該交的稅交清楚,該清的帳理清楚,不留一絲垢病。 謝晉元負責的是銷售,人際負責面稍廣,與西凌的官府多有交往,謝晉河讓他仔細查查這些年送禮或是宴請的單子,把可能留下把柄的東西,趁早處理干凈。 謝卿書是負責進貨,他向來做事謹慎,自覺沒什么可以讓人查出貓膩的東西,唯獨玉雕人這件事,他始終覺得當初被鐘氏一封家書急急召回后,在女媧玉舞人從揚州運到西凌皇城的手續欠缺,很容易被人發現其中問題。 最令他頭疼的是,現在想抽身已來不及了。 對外,玉舞人拍賣之事,已傳得沸沸揚揚,對內,他已向謝晉河報了公帳八百萬兩,這筆銀子,已經兌了現,他現在是騎虎難下,除了盡量抹平遺留的問題外,無第二條路可走。 更讓他感到不安的是,玉舞人顯然已經引起西凌帝王的關注,且,玉窖別苑已經暴露,雖然說里面已經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供暗衛調查,但武元忠被抓,萬一被西凌的暗衛用催眠之術查出玉雕人是贗品,他和夏凌惜都會深陷麻煩。 他決定今晚趁亂馬上動身下揚州,找一家這個月曾頻繁出入西凌皇城的鏢局,用銀子買個造假的押鏢號,把尾巴處理干凈,將來萬一被人查起來,他可以提供揚州鏢局暗鏢的證明,一口咬定,玉舞人是從揚州運到西凌皇城。 臨走前,他想跟夏凌惜碰個面,交待一下女媧玉舞人眼睛修改的問題。誰知道回到玉波苑撲了個空,問了外寢的丫鬟,說是被大夫人房里的寶瓶叫出去了。 謝卿書心急如焚,便交待讓侍童思茗先整理行囊并備好馬車,他去大夫人房里找找,順便看看鐘氏傷情如何,說幾句話就走。 謝卿書在鐘氏的苑門外又吃了個閉門羹,敲了半天也不見人來開,想著今日府里發生這樣的事,母親睡前交待婆子們落好鎖也是對的,便耐心再敲門,誰想直直敲了半盞茶時,才有一婆子過來開門。 謝卿書直奔上二樓,見門縫里透出燈光,便疾疾地敲門,卻遲遲無人回應。 里頭的鐘氏聽到寶瓶的勸告,暗暗噓了一口氣,心道:好在這丫頭機伶,換是寶笙,早就什么都交待了。 可這一口氣尚未吐盡,更重的敲門聲響起,一聲聲震耳欲聾,就算是半死的人,也該被驚醒。 “娘,兒子知道您沒睡,您開開門,今天您傷著,兒子并非故意扔下您不管,實是祖母有要事吩咐。”謝卿書拍了兩下門,又對寶瓶道:“母親摔了,你這做丫頭也不在房里侍候,若母親在寢房里有什么事,你擔當得起,快,去管家拿,把備用鎖拿來,我進去瞧瞧母親。” “嗡”地一聲,全身的血瞬時飆向鐘氏的大腦,思緒全部被抽干,她看著地上三盆觸目驚心的血水,銅盆里一團團模糊的血rou,渾身繃緊,綁帶下的手正抑制不住地抽搐發顫,也不知是手疼還是太緊張,整張臉已近鐵青。 耳畔是一聲接一聲的“咚咚咚”,周玉蘇疼得牙齦都要咬平,哪有力氣去教鐘氏怎么做。 醫女被寢房中緊張的氣氛影響到,豆大的汗從額間滾落,滴進眼里,拿著軟剮的手不停地抖著,而另一個醫女也不輕松,不停要用棉花處理宮口流出來的濃血。 唯有孫大夫,平常做事猶豫不絕,思前想后,但到了此時,倒是沉得住氣,一邊用針炙給周玉蘇止血止痛,一邊看著醫女,沉聲道:“不用慌,師父平常怎么教你們,你們就怎么做,手腳利落些,一定把宮口處理干凈,否則將來后患無窮。” 他是男醫,盡管比起醫女,他行醫數十年,自然更懂得如何把宮口處理干凈,可大戶人家里的小姐或夫人,都不愿意讓男醫動手,寧愿找經驗不夠的醫女。 因此,至始自終,他也只能從旁指點,并通過針炙給周玉蘇緩解疼痛。 外面的敲門聲變得更急,謝卿書的聲音里已明顯呈出怒氣,“惜兒,你睡了沒,母親,開個門,兒子進來說幾句話馬上離開。” 醫女手忙腳亂之下,力道變大,疼得周玉蘇整個腹腔都在痙攣,雙腿控不住地顫抖著,宮口出血量增加,醫女拿了棉布,死死堵住,顫聲道:“好了。” 孫大夫蹙眉,“處理干凈了?” 醫女顫著手,點點頭,“是的,全得理了。”心底,卻是一陣陣不確定的發虛。 “孫大夫,勞煩您親自……。親自動手。”周玉蘇牙床不停地顫著,冷得連心臟都在收縮,“快……。快。”她心下凄涼,手腳冰冷,如同瀕臨死亡的動物般蜷著,思緒飄零—— 孩子啊,你的爹就在門外,可你娘卻連告訴他也不敢……。不敢告訴他,你曾來過這世上……。 我們娘兒倆,如同陰暗角落里的螻蟻,只配在潮濕、骯臟地地底下求生……。 淚,肆意而流,這一刻,甚至連疼痛都變得麻木,雙腿不再本能的收緊,任由醫女,一下一下地將她體內的殘余皮rou扒出—— 這狀況,孫大夫也不放心,決定親自動手施術,便挽了袖,讓醫女讓開,又對一旁發呆的鐘氏道,“大夫人,您最好處理一下外頭,否則,這手術要是做不干凈,會影響到少夫人一輩子生育的事,老夫擔當不起。” 鐘氏本能地看向周玉蘇,想征求她的意見,可一觸上,霎時被她眼底兩抹含了冤靈般的惡瞳給嚇到。 她原本是想抱著駝鳥的心理,堅持不開門,謝卿書敲累了自然會離開,就算是喊了管家來開鎖,她盡可反鎖,可這情況,再僵持下去,萬一要是影響到將來生育,周玉蘇發起瘋來,她是真怕了。 鐘氏用力拍拍胸口,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想了想,走到妝臺前,把釵環全解一下來,又忍著傷痛脫了外袍,只穿著單衣,走到門邊,輕咳一聲,“卿書,母親今日手肘脫臼,惜兒來看母親,我們娘兒兩說了一宿的話,惜兒這幾天精神都不是很好,母親是好不容易才哄了她睡著,你有什么話,交待給母親,母親幫你轉達。” 謝卿書早已到了忍耐的邊緣,聽到母親的聲音,強行喘了一口氣,也不愿在此拖延時間,直截了當道:“母親,您記得跟惜兒說一聲,她今天要的東西,兒子把它放在她衣柜下格的木箱里,您讓她盡快到雙緣拍賣行一趟,那里已經安排好,讓她盡管放心去做。母親,兒子這趟出門快則三五天,慢也最多十天回來,您替兒子照顧好惜兒,千萬別再出任何的差錯。” 若是平常鐘氏聽了,心里準不樂意了,可這回恨不得謝卿書趕緊離開,便馬上應下,“你放心去吧,惜兒有娘照顧,你放心。” 謝卿書負手匆匆離去。 鐘氏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并不知,謝卿書前腳走,一個青衣丫鬟后腳便偷偷離開,鬼鬼祟祟地跑到蔡氏的苑子,與一個丫鬟交頭接耳幾句后,隨丫鬟拐進了一間下人房。 子時三刻,三夫人行苑金玉閣。 蔡氏早已睡下,聽到丫鬟的回報,瞬時打了雞血般清醒過來,只披了一件外袍,便急急去見寶笙。 關緊房門,寶笙一臉笑盈盈地給主子行禮,蔡氏笑道:“要是有用的消息,本夫人記你一大功,再詳細說說,你看到了什么。”寶笙雖是鐘氏身邊的貼身丫鬟,但早已被她收買,這顆棋子,去年她和鐘氏爭內宅大權時,尚舍不得用,只想有朝一日,一招制敵,讓鐘氏永無翻身之地時,方把這顆棋子暴露出來。 寶笙一笑,哪有半分平日的木訥和老實,眉眼盡是興災樂禍,“二夫人,大夫人懷上了,今晚就在寢房里,偷偷地落胎。” “懷上,這可是好事,但落胎……。”蔡氏眉眼一跳,福至心靈道:“難道是懷了野種?”這兩年,謝晉河極少往鐘氏房里留宿,就算有去,也是做做樣子,給鐘雯秋留點顏面,但天一黑,便去了別的妾氏房里。 寶笙頷首,“這陣子,大夫人天天外出,都是在找穩婆,可惜都沒成功。今兒,奴婢看到寶瓶帶了一箱子東西回來,奴婢趁著寶瓶不注意,偷偷打開一看,哇,差點嚇死奴婢了。”寶笙夸張地拍了胸口,續道:“有搗衣杵,鐵剮,燒酒,棉花,還有綁人的繩子。本來,奴婢還沒往這方面想,可里頭有一張紙,滿滿寫著用途,奴婢這才知道,原來全是落胎之物。” 果真是落胎? 心悸讓血液如沸水般在胸口處滾滾翻騰著,蔡氏心思飛快地轉著: 落胎,鐘雯秋房里就兩個女人,謝凌惜是不孕之身,那就是鐘氏了? 雖說那死女人一大把年紀,瞧著都快絕經了,但……。 蔡氏眉鋒猛地豎起,“寶笙,你是鐘雯秋貼身侍婢,你告訴本夫人,那女人最近期間有沒有月事?” 大宅門里,女人月事,用的棉條,都是府里負責外購的管事統一在外頭訂做,然后,每個月來時,貼身的丫鬟會去庫房領,月事那些臟物,也是丫鬟為主子處理,旁人未必知道誰來不來月事,但身邊的貼身婢子肯定是知情。 寶笙立即搖首,“沒有,奴婢樣樣留著心呢,大夫人整四個月未來葵水,奴婢還道大夫人這么年輕就絕經了,原來是懷了野種。”鐘雯秋今年四十二,這年紀,宅門里的女人保養相對好,就算月事隔的時間會稍延長,也不至于早早就絕了經。但也不排除有些婦人,剛四十出頭,便早早就絕了經。所以,鐘氏四個月葵水不臨,寶笙也未作他想。 “那也不能憑那些東西,就斷定孫大夫在她房里給她落胎,這事,要是沒抓準,冤了人,鬧了笑話,恐怕本夫人一輩子在這謝府里都抬不起頭來。” 寶笙卻一臉篤信,“大夫人今兒下馬車時摔了,讓奴婢喚來孫大夫和醫女,孫大夫給大夫人診治時,大夫人悄悄派了寶瓶去找少夫人。” “找少夫人干什么,這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寶笙猜測:“少夫人平常主意多,許是大夫人此時心里也需要一個能拿主意的人。” 蔡氏微微頷首,“這話聽著有理,你接著說。” “少夫人很快就來了,許是知道今日大夫人摔了,心里焦急,連樓梯都走不好,也摔了下來,后來,她們幾個全在大夫人的寢房里,連奴婢不也讓進。” “都有些誰?” “大夫人,少夫人,孫大夫,兩個醫女,還有寶瓶。” 蔡氏眼底掠過刻毒的光,冷笑:“哼,不錯,手傷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藏著掖著,肯定里頭有問題,接著說。” “沒多久,大夫人又下了樓,交待婆子們燒熱水,但又不讓她們送到大夫人寢房里,只讓寶瓶一個人送,大夫人還交待了,今晚苑子里早早落鎖,不得放任何人進來。”寶笙咽了一口水,飛快道:“半個時辰前,大公子來找少夫人,但大夫人硬是不肯開門,把大公子都拒于門外,最關鍵的是,孫大夫進了大夫人寢房后,整整兩個時辰不見出來,倒是一桶一桶的熱水往里頭送,奴婢趁著寶瓶沒注意,偷偷地趴在門前聽動靜,聽到哭聲呢,還有一個醫女一直在說:用力,用力,腿張開一些。三夫人,這要不是落胎,奴婢還真想不出,里頭究竟在干什么。” “你猜得沒錯,這樣吧,你今晚再監視她們,尤其是寶瓶,如果她鬼鬼祟祟從房里頭帶出什么,你務必要把那些東西偷出來。”蔡氏緩緩站起身,勾了勾手指,示意寶笙過來,附耳一陣交待后,眉眼閃過一絲的狠戾。 寶笙盈盈又是一拜,“是,奴婢一定不負三夫人的重望。” “行了,去吧,路上小心些,別給人瞧見。” “是,三夫人。” 午夜過后,丑時初,聚福閣,謝老夫人內寢。 謝老夫人把眼下要急辦的事交待清楚后,稍放寬了心,睡前,綠鶯在寢房點了安神香,又侍候她喝下一碗安神湯,雖然疲累交加,心事重重,但總算還是睡了過去。 綠鶯擔心今日謝老夫人cao心太多,夜里會驚醒,也不敢到外寢就枕,直接打了地鋪,在謝老夫人的床榻邊將就一晚。 誰知剛躺下,耳畔便傳來吵雜聲,聲音不算大,但似乎離得很近。 綠鶯唯恐吵醒謝老夫人,連忙起身趿了鞋出去看看情況。 外寢的百合也已驚醒,正揉著眼睛,在一旁展燈,看到綠鶯出來,便道,“象是內堂杏巧的聲音。” “我下去看看。”綠鶯拿了燈籠,百合有些不放心,這大半夜的,便披了件外袍,跟著出去。 兩人剛出了外寢的門,爭執聲一下就聽清楚,確實是杏巧的聲音。 內堂上,杏巧緊緊攥著孫大夫的袍子不肯松手,“孫大夫,雖說您今日上門是給夏二小姐和大夫人診病,但這都什么時辰了,什么病需要這么久,您不說清楚,奴婢還真不敢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