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真好,那她就敬謝不謝了! 她與謝卿書之間原先的約定是,她制造出贗品后,謝卿書用謝家的公帳購走,而后,這筆銀子三七分,兩人吞掉。 她七,謝卿書三。 接著,她制造出的贗品,雙緣拍賣行將以高于原價兩倍的價格拍賣掉,雙緣抽走三成的利潤,七成為謝家的。 萬一被精明的買家發現是贗品,謝家承擔一切的賠償,與她夏凌惜無關。 三年了,她與謝卿書從未失手。 可這一次,她要讓謝卿書賠個底朝天,屆時,被迫交出謝家的采購大權。 周玉蘇坐在軟椅上,四肢像是被抽了筋,卸了骨一般冰涼癱軟,無法動彈半分—— 唯有雙眼透過輕紗,死死地盯著坐在對面的謝良媛,眼前的人似乎對那玉雕人興趣維持不久,欣賞完后,坐回椅子,這會正剝著手中香蕉,剝完后,啃了一口,似乎發現不夠熟透,便遞給身邊的青荷,嗔道:“你幫我吃掉。” 完全是一副毫無心機的模樣。 難道,她又是作戲? 不,不可能,如果謝良媛知道玉雕人是夏凌惜的尸體,她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觀賞、觸摸,進而毫無芥蒂地吃東西。 她進謝家十年,雖然與謝良媛接觸不多,但大體了解謝良媛膽子很小,如果知道這玉里頭藏著尸體,恐怕連隔夜飯都會吐出來,還能吃得下東西? 那日在謝老夫人寢房里,說看到玉雕人,還可以做做戲,眼下,這玉雕人擺在眼前,鐘氏和她都嚇得雙腳發軟,謝良媛怎么可能表現如此完美? 難道,又是她多心? 與謝良媛無關,那在她身后的究竟是誰? 如同抽絲剝繭,從線頭開始,一點一點地解開,隨后得出的答案全部緣于線頭。 而謝良媛恰恰就是那根線頭,如果她沒問題,那之前,她所抽出來的答案將全部被推翻。 亂了……亂了! 仿佛所有的事都落了空般,心頭被巨大的悲傷填滿,腦子里不停地回憶著,償試再找出一絲的蛛絲螞跡,可惜,此刻的她,因為看到玉雕人,似乎所有的智慧被抽空。 周玉蘇不知道自已是如何離開的,在內堂中,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玉雕人身上,無人關心她的離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廊道上,突然,感到手心一暖,她本能地一縮,猛地抬首,撞進了一雙深潭似的眼眸,既便是隔著輕紗,亦可清楚地看到男人悔恨交織的表情,甚至神情帶了她熟悉的低聲下氣—— 這個表情,她多年以前就曾從謝卿書臉上看到,只不過,對象是她的jiejie周以晴。 霎時,胸間如波濤般翻涌,冷斥:“干什么?” 謝卿書上前執意握住她的手,臉上露出苦笑,若說,在見到玉雕人之前,他還有疑慮周玉蘇的身份,可看到玉雕人后,所有的懷疑煙消云散。 因為,他已查明,七月三十,謝家馬車接夏凌惜和夏凌月回府時,一路上,馬車不曾做任何停留。 這就代表著,在回程中,夏凌惜不可能被調包,玉窖別院里的玉雕人正是出自她的手。 而天下間,能擁有如此精湛雕術的,恐怕也只有夏凌惜本人。 謝卿書微微一扯,將她撈進懷中,“惜兒,別惱,一會回房,你想打想罵,或是打落我的牙,也任憑你出氣。” “不必——”她突然跟自已置氣般,顧不得扮演夏凌惜,粗著聲喊,“把玉雕人拿走,直接放到拍賣行,別讓我看到。” “惜兒,別氣,我知道你精心做出來的東西,肯定舍不得馬上轉手,我特意把玉雕人帶回來,還央了祖母了,在玉雕人送到拍賣行之前,先不入庫,暫時放在你寢房里,好不好?”謝卿書此舉正是為了討好她,他才急急冒著傾盆大雨把玉雕人帶回來,連基本掩蔽的措施都不夠到位,直接從玉窖運出來。 在他們倆的原計劃中,他本是深夜把玉雕人從玉窖運出城外,然后,公然帶著玉雕人入皇城,讓所有人相信,他這一趟南下,收購了名滿天下的“女媧”玉舞人。 周玉蘇如被雷擊,剎那的認識,肺部仿佛被恐懼刺穿,一張嘴便疼,毫不思索,厲聲疾喝:“不——” “為什么?”謝卿書被周玉蘇近乎凄烈地尖叫著實不解,重握了她的手,“惜兒,你以前總是舍不得你親手雕出來的作品。” 周玉蘇半張著口,口腔里疼得象無數的針尖在刺,她知道,理智上,她應該接受,然后愛不釋手地地與玉雕人共處一室。 可是,她清楚自已現在的狀況,哪怕是一夜,她也撐不下去! 她會瘋! “惜兒,你……。” “你問我為什么,好——”周玉蘇猛地反轉被他握住的手,攤開他掌心,深積一口唾沫后,突然朝著他的掌心吐了出來,滿面冰霜:“這就是答案!” 謝卿書潮暗如深xue的眸光定在掌心中的深紅,輕若自語,“對不起……。” “對不起?我夏凌惜為你們謝家斂財,可你們是如何對我的?”周玉蘇怒迸哀慟之聲響起,帶著支離破碎,“現在,還有臉問我為什么,我告訴你,現在我一看到那玉雕人就一身是痛,你最好別讓它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我怕我會忍不住摔了它。” “惜兒,你聽我說,這次,我把玉雕人的價格報高了五百萬兩銀子,就是想讓你多賺些。你別再惱我,我那份三成也歸你行不行?” 周玉蘇先是一愣,下一刻,震驚一寸一寸地從眸中褪去,突然明白了,原來謝卿書與夏凌惜二人和梁婆是一丘之貉,堅守自盜。 同時,胸口處怦怦而跳,如果拍賣成功,那……。她發財了! 哀慟如潮退卻,周玉蘇一點一點地扳開扣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攥著袖襟抹去嘴角殘余的血絲,冷冷道:“把玉雕人送到拍賣行,讓鄭中希盡快處理。順便,勞煩你告知他一聲,把梁婆和周玉蘇的案子撤了,等我過敏癥養好后,再去見他。” 在此之前,她也曾懷疑過鄭中希報案的目的,如今,謝卿書這么一說,她突然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利益在作祟,如果所有人能從這具玉雕人身上獲得利益,誰又會管夏凌惜的死活? 何況,她已掌握了調配玉脂漿方法,既便她沒有精湛的雕術,但卻能輕而易舉地制造出大量的上等玉璞,鄭中希不過是個商人,商人重利,還有什么不能合作? 未時,烏云散盡,天空放彩,陽光帶著雨潤輝灑在蒼茫大地,萬物渙然一新。 榮華街熱鬧非凡,兩旁的道路圍滿了百姓,個個翹首看著四個壯漢抬著一樽一人高的玉雕緩緩前行,身后,緊跟著數十名的執刀護衛。 人群當中,有一中年男子,身穿青袍,肩披紅綢,一路敲鑼打鼓,“來看看,這是六百年前宮庭御造大師魏庚的絕世遺作‘女媧’,此玉舞人通體碧綠,是六百年前皇家圣品,遺失六百年,如今終于問世,近期將在雙緣拍賣行公開拍賣,尋找有緣人……。” “看,這玉舞人,從肩以下直到雙足,通體碧綠,毫無銜接之處,可見,是用一整塊玉雕琢而成,這可真是世間稀罕呀。” “可惜女媧頭上蓋了紅巾。” “那還不容易,等拍賣那天,進場去瞧瞧不就得了?” “你說得容易,若每一個人都跟兄臺一樣的想法,那區區一個大廳,焉能容得下上千人,依在下看,那天拍賣的進場費恐怕都不下于百兩銀子。” …… 隊伍沿著西凌最繁華的榮華街繞了三圈后,終于敲鑼打鼓地抬進了雙緣拍賣行一樓大廳。 拍賣行,二樓暖閣。 謝卿書視線透過梨花雕窗,看著樓下的大廳,此時,數十個拍賣行的伙計正償試將玉舞人抬上一人半高的展示臺。 單掌柜笑得滿面紅光,“大公子放心,單某人必定將這次拍賣搞得轟轟烈烈。” 謝卿書收回眸光,舉著杯朝著單掌柜道:“那我們預祝此時拍賣圓滿成功。” 兩人舉杯一碰,謝卿書雙手舉杯,一舉飲下,轉首,視線再回大廳,氣息稟住—— 只見,廳上的數十個伙計仿如一瞬間被定格般站著,有人抬首,有人俯身,有人攥袖,有人指著某一處,半張著嘴,象是在指揮…… 正中央,一身墨袍的年輕男子佇立著,雋秀如楊的身姿在扇扇西窗背景襯托下,如同畫中剪影,少頃,男子移步,緩緩走向玉舞人,窗外吹來的縷縷秋風,吹動男子鬢角碎發,舞動中,他看見那男子精美的五官如神砥。 謝卿書的心狂跳,這普天之下,除了西凌皇族蘭家,不會出如此美貌的男子。 ------題外話------ 最后一章公眾,所以,放肥些,當妞們福利,月愛妞們~ ☆、48 不曾知道的往事 大堂中,一丈寬,一人高的展示臺邊,玉雕人靜靜佇立,頭頂上的紅綢隨風輕動,在她的四周,圍著七八個穿著統一青色短袍的伙計,個個紋絲不動,形態各異,乍然看去,仿若送嫁途中,遇見風沙,被塵封了千年的樓蘭新娘。 蘭天賜抬起廣袖,隨手揮了一下,袖風尖利撲走,那紅綢蓋揚起,在空中輕輕蕩了一下,輕落在地。 柔和的宮燈朦朦朧朧地打在女媧的臉上,晶瑩剔透暈著一層柔和的碎光,美得驚心動魄! 蘭天賜眸光靜止! 時間仿佛如流水,帶著微微的的波濤,在一人一玉之間悄悄流過。 少頃,一聲微不可見地輕嘆揚起。 眼前的玉雕人,玉身的高度,大小,玉質通透程度,玉雕人的形體姿態,與他母親沈千染的描繪一模一樣。 這是連日來,沈千染給他做的催眠診療,所記錄下的,有關他夢境中看到一玉人的描述。 他還從他催眠記錄是看到,在他的夢中,他反復說著,玉人無聲的哭泣,因為淚腺被阻,那玉人的淚,如冰棱般一滴一滴流里了心里,訴說著比悲傷還哀愁的痛楚,比恐怖還壓抑的窒息! 最后,在雄雄烈焰中,玉人睜著閉不上的雙眼,求天不應,求地不靈! 但他醒后,悉數忘記。 他會來到這里,并非巧合。 下午,剛下了朝,暗衛就前來向他稟報榮華街的盛況。 因為沈千染的壽辰將近,他正愁于送什么禮物給母親慶賀,聽到消逝了六百年之久的“女媧”玉舞人面世,自然是免不了心動,便帶了幾個暗衛,來到這里。 可他沒想到,這個“女媧”竟然曾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 不知覺,又前行靠近了幾步,直至觸上玉人那一雙血絲彌漫的雙眸! 暖閣中,謝卿書心仿似被什么重擊一下,很不安。 他讓拍賣行的人弄這么高的展示臺,目的就是讓拍賣的人一時看不清玉雕人的雙眼,待這十來天運籌拍賣的階段,他可以說服妻子,在玉雕人的眼添上幾筆。 可沒想到,居然會出這樣的狀況。 思忖間,謝卿書馬上警示自已,決不能讓這男子過于近距離地看到女媧玉舞人,他重重一咳,墨袍男子聞聲,微微轉首,朝著他的方向淡漠地瞥了一眼,言簡意賅地下令:“解開xue道。” 謝卿書聽到男子清冷無溫的聲音,指尖輕輕一抖,先是感覺到一股冷風從鏤空的雕窗撲入,眨眼間,大堂上那些被定格在一處的伙計突然就動了,大堂里,同里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半躬著身站在墨袍男子的身后。 沉靜的大堂瞬時如開了鍋似地熱鬧起來,伙計們開始償試接著干活,卻發現,手腳似乎變得不利索起來。 “哇,剛才怎么回事?我的手為什么這么酸?” “我的腰好象也有點不對勁。” 伙計們似乎根本不知道方才被人制住,只覺得身體各關節似乎特別僵硬,尤其是趴在展示臺邊,一腳踩在凳子上,一腳踮起的那個伙計,按著大腿關節,上不去,下不來,一臉疼痛表情地嚷著:“哎喲,我的腿怎么動不了。” 謝卿書與單掌柜把這一幕看在眼里,驚在心里,這些黑衣人究竟使了什么樣的武功,竟能光天化日下,瞬息之間控制住十幾人,還能讓對方毫無所覺,仿如進入催眠狀態。 謝卿書與單掌柜面面相覷一眼,皆感到不安,謝卿書輕聲道:“下去看看情況。” 單掌柜頷首。 兩人疾步走出二樓暖閣的門,拾階而下,單掌柜邊走邊道:“你們都是瞎了眼的,店里來人都不知道?” 眾伙計這才發現,廳里多出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