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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賜良媛在線閱讀 - 第7節

第7節

    ☆、11 驚悚一刻

    天花于任何一個國度都是夢魘般的存在,西凌舉國名醫對天花患者束手無策。

    所以,西凌從開國以來,便頒下嚴令,一旦發現天花,感染者必需馬上被隔離,且與感染者有接觸的人全部被禁止出行,直到天花感染后的死亡周期過去。

    蔡氏這一喊,霎時炸得所有人魂飛魄散,尤其是站在周玉蘇身后,時不時地遞茶端水侍候的丫環,扔了手上的端盤便往四處散去。

    周玉蘇嚇得全身顫抖,脊梁骨上颼颼發冷,本能地抓住身邊的鐘夫人,哀聲求助,“娘……”

    鐘夫人看到周玉蘇揪住自已袖子上的手背粒粒浮rou,如被毒蛇蜇了似,倒抽一口冷氣,尖叫一聲,猛地推開她,厲聲喝道:“別碰我,離我遠點!”鐘夫人這一喊,無疑是雪上加霜,坐實了周玉蘇身患天花。

    周玉蘇一時不備,身子失了平衡,踉蹌后退,被蔡氏推翻的椅子絆了一下,慘叫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手掌瞬時被地上碎瓷刺穿,鮮血淋淋——

    謝良媛倏地把自已的臉埋進劉氏懷中,堵住在唇腔里四處激蕩的空氣,憋得小肩膀一抖一抖:呀!戲都沒還開唱,怎么這么快咬上了?嗯?

    劉氏只道她害怕,連摟帶抱欲把她帶離桌席,嘴里不迭地安慰,“媛兒沒事,我們娘兒倆離她遠,不礙事!”

    謝良媛一口笑憋得更苦:娘親呀!我要看戲呀!

    綠鶯想扶謝老夫人離開,謝老夫人畢竟年紀大,腿腳不便,一時沒站起,想撐一把桌面,驚慌焦急之下,竟扯了紅桌布,霎時,桌上所有的罐、碗、疊被掀倒,齊齊倒在老人的衣袍上。

    謝良媛臉色一變,低喝一聲,“青荷,還不快點扶祖母到一旁坐下。”

    青荷這才恍然大悟,雖然明知道今天是六小姐布下的局,可萬萬沒想到,效果如此驚悚!

    她忙扶著謝老夫人離開桌席,綠鶯抬著太師椅跟了上去。

    饒是經歷過無數風浪的鐘亞芙一看到周玉蘇裸露的頸上的一粒粒,亦心生惡寒,馬上起身,退到五丈開外,思忖片刻,冷靜道:“西凌沒有誰染天花的消息,或許只是癥狀想似,大家先不要亂,先退到安全距離,是不是天花,郎中來了自然知曉。”

    可這時候,人心已亂,焉是一句話能平息得了?

    如同秋日野火燎原,圍在主桌邊的幾張桌席,也跟著涌動起,紛紛離桌,混亂中,杯子打了,椅子掀翻了,有人滑倒了,小孩被撞——

    哭聲、驚叫聲、罵聲、交錯迭起。

    周玉蘇發髻傾斜,釵環皆落,眼眥欲裂地看著手背上愈來愈密集的浮rou粒,那樣的恐懼,仿如在蠻荒之中,成千上萬的蜘蛛爭先恐后地從四周爬向她——

    “救我……。”她無助地環視人群,張了口,想說什么,卻發現所有的人遠遠地躲著她,用驚恐的眼光看著她。

    “我……沒有!”周玉蘇聲淚俱下,想說她沒有天花,她怎么可能無端端地得天花呢?

    她掙扎起身,伸出血淋淋的雙手,跑到人的跟前,拼命地想跟人解釋,她沒有天花。

    可那浮起的白粒,正在瘋長,不過是片刻,已游浮至她的臉上,眾人看了,如見惡鬼,嚇得連滾帶爬,哭爹喊娘

    場面變更慌亂,人們避如蛇蝎,驚慌失措中,也不知道是誰被誰絆了一腳,誰被誰撞了一下,只聽得一聲慘叫,“卟咚”一聲,周玉蘇落進了湖中。

    五丈外,謝良媛被劉氏抱在懷,小臉舒舒服服地慰在母親的胸堂,慵懶地瞇著眼,嘴角帶著毫不掩飾地歡暢,腹誹著:把我形象搞壞了,要賠償哦!

    謝家男人的宴席設在不遠處的承陽閣,聞訊跑來,紛紛護在謝老夫人身邊,又吩咐人照顧好鐘亞芙。

    “都給我站著,誰敢再添亂,打死了扔到亂葬崗。”謝晉元是一家之主,加上男子聲音雄厚,果然,場面安靜了下來。

    謝晉元冷著臉走到桿欄旁,看著在水中撲騰的周玉蘇,也沒有差人下去撈,水不深,鬧不出人命!

    “你說說,你臉上是怎么回事?在玉窖別苑里,接觸了什么?”

    男人畢竟見識多,雖然周玉蘇的臉看上去很象天花,但他知道,天花的感染到爆發也要幾天,不可能一個時辰前,站在謝府大門還好好的,這一轉眼,就突然就病發。

    “我沒有……。我沒有……。”周玉蘇反復只會念叨這三個字,腹下又是一股熱流流出,仿佛將她的塞進冬日寒窖般,黑白分明的大眼全是絕望,“我沒有……”

    鐘夫人聽了,猛地想起,周玉蘇從玉窖別苑回來都快二十多天,若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早就發作,怎么偏偏挑在這時候發作,況且,她腹中又有孩子,不到三個月的孩子是最脆弱,若真染了天花,不要等病發作,那胎兒早就化成一堆血了。

    “老爺、老爺,不是天花,可能是中毒。”鐘夫人拽過一個小廝,“快下水去救人。”

    小廝嚇得魂飛魄散,面如死灰,這是不是讓他去死么?小廝當即雙足一跪,“夫人饒命。”

    鐘亞芙這時也冷靜了下來,走到池畔邊,朗聲道:“不會是天花,天花發病沒有這么急,也不是中毒,否則,我等吃了怎么會沒事,我看倒象是吃了什么忌諱的,起了反應!”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周玉蘇心狠狠一抽,猛地尖叫,“是籮卜,菜里有籮卜,我不能吃籮卜,會過敏。”

    “對,必是誤食了籮卜。”鐘夫人這才想起,年幼的周玉蘇剛到謝府,謝卿書知道她不吃籮卜后,曾故意拿籮卜餡的餅引誘她吃下,結果,她很快起了反應,密密麻麻長了一堆的白點,sao癢難當,足足吃了十多天的苦才消停。

    如同被宣布秋后斬首的人,突聞天下大赦,周玉蘇激動得語無倫次:“父親,我年幼時剛來謝府,誤食過一次,癥狀與今日一樣,母親她知道……您問問母親就行了,父親您要是不相信,可請個郎中給兒媳診一診。”

    不知哪里發出“咦”地一聲后,“嫂嫂以前不是很愛吃籮卜餡餅么?”

    眾人循聲一看,原來是謝良媛,她正蜷在劉氏的懷里,似乎尚未從驚懼中緩過勁來,蒼白地小臉微微泛紅,“有一回得了幾盒揚州餡餅,里頭有籮卜餡的,與我平日吃的藥性相沖,我本想送給祖母償償,剛好在花園遇到大嫂,就給大嫂吃了,大嫂您還夸味道正宗。”

    這話自然是她編的!

    可周玉蘇敢否定?

    周玉蘇刷地一下,神情凍住!

    這才記起,此時自已扮演的是夏凌惜。

    夏凌惜對籮卜可不過敏……怎么辦?

    ------題外話------

    一招制敵有木有?下一章,來更狠的!

    ☆、12 籮卜引發的慘案

    周玉蘇腦子里一片空白,集所有的心智也不知道如何去辯解,只能求助地看向鐘夫人,希望她能替自已圓謊。

    鐘夫人先是被周玉蘇一句“我年幼剛來謝府”嚇得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上,接著又被謝良緣無意接的一句“嫂嫂以前不是很受吃籮卜餡餅”,如一根大棒,把腦子攪成了糨糊,哪還顧得上幫忙!

    謝晉河見狀,突然問不遠處的夏凌月,“你jiejie是否對籮卜過敏?”

    夏凌月象被雷霹中似地,抖了一下,茫然失措,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夏凌惜吃不吃籮卜,是無法向所有的人查證,可問題是謝良媛與世無爭,且性子純良,她說出話,沒有人去懷疑它的真實性。

    如果老老實實回答,說不過敏,那周玉蘇今天會怎么樣?被當作天花病人隔離?

    果真如此,周玉蘇索性一做二不休,把自已的身份抖出來,那夏凌惜的死,很快就會被揪了出來。

    如果謝家報官,她怎么辦?

    還有,萬一謝府里有人知道真正忌口籮卜的是周玉蘇,那她們會不會懷疑眼前的夏凌惜是周玉蘇所假冒?

    怎么辦?怎么辦?

    夏凌月感到腦子里突然被塞滿了尖銳之物,既痛又亂!

    “你是她親meimei,難道你jiejie平常有什么忌口,你也不知道?”謝晉河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

    夏凌月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jiejie以前是不忌的,可是……jiejie曾跟我說,不知道玉蘇……玉蘇姐給jiejie吃了什么,害得jiejie后來就變得忌籮卜了。”

    謝良媛再也忍不住“噗”地一聲,把胸口里壓制不住的笑噴了出來。

    天哪,她這meimei什么時候蠢得如此可愛?她確定是在幫周玉蘇么?

    哎呀,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什么亂七八糟!”謝晉河聽得莫名其妙,心里煩燥,可夏凌月畢竟是外姓人,他也不好當眾斥責,冷哼一聲,雙眉遽沉,“你說,玉蘇害凌惜?玉蘇為什么要害凌惜?”

    “啊?”夏凌月愣了一下,腦袋瞬時象撥浪鼓,拼命搖頭否認,“玉蘇姐沒害jiejie,我……我的意思是,忌口,只是忌口的事,嗯……原本是周jiejie忌口的,后來弄來弄去,我jiejie也忌口籮卜了。”

    不光是謝晉河,所有的人都聽得一頭霧水,唯有謝良媛知道,這是夏凌月作賊心虛,欲蓋迷障,反而越描越黑。

    周玉蘇最后殘余的精氣最后被夏凌月一句話折騰殆盡,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腔,有一瞬間,周玉蘇甚至認為,這是夏凌惜的冤魂附在了她meimei的身上,在作祟!

    夏——凌——惜!

    這三個字,如同附了詛咒般,瞬間將她的軟弱和畏懼震住!

    這三個字,讓她想起從幼年開始的愿望,被這個人一點一點地割碎,輾成了渣!

    這三個字,讓她想起她曾有兩個孩子悄無聲息地來,鮮血淋淋地離去!

    這一次,絕不!

    撕裂的記憶騰生出一股置之死地的孤勇,她猛地脫去衣裙,解了讓自已邁不開腳步的濕漉漉的長裙后,她手腳并用,一步一步地爬了上來——

    濕發覆面,臉上白色rou粒若隱若現,匍伏前行中,活脫脫如一只水鬼,嚇得鐘夫人跌跌后退,丫環簇擁成團,不敢去看。

    饒是謝晉河一個堂堂男子,也忍不住別開臉!

    劉氏忙掩了女兒的眼睛,不讓她瞧,謝良媛拼命睜大眼睛,從指縫間看到周玉蘇的褻衣被水浸透后,身體輪廓凸顯,站在風中,瑟瑟發抖,不看臉的話,還真是可憐兮兮!

    謝良媛忍不住恨恨地嘀咕:

    裝可憐,破壞我形象,是要報應的!

    這什么易容術呀,泡了水還能不現原型。還有那臉上的皰疹,怎么不把那張假皮給撐破?!

    周玉蘇緩緩站起身,神情凄涼,“父親,媳婦忌食什么并不重要,也無需追究,現在最需要確定的是,媳婦臉上究竟是不是天花。”

    周玉蘇不待謝晉河開口,卷起褻衣的袖子,向眾人展示肌膚上浮起的點點白rou,“天花發病三五天后,才會有人的額部、面頰、腕、臂、軀干等處出現皮疹,先是紅色班疹,再經五六天后,方為皰疹,可您看媳婦,一時辰前,無任何異狀,現在卻出現皰疹的狀癥。請父親問問西凌所有的郎中,這天底下有沒有發作這么快的天花。”

    謝晉河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鐘夫人身后的丫環寶笙,“還不給少夫人添件衣袍?”

    寶笙忙脫下自已的衣袍,忍著心頭的怵意,走到周玉蘇身邊,飛快為她披上衣裙,便迅速挪回鐘夫人身后。

    鐘夫人頻頻頷首,“是,這幾日惜兒身子一切安好,沒有任何異狀,不會是天花。何況,這幾日妾身一直陪著她,同飲同食,如果惜兒真有天花,那我如何能避免。老爺,您看,這病癥來得太快,肯定是誤食了忌口之物,請老爺明查。”

    謝晉河點點頭,臉色稍緩,“雖說是誤食了籮卜原因所致,但還是要找個郎中來確診一下,這幾日,讓她獨自住在西院里,觀察幾日。”

    謝老夫人一口氣終于緩了過來,她在綠鶯的攙扶下,先走到鐘亞芙身邊,“給楊夫人見笑了,府上不幸,在這中秋夜上遇到這禍事,給楊夫人添了麻煩。”

    鐘亞芙謹聲道:“老夫人不必客氣,這也是意外。”

    “多謝楊夫人包涵!”謝老夫人說完,慢慢走到謝晉河身旁,看著周玉蘇問,“孫媳婦,你確定今晚是誤食了籮卜?”

    “是,惜兒確確實實不能吃籮卜。”

    謝老夫人聞言,額上青筋浮動,“今晚主菜是野山參燉鹿胎,廚子居然大意用蘿卜入菜。來人,把孟廚子給我叫過來!”謝老夫人一生從不曾如此狼狽過,況且,還當著貴客面前。

    野山參補氣,性溫,籮卜性寒,且有解藥性的功用。

    如此名貴之補品,吃了后,再食籮卜豈是白白糟蹋銀子。

    不到半盞茶時,孟廚子勿勿趕來,許是知道了情況,一看到謝老夫人便跪下,“老夫人明察,別說今晚奴才沒用籮卜,就是平日里謝府的膳食,奴才也考慮到六小姐常用補身之藥,也不敢輕易用籮卜做菜。”

    “口說無憑,今兒的菜還有一半在桌席上,你一樣一樣驗,哪怕驗出一根的籮卜絲,我謝家也不會留你!”

    孟廚子欣然應下后,站起身,開始將每道菜擺好,手腳利落地把每道菜里的食材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