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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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內我習過《太上三洞神卷》,雖然沒有氣感,但能夠認出這六張符箓分別是落幡神符、破地獄符、甘露符、風符、斗母玄靈秘符以及雷符,這六種符箓各有妙用,而且我也都知道激發之法。瞧見這符袋規整地擺放案臺之上,我心中頓時一陣激動,青衣老道此番回來,一身鮮血,行色匆匆,沒想到竟然還給我留了這么一個符袋,顯然還是在擔心我。 我心中一陣溫暖,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恭恭敬敬地往那石案之上磕了三個響頭,然后退出內室,小心地把符袋貼身放好,席地而眠。 此時天色已晚,我需要等到明日天亮,才能夠下山回家。 我在五姑娘山主峰之上生活了三年,并無多少防范之心,一覺睡起,卻不想到半夜里竟然聽到胖妞“嗷嗷”的叫聲,睜開眼睛,卻瞧見一個身型雄壯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黑暗中,一雙眸子宛若太陽,正仔細地打量著我呢。我修習道經三年,談不上多少進步,但是卻練了一身的膽量,骨碌一下爬了起來,朝著黑暗中的這個黑影喊道:“誰,你是誰?” 一陣風響,掛在頭上的一盞油燈亮了,露出了這個黑影子的臉容來——他是一個有著一臉又黑又粗絡腮胡的大漢,很高,足有兩米,像道經里面的黃巾力士,或者天兵天將。 不過長得如此粗豪,但是他并不會給人魯莽的感覺,那雙眼睛光芒收斂,晶晶亮,充滿了智慧,讓我感覺他跟青衣老道一樣,是一個有很大本事的人。 “天兵天將”的臉有些白,蹲在我的面前,一手拎著不斷揮舞雙手的胖妞,一手摸了摸大胡子,慢條斯理地問道:“你,是李道子的徒弟?” 我蹲著身子,往后縮了縮,搖頭,說:“我不認識李道子?他是誰?” “天兵天將”哈哈笑,指著這神仙府說道:“你不認識李道子,怎么會住在他這里?小屁孩子,你別騙我,我用鼻子一聞,就能夠曉得你在這里住了多久,還不快承認,再撒謊,我一巴掌打得你腦漿開花!”他說得惡聲惡氣,圓鈴大的眼睛朝我一瞪,煞氣凜然,而我則是一臉惶恐,無辜地說道:“原來那雜毛老道叫做李道子啊,我真不曉得,我只是被他抓上山來,幫著給他做飯洗衣的小雜役,什么也不知道呢,你別殺我?” “天兵天將”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相信,他懶得和一個小屁孩子啰嗦,直接一把將我抓過來,跟拎胖妞一樣,然后摔在地上,開始在我身上摸了起來。 小寶劍和符袋很快就被他搜出來了,然后他開始對我摸骨。 跟青衣老道的手法不一樣,“天兵天將”摸得更細致,從頭蓋骨到腳丫子,又到我的小雀雀,足足摸了十多分鐘,他疑惑地看著我,口中喃喃自語道:“咦,奇怪了,這個小家伙根骨雖然不錯,但沒有一點氣感,脈象滯澀,神魂郁發,比普通人還要差,難道真的跟李道子無關?”我哭著接腔,說:“我真的不曉得,我連那雜毛老道的名字都不曉得呢,他上半夜回來,收拾一下就走了,我正打算明天回家呢——我就是山那邊龍家嶺的人,叫陳二蛋,不信你去打聽?” 我哭得稀里嘩啦,那“天兵天將”反倒是笑了,朝我腦袋就是一巴掌,嘿嘿說道:“媽了個巴子的,我就曉得,依李道子那老不死的個性,向來都只擇良才,這世間有幾人能入得他眼?小老弟,你莫怕,老子雖然被人說是邪魔外道,但是從來不亂殺人——‘雜毛老道’?好,罵得好,天下間敢罵他的人不多,你算一個。行了,老子也不擾你清夢,你且睡,我還有事情要辦呢?” 從冷酷寒天到朝陽升起,轉換卻只有區區一秒,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對這個“天兵天將”心生好感,笑著朝李道子走的相反方向指去:“他從哪兒下了山!” “天兵天將”啥也不說,啪的一下,又給我腦袋來一巴掌,說:“你敢罵李道子,老子還敬你是條漢子,結果你他娘的又來誆騙我?小小年紀就如此腹黑,我倒是有些轉變主意了,要不然直接把你扔山下去得了?”他這話說得我靜若噓聲,不敢再言,就在我心生忐忑的時候,他竟然放開了我和胖妞,連地上的那小寶劍和符袋都沒有拿,然后轉身離開了神仙府。 這個家伙行為詭異得很,我再也睡不著了,出去瞄了一眼,人影無蹤,于是跑回了神仙府,將東西稍微收拾了一下,看著天際有些亮光,也顧不得許多,跌跌撞撞地就跑下山去。 從五姑娘山到龍家嶺這條路,我日思夜想,整整想了三年,下了山來,一時間呼吸一聲沉過一聲,胖妞老馬識途,帶著我一陣飛奔,終于出了深山,過了螺螄林,終于到了龍家嶺,看著霧色慢起的這棟又一棟的吊腳樓,我激動得心都要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就嘩啦啦地往外流了出來。 第十四章 學成歸家把名裝 一張野豬皮,兩掛長毛的臘rou,還有幾件不知道青衣老道從哪兒給我弄來的換洗衣服,給我全部都丟在一旁,我看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眼淚水止不住地就要往外面冒。不過我強忍住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以后的路漫漫,我要一個人走,怎么能夠這么脆弱呢?不過越是咬牙堅持,那情緒越是控制不住,而就在我淚眼朦朧的時候,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嘿,這是誰呢,二蛋啊!” 我抬頭一看,這貨膀大腰圓,臉大眼小,剃著一丑惡大光頭,可不就是我兒時一起玩尿泥的伙伴羅大rou么? 瞧見他,我心底里所有的傷懷情緒就立刻收斂起來,一躍而起,一拳捶在他的胸口,興奮地喊道:“大rou,好久沒見了啊?”羅大rou一把抱著我,又笑又跳:“你咋回來了咧?我聽你爹說你上了五姑娘山里面去,跟一個老道士當徒弟去了,你咋有空回來呢?”我跟他解釋,說我不是去給人當徒弟,而是去治病——就是上次我們在小溪里面遇到的那個水鬼,它附在我身上了。 羅大rou嚇了一大跳,連忙蹦開去,拍著胸脯大聲喊道:“我的天啊,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想起了那個鬼娃子,它的臉好恐怖啊,就沒有一塊好rou……我后來整宿整宿做噩夢,發高燒,要不是你爹陳醫師,說不定就死了呢!怎么它還附在你身上沒?” 我搖頭,說:“沒在了,它被我超度走了……” 這話我只說了一半,那水鬼兒雖說是被我超度走的,但大部分卻是青衣老道在導引,不過那個時候我十一二歲,又剛剛出山,穿一身破破爛爛的,心里面難免就有些小虛榮,羅大rou一聽這話,頓時兩眼就起了小星星,敬佩地說道:“二蛋,沒想到你進了幾年山,竟然學了這么一番本事,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是因禍得福啊!” 羅大rou原本沒怎么信,不過看到我帶著的這一張野豬皮,又看著我旁邊還蹲著一個人模人樣的小猴子,便信了大半,使勁兒蹦起來,去村子里報信去了。 瞧見往昔的小伙伴這般快活的樣子,我那近鄉情怯的情緒就得到了很大的舒緩,帶著胖妞朝著我家走去,到了半路便瞧見我姐大鳳飛奔著跑了過來,摟著我就哭。我姐哭,我卻笑,瞧見幾年沒見,她真的變成了大姑娘了,圓臉變尖臉,大辮子,村里沒有誰比她好看呢。這時村子里的好多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跟我打招呼,問我的情況。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說話呢,羅大rou就自豪地大聲說道:“二蛋他在山里面跟道士學法術呢,抓鬼拿妖,不在話下!” 他這話說得我一陣臉熱——我三年學道,一天的氣感都沒有,算啥子法術哦。不過這大話都說出去了,我也沒打算把這個謊言揭穿,旁邊的那些大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也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覺得小孩子吹牛。在一眾人的簇擁下,我來到了自家路口,瞧見我爹我娘正翹首以盼地站在那兒,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剛才忍住的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沖到跟前一跪,嗚咽道:“爹,娘,我回來了。” 我娘一下就哭了,而我爹則激動地無法自已,摸著我的頭,手都有些顫抖:“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呢……” 回到家,拜完爹娘,走進我家那吊腳樓,我姐一溜煙就跑到廚房里面去,說要給我燒水洗澡,而我娘擔心我餓到了,張羅著要給我弄吃的。我把帶來的兩掛臘rou和野豬皮給了我娘之后,就跟我爹講起在山里面的事情,因為旁邊還有羅大rou和幾個鄰居,也沒有深講,只是說原先那個老道士幫著我治病,后來他有事走了,我就回家來了。 我講得簡單,聽眾也沒有太多的耐心,只是關心我到底有沒有像羅大rou講的一樣,學得了一身的本事,我鄰居王狗子他爺爺是個最迷信的人,那個時候的條件就算是再差,他初一十五的香都不會斷,拉著我問:“那你跟那老道士學了什么呢?” 我瞧見旁邊一眾人等都圍著,也抹不開臉皮,沉吟了一番,說:“發了蒙,三字經、千字文,這些都有學,后來學道經,哲學圣典、道門經訣都會些,不精,但是都懂。”王狗子他爺爺拍著手大笑,說:“好,好,當真是學了本事了呢,聽著就厲害,二蛋啊,你爺爺我真的沒看錯你,你從小就跟別的娃崽不一樣,看來以后我們這十里八鄉的要是有什么事情,可要得你來掌一掌咯……” 王狗子他爺爺洋洋得意,好似我的伯樂恩師,我卻清楚記得以前就是這老頭子最愛在背后講我,說我是個討債的冤鬼,是禍害呢。 我以前蠻不待見這老頭的,不過經過青衣老道的把斷,覺得他雖然嘴臭,但是講得也有幾分道理,倒也沒有太多的厭惡了,不過瞧他轉變了態度,言語之間也多了幾分恭敬,于是不咸不淡地說道:“王爺爺你可別抬舉我,我也只是學個皮毛,能不能派上用場呢,這個還真的要看什么事情呢……” 家里面來了好多人,鬧哄哄的,到了飯點就各自回家了,只留了我爹在堂屋,我才把全部的事情給他講明。 我爹仔細地聽我將我,一絲細節都不能放過,完了之后,他擺擺手說:“不要緊,你先在家住著,那老道士講的話,其實也有好多都是誆人的,做不得準。不過你說你會讀書寫字了,我倒是很欣慰。這兩年世道亂,大家都覺得讀書不好,不過它總要結束的,到了那個時候,知識能夠改變命運呢……” 我爹說話,洋洋灑灑,沒多久家里就開飯了,煮了一小缽的糯米,其余的都是紅薯,菜也是剛剛地里摘的,用我帶回來的臘rou炒香,油綠綠的,透著股香氣。 看得出來,家里面的這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我娘把那缽糯米給我,讓我吃,他們吃紅薯,而我姐則看著碗里面那油汪汪的大肥rou只吞口水。 我再也不是幾年前什么也不懂事的小孩兒了,挑了兩塊肥rou給胖妞后,就拿起了紅薯,一邊吃,一邊對我娘說道:“跟著那老道士,盡吃好的了——他雖是道士,但是不忌葷腥,總能弄到rou吃,養得這猴子的嘴都叼了,我卻還是喜歡吃紅薯,又香又甜。”胖妞聽我說它,也討好一樣地把肥rou遞給我姐,自己抱著一塊紅薯吃。 胖妞這幾年經常給我送信,我家里人都熟悉,瞧見它這么懂事,不由得都笑了,我姐把那肥rou塞它嘴里,說你吃吧,多吃點好長個兒。 這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好高興,而我也終于回到了家里來。 那個時候是七十年代中了,外面沒有太亂了,就聽說毛主席他老人家身體不太好了。麻栗山地靠深山,行政不深入,也沒有啥集體公社,大家自己種田自己吃,納糧就好,不過這里沒有太多水田,地里面只能種點紅薯玉米這種粗糧,村里人忙活一年,也沒有多少嚼裹。我回家來后也沒有再玩鬧,也不上學,就是跟著家里面做農活,挖地刨土擔大糞,一把好手。 我起先吹了牛,但很多鄉親也只是聽聽,也不在意,不過沒有多久,竟然還是有人死馬當作活馬醫,找上了門來,說要陳醫師家的二蛋,幫忙看看。 第十五章 半夜枕邊鬼唱歌 其實這件事情最早跟我沒關系,人家找的是我爹,龍家嶺的赤腳醫生陳知禮。 生病的是田家壩張知青家的閨女,叫小妮的,五六歲,到底是知青家的孩子,種好,跟我們這些山里娃就是不一樣,白白凈凈,像洋娃娃一樣。我出生的第三年,也就是紅衛兵運動的晚期,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有一千七百萬城市青年趕到了農村去,這張知青就是其中一個。聽我爹說他是南京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既沒有去新疆建設兵團,也沒有到云南邊疆,反倒是來我們麻栗山插了隊。 張知青到底是城里人,嘴滑手快,一來沒多久就把田家壩一枝花給追到了手,緊接著小妮就呱呱落地了,這孩子長得漂亮,人人都說以后肯定是一個大美人兒,張知青和他媳婦一枝花可疼了,寶貝得不行,我以前去田家壩的時候,總是跟羅大rou和龍根子去看那小妮子,說以后要能娶這么白的一媳婦,值了。 帶著小妮過來的是張知青,連夜過來,直敲我家的門。 麻栗山地處十萬的大山深處,靠山吃山,基本上都是木質吊腳樓,這一頓猛敲,誰都睡不著了,我爹去開門,我也披著外衣跟著胖妞一起出來,瞧見張知青抱著全身無力、已經昏迷的小妮進了堂屋來,一臉驚慌,拉著我爹瞧病。我爹開診這么久,經驗十足,摸摸那孩子蒼白的臉,燙得驚人,又把了一回脈,臉色便沉了下來,問:“咳嗽不?” 張知青都要哭了,搖頭,說不知道,我爹又問:“那發作之前,有沒有呼吸困難,打冷擺子?” 張知青依舊是搖頭,我爹就有些火了,一拍桌子,大聲罵道:“姓張的,我知道你在托關系回城,想扔下這娘倆兒,不過我告訴你,小妮畢竟是你的骨rou,不能因為你那點破事,就耽誤了孩子的性命!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孩子他娘呢?”我爹這連罵帶勸地一出口,張知青的眼淚水立刻就流出來了:“孩兒他娘,她、她瘋了……” 我爹一聽,立刻火冒三丈,揪起張知青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怎么,是你弄得鬼么?” 張知青猛搖頭,說:“陳醫師,你聽我說,這跟我沒關系,是因為幾天前我媳婦掉了孩子的事情……”我爹聽他這么說,倒是想起來了,張知青他老婆今年又懷了一個娃,肚子鼓鼓的,還來他這里看過,前些日子聽說那孩子做農活的時候滑了,聽說還是個男娃,挺可惜的。孩子很大了,這事情擱誰都不好受,一枝花想不開,這個也是正常的。 我爹想了想,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叫我去弄點冰涼的井水過來給小妮敷一敷,這孩子有點兒怪,腦門燙得很,像是發高燒,不過身子有發涼。 我去弄了一桶井水過來,擰干毛巾給小妮擦臉,聽到張知青在跟我爹講起他老婆發瘋的事情。 張知青的老婆自然有名字,但是我那個時候也記不住,就知道是田家壩一枝花,美得很,山里面好多少年郎都饞她,卻沒想到給張知青這個外來人給摘了。為這事兒張知青背地里沒少被人罵,不過到了后來,上山下鄉的知青開始陸續回城,張知青就有些慌了,在城里面待過的人,自然是不想一輩子留在農村,他和一枝花是事實婚姻,沒領證,于是就琢磨著先回城,到時候再把一枝花她娘倆兒弄回去。 他忙著這事,卻不想一枝花又懷上了,張知青鬼迷心竅,一心在弄回城的事情,整個人的精力都撲這事情上了,家里面的活都扔給了身懷六甲的一枝花和年邁的岳父岳母做,結果一枝花因為勞累過度,就流產了。 流產之后,才曉得是個男娃,一枝花命大,身體沒多大事,留在屋里休養,就是不說話。她不說話,張知青他岳丈就火了,為這事跟他鬧了兩回,每回都很兇。張知青他是從城里來插隊的,就住在自己岳丈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心里面更是難受,跟自家老婆說話呢,一枝花傷心過度,根本就沒有搭理他。 張知青心里面苦悶,只有跟自家可愛的女兒說,小妮懂事,說的話像小大人一樣,給了他許多安慰。 那時候山里的農村生活條件差,活計又重,醫療條件也不好,基本上都是靠我爹這種沒有經過正經考試的赤腳醫生,女人流產也屬正常,不過一枝花想留住自家男人,太想要一個男孩了,心中執念,所以才郁郁寡歡,悶得厲害。本來這件事情差不多就算是過去了,結果到了第七天的時候,張知青睡覺睡正迷糊,半夜里突然聽到一聲幽幽的歌聲,在自己的耳朵邊輕輕地哼了起來:“阿寶阿寶樹上睡,下面有個野狼追,莫害怕啊莫害怕,mama就來了……” 《野狼追》是麻栗山的一首童謠,哄小孩兒睡覺的歌兒,本來是一首很簡單的搖籃曲,然而聽到了張知青的耳朵里,卻是那么的瘆人,聲音又尖又銳,而且還伴著一股嬰孩的嚶嚶哭聲,張知青渾身發冷,寒毛直豎,連忙爬起來,瞧見自己老婆一個人坐在床頭,抱著個枕頭,一邊拍,一邊哼歌。 自從小孩滑了之后,一枝花就沒有露過一絲笑容,說過一句話,然而現在她的臉上,竟然滿是發自內心的幸福微笑。 這場景看得張知青有點兒害怕起來,連忙拉住一枝花,喊道:“素素,素素,你怎么了?” 一枝花見丈夫一臉驚恐地喊自己,連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認真地說道:“你小聲點,不要吵醒我們兒子。”張知青一聽這話,心想壞了,咱兒子七天前就滑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自家老婆日思夜想,把腦子想壞了?他是城里人,想的也不多,只以為是神經衰弱了,跟一枝花解釋,誰知道一枝花臉一翻,瞪著眼罵道:“你這個鬼扯的,我兒子明明在我的肚子里呢,你干嘛咒他?難道你以為他不是你的種,是別人的?好嘛,我跟你這么多年,清清白白,你竟然這么想我?嗚嗚……” 一枝花在這里哭鬧,張知青便頭大了,連忙爬下床來,去找隔壁的岳丈岳母商量。 他白天剛跟岳丈吵了一架,正慪氣呢,不過也顧不得這么多了,找過去,正好他岳丈也找了過來。木房子隔音不強,他岳丈隱隱聽到一些,走進房間里一瞧,卻見自家女兒抱著枕頭,不吵不鬧,正哼著兒歌呢。張知青他岳丈畢竟見識多一點,守在門口這里商量,說這妮子莫不是相思成疾,驚走了魂咯?當時的場景十分詭異,幾個大人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議論,講到后來,他岳母說要不然找個神婆看下吧。 農村人迷信,遇到事情都想找神婆神棍,不過那個時候破四舊不久,又鬧動亂,但凡有點名氣的都給游大街去了,只有那深山的苗寨子,才會有一兩個。 張知青岳母說自己娘家附近倒是有一個姓龍的神婆,不過太遠了,遠水救不了近渴,先等等再看。 這樣到了白天,一枝花仍然覺得自己肚子里面有一個娃,是男的,還跟她說話呢,叫她mama。不過她前幾天病怏怏的,這會兒倒是精神了,也下了地,干起家務麻利得很,一點不像是動了大氣的人。張知青不知道是喜是悲,也不敢走遠,就和自家小妮守著一枝花,地里的活讓兩個老人去做。 到了黃昏的時候,一枝花突然又抱起了枕頭,說要給孩子喂奶,張知青苦笑不得,然而他伸過頭去,一看,卻是嚇得魂飛魄散。 第十六章 嬰靈不散 一枝花自從流產之后,各種煩心事一齊涌上心頭,這兩口子夜里關了煤油燈睡覺,相互不挨著,也沒有啥子心思弄那種事情,連摸都懶得摸,所以他這幾天都沒有瞧見自己媳婦衣服下面的身體,然而就在一枝花掀開衣襟喂奶的時候,他看到那白嫩嫩的胸脯上面,竟然有一個青黛色的牙印子,包裹著出奶的地方來。 一枝花流了孩子,整整七天,張知青都陪在身旁,就是怕她想不開,出了事,這些日子以來,一枝花根本就沒有出過房門,自然也不可能有野男人過來,而且就算是野男人,用嘴吸吮,只能是紅的,哪里可能會出現這種青黛色,泛著油光的黑氣來呢? 張知青是城里人,受的是無產階級革命教育,從來不信牛鬼蛇神,第一反應只是過敏得病,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摸,結果被一枝花甩手打開,不滿地說道:“走開啊,別擋到孩子吃奶呢。” 一枝花臉色甜蜜,充滿了母親的慈祥,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反而顯得越發詭異,此刻天色已晚,太陽落山,張知青往后退兩步,突然感覺到一枝花的懷里好像有一股黑氣,過了一會兒,那黑氣就化作了一個肥嘟嘟的大胖小子,臉青色,瞇著眼,無牙的嘴叼著自家媳婦的胸口,正吧嗒吧嗒地吸著奶呢。突然間,那嬰孩兒猛地睜開眼,深深地瞧了張知青一眼,里面充滿的憤恨與怨毒,讓張知青感覺仿佛重錘砸到腦殼一樣,整個人就感覺嗡嗡嗡,腦漿都要炸出來。 張知青感覺世界都變得一片黑色,“噔、噔、噔”往后連退了幾步,腳絆倒了門檻,直接摔出了房門去,后腦勺又磕到地板,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等他爬起來,再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那個嬰兒又變成了枕頭,而一枝花好像根本沒有瞧見自己一樣,抱著那枕頭自顧自地搖啊搖。 胸口那青黛色的牙印子,依舊還在。 張知青摸著自己后腦勺上鼓起的大包,心中的寒意一股一股地涌了上來,回過頭去,瞧見女兒小妮在樓梯角那兒看著自己,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他雖然很想要回城,但是卻還是愛著一枝花的,即便是再惶恐,也不敢離開,只是叫小妮去地里把外婆外公叫回來,說家里出事了。小妮很懂事,張知青一吩咐,就跑開了,沒多久就將在地里干活的外婆外公叫回來了,張知青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小妮她外婆進去看了一回自己的女兒,出了門,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開始罵了起來:“哎喲,素素啊,我這苦命的娃兒,到底是哪個纏著你嘛……” 大家這個時候都曉得,一枝花恐怕是被那個流產的嬰孩給纏住了身子了。按理說,人鬼殊途,鬼怕人,因為人身上的陽氣很壯,一般都是不會看到這種東西的,如果看到了,只能說明兩點,要么就是當事人的身體太虛了,容易被邪物侵染,要么就是那東西太厲害了,怨氣濃重。 總結下來,一家人都覺得兩者都有,一時間愁云密布。 張知青他岳丈雖生了個漂亮女兒,但是自己也是個沒主意的人,倒是他岳母,也就是小妮她外婆門路清楚,從米缸里面弄了點新年的糯米,灑在門口,又去鄰家弄了點線香,扯開嗓子,足足罵了兩個鐘頭,回頭一看,一枝花還在那里奶枕頭呢。她口干舌燥,沒了法子,就過來跟張知青和自己老伴商量:“現如今也沒有法子了,素素是真的撞到了鬼,躲也躲不脫,我聽說龍家嶺陳醫師家那個二小子,是剛從五姑娘山回來的,學過道,要不然找他來看看?” 小妮她外公搖頭,說:“那熊孩子才十一二歲,開襠褲都沒有收兩年,哪里得行?你盡聽王老二瞎說,要說真的厲害,聽說螺螄林往西,有一個生苗寨子,那里有個蛇婆婆,倒是對這個有經驗,要不然我們還是找她?” 張知青他岳丈一說起“蛇婆婆”,大家都點了頭,說不錯,她要是肯出來,那就是沒有什么事兒了。 說起“蛇婆婆”,她可真的是我們麻栗山的一個傳奇,據說是在五姑娘山過去有一個生苗寨子,蛇婆婆就住在那里。她本來是沒有什么名聲,抗戰的時候,有一伙日本勘測隊在日軍的護送下,進山勘查鐵礦,聽說那兒有一片品質很不錯的赤鐵礦,要是探察明白了,到時候日本人就會來這里建礦,把山里的所有人都抓去洞子里挖礦。一時間人心惶惶,結果后來總共五十多人的勘測隊只回來了八個,哭著說山里面有個老太婆,能cao蛇,同伴都被蛇咬死了。 蛇婆婆一時間名聲大噪,后來日本人還想要進山實行報復,結果全國進行了戰略返攻,后來又投降了,一時間就擱置下來。 深山里面的生苗子,是一伙很封閉、很獨立的人,聽說那些人喜怒無常,又會使弄那傳說中的蠱毒,所以很是讓人害怕,不過我們同根同源,他們也不會出來害我們,各自相安無事的過活著。蛇婆婆名聲大噪,后來生苗子出山來換鹽巴和布、鐵器的時候,又帶來了許多傳聞,更是如雷貫耳。 這樣的人物,也不是說請就能夠請的,不過老兩口膝下無子,就這么一個女兒,自然是殫精竭慮,想來想去,想起了龍家嶺的獵戶攆山狗,他經常跟深山里面的生苗子打交道,或許能夠說得上話。 說做就做,老兩口連夜去龍家嶺找了攆山狗,求得他進山去找蛇婆婆,攆山狗不知道人家會不會賣他這面子,不過還是答應第二天就進山。 回到家里后,這一家人也都在愁眉苦臉,小妮她外婆看了一圈,指著小妮,對張知青說道:“這一家人里面,我和你爹是老家伙,半截黃土埋身,陽氣不旺,你呢,雖說是它爹,但是這些事情都得怪到你頭上來,它怨你,也不得行,只有小妮年紀小,娘胎帶著一股陽火,又是它的jiejie,應該不會害她,就讓小妮陪著素素吧?” 張知青不懂這些,岳母說是什么,就是什么,當天就讓小妮陪著一枝花睡,他不放心,就在地板上鋪了床席子。 為了要男娃,小妮懂事起就一直跟外公外婆睡,這會兒能跟母親睡,十分開心,躺在床上,不斷地跟一枝花講話。到底是自己肚子里面掉下來的rou,小妮童稚的話語打動了一枝花,恢復了一些正常,跟小妮有說有笑的,沒多久就安然睡去。第二天無恙,第三天也是,張知青覺得沒有什么事情了,放松下來,然而第三天夜里,他上茅房回來,瞧見一枝花在放里面大叫大鬧,把樓板跳得震天響,而小妮則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