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蕭商全程在場,并不說話,只是到最后,他端過來兩碗茶湯。當年他不愛喝中國茶卻也覺得那兩碗茶水是珍品,現在他才明白,從古中國傳下來的一些古怪的傳統當中,有一項就是——端茶送客。 …… 事情發生在去年,那么,眼前的蕭商當然明白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去過萬荷千峰園,也知道祖父的心愿和未遂的遺憾,同時,當然也明白自己隨同祖父前去拜訪的含義。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勛世奉感覺到心理上的屏障被擊破,自己沒有依仗,也毫無掩蓋。 面具被撕開。 他再看蕭商,發現這個男人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他的眼神帶著善意,帶著笑,同時,竟然還有一絲的慈悲。 ——我不是白起,不會對敗軍之將趕盡殺絕。 這是他手中浩如煙海的資料中一份不起眼的日記一般的手稿上寫的一句話,宣紙,小楷,落款是,燕城蕭商,寫于萬荷千峰園。 “四哥,你還去過燕城?”勛暮生有些奇怪,“我都不知道。” “……” 半晌,勛世奉才淡淡說了一聲,“嗯。” 一時之間三人又是無話。 勛暮生看了看蕭商,又看了看勛世奉,他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發生過,但是卻又摸不到邊際,這種詭異的感覺自從他哥取消了回紐約的行程而轉到劍橋來之后,就出現的有些過于頻繁。 “你們這次去蘇黎世住幾天?”勛暮生問蕭商,總還是需要找一些話題,不然三個人大眼對小眼的干坐著也很尷尬。 “3天。” “你是醫科生,對了,我們家在那邊有制藥研究機構,你要不要去看看?如果合適的話,其實你畢業之后不一定非要做醫生,在藥物研究公司工作,paycheck會非常漂亮。” 勛暮生總是覺得這個人與蘇離不般配。相比之下,蕭商的背景乏善可陳到幾乎一無所有。出于勛暮生本人的所謂的’好意’,他總是想要’幫助’他們兩個。首先,他就想要幫助蕭商可以在畢業之后找到一份薪水高一些的工作,這樣似乎可以拉近一下他同蘇離之間的差異,嗯,也許,…… 蕭商回答,“謝謝。” 這算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把那邊的地址給你?” “好。” 這,……,算是答應? 說是答應,卻顯得有些冷淡,可是如果說是拒絕,又沒有任何拒絕的詞語。 蕭商甚至連他的語氣還是如同方才一樣,很溫和,像是春天帶給人的愜意,卻夾雜著一些沾衣的杏花雨的涼意。 勛暮生不記得那個制藥研究機構的地址在哪里,他需要上樓找答案,此時蘇離收拾好了背包下樓,看了看大廳中這三個人,蕭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蘇離對他說,“你來了,等很久了吧。誒,剛才有一份重要文件找不到了,我翻了好久才找到它,不知道我們會不會遲到趕不上飛機。” “不會。” “哦。” 他總是淡淡的,一切都不急不緩,但是只要有他在,所有事情都是可以控制的,沒有什么值得擔心。 “那我們走吧。” “好。” 在外人看來,蘇離同蕭商之間的相處沒有什么甜美或者是激情,就好像完全沒有雜質的水,清淡無味,但是他們卻是密不可分的,默契到了極致,似乎兩個人就是一個人一般。 “四哥,小暮,謝謝這兩天的照顧。”蘇離站在蕭商身邊很乖巧的與勛家兄弟告別,“我從蘇黎世回來之后就不過來叨擾了。” 勛暮生,“誒,過來吧。等你們回來,我想要在這里開一個燒烤會,后面的那片山林和河流都是私人的,可以隨意玩耍,再說,我不在,你一個人住在那里很無聊欸!” “呃,……,那等我回來給你打電話哦。”轉身,蘇離又沖著勛世奉說,“四哥,我走了。” “好。”勛世奉,“一路平安。” “……” 似乎好像在哪里聽到過這樣的話,蘇離繼續乖巧的點頭,“謝謝四哥。” 直到他們離開,蕭商也沒有主動向勛暮生問那間制藥機構的地址。 等兩個人走掉之后,勛暮生看著大門來了一句,“四哥,我知道你和爺爺為什么去燕城,我也知道你為什么到劍橋來。” “……” 是嗎,勛世奉心說,我都不知道為什么,你為什么會知道原因。 “我聽說了,爺爺想要和蘇家聯姻。” “……” “他們肯定覺得我和蘇離在一起上學,現在又住在一起,于是就想要把我們兩個湊合到一起去,四哥這次到劍橋來,也是為了看看我和蘇離實際相處的情況吧。” “不是。”勛世奉否定。 “那四哥你為什么過來?” “不知道。” “什么?” 勛世奉并不想要繼續解釋,他忽然提高音量說,“max !” “是。” max送完客人就從大門外安靜的走進來。 勛世奉,“給我倒一杯熱巧克力,多加幾塊方糖。” 他感覺自己低血糖。 “哦,不,max,你打開first aid,敲兩針葡萄糖針劑放進去。”(感謝吱吱提供的方案) max,“……” 這位完美的管家愣了足足10秒鐘才恢復了原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繼續以一種嚴整的聲音回答,“是,少爺。” 第273章 番外·離魂 07 說實話,這幾天勛暮生也挺煩惱的。 原本他在英國上學,家人都在千里之外,他一個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頗有一種天老大他老二的豪情氣概!最近這樣愉快的日子好像已經隨風飄散了。 他那個原本忙到一天恨不得用48個小時來工作賺錢的長兄駕臨劍橋,那個人就仿若是蘇離給他講的一個名叫《西游記》的東方傳奇中的定海神針一般,有他的地方,就有詭異的低氣壓。 勛暮生甚至有一種自己有了第二個爹,哦,不,是第二個爺爺的錯覺。 他四哥的威壓比父親更甚! 比如: 勛暮生想要出去同那些狐朋狗友喝個酒,他人都走到水晶燈下,而此時正在客廳看報紙的勛世奉只是微微側頭,甚至連頭也沒有抬,也沒有說話,可是勛暮生就感覺自己的腳不太受控制,盡管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但就是邁不開那條腿。 此時,他四哥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 “呃,我想要喝點水。” “哦,max,給lance倒點清水。” “是。” 永遠完美安靜守在一旁的max,以一種永遠不出錯的姿勢,圓滿的完成勛世奉指令。他們兩個人就像一臺被輸入了完美指令的機器,不會出現一星半點的誤差。 再比如: 勛暮生面對滿桌子豐盛但是稍微顯得無聊的晚餐,(上等的好牛排,新鮮的生菜沙拉,煮土豆,甜點是新烤的水果蛋糕,紅酒是具有流芳百世美譽的1945年的chateau mouton),忽然很想吃一頓蘇離給做的油潑面,那種油汪汪又鮮紅熱辣的味道配上綠油油的小油菜還有白花花的寬面條,真有一種誘人犯罪的魅力,! 勛世奉安靜的用刀叉吃著清脆的菜葉子,忽然看著他,罕見的在餐桌上開口,“lance ,你怎么了 ?” “呃,……”勛暮生,“四哥,把鹽和胡椒遞給我,……” 這一次勛世奉沒有叫max,他自己伸手把鹽和胡椒的兩個研磨器遞給他,于是,晚餐繼續在安靜而友好的環境中繼續,一直到2個小時之后,結束。 原本沒有課的時候,勛暮生不睡到12點絕不起床,起床了就可以坐在床上吃早餐,有的時候是蘇離做的,有的時候是點的外賣,反正日子過的很逍遙,但是現在想著長兄在側,他每天都無比痛苦的在7點鐘準時爬起來下樓吃早點,——麥片,新鮮的水果還有牛奶。 他感覺自己現在的生活可以健康到寫進了教科書! 于是,他對著max旁敲側擊,想要知道他四哥什么時候回紐約繼續他金融帝國的大業,結果,這位max如同童話古堡中的狡猾的老黑貓一樣,微笑著說了很多但是仔細一聽完全是廢話的內容,并且給他端來一杯鮮榨的水果汁,就腳底抹油的溜走了。 勛暮生開始想念蘇離,他用黑莓發郵件哭訴,——阿蘇,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 原本以為不會很快得到回信,不過另他意外的是,他立刻得到了回復,——我在大門外。 “你回來了?!” 勛暮生難得紆尊降貴的向外跑,穿過了修剪的異常美麗的大花園,也轉過了樹齡在二百年以上的楓樹林,最后跳過一條小溪終于到達大門口,他發現自己像是餓狼盼望燒雞一般盼望著蘇離回來,雖然她的身邊有一個礙眼的蕭商,——情敵!呃,不過此時,情敵也比四哥強! 秉承著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偉大普世價值觀,勛暮生熱情的邀請蕭商到莊園小住,“你們可以在這里休息一下,后天再回倫敦。看看,你們的臉蛋都瘦了。” 蘇離,“勛小暮,你什么眼神?!我明明肥了3斤好嗎?不過,你好像瘦了,怎么了,你哥不給你飽飯吃?這幾天我收資料,發現你哥周圍的人好像都瘦的像一根鋼條,難道他對你也這樣要求的?嗯,那小師叔,我們還是回去吧,在我的公寓住,至少有飽飯吃。” 說著,蘇離要扯著行李箱子向外走。 “不!”勛暮生扯過蘇離的箱子,“我哥這里伙食好,是我想念你吃不下飯,于是就餓瘦了。但是你有異性沒人性,反而在外面胡吃海喝胖了,你對不起我,一定要留下陪我!蕭商你也留下,明天有狩獵會,咱們上山打兔子去!” 勛世奉一直沒有注意到蘇離他們回來了,他遇到了不速之客。 三叔,哦,勛亭澤,也就是很多年前就死于紐約上空的那個人現在還活著,也還是他們的親戚,他頂著祖父的名頭過來劍橋并且裝作好像他們關系很溫和一般,像一個勛家長輩一般找他喝茶。 其實,勛世奉對于勛亭澤一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在三叔手下吃過大虧,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把這位三叔當成過對手,到不是他本人很善良,而是他認為那樣人根本就好像爛在泥中的糟蘋果一樣,除了盡快擺脫,沒有任何好辦法。他永遠不可能重新變成一個新鮮美滿的紅蘋果,除非爛在泥中,深埋地下,來年可能成為一棵鮮嫩的蘋果樹,但,那也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如果是往年,勛亭澤根本不會有機會坐到自己對面,但是,自己現在心態與情況都不一樣,自己只是回到記憶當中,而勛亭澤對于自己來說已經死了10多年了,恩怨已經了結,此時的他只是想要再回顧一下他們之間相處的細節,看看,自己是否曾經因為傲慢而錯過了對勛亭澤這樣的對手表現出一些respect ? 勛亭澤照樣對他暗自諷刺一番,原本這些話,當年的勛世奉聽不太明白于是就懶得聽,現在的他經過了alice多年的教導,已經能聽到那些暗含著的卑鄙的機鋒,于是就更加懶得聽。 他坐在三叔面前,真正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三月三分鐘,他明白,自己沒有錯過向這樣一個對手 show respect,因為對于勛亭澤這種人根本就沒有任何respect可言,于是他站起來,直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