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混亂而嘈雜，李克特仔細看喬求有沒有恐懼的表情，分辨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

    喬求爬起來后，迅速沖到化妝師面前，問：“董姐，沒事吧？”

    被稱為董姐的化妝師‘嘶’的吸了口冷氣，旁邊的人連忙打燈過來。

    夏天穿的褲子薄，這一摔又摔得猛，劃了一道很長的傷口，膝蓋那邊都給摔爛了，小腿也滴答滴答向下流血。

    喬求頭‘嗡’的一下，扶著地才沒坐在地上。

    旁邊人都在注意董姐的傷勢，只有李克特一直觀察喬求。他正擔心該怎么讓喬求更入戲、更入戲一點，結果突然看到喬求臉色一白，微微皺眉時，那種恐懼又凄涼的表情，讓李克特忍不住大喊出來。

    他吼得聲音很大，旁邊人都一臉驚愕的看著李克特。他卻向前一步用力握住喬求的手腕。

    “你！你……”李克特把喬求從地上拽起來，欣喜若狂地問，“你是不是暈血……”

    喬求愣了，有些莫名其妙，過了會兒才點點頭。

    “好，太好了?！崩羁颂厥治枳愕?，哈哈哈大笑起來。

    李克特是一位對工作非常嚴謹的導演，喬求暈血是暈真的血，像是劇組的血漿他是不害怕的。

    每當要演驚恐的鏡頭，李克特就要求董姐掀開褲腿，讓喬求看，醞釀一陣情緒后，臉色慘白地上場。這時候喬求往往是嘴唇哆哆嗦嗦、一言不發的狀態，反而比聲嘶力竭的尖叫更有渲染力。

    “太不人道了吧，導演?！倍闶掷锬弥粔K巧克力餅干，‘咯吱咯吱’的咬，看著場上的喬求，對李克特說。

    李克特朝場上喊了聲，道：“休息一會兒！”然后扭頭對董姐說：“我都能讓他一個人半夜去亂葬崗了，還有什么不能做？”

    李克特要求喬求后期吃胖點，但到了懷度后工作強度大，即使原本就不小的飯量直線上升，他反而還瘦了兩斤。

    李克特跟喬求坐在一起吃飯，他看喬求旁邊堆起來的三盒米飯，痛心疾首地問：“你吃的東西都跑到哪里去了？?。砍粤司屠瓎?？”

    喬求低著頭，很不好意思。拍戲快兩個月了，喬求瘦了，也黑，原本上戲不用化妝，現在反而要涂厚厚一層粉，省的人家看到電視劇，咦！的一聲，心想男主怎么突然換了個人。

    李克特瞥了他一眼，說：“吃啊，多吃點rou，后天就殺青了，咱們努力一把！?。俊?/br>
    喬求忙不迭點頭，聽著他說話，不知道為什么眼睛有點濕。

    盡管喬求是新人，但他演戲非常用心，如果沒有他的戲，喬求就坐在一邊，看著別人演，嘴里念念有詞，時不時站起來模仿兩下。

    他入戲之深，演技進步之快，仿佛與生俱來。有時候李克特喊他，‘江陽！’，喬求保準回應。

    似乎在喬求心里，他就是江陽，江陽就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月十四日三更中，森森萬木夜僵立?！?/br>
    引自《月蝕詩》。

    看到一個有意思的評論，拿上來給你們瞧瞧。

    三爺：我要加戲。

    阿鬼：劇情還沒展開不要急。（其實下一章就出來了……orz）

    三爺：那我要加床戲加臍橙。

    阿鬼：……（沒問題?。?/br>
    第11章

    第十一章

    可喬求畢竟不是江陽。

    歷時兩個月，此刻的喬求正在演他這部劇的最后一場戲。

    昏黑的天，窗外有野鳥飛時發出的振翅之聲，陳舊的樓梯腐朽得仿佛要碎掉，上面水滴狀的血痕連成一條線。

    血線。

    江陽臉色蒼白，他低著頭，仔細辨認腳下的血線，緩慢地向上走，一步一步。有一滴汗順著臉頰流過。從側面看，這個十幾歲的男生，相貌極為英俊，眉清目秀，眼瞳極黑。他做出吞咽的動作，周圍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鬼影不見了。江陽一邊向上走，一邊沉思。他還沒來得及證實自己的猜測，鬼影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順著樓梯盤旋向上的血痕在某處突然中斷了。

    江陽一怔，抬起頭，很平靜地向上看。

    那種平靜，是一種暴風雨前的祥和，讓旁邊的人心中的弦緊緊繃起，忐忑不已。

    江陽抬頭的瞬間，一滴溫熱的血‘滴答’砸了下來，正好落在他的左臉臉頰。

    最后凝固的畫面非常經典，江陽驚愕地仰著頭，表情有些恐懼，但沒完全醞釀出來，就戛然而止。仔細看的話，他的眼神里竟然還有一絲柔和。

    “cut！”李克特大喊一聲，“很好。殺青了?！?/br>
    停頓了幾秒后，劇組人員大聲歡呼起來。歷時兩個月，終于把這部二十集的電視劇拍完。期間有趕工熬夜的情況，畢竟是第一部電視劇，李克特下了苦功夫，總體看來沒有哪些地方是敷衍了事的。

    喬求擦了擦臉上的汗，熱得快暈過去，心里想，真有趣啊。

    李克特拿著話筒，說：“大家這些天都辛苦了，你們的每一滴汗水我都記在心里。當然了喬求的記不住，他小子太能流汗?！?/br>
    眾人輕聲笑起來。

    嬉皮笑臉：“也太能吃?！?/br>
    喬求自己都忍不住，低下頭羞澀地笑了。

    “——也很拼命。”李克特表情認真了，說，“大家都很拼命。我想起咱們當年剛畢業的時候，走出校門的一剎那，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心愿，就快要實現了。不久后，你們就能在電視上，在制作表、演員表上看見自己的名字。”

    灰頭土臉、瘦了一圈的工作人員集體發出驚喜的呼聲，紛紛鼓掌。

    “好了，我還要說一件事，今晚在賓館一樓聚會，能過來的都要過來啊?！?/br>
    《4條契約》的主角就喬求一個，剩下的配角就由投資商塞進來的各種男人、女人飾演，他們大多不太在意這種小角色，再加上大多數人在演戲時被李克特狠狠罵過，基本不愿意來參加殺青宴。

    于是慶功宴上只有那二十多個劇組人員，以及喬求。

    所有人都把喬求當成自己人，這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們大聲談論許多在外面不能說的秘密，時不時還問喬求：“對不對？”

    喬求只能點頭，跟著李克特一起喝酒。

    李克特非常高興，酒杯一直握在手里，耳朵和頭頂都紅了，看起來像個酒鬼。

    這場聚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多，幾乎所有人都倒下了，還是喬求把他們送回房間的。

    李克特躺在床上，突然問喬求：

    “喬求啊，你以后還想演戲嗎？”

    “……”喬求猶豫了一下，轉過頭看著爛醉如泥的李克特，認真道，“我想的。”

    李克特坐起來，靠在床邊，問：“真的？”

    “真的?！眴糖筝p聲道，“我……喜歡演戲。”

    李克特笑了，說：“我知道了?！?/br>
    臨走時劇組二十多個人包了一輛大的巴士，所有人一致決定先把喬求送回家。

    “你年齡小嘛，”已經快三十歲的董姐豪放的說，“寵寵你是應該的?！?/br>
    車上非一般的熱鬧，大家似乎要把這些天的疲勞全都發泄出去，一杯一杯給李克特敬酒。

    李克特笑得打跌，只是越接近喬求家，氣氛越沉悶。

    喬求給江展心打電話，說自己今天回來，江展心‘唔’了一聲，好像沒什么反應。

    喬求看著窗外，心里十分悵然。

    他很想問李克特，我們還能一起拍戲嗎？可這話有點不好意思問出去。直到車停在小巷口，喬求背著行李站起來，都沒問。

    劇組人低著頭裝出玩手機的模樣，沒人跟喬求說告別的話，李克特更是遠遠躲在車子最后面的座位上，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喬求孤零零地站在車門那邊，有些無措地左右看看，口中模糊地喊：董姐，劉哥，導演……

    沒人回答他。

    喬求喃喃地說：“我走了?！?/br>
    車上很是寂靜，掛上空擋的司機拉手剎，別過頭點燃一根煙。

    喬求突然覺得很孤單，但幸好是這樣，如果所有人都圍著自己，他不確定自己能忍住不哭出來。

    就在他猶豫著還想說些什么時，身后突然傳過男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小喬，你回不回家？”

    喬求一轉頭，就看見江展心站在巷口邊的槐樹下，曲著一條腿，淡無波瀾地看著他。

    喬求連忙拽起行李，下車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劇組所有人都抬起頭，一看他回看，又裝出看手機的模樣。

    喬求微微一笑，用力揮手，然后關上門，道：“我回去了！”

    汽車停頓了一下，朝北開去。

    江展心站在樹下，眼神像是黏在喬求身上一樣，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喬求身后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里面有臟得不成樣子，但沒來得及洗的衣服。由于拍戲忙，劇組里的人多半不太像以前一樣注意衛生，能湊活就湊活?？苫氐竭@里，喬求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多么不合適。

    他猶豫著，在江展心面前五步左右的距離停下。

    江展心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靜靜地看著喬求。

    喬求喉嚨做出吞咽的動作，莫名有些緊張。他怕自己變得黑，瘦，會挨罵。

    誰想江展心像是什么都沒發現一樣，看喬求的眼神一如既往。那是一種毫無芥蒂的包容，看的喬求心里很慌。

    因為江展心最會掩飾真正的想法，說不定他怒氣沖天，表面上卻還是云淡風輕的模樣。

    江展心站在樹蔭底下，瞇著眼點燃一根煙。

    喬求就站在前面，不怕炙熱的陽光。

    江展心只吸了一口，勉強將顫抖的手指平靜下來，就上前幾步，伸出手往喬求的肩膀摸去。

    喬求以為江展心要揍自己，忍不住做出一個躲避的動作，抱住頭。

    誰想江展心只是將他背后那個巨大、沉重的背包給摘下來，然后很自然地放到自己肩膀上。

    “……走吧。”江展心用唇銜住煙，瞥著呆住的喬求，問，“怎么，不認識家了嗎？”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