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小叔,你跟小白的jiejie在談戀愛嗎?” 這是何興悄悄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溫少遠抬起眼看著她,舒展的雙腿交疊,姿態隨意又慵懶:“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聞歌早猜到他會這么回答,輕哼了一聲:“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小白的jiejie了。她肯定會跟我說……” 話落,她偷瞄了一眼溫少遠的神色,見他神情自若,絲毫不為所動,暗暗懊惱,正要再說點什么激激他……溫少遠卻似察覺了她的意圖,轉頭睨了她一眼:“牙不疼了?話這么多。” 聞歌:“……” 那些年少無知不管不顧鼓起的勇氣,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他戳破。漏氣的球體“呼啦”一聲,飛向了遠方。 聞歌耷拉著腦袋,突然發現,自己發不發狠,下不下決心,都沒什么作用。溫少遠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總能看出她的意圖,及時地扼殺在搖籃里。 以往聞歌自然就要偃旗息鼓了,可是現在不同。她以下犯上的事都做過了,還怕什么? “我不喜歡白薇。”她轉頭看向窗外,聲音悶悶的:“誰做我小嬸嬸,都不能是她。” 溫少遠剛要閉目養神,聽到這么近乎直白的表達,又睜開眼,目光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不比聞歌,他經常能夠見到她。 周五放學的時候,把車停的遠遠的,站在校門口等過她放學,看她偶爾會穿過一條馬路去買冰淇淋;周五周六的每個晚上,她喂完流浪貓狗回家,他就在她身后不遠處送她回去;她經常忘記帶傘,看著她淋過幾次雨后,以后都會記得給她在門口放一把,傘柄上貼上她的名字。 她來去就那么幾個地方,這些事情永遠單調而重復。 在她的身后站得久了,幾乎都要忘記了她也有執拗的時候。 可是感情問題,恰恰是溫少遠最忌諱和她談及的。他不是沒發現自己對她的不同,只是這種隱約的察覺讓他無措。 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沒有她不顧一切的勇氣。他要考慮的不止是現在,還有整個未來。 聞歌對他是不是愛情,他不確定。他對聞歌的感情,他也不確定。但唯一確定的就是,這樣的感情并不健康,所以在萌芽時期就該狠狠地扼殺,不留一絲余地。 她十三歲遇見自己,十四歲在他身邊成長至今,他想給予的,遠不是一場不能談及的初戀。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下了車,聞歌拎回自己的書包,推著自行車徑直回了自己家。剛才那場談判破裂,現在是她生氣,不愿意搭理溫少遠了。 剛回到家,聞歌就憋悶地把書包甩在玄關地板上,脫下的鞋子甩得東一只西一只,撞著墻壁發出“嘭”的輕響聲。但即使這樣發脾氣也不足以緩解她的郁悶,她捂著又開始發疼的側臉,“嗚嗚”叫著撲在沙發里撲騰了好一會,直到精疲力盡了,這才抬手捂住臉,翻身坐起。 那股滯悶難受此刻還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地噎著她。 腦子里更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重播著白薇從溫少遠手里接過保溫盒,揚眉淺笑的樣子。就算沒有看到溫少遠的表情,她依然也能想象的出他那時候的表情——眉目淺淡,眼神深邃,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帶了笑,肯定揉了幾分溫和。 那股酸澀從心底擴散開來,聞歌揉了揉腦袋,心口像是渨了苦瓜,苦得她都想哭了。 一縷微風從半開的落地窗口吹拂進來,還未束起的窗簾被風吹得鼓起,尾簾翻飛,發出“呼啦啦”的聲音來。 夕陽橙黃的光從空隙里灑進來,木質地板上像是染上了一層圓潤的光澤,反射著光芒,微微的發亮,一室暖光。 聞歌轉頭四顧,發現整個屋子里空蕩蕩的,唯一的聲音便是過耳微涼的風聲,沉郁的心情頓時又涼了半截。 她摸了摸泛酸的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去拉開窗簾。 落地窗外是被夕陽籠罩的a市,繁華又匆忙。隱約還能聽見街道上傳來的汽車喇叭聲,聲聲入耳。哪怕是噪音,也讓聞歌此刻煩悶孤寂的心被撫平了不少。 吹了一會風,冷靜了情緒。聞歌剛折回身要去廚房煮飯,便聽門鈴聲響起。她的腳步一頓,就站在客廳和玄關的交界處,看著緊閉的大門,遲遲邁不動腳步。 她既沒有問是誰,也沒有去開門的想法。安然有她給的鑰匙,她也不像她總是毛毛躁躁丟三落四的,每次來之前都會提前跟她說一聲,然后自己開門進來。 排除了隨安然來訪的可能性,聞歌就更不想搭理按門鈴的人了。就在她挪動腳步自顧自地想要去廚房,突然“咔嚓”一聲,防盜門被拉開的聲音。 聞歌的眼睛瞪圓,直著眼瞪向門口。 鑰匙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便是清晰得仿佛在她耳邊擴大了十幾倍的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一幀一幀,清楚得讓她的眼前仿佛呈現出了那樣的畫面。 聞歌還來不及反應時,一只手推開了門—— 剛拔出鑰匙的溫少遠看到杵在過道上的聞歌,絲毫沒有一絲意外。眼皮微掀,那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多久,返身關上門。這才轉頭看著一副石化狀態的聞歌,微挑了挑眉,問道:“我有你家的鑰匙,這很難接受?” 聞歌誠實地點了點頭…… 溫少遠的眼底似有笑意一閃而過,剛往前邁了一步,腳尖便抵到了一處障礙物。他低頭看去,是被她隨意丟在過道上的書包。沒拉拉鏈的外層,摔出了一堆的文具用品。他轉眼又看向被她甩在兩側的鞋子,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意。 這是在發脾氣? 剛才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原來是跟他置氣了。 溫少遠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直盯得聞歌心頭一陣發虛。 正不知所措時,他的目光轉而落在她微微腫起的右臉上,抬步走進廚房里。從冰箱里舀出幾塊冰塊,用柔軟的棉布包起來,拎著走出來時,聞歌還站在原地看著他。 他走過來,順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傻站著干嘛,過來自己敷一下。” 那一記,不輕不重,卻讓聞歌的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她捂著心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垂下眼,掩下眼底的波瀾。 有多久,他沒有對自己這樣了? 溫少遠已經走到沙發上坐下,見她還站在那里,終于微微皺起了眉頭,沉了聲音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聞歌。” 聞歌“啊?”了一聲回過神,趕緊跑過去。站到了他的面前,垂眸看著他眉眼溫和的樣子,那驀然涌上的柔軟讓她再也拿不起喬來和他作對。甚至,她對這樣的“久別重逢”,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想了想,聞歌干脆挨著他的腿坐下來,坐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仰著頭,又是和剛才截然相反的一副無賴語氣:“我要小叔給我敷。” 那賭氣,呆滯,驚訝這些情緒就像是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一般,這會又是一臉的精靈古怪,自然得像是兩個人并未有過半年多的時間未見,也并未有什么被時光改變的東西。 溫少遠看著這樣的她,心底浮起的情緒讓心底頓時柔軟了下來。似乎,每次和她在一起,無緣無故地就能擁有安寧沉靜的心緒。 到底是無法拒絕,溫少遠修長的手指輕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這樣避無可避的,聞歌正面對上他的目光。 柔和,沉靜,像是遠山上背光的礁石。帶著微微的熱意,又平和寧靜。 溫少遠和她的目光一撞,很快便移開,用冰塊冷敷她的臉:“明天我送你去醫院。” 冰塊的涼意隔著微微濕漉的毛巾熨貼在她的臉上,一瞬的涼意入侵讓她有些不太舒服,剛扭著臉想要躲避,下一秒,就被他微微收緊的手指用力固住。 溫少遠不太贊同地看了她一眼,抿起唇角,手上多用了幾分力。一剎那的冰涼和疼痛,讓聞歌不由自主地齜牙咧嘴起來。但很快,那一處腫起來的地方被這涼意撫平,讓那隱隱作痛,像是埋了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一樣的不舒服漸漸就緩解了。 那涼意就像是夏日最炎熱時,送來的甘霖,格外及時。 “那我們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飯?”聞歌張嘴問道。說話時,動著的下巴貼到他的手指,若有似無的觸碰,讓聞歌的下巴似被貓爪撓了一樣。若即若離的曖昧。 她頓時就閉嘴了。 溫少遠垂眸看她一眼,并未直接答應。那眼神似乎能夠看穿她,帶著微微閃動的亮光。 聞歌立刻解釋:“醫生交代的,拔牙前一定要吃早餐,而且不能在……”生理期。 后面半句,聞歌頓時吞回了肚子里。 溫少遠卻瞥了她一眼,追問:“不能在什么?” “沒什么。”她雙手墊在他的膝蓋上,趴了下來。只側著那腫起的右臉朝向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昨晚幾點睡的?”溫少遠調整了下她的臉,這才抽回手,捏著冰袋的手指控制著力道輕輕地敷著。 女孩白皙光滑的臉在陽光下似是鍍上了一層光,她已經倦懶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溫少遠的動作一滯,隨即克制地移開視線。 “一點多。”聞歌咕噥著:“作業太多了,還睡不好。” 臉頰上他溫柔的動作和微涼的力道緩解了她的不適,昨晚因為牙疼,即使一點多躺上了床,也依然沒有睡安穩。 現在心神一松,又有溫少遠在身邊,很快,那倦意襲來。下一秒,就讓聞歌跌入了夢鄉。 這樣安靜了片刻,直到她細小的鼾聲響起,溫少遠這才低眸看去。 她已經睡著了,呼吸清淺又平穩,那眼皮被陽光染成了淡粉色,柔嫩的一層。 他手下的動作微頓,傾身拉過被聞歌踢在沙發角落里的薄毯,替她蓋上。那冰塊停留在她的臉上,再沒有了動作。 聞歌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窗外是繁盛的星空,星辰閃爍。落地窗不知何時被關上,只留了廚房那側的小窗送來悄悄的微風。 聞歌趴在沙發上睡得腰酸背疼的,起來伸了個懶腰,把毛毯扭成一團丟到沙發角落時,一垂手就碰到了放在不遠處的手機。 她一愣,坐在地毯上,連舒展一下僵硬的雙腿都忘記了,看著原本應該在她書桌上的手機,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遲鈍的大腦運轉了半天,她的意識這才恢復了幾分清明,下午去醫院看完牙齒后,遇上小叔和白薇了。路上不歡而散后,小叔似乎來了一趟…… 她坐直身體,僵硬的雙腿一失去壓力,立刻舒緩了些。坐了片刻,她挪動身體半跪半爬地去開臺燈。 屋里已經空無一人。 如果不是關好的落地窗,放在桌幾上已經融化了的冰袋,靠在桌腳旁自己的書包,以及那一個熟悉的保溫盒,聞歌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他來得突然,離開得也無聲無息。竟讓她恍惚的,潛意識地認為他并未出現過。 …… 洗了把臉,清醒了些后。聞歌開了燈,先打開了溫少遠留在這里的保溫盒。不知道他原本是想留下來和她一起吃晚飯的還是單純怕她不夠吃,保溫盒里盛著的皮蛋瘦rou粥足以他們兩個人解決。 她后知后覺地摸了一把臉,那腫起的地方已經消退了。就連一直隱隱作痛讓她今天的火氣一直保持在高漲狀態的牙疼也消失無跡。 聞歌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一會。那雙眼睛瞇起,像是只狡黠的狐貍,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如一彎弦月。 喝過粥,又洗完了保溫盒,聞歌心情十分好地拎起書包去寫作業。還沒走出幾步,那被她遺忘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是來電鈴聲,也不是短信鈴聲。 她狐疑地湊過去看了眼,頓時怔在原地。 是溫少遠留的鬧鐘,定在了晚上八點鐘,還給這個鬧鐘編輯了名字,是一句字簡意駭的話——“起來先喝粥再吃藥,然后休息,明天早上來接你。” 聞歌轉頭看向一進屋就被她丟在桌上的藥。 上面只有一盒藥用筆標注了用量和次數,另一小盒裝著幾粒止痛藥的藥盒已經毫不留情地被他扔進了垃圾桶里。 沉寂了半年之久的心,冰封融解,又暖成了一汪池水,隨風漣漪。 偏偏是這樣的無意,讓她更心動。 他也許不知道,斬斷她的綺念,哪怕是和她保持距離也沒有用。反而是這樣簡單又溫暖的照顧和體貼,更讓她步步深陷。等她意識到時,早已經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