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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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濕漉漉地游到岸邊,之前費力扯著小愈和大石頭游上來,又被厚椽槳劈頭打了一番,游到岸邊就徹底連動彈的力氣都沒了。 只好下半身浸泡在湖里,上半身扒著岸邊到的青草,勉力地休息。等恢復了一點力氣再上岸。 岸上的人們見證了一樁殉夫的美談。都非常得意。 衙役則問道:“你們族里說是自愿的。怎么不像是啊?方才是反悔了?” 族長急急忙忙擺手,連聲說:“誤會,誤會!當然是自愿的!” 秀才受過這位族長的恩惠,就慢條斯理地說:“是那個無鹽女多事而已。” 人們都看向那個趴在岸邊喘著粗氣,險些壞事的阿仁。 阿仁是一個游醫的養女。她的方臉上,長著綠豆眼,朝天鼻,一張闊嘴。與農田里黑黃泥水相似的黑皮膚上布滿疙瘩。 更不要說,她體格粗壯,奔跑的時候,好像一只巨大的癩蛤/蟆,看起來就令人震懾。 就是她剛才“噗通”一聲,像一只巨蛙那樣,跳入了湖水里,差點毀了小愈的貞潔。 等衙役走了,小愈的爹媽才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族長慈愛地對他們說:“別怕,你們的女兒雖然被自私的生欲裹攜,險些背信而毀了貞潔。但是你們作為父母,非常稱職,及時挽救了她的名譽。” 這一件人人滿意的事里,唯有阿仁又受了一頓打。因她妄圖壞小愈名節。 她本來就是丑得出奇,心腸又這樣毒,人們天天都說:女子除了做活以外,本來就不該拋頭露面。何況是這樣丑的女兒,就是應該鎖起來嘛。顧老頭怎么又放她出來啦。 不但如此,就像大家說的那樣:丑人多作怪。 這個阿仁,還熱衷于管閑事。 阿仁回到暫居的那個小茅屋的時候,鼻青臉腫地坐下。 她的老養父,問她:“又管閑事啦?” 阿仁沒有吭氣。 顧老頭嘆了口氣,說:“仁憫,仁憫,我是不是取錯了你的名?” 阿仁才不理他。她整理屋前曬著的草藥,說:“我去查查螺。” 顧老頭苦笑:“又沒有人信你。你今天還得罪了一族人。” 顧老頭叫做老頭,是因他早已頭發胡子一片花白。其實今年剛四十出頭。 阿仁哼了一聲:“他們罵他們的。我查我的。” 老游醫搖搖頭:“不管要干什么,你挨了這么多打,真把自己當鐵打的了?先來涂藥膏,再喝了這碗藥。” 阿仁雖然生得是被人嫌棄的粗壯丑陋,但是只是看起來壯。卻是自小體弱多病,胎里虛。 喝藥的時候,顧老頭說:“你還堅持蠱病是因為釘螺?就算你這里也發現了螺,那又怎么樣?” 阿仁一口飲盡藥水,厲聲說:“消滅大肚子病!” 老人罵她:“做人不要總癡心妄想。” 阿仁講話有時候很很鋒利有趣,她說:“沒人把女人當人看。何況是我這樣的。估計連女人也算不上,只是個大蛤/蟆吧。” “人不能癡心妄想,蛤/蟆倒可以吃點天鵝rou。” 顧老頭給她氣樂了。剛想罵她,她發完議論,背著竹框就出去了。 ☆、第74章 無鹽女(十) 來到湖邊,湖邊的幽草高高茂茂,隨春風搖曳。 湖面清澈的水波也鱗鱗地水波輕蕩。 水雖清,卻深。望不見湖底。 那天殉夫的小姑娘,尸首早就被撈走了,能看見什么? 阿仁望了一會幽幽湖水,走到湖邊,對正在湖邊打湖草的幾個小孩粗魯地喝道:“滾開!” 舉起手作要打狀。 阿仁雖然身體并不健康,但是她的個頭和面容,對幾個小孩子還是有震懾力的。 幾個小孩都是貧家子弟,爛牙破衣,瘦瘦小小,露著大半個屁股。他們畏縮地縮縮頭,一邊罵:“丑蛤/蟆,丑蛤/蟆,兇婆娘,一世沒人要!”一邊摟著打好的湖草跑開了。 阿仁等他們跑開,撥開湖邊的青草,在青草下濕漉漉的湖邊泥土里仔細翻撿。 沒多久,她就面色一變。撿了幾個米粒大小的東西,拿破布一包,匆匆忙忙往回跑。 “阿爹,你看這是什么!” 她把那包東西放在桌上,攤開。 顧老頭一看,也變了臉色:“釘螺。” 阿仁銳利的目光盯著養父:“我在湖邊發現的。” 顧老頭有些暴躁地繞著桌子走了幾圈:“只是發現釘螺而已。長江以南,到處是江河川流,水網羅織,這東西隨江河而下,分布得廣,也是很正常的。” 頓了頓,顧老頭補充說:“何況這地方目前也沒發現大肚子病。也沒有證據證明釘螺跟水蠱之間有聯系。說不定是湊巧。” “等爆發了就遲了!” 顧老頭覷她一眼,半天,嘆了一口氣:“想做什么,你去做!只需記得我還要你送終,別比我老頭走得早。” 等阿仁又出去了。顧老頭才坐下,環顧茅屋。想起阿仁今年已經十八歲,跟著他十年闖蕩。 阿仁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她六歲被拐,流落江湖,跟著一個病弱的老太婆四方乞討。 后來八歲的時候,老太婆死了,阿仁在街邊餓得要死,因為相貌丑陋,被人拿石頭丟。顧老頭看看,沒人要的。就撿回去當了養女。 六歲之前的事,顧老頭也問過她。她也記得。她大概當過別人嘴里的“小姐”。 可是問她爹是誰,她說爹,知道大概是姓衛的。媽,沒見過,不知道是誰。 只聽從小給她一口飯吃的老婆婆說,她是老爺酒醉之后的一個產物。 說是“小姐”,其實也沒有人理會。大概命大,自己吭哧在一個小院子里活下來,一個老太婆會來給她碗飯吃。 她被養在一個偏僻的小院子里。連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沒人告訴。 只有看顧她,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撫摸著她油膩膩的頭發,混濁的眼睛看著她丑陋的面容,嘆息著說:“丑丫頭,丑丫頭。” 她就一直以為自己教丑丫頭。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老太婆被趕出了去,似乎是冒犯“主家”。她就跟著一起出去。 老太婆乞討,她跟著乞討。 不得不說,她那副樣子,雖然令人厭惡。但是大部分人都有點獵奇的審丑心思。 她越是丑得不堪,人們越是多看幾眼。然后慶幸自己的相貌還算不錯。 因為這個,她討得的錢也總是能多一點。 乞丐們,團頭,也瞧不上這老小女乞兒,這樣的相貌進窯子都不夠。但放在這跟他們搶生意,那也不成。 于是就一路驅趕。直到她們城里待不下去。就一路風餐露宿,在荒野里走。碰見村子或者鎮子,就進去乞討。 命好。頭發花白,半瞎的老太婆帶著一個六七歲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兩個人都是病歪歪的,四處流浪。 沒叫野獸吃了,也沒出什么意外,就這樣勉勉強強,又奇跡一樣地活著。真是上天垂憐。 不過上天對窮人的垂憐,也總是有限度的。 她們通常是要不到什么的。農村的普通百姓,日子沒過的比乞丐強多少。 同樣是沒衣服穿,一身破布條長年著身。 同樣是沒飯吃,一天一碗清湯似的稀粥,都是算是每天吃得上東西的人家。 同樣是病滿身,她們的衛生情況倒還比這些村鎮強得多。 丑丫頭隨老乞婆四方流浪。見過許許多多的城鎮農村。 不說農村,就說縣城鎮子。 街頭巷尾,人人門前垃圾山。地上黃土路,泥垢三尺高。 糞便到處堆小,尿水順街淌。 一下雨,整個街道就是臭氣熏天。 加之豬狗無圈,麻雀成群飛,老鼠遍地跑,跳蚤蒼蠅稱大王。 很多鎮子、縣,是常年各種疾病流行。幾乎居民身上個個有病。很少見到能活過五十歲的。男人活到四十歲就是可以稱老,女人活到三十歲就了不得。大多數女人都死在二十六、七歲。 這些還是稍微好一點的鎮子的情況。至于村子里面,情況之不堪,就更不必提。 她們偶爾去討水喝,就見那些村民家,小小茅屋里,一邊睡著豬,一邊睡著孩子。 人畜同居太普遍。人住的,就是畜牲住的。 草棚夾糞坑,死貓瘟狗臭,疫病不離身;鍋灶堂屋房,馬桶靠水缸(有馬桶的需得是富庶人家);兜兜米,夾夾柴,想搞清掃肚難挨。 往往是諾大一個縣包括附近的廣大農村在內,僅有一家醫堂,幾位大夫。還通常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有病無錢莫進來。 她們乞討的時候,就曾見過,有鄉民,好不容易幾家一起湊夠錢去請大夫。因有病人病得太重,走不了路,只能大夫過去。 于是,就是這些多數有大大小小病在身的村民,辛苦地抬著一個抬椅,大夫坐在抬倚上百無聊賴地坐著打呵欠。 一路把大夫抬到了村里。進村落腳尚要嫌三嫌。 不過,能抬得了大夫,買得了藥。說明這些村民在村子里還是比較寬裕富庶的。 大多數情況嘛,吃吃土方,小病當沒病,大病看天意。親人臨死,就傾家蕩產請神婆(自然比大夫和買藥便宜得多),幾劑符水跳大神。 所謂“貧病”、“貧病”。一村之中,若有三百五十人,那么,就有一百六十人是因病失去了大半勞動能力,然后家里越來越窮。接著越窮就越看不起病,然后一命嗚呼。 也因為這個樣。鼠疫、霍亂、天花。各色病魔瘟神輪番在廣大農村地區流行。 就算偶爾瘟神憐憫貧困,如大肚子(水蠱)病、皇胖病(鉤蟲病)一類廣泛傳播、長期不衰、深入農村生活的普遍的病,還是作冷酷無情嘴臉。 一路行了不知多少路,唯一不變的就是沿路所見的窮人的“貧、病、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