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書迷正在閱讀:快穿之大佬的心尖、在年代文里暴富、重生之掰斷男神粗大腿、夢回大明春、我和你差之微毫的世界、重生野性時代、私人藏品(1v1姐弟戀)、你為什么不笑了、天災之重回末世前、系統之花瓶女的學霸人生
沒有小妾,沒有仆婦,沒有丫鬟婆子。一家三人影成雙。 他們正親密地說著話,過了一會,忽然聽見不少族人歡聲笑語地也出來踏青。 看見九娘他們三個,也都過來打招呼了。 堂嬸笑瞇瞇地:“馬上就要過十二歲的生辰了呀?要不要嬸嬸做的熏花糖?” 堂伯朗聲笑:“小饞貓?!?/br> 堂叔父則是摸摸胡須,嘀嘀咕咕:“熏花糖,吃了薰掉牙?!?/br> 花香飄過牌坊。牌坊兩旁生了大朵杜鵑。還有不知名的藍色野花。 金色陽光灑落下來,一片笑臉融就暖融融的空氣。 這本是九娘最喜歡的一幕。 她就喜歡人人都開開心心的。不要悲傷,不要難過。 正在這一派和樂的時候,忽然聽見幾個人大驚小怪的聲音:“那不是衛九娘嗎?她怎么還活著?” 另一個人說:“哈?怎么,難道他家真像是孫家說的那樣,要給衛九娘重新訂親了?衛家這回也要出了二嫁的女兒了?” 那是幾個偶爾逛到衛家牌坊這邊,作閑人打扮的浪蕩子弟。 他們的竊竊私語,故意說的很大聲。使衛家人的臉一下子消失了笑容。 那種九娘最怕的又苦又冷的沉默,一下子恢復了。 她聽見父親緩緩開口:“九娘,你知道衛家發家是因為什么嗎?” 這是每個衛家人都知道的。 姓方書生在一篇傳記里,記敘了一個被親戚所不齒的破落之家,因出了一位上吊殉夫的烈婦而聲名大噪的情景:“自貞女死,閩南皆悚動,薦紳士君子多為唏噓,里巷感傷。好事者傳之圖,謳歌其事,喧騰兒童女婦間。于時閩南之人,咸知東門衛氏云”。 九娘默然許久,半天,才說:“爹媽,女兒早已心許孫七郎。生時百年盟,死歸同寢眠。相思無單行,鴛鴦不獨活。” 她終于知道,大家一直在等什么了。 ☆、第72章 無鹽女(八) 各路認得不認得九娘的族人,都來瞻仰吊唁這位才十二歲的族中“烈女”。 后來,孫家也來人了。 在九娘的棺材前,孫家說:“這孩子,說了叫她好好改嫁,她卻非要……唉?!?/br> 只是,我休息的時候,偶然撞見孫家來吊唁九娘的孫夫人對丈夫說:“這孩子,叫我兒等得好辛苦?!?/br> 族人們倒是很高興。按這里的風俗,人死了要擺七天的流水宴。 他們大吃大喝了七天。連閑人也來了不少吃吃喝喝的。于是連閑人也很高興了。 更高興的是,過了幾天,在九娘生前就偷偷準備好的華表也樹起來了。衛家的名聲更上了一層樓。 就等著上面封烈女樹牌坊的旨意到了。 估計會等著跟衛大學士的升遷指令一起到。孫家的孫大老爺向公公眨眨眼,示意地說了這個消息,問他去不去赴任。 公公哭了一陣子,就說:“唉,兒女不幸,一個個離老夫而去。但是老夫怎可為兒女私情,耽誤家國大事。” 于是兩個人也喝起酒來。 這天晚上明月高懸,清輝照亮人間,風舒適清爽地吹,一派喜氣。幾乎沒有人不高興。 他們喝的醉醺醺的時候,我給九娘守夜。 這天晚上,明明風向不對。招魂的白幡卻還是被吹了起來。 我回過頭,看看喝的興高采烈的人們,看看九娘的牌位,想起了嫁到衛家之前,看過的一篇游記,上面寫了一首關于閩南風俗的詩: 閩風生女半不舉,長大期之作烈女; 婿死無端女亦亡,鴆酒在尊繩在梁。 女兒貪生奈逼迫,斷腸幽怨填胸臆; 族人歡笑女兒死,請旌籍以傳姓氏; 三丈華表朝樹門,夜聞新鬼求還魂。 還是不要還魂了罷,九娘。 這樣的人世,不希望你再來。 ☆、第73章 無鹽女(九) 才九歲的雁湖船家的女兒,小愈,跳河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據說是未嫁夫歿,于是她不食數日,最后投湖而死。尸體隨流水漂至夫家門前而止,兩人因而被合葬。 這當然是假話。 阿仁那天看見,小女孩的父母苦苦勸她:“家里出了個烈女,是可以全族都免除許多搖役雜稅的。你爹爹,就不用教人驅使,你弟弟長大后,就不用再去做苦役。族長還許諾,日后都不打我家船的主意?!?/br> 小姑娘整日捕魚游水,縱然生活苦難,依舊帶著湖水一樣清涼的天真爛漫,她親親弟弟的小臉,很開心地,像個jiejie那樣,拍拍幼稚的胸脯:“那就殉夫!” 她從小長在湖上。見過殉夫的。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投入水中,沒過幾天,就會有人吹吹打打,把一座華美的木匾送到那個女人的家里去。 接著那一家就可以免除許多的賦稅。日子就會寬宥起來。 小愈身上綁了一塊大石頭,坐在小船上。湖邊是一圈聽說她要殉夫,趕來圍觀的人。 她的父母哭著,正要解開小船的攬繩。她才四歲的弟弟在一旁睜眼看著,黑乎乎,濕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望著這個世界。 那些圍觀的人里有附近最有名望的秀才,還有德高望重的族老。甚至還有縣太爺派來觀摩的衙役。 小愈從小和爹媽在船上生活,一條破船一張網,還要被官差收魚稅,偶爾下船賣魚補網,也要受湖霸欺凌。族里也是最底層的那一撥人。從來是被這些人蔑稱為“咸魚佬”。 此刻,這些人看小愈的神色,卻竟然帶了一點敬重。好像小愈這一刻不是那個魚佬的女兒,而是一個值得多看一眼的傳說。 小愈背上的石頭使她一動不能動。但這她從這些人的神色里明白了,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多么的了不起。 她做了一件連秀才和族老都佩服的事! 小愈有點人來瘋。 船的纜繩解開了,她的父親撐著船向湖中央進發了。到了湖中央,就要把她推下船去了。 她笑嘻嘻地高喊:“我要死!我要死!我跟著他去了!” 這句話是跟從前打魚的時候,看見的跳湖殉夫的女子們學的。 九歲的小愈不明白死到底是個怎么樣的感受,她只記得,只要那些女人高喊過這句話,就會迎來一片更真心實意的尊敬目光。 這結果當然如小愈預料的一樣。 大人先生們第一次用正眼看了看這個女孩子。 她的阿爸阿媽卻哭得厲害,手抖得連槳都撐不住了。 小愈安慰他們。他們卻哭得像個小孩子,比她都不如。小愈沒法子,不知道這樣的好事他們為什么要哭。明明是爹媽勸她的。 她只得低下脖子,看著湖面。 正是三月好風光。 湖邊青青草,湖水幽幽蕩。 我要干一番大事了,小愈想。 她站起來,傾身往后一倒,石頭的重量帶著她自己的重量,倒進了湖水,激起了高高的浪花。 ………… 湖水對從前的小愈來說,是清涼的,溫柔的,會愛撫著她的。 但此刻,湖水從她嘴巴里,鼻腔里灌進去,頭腦轟鳴,胸口劇痛。 任手腳怎么滑動,都無法向從前那樣浮上去。背上傳來的巨力,一直拖著她向湖底最深處沉去。 和善的湖水像是巨獸,吞噬著她的呼吸。 水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連串的泡泡。 原來死,原來這個殉夫,是這樣的。 一點都不輕松。 她的耳朵里也灌進了水,隱隱約約聽見水面上似乎鬧騰了起來。 撲通一聲,有什么東西跳進了水里。有人向她游過來了………… 小愈被人托著,總算頭浮出了水面。她浮出來的地方,旁邊就停著她爹媽的小船。 她顧不得看是誰在一旁費力將她帶著大石頭一起拖上來。她先是吐出了好多水,眼前和胸腔還是一片模糊,聽見自己的滿含驚懼的哭喊響起來: “爹,媽,我不殉夫了!不殉夫了!不要死了!” 小愈一只手扒著船,一只手從水里伸出來,直直地伸向她的父母,滿含希冀。 岸邊的人看到這一幕,秀才嘆了口氣,說:千古艱難唯一死。難怪世上少貞婦。 族長冷冷地撇著沒牙的老嘴。 衙役皺著眉。 小愈的兩個年輕父母哭得滿眼是淚,卻都立刻拿起槳,使盡力氣向女兒劈頭打去。 小愈被迎頭打得墜回了水里。 小愈旁邊的那個人還想去拉扯小愈,卻已經耗盡了力氣,被椽槳大力撥到一邊,聽見小愈父親含淚的怒吼:“你不要來破壞我阿囡的貞潔!” 聽見她阿媽哭著說:“既已答應了,怎可再反悔?” 那個人眼睜睜,看著小愈就這樣沉到了湖底。沒一會,不冒氣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