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史家今日高朋滿座,鼓樂齊鳴,宴上歡聲笑語不斷,觥籌交錯時,眾賓客聽曲賞戲,一派其樂融融。武思芳在席間毫無意外地見到了賀蘭敏君,她帶著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來赴宴,各自入座之后,便立馬和舊友湊在一塊,兩人迎來送往,推杯換盞地與他人應酬了一番,賀蘭就轉入正題,把之前的打算又與武思芳重提了一遍。 “記得我在京都跟你說過的么?咱們連手做買賣的事情。”賀蘭搖著一把桃花扇,鄭重說道。 “當然記得,你當時跟我說的時候我就動心了,做買賣不能墨守成規我是知道的,再說總在金流這么一片兒地方拘著,也掙不了多少錢呢。……哎,武家的命脈如今捏在我手里,怎么都得發揚光大了我這心里才踏實。”武思芳感慨不已。 賀蘭敏君笑了笑,于心了然。武思芳前一陣子娶夫鬧得滿城風雨,對于武大破釜沉舟花了兩萬金娶個貌美夫郎這事兒她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不過有一點她還是看得相當清楚的,武家重整旗鼓,東山再起勢在必行,從武大這幾個月來在武家的生意上這么拼命就能咂摸出味道了。賀蘭拍拍老朋友的肩,呵呵一笑:“按理說你新婚燕爾的,不該和你商量這些事,可是咱們姐妹一場,不拉你下水我這心里總過意不去呢。……再說了,人多力量大,這一回咱們就該聯合一下關西道上的大賈,整上一出精彩的,風險給每一家都勻上點….我先跟你提一提,早晚要去,還望你有個心理準備。” “…..明年如何?你也才回家,怎么得待個一年半載的吧,再說咱們這一趟出去,還不定什么時候能回來呢。”武思芳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夫郎和父親不合,少不得要花些時間調停,要是她拍拍屁股就這么走了,家里頭還不定是個什么情景。 “這樣大的事,起頭準備就得很長時間,你也一樣,好好打算一下,給家里留個一女半兒的,不然像我們這樣冒險的營生,若是有個萬一,武家幾代單傳,連個旁支都沒有….豈不是要…..”賀蘭敏君雖是笑顏,但說的無比認真。她倒還好,孩子也有了,再不濟,meimei賀蘭雅君也可早些讓她獨當一面。武家如今只有武思芳一個獨女,要是真有個什么閃失,可就沒法說了。 武思芳聞言,生生被酒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這的確是個無法逃避的大事,武家到她這一代,仍然沒有其他姐妹,她是唯一且嫡出的女郎,這么大年紀還沒有生育的,別說是豪門權貴,就是金流城也找不出幾個來了。可她至今連男人什么滋味都沒品嘗清楚呢,還談什么別的!…..要是叫賀蘭他們知道,還不得笑死她….再說說潘毓,明明和從前一樣美得動人心魄,可現在就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愿想著去撲他了,或許是最近真的太忙,一門心思都在武家的生意上,責任大,壓力也大,她漸漸地在男女之事上也就提不起什么興趣來,……甚至對于男子的平常接觸都是有那樣一點點排斥的。武思芳心里長嘆一聲,……沒想到她這樣一個色胚居然真的到達了清心寡欲的境界,……該喜還是該憂呢? 賀蘭敏君見武思芳不語,只覺得她臉頰浮上羞赧之色,忍不住挖苦,“咱們這么熟,你別不會是害臊吧?…….這可是傳宗接代的大事,馬虎不得!我可不想哄你,過去出海這兩年,大風大浪沒少遇到,說一帆風順誰會信?!” “出海?你還要走海上絲綢之路么?”武思芳回過神,驚了一下,她和賀蘭顯然沒往同一個方向規劃。 “不然呢?…..難不成你想向西走?如今是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路已經很少有人去了,聽說盜匪猖獗,就算能過去,夏國再盤剝一番,也是所剩無幾。近些年海上走的人多,航線我也爛熟于心,沿著老路走,只有你賺的,哪有你虧的。” 武思芳不以為然,“難道海上的盜匪就少了?……老夏,你再想想吧。西邊這條線離金流也近,多方便吶。咱們的老祖宗從前就走過,我曾祖母那一代起,家里就存留了不少見聞雜記,我大概也都翻了的。如今走的人少,那我們更要走,既然逃脫不了風險,何不試試這沙漠絲綢之路?” 賀蘭似乎被說動,只專注地等她說下文。 武思芳勾唇一笑,自信滿滿,“別人走海上,走草原都無所謂。可是西線絲綢之路這樣的機會只會給我們準備!旁人也就算了,我武家好歹和夏國皇室沾親帶故,就是前些年我母親在時,也多少有點書信往來的,我們多聚集些人,帶足好手,大干一場!就沿著這條路,從金流出發,過涼州、甘州、瓜州、沙洲,再出玉門關,一路向西,穿過樓蘭,渠犁、龜茲、姑墨,再到疏勒,……那里繁華的可真不是一般!……要是不愿意停,還可以越過蔥嶺,走大宛,蘇特,安息甚至大秦!想走多遠走多遠,這一趟下來,比走海上只多不少,管保叫大家盆滿缽溢!” “有道理!”賀蘭眼睛一亮,武思芳振振有詞,瞬間叫人豪情萬丈,不過冷靜下來,還是覺得不妥,“如今時局我們未必能看得透,燕國和齊國在北邊把仗打成這樣,一直以來都分不出勝負,夏國明著是作壁上觀,誰知道那是個什么情況,…..也不知會不會有影響?……而且……你那些高貴的遠房親戚靠得住么?” “大燕的勝算終歸是大些,拓跋家都是靈活人,不會輕易涉險,據我估計,三五年之內,應該還是現在這個局勢,足夠我們玩一把了。老夏,人活在這世上,總不會都是一帆風順的,不努力一下,又怎會知道你期望的結果如何?……放心吧!靠不住我也會想辦法讓她靠得住,事在人為!”武思芳成竹在胸,此刻已然是精明利落的商賈模樣,言談舉止間自有一種魅力,讓人不由得為之敬佩,“此事不急,我們需得從長計議。你可以趁這些時間,再好好考量一番。” 兩人談畢,又招呼了席間的幾家大商賈商議,武家大娘做買賣信譽好,人也豁達干練,只說了那么幾句,便跟了不少人響應,一幫子人正密切熱絡地討論著,就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跑進來找賀蘭敏君,哆哆嗦嗦的:“大娘,不好了,二娘…..二娘她….” “雅君怎么了?又吃著什么了?”賀蘭敏君看著自家妹子的貼身小廝,坑坑巴巴,上起不接下氣的,說不清楚話,叫這做jiejie的的心頭直突突。賀蘭敏君的這個meimei,沒什么特長,平生就兩個愛好,一是愛吃,凡是城里的大小席面和各家酒樓食肆,就沒有她不出現的道理。二是愛看個美人,但凡長得有點姿色的,遇上了,免不了要被這混世小魔王調戲一番,賀蘭家在金流城也是說一不二的,有了家族做靠山,就更加助長了賀蘭雅君的氣焰,只說此刻突然發生的情況,眾人不用猜也明白,想必這二娘要么是吃東西噎住吐不出來了,要么是哪家的俏郎君又被調戲了,在鬧事呢,依著慣例,只要請大娘出山,這些事自然都會平息下去的。 “不是…不是….大娘快去看看吧,二娘的胳膊叫人擰脫了!….在后花園” …….. 于是一大幫子人跟著小廝前往賀蘭家的后花園里奔去,才走到園門口,就聽見賀蘭雅君撕心裂肺的慘叫。 “怎么回事?!”賀蘭敏君一步邁了進去,厲聲問道。 史家這園子平常也不招待外客,如今倒呼啦啦涌進來一大幫子人,滿臉詫異地看著眼前的賀蘭雅君小臉慘白,耷拉著右胳膊,哀嚎連連,邊上跟著的小廝仆子也是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出一聲。離此不遠處背身負手站著一位年輕男子,一條長辮垂于身后,穿著紅地寶相花紋錦長袍,腰系獸紋革帶,足上一雙翹頭鞋,背影筆直,長身而立,聽嘈雜之中似有熟悉之音,方才回過頭來。 眾人著實被這眼前的俊美容顏驚艷了一把,真個是長眉入鬢,目若寒星,雖然這郎君拉著一張臉,卻掩蓋不了其傾城傾國的風采。再看這人,從頭到腳一身多項男子的打扮,卻倒像是個正經八百的漢族兒郎,如此飄逸出塵,…..怪不得! “檀郎?”武思芳跟著眾人,一眼就瞧見了滿臉陰沉的潘毓,“你怎么在這里?” “….芳兒,我只是覺得席間有些悶,所以….出來走走,誰知道卻碰上個潑皮…”潘毓走過來,面色稍霽,拉著武思芳輕聲說道。 武思芳:“…….” 四圍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武大娶的新夫呢,果然名至實歸!連番贊嘆之下,也難免心生疑惑,本該在偏院酒席上賞戲聽曲的男眷,為什么會跑到史家的后花園里?還碰上賀蘭雅君糾纏不清……..這下好了,都待在這兒看這一出得了,這可比傀儡戲有意思……賀蘭敏君和武思芳平日里關系那么好,遇到這樣的事情,該怎么收場? 眾人揣著各自的心思,期待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賀蘭敏君臉上有些掛不住,總是自家meimei不占理,再說那潘毓是什么人,叫金流城里曾經囂張跋扈的武大都低頭哈腰的人,即便真的是虎落平陽,也不好這么欺負吧。 “去認真道個歉吧!謝謝人家手下留情。”賀蘭敏君垮著一張臉,冷冷朝賀蘭雅君說道。 “憑什么?奶奶我什么時候吃過這等虧?唉喲…..jiejie你也忍心,先不幫我找大夫,倒幫起外人來了?我怎么著他了?都沒碰著,我這胳膊就…..哎喲哎喲!” “你好意思說?!平時胡鬧也就算了,如今連有婦之夫都…..叫我說你什么好!”賀蘭敏君氣不打一處來,賀蘭家的臉面今兒算是讓meimei丟干凈了。 “有婦之夫?我哪里知道?他這樣一身打扮,連個耳環都沒有,不就是招蜂引蝶的么?!哼!我是胡鬧,可從來都是有原則的,jiejie你為個外人竟這樣看低我!他哪里是什么好的,剛才明明和那——” “閉嘴!還嫌惹的事兒不夠多么!”賀蘭敏君急了,怕她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忙大聲斥她。 賀蘭雅君到底怵著她jiejie,哼了一聲,很是不甘心地瞪了潘毓一眼,再不言語,只疼得冷汗連連。 “檀郎,….你這下手也忒重了些吧…”武思芳也是心頭不快,可誰叫這潑皮小娘子偏偏是賀蘭敏君的meimei呢?……..躲開不就好了?何必這么大動作,最起碼要給史家幾分薄面不是么? “下手重?”潘毓皺了皺眉,從腰間唰的一下抽出一柄軟劍,寒光一閃,瞬間將園子里擺著的一張棋盤案幾劈成兩截,“我將她的兩條胳膊全卸下來喂了狗,才能叫做下手重!…..我被人調戲,你竟然…..不生氣?” 眾人瞠目結舌,大喜的日子,潘氏居然執著兵器在史家威風八面,…….竟沒有一點收斂!……..都說河東盛產公老虎,今兒算是開了眼了! “檀郎!有點過了!”武思芳瞧著一干人等五花八門的表情,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平時寵他,讓他,在家里伏低做小她也是樂意的,出了門不給妻主臉面就有點說不過去了,…….真是太慣著了! 潘毓冷笑一聲,先不說在不在理,只憑武思芳在朋友和夫郎之間,她選擇維護朋友這一點就讓他內心很是窩火。 一干人等都在這是非里糾纏不清的時候,史家家主親自帶了宅子上的大夫和仆子趕忙將賀蘭姐妹接去別處安置,又招呼眾人疏散各自熱鬧,唯有武思芳無奈地看著面色陰郁的潘毓,兩個人誰也不愿說句軟話,就彼此僵著。 家主眼瞅當下的形勢,硬著頭皮親自給武思芳道歉:“實在對不住,在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我們照顧不周到,還望娘子和官人海涵吶。” “大人如何這樣客氣,我家夫君給您家添麻煩了,應該是我道歉才是。” 無論如何,對著外人不好再發火了,武思芳就著機會下了臺階,潘毓攪了人家的興致,她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正準備著說兩句對不住我夫郎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體諒之類的話,不料卻發現這金流城的父母官對著他們躬身哈腰的,顯得無比尊敬。…..不至于吧? 史家家主看著武思芳一臉不解,有些訕訕的,瞅了瞅潘毓,尷尬笑了一下,便另尋雅處,真誠招呼武思芳夫妻重新入席,親自把盞奉陪。席間武思芳撇下疑慮暫且不提,只乘機和縣令大人商議給潘毓謀職的事情,才說出來,史縣令就一口答應,還說縣衙的武職由潘毓隨便挑,就算是要黃州府的,她也可以去說,縣令的態度,讓武思芳費解不已,后來方意識到史家這樣熱情不過是因著她的夫郎是個有來頭的,這才稍微想通了些。 潘毓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面無表情,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席間都是武思芳和史縣令兩人交談著,他就靜靜坐在武思芳身旁,渾身散發著一股冷意,讓一旁的兩人都瘆的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武思芳就坐不住了,借口家中有事希望提前離席,史縣令佯裝客氣挽留了兩句,就熱情地將人送出了史家大門,武思芳家的這位大爺她惹不起,趕緊該回哪兒回哪兒去吧。 ***************************** 注:本章賀蘭敏君由親愛的讀者夏天友情客串,小吃貨賀蘭雅君由親愛的讀者賢亞君友情客串,非常感謝,愛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有話說:本文設定中,1.大宴會一般要吃一天。2.女子懷孕生孩子是非常輕松,沒有任何負擔也根本不會傷及元氣的活計。該吃吃,該喝喝,該那啥就那啥。懷孕九個月,身材基本不變形,因為體內有了新生命,因此在懷孕期間會更有力量。不能接受的親如果愿意忽略這一點去看文也是沒問題的哈。 *********** 有蟲子請親們捉一下,邊寫邊發,難免眼花。謝謝親們,么么噠! ☆、你情我愿 從史家大宅子出來的時候,日頭正盛,明晃晃地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潘毓先上了馬車,坐在里面等著武思芳。他這位臉上寫滿尷尬的妻主正在和縣令大人不咸不淡地交流著,兩人說了些過場話,史縣令便忙不迭地回宅子招呼他人去了,只剩武思芳一人站在馬車旁,正糾結著上還是不上。 潘毓的兩個老仆趙甲和錢乙用無比期望的眼神暗示了一下武思芳,希望她能跟潘毓說句軟話,因為他們家郎君需要的,不過是妻主的重視而已。武思芳卻未明其意,正是兩難的時候,就聽見有人急急地喚她:“武大,要走了么?” 武思芳回頭就看到賀蘭敏君下了臺階,迎面而來,“武大你真走啊?我這兒還有事兒沒說呢。” “…….以后說吧,”武思芳低下頭,輕嘆一番。 賀蘭敏君看著武大情緒低落,心里便有些過意不去,思量著武大要是回去了,還不定怎么看潘氏的臉色呢,“武大,…..真是對不住了,雅君還小,你原諒她一回吧…….”她稍稍提高了聲音,因為這話其實是想說給潘毓的,以他的耳力,想來應該聽得清清楚楚了。 “老夏,” 武思芳垂了眼眸,沉聲道:“雅君也不小了,叫她改了吧!做人早晚得有擔當,如果從一開始就能懂事些,…..該有多好……” “武大…….”夏天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有些縱容自家的meimei。……想當年她們幾個跨馬縱橫金流城,可誰也都沒鬧到這種程度呢….. “今兒是我家夫君有武藝傍身,我才能站在這里勸自己看開一點,如果他是弱不禁風的,又或者著了誰的什么道兒,別說是賀蘭雅君,只怕我們兩個……都要撕破臉了……” “其實,雅君她…….”賀蘭敏君覺得還是想辯解一下比較好,畢竟賀蘭雅君并沒有壞到武大所想的那種地步,“她從來不會碰有婦之夫的。這次.…….” “….我明白……是我沒把他看護好……..”武思芳有些落寞,“不說這些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吧。” 賀蘭敏君怔怔看著武思芳,一時倒說不出話來。繞世界的人都知道姐妹是手足,夫君如衣服的道理,可是到了武思芳這兒,就全說不通了,她像是一個真正的情種,屬于那種為愛可以傾家蕩產不顧一切的人。這么一想,就忍不住替武思芳擔心起來,縱使她這朋友將來再有能耐,將金流城翻個底朝天又能怎么樣,這輩子要是折在男人手里,只怕終究是個沒出息的…… “……..好吧……”,賀蘭心里原本也在掙扎,她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武思芳賀蘭雅君跟她說的關于潘氏的事兒。因著早先賀蘭雅君在席間喝了幾杯,又覺得有些煩躁,獨自從院落里出來的時候,瞥見前方曲徑通幽之處有一個頎長的背影朝后面走去,遂心里一熱,便遠遠地跟著那人,直到看見他進了后花園。按說史家在后院的這樣一處園子通常是不讓外客入內的,賀蘭雅君來過史家,深知這一點,她出于一時好奇外加那個誘人無比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跟著進了后園子。……之后就看見花木掩映之處,那個有著英挺背影的男子與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娘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或許是察覺有人來了,兩人迅速分開,賀蘭雅君當時并沒在意,只顧盯著那翩然風姿,決定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于是就有了之前被擰脫胳膊的那一幕……. 賀蘭雅君描述的模糊,又是一家之言,誰也不知道當時是個怎樣的情形,這件事情充滿了太多的疑惑,賀蘭敏君本來是打算告訴武思芳的,但是看她剛才那樣維護自己的男人,此刻倒不好開口了。……夫妻間的矛盾,被別人摻和了,和好了還行,要是沒和好,算誰的不是呢?……還是算了吧。 兩個要好的朋友,心里都憋著不痛快,寥寥幾句,分手告別。馬車在身邊停著,潘毓還在車里邊兒等他。武思芳此刻卻是心亂如麻,出了今天這樣的事情,潘毓發火似乎也沒什么不對,可是她也憋屈,一個走在金流城里威風八面的人,今天把臉皮徹底給潘毓撕干凈了,……..她倒還希望能有人哄哄她呢…… 想了想,武思芳還是決定叫車夫先送潘毓回去,她打算一個人走走,散散心里的悶氣,順道去城外的一處莊子上看看去,找些事忙起來,沒準還能好一點兒。 車夫是錢乙,一個滿臉都是胡子的人,在這樣的季節看起來會讓人覺得很熱,不過錢大胡子渾然不知,他就是希望武娘子能給自己主子一個臺階下,本想著再替自家郎君說說好話,不料車內潘毓淡淡道:“那就先走吧,娘子這么忙,就別給人再添麻煩了。” 錢乙再不言語,和趙甲兩個趕著馬車離開了,只余武思芳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轉身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才過正午,艷陽高照,原本該是熱辣辣的時節,不過因著昨夜的一場雨,卻充滿了溫和的氣息。雨后的天空碧藍如洗,偶爾飄過絲絲縷縷的云彩,仿若淺紗縹緲,又如輕煙繚繞。武思芳沿著河岸慢慢踱著步子,出了城門,遠處的山巒翠郁如青黛,朦朧而富有詩意,腳下的金流河奔騰不息,滋養著兩岸肥沃的土地,巨大而古老的水車緩緩地轉動著,舀著河水嘩嘩作響,幾只水鳥歡快地從河面上略過,不知竄到哪里去了。 河岸邊的風里總是帶著清涼,迎面吹拂過來,讓人覺得愜意。寬廣的金流河水在太陽底下閃著細碎的光彩,如同流動的金沙一般,歡快地奔向遠方,天高地闊,幾只羊皮筏子從眼前劃過,擺渡的男女放開嗓子,唱著高昂悠遠的歌謠: “天下喲金河九十九道彎, 親不過我這水來, 愛不過我這山, 厚不過這黃土, 高不過這垣, ……….1” 眼前生機勃勃的景象讓武思芳的心情暢快了許多,胸中的憋悶也逐漸散開去,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再走路時,連腳步都輕靈無比。 河岸渡口邊的一棵合抱粗的柳樹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將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郎圈靠在樹干前,正嬉皮笑臉地捏著人家的臉頰,“好兄弟,讓jiejie我香一個吧…..嘻嘻…” 武思芳心頭竄出一股火,嘿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奔了過去,一把揪住那小潑皮的耳朵,提溜出來,“好你個小混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調戲良家兒郎!信不信我揍你?!” 那小潑皮疼得此哩哇啦一通亂叫,趁著武思芳松懈的當口兒,一個掙脫,一溜煙兒地躥遠了。 只剩下柳樹下眉眼清秀的小郎抖抖索索地看著武思芳。 “別怕,jiejie幫你把壞蛋轟走了,趕緊回家去吧,以后記得遇上這樣的事情就還手揍他,明白么?”武思芳莞爾一笑,態度溫暖,一席話說出來連她都覺得自己身后仿佛散發著圣賢般的光環。 小郎回過神來,卻換了一副表情,他狠狠剜了武思芳一眼,“呸!要你多管閑事!”言畢又狠狠踩了武思芳一腳,轉身跑了。 武思芳抱著腳不停地蹦跶,連著倒吸了很多口氣,才好起來的心情瞬間又崩塌了。 ……這是什么鬼世道?……怎么就看不明白了?……越想越郁悶,她隨手撿起腳邊的石子甩手扔進了河里,小石塊打了幾個水漂兒沉了下去。 “為什么,…….為什么啊啊啊啊?老娘當年調戲小郎怎么沒這種待遇啊啊啊啊?!”武思芳氣急敗壞,一通亂吼,連著將好些石塊,不論大小,一股腦兒全甩進了金流河。 “…….不能夠吧?我家妻主有錢有貌,怎么會這么不受待見?!” “………!” *************************************** 注:1原版是一首黃河民謠,根據本文設定節選并稍改了一小段。需要詳情的請咨詢度娘。 作者有話要說: 有話說:好久好久沒有雙更了,今天把肥章拆開了,準備過把癮吶。呵呵呵。 請大家幫忙捉蟲,謝謝! ☆、和好 背后傳來的說話聲讓武思芳立馬從三伏天掉進了冰窟窿。她不能回頭看,不想回頭看,也不敢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