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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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薇回去后先是去裴氏那里問安。裴氏用過了膳,此時正在屋里和沈三爺說話。她見了沈采薇自然是免不了溫聲叮嚀了幾句,見她面有倦色便打發了她回去休息。 等著沈采薇回去了,裴氏不免拉著沈三爺抱怨:“采薇尋了這樣的好人家,我自是高興的。只是,看看采薇,再瞧瞧咱們女兒,我這心里怎么也不好過。” 沈三爺手上握著一卷書,翻了一頁書卷,只是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你啊,就別cao這個心了。” 裴氏蹙蹙眉,抬手拍了沈三爺的背,氣得不行道:“怎么能不cao心?看看李家,再看看顏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待沈采薇再親近但比起和自己一個模樣脾氣的親女兒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沈采薇好了,她自然是高興,但對比一下自家女兒那叫人頭疼的婚事又覺得不是滋味了。裴氏本就看顏沉君不耐煩,這時候拿了李景行作對比,更是覺得顏沉君沒有一處叫人滿意的。 沈三爺聽到這里,只得擱下書安慰她:“行了,你單是看李家上頭沒有婆母、李二太太性子好,可別忘了李家隴南那邊還有一大家子呢。雖然往日里都不常見,但那么一大家子,應酬起來也煩人的很。”他拿了玉梳替裴氏梳發,聲音輕緩有力,“顏家自是比不上李家。這樣一來,日后三娘受了委屈,咱們也好給她撐腰。換了二娘,我二哥那里必是要顧忌著李老大人,不愿多言的。” 裴氏心里也明白這些道理,聽著沈三爺溫聲說來,本來煩亂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不免扭頭羞惱的嗔他:“你這是什么話,顏家難不成還真敢叫三娘委屈不成?” 沈三爺又陪著說了一會兒好話,惹得裴氏面紅起來。正好是個月夜,情思悄起,情火易燃,兩人拉了帳子,耳鬢廝磨,紅被翻浪,好不恩愛。 沈采薇則是回了屋子,先是讓丫頭去準備沐浴,自己則是坐在梳妝臺前把李景行給的那個荷包打開。 屋里點了燈,如若白日一般的亮堂,正好叫她看得清楚:荷包里頭竟是一袋子的紅豆。 沈采薇一時起了興趣,不由得認真數了數。結果,這一袋子的紅豆顆數正好對上李景行離開松江的日子。沈采薇得紅了臉,只覺得一顆心好似泡在溫水里,又暖又軟,再妥帖沒有。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李景行想說的大約是:一日一相思。 ☆、108 琴棋書畫,結業禮的那一日都是要考的。因為人多,所以女學生們被打亂了順序分成四個小組,按照琴棋書畫這四個順序輪過去,由考核成績先生分別打分,最后再總結選出四門之中的魁首。 可是即使如此,這一場考試也是從清晨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沈采薇的運氣差一些,被排在了第四組,只得從棋藝先考起。 排在她前面的就是杜若惜和鄭午娘。 剛好有兩位先生,穿著素色的長袍,端莊的坐在石桌前。兩位先生的身前擺了不同的棋局,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學生坐下下棋。 鄭午娘和杜若惜便依照順序分別坐在了兩位先生的前面。 沈采薇想了想,便站在杜若惜的后面,一邊看一邊吸取經驗,隨著棋路展開,她緊繃的心也輕松了許多,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沉靜了下來。 都說棋能靜心,說不定還真是如此。 不過,棋藝本就是耗費時間的事情,考核的先生自然也沒打算拖太長的時間。她們下的是快棋,一刻鐘的時間,端看學生能夠破局到如何程度。這種情況下,每年棋藝這一門往往會冒出幾個并列的魁首來——畢竟這種考核標準模糊,總是有許多看上去不相上下的。 杜若惜本就是棋藝過人,每一子都成竹在胸,加上先生有意引導,很快便有了轉敗為勝的架勢。一刻鐘后,先生便頓住手,點了點頭,眉目舒展:“不錯,算你九分。” 話聲落下,便有書童沾著墨水在杜若惜的記錄成績的帖子的棋藝一欄寫了一個九字。 滿分是十分,九分已算是先生眼中的魁首之選。除非是真的出現了那種天資卓絕、技壓群雄的天才人物,否則一般是不會給十分的。所以說,若無意外的話,杜若惜就能摘了棋藝這一門的魁首。 沈采薇轉頭往鄭午娘那一處去看,只見鄭午娘已經恭敬的從先生手中接過自己記錄成績的帖子,起身對著先生微微一禮:“多謝先生賜教。”她語聲溫柔,姿態端美,倒是叫不少同輩之人心生敬慕。 沈采薇對于鄭午娘的成績倒沒有特別的好奇:經過這么多日子的磨練,她自覺自己的棋藝似乎還算是略有進步,好歹是能見人了,很不必和鄭午娘計較這些。 所以,沈采薇非常淡定的坐了下來,看著先生新擺出的棋局,琢磨著如何破局。 快棋講究的是靈活的思維和應變,大概是被沈懷德鍛煉出來了,沈采薇下意識的走了幾步,果是得出些許心得,漸漸的站穩了腳跟。待得一刻鐘后,先生終于顯出笑意來,頗是欣慰:“你倒是進步許多,這回倒是可以得個七分了。” 沈采薇抿了抿唇,認真頷首道:“還要多謝先生細心教導。” 先生擺擺手:“天道酬勤罷了。”后面還有人排著,她也沒再多說,拿了書童寫了成績的帖子便遞給沈采薇。 沈采薇感謝的一禮,然后也跟著退了開來。 鄭午娘這時候還未走開,上前幾步來和沈采薇說話:“這回的結業考的筆試你是勝了我一籌,我認了。這一次,我們不如比一比這四門考試誰得的魁首多?”她心中自有傲氣,一口便道出‘魁首’二字。 沈采薇稍一猶豫,很快便點了頭:“一生只得一次結業禮,你若要比,我自是奉陪。” 鄭午娘矜持的抬手揚了揚自己手上的成績帖,這才轉了身去往琴試的地方,口上輕悠悠的道:“那你下場可要努力些,棋藝這一門,是我領先了。” 沈采薇這才定了目光,正好看到鄭午娘帖子上棋藝那一欄的九分,不由得緩緩笑了起來。 這樣的時候,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才是真正的快事。 鄭午娘小心眼還愛耍手段,但真論起確實是有真才學的——這才是她能夠在松江書院里面能夠和沈采薇一起被人并稱“雙壁”的真正原因。在松江女學里面,任你手段千萬,最后看的也還是真本事。 下面一門乃是書法。沈采薇常得沈采蘩教導,日日練習,又有沈三爺這樣的良師偶爾指點,自覺這一門上是不會落于旁人后面的。 不過這一回的書法考試比的是寫對聯。 以一刻鐘為限,寫下先生所出上聯的下聯來,當然書法最主要考的還是是字,但若是對聯寫得不工整,未免也會影響先生的感官。 鄭午娘就在沈采薇的前面。先生出的題是:“天當棋盤星當子,誰人敢下。” 鄭午娘思忖良久,提筆寫了一句:“雷為戰鼓電為旗,哪個敢動。” 先生見她寫得一手簪花小楷,字字娟秀整齊,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只是這字還少了些風骨。‘動’字用得不算十分恰當。”她口上雖如此說,心里卻很是欣賞這樣才思敏捷的女學生,抬手便給了個八分。 沈采薇就在鄭午娘后面,對的是“地作琵琶路作弦,哪個能彈”。她這回寫得倒不是鄭午娘那樣的簪花小楷反而是莊重大氣的顏體,一氣呵成,竟真有幾分破紙而出的豪情壯意。 先生不由驚喜的看了她一眼——女學生里面倒是少有能寫出這樣的字的。所以,她親自提筆給她寫了個九分。 鄭午娘就等在下面,看到這一幕不由的蹙了蹙眉,隨即便轉身往畫藝考試的地方去。畫藝上面,她自是不覺自己會輸給別人。 每一組的畫藝考題都不一樣,沈采薇這一組的題目是:春暖花開。 正是初春時節,滿山皆是花,姹紫嫣紅,爭相奪艷。朵朵皆可入畫。 鄭午娘本就是畫中高手,稍一猶豫,便提筆畫了女學里面最多的桃花。花枝纖長,一簇的嫣紅花朵爭相開放,嬌嫩欲滴。正應了那一句“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沈采薇在這上頭自是比不得那些高手的,她略一想,沒像是鄭午娘那樣選了一種花落筆,反而是畫了各種不同的花,雖是費時費心也不討巧,但卻更應得上“春暖花開”這個題。 先生一路看著走下來,確實是最喜歡鄭午娘的畫,點評贊她道:“畫藝出眾,幾可亂真,且有頗有詩意,確實是難得的佳作。”他走到沈采薇邊上,見那畫上正中的桃花上面湊巧停了一只蜜蜂,不由一笑,抿唇問她,“可是加了蜂蜜?” 其實,一般自制顏料的時候會往里面加蜂蜜,這是為了保濕。可是能夠引來蜂蜜的,顯然不是顏料里的一點蜂蜜能做到的。 沈采薇紅了紅臉,隨即便點頭應道:“學生這里正好有一點蜂蜜,是準備泡水的。剛才靈機一動便用上了,倒叫先生見笑了。”其實她也不過是一試,這樣的時節,正好是蜜蜂活動的時候,說不準就能真引來蜜蜂了。 “倒是叫你取了巧。”先生顯然也是頗為欣賞她的靈機一動,輕一挑眉,便拿了帖子來,在沈采薇和鄭午娘的畫藝一欄都寫了個九分。 鄭午娘本是心有成竹,自覺畫藝一門必可叫眾人心服,哪里知道竟是叫沈采薇取了巧,幾乎要咬碎銀牙。只是到底在人前,她也不敢太明顯了,只好低下頭掩了面上神色。 這樣一來,鄭午娘得了棋藝和畫藝的魁首,沈采薇得了書法和畫藝的魁首。若真是要比,最后一門琴藝才是重點。 鄭午娘抿了抿唇結果自己的成績帖,隨即便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往琴藝那一門走去。 沈采薇也跟在后面往琴藝考試那一邊走去。臺子上面正好彈琴的正是杜若惜,她彈的是一首高山流水,十分熟練流利,指法和感情也十分到位。 上頭的周大家慢慢的點了點頭,開口和書童說道:“流暢生動,可得七分。” 鄭午娘跟著上了臺,她對著先生一禮,然后才施施然的坐下彈起了琴。叫人意外的是,這一回鄭午娘彈的竟是眾人從未聽過的曲子。 琴聲悠悠,一如流水,潺潺流動。眾人仿佛在那琴聲里面見到了恢弘大氣的帝都,見到了富麗堂皇的皇宮,那策馬游街的世家子弟,人來人往的酒樓,還有上京城夜間那千家萬戶的燈火。那是一幅生動至極的畫卷,既有人間紅塵的煙火之氣亦有隱而不露的思鄉之情。 琴聲落下的時候,鄭午娘端坐了一會兒,然后才徐徐起身,對著周先生一禮:“午娘自京城來,獨在異鄉,多有寂寥之情,常有思鄉之意。此曲乃是午娘閑時所作,今日當贈與諸位先生,以謝三年教導之恩。” 鄭午娘話聲落下,臺下的諸人仿佛才回過神來,臺上的周大家亦是跟著垂眼看她,語聲柔和起來:“融情入曲,還能從容彈奏。這一次你確實是用了心了。”她看著邊上的書童,輕輕一笑,“該得九分。” 鄭午娘鄭重一禮,然后才緩緩的退了下去。 下面輪到的則是沈采薇。鄭午娘正好與她擦肩而過,輕輕一笑,壓低聲音問她:“這一次,采薇可有信心?” 沈采薇回之一笑,仿佛不為所動,步履不亂的上了臺。 鄭午娘望著她的背影,眸色越深,隨即她便想開了:這四門,她現下已經算是得了三個,沈采薇至多只能與她齊平。 若她要贏,除非在琴藝上面得個十分。這怎么可能? ☆、109 沈采薇緩步上了臺,對著座上的周先生一禮,然后便在琴案前坐了下來。 她深吸了口氣,心靜如水,只是把手指輕輕按在琴弦上,那清淺的琴聲就仿佛是指尖滑落的沙粒一般,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四下皆是寂寂,唯有她的琴聲幽然響起,從臺上一直往空中飄去。 自沈采薇學琴起便知:琴者情也,琴為心聲斷斷不可敷衍以對。鄭午娘之所以可以彈出那樣叫人動容的琴聲也不過是因為她那一腔思鄉之情全然發自真心,融情入曲,才能勾人心腸。 沈采薇坐在琴案前,指尖輕輕撥動,心中再無雜思,只是回憶起那初入女學的日子。 那也是這樣的春日,夜雨和晨露打濕了那蜿蜒而漫長的青石道,粉白嫣紅的花瓣灑了一地,碎了一地。穿著素色衣裳的女學生們從石道上走過,依稀有微濕的花香染了衣袖。 那樣美好的春日,帶著詩情與畫意,一如天真無憂的少女時光。 沈采薇輕輕的垂了眼,細長的眼睫被陽光染得有些亮,仿佛綴著金色的光。她如同蔥管一般的手指撥動琴弦,琴聲悠然轉動,一時間仿佛拂面而過的春風,徘徊不去,一折三轉。 那春風吹過長廊,把那長廊帶著墨香的木牌吹得此起彼伏,墨香溫溫淡淡,如同流水一般的在整個長廊里流淌而過。無數少女手拿墨筆,在木牌下面的紙條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春風從廊中過,吹起少女的裙裾,仿佛一廊花開,墨香四溢。 等那春風過了,輕柔的琴聲徒然一變,變得沉靜了起來。時有輕輕的琴聲,忽起忽落,沉靜中帶著急促。仿佛是素衣的少女在匆匆翻書寫字;仿佛是幾人在綠紗窗下竊竊私語;仿佛是試場上胸有成竹的落筆,那樣的沉靜一如書畫之中的留白,令人不由得想起自己女學里記憶深刻的往事,把空白填充的鮮活明媚。 待得輕聲重新再轉高處,便顯得歡快起來,就如最初的那一段琴聲一般,帶著春日里漫山遍野的鳥語與花香,帶著融在衣袖和裙裾之間的詩情與畫意,帶著少女的天真與無憂。 那是歡喜、是懷戀、是不舍、是期待、是祝福。 等到沈采薇頓住手的時候,琴聲停歇,臺上臺下皆是許久無聲,唯有清淺的春風徐徐而過,帶著微濕的花香。 能夠再此觀禮的出了本屆應試的學生之外大多都是松江女學畢業的夫人或是大家們。她們或多或少都在這個地方有過獨屬于自己的往事與歲月。此時聽到琴聲,她們都不覺心中一靜,只覺得歲月轉瞬而過,那樣的時光再不可重來,此時回憶起來卻依舊清晰明白一如昨日。 坐在臺下最前面的華服少婦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垂下眼睫,眼眸微微有些濕:“如此琴聲,此生也不知能得幾回聞。” 她話聲落下,邊上才陸續有人回過神來,都是神色各異。更有甚者,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微微有些紅,不由自嘲一笑:“往日里我總覺得這樣的小姑娘彈琴彈不出什么。現在想來,我那時候也不過是這樣的小姑娘,還比不上她們呢。” 周圍的人卻沒有借著這話笑話這位說話的夫人——到了這樣的年紀,很多夫人們自己便是個中行家,更是見識了許多,自是看不怎么上少女還猶顯青澀稚嫩的琴聲。然而此時聽到這樣的琴聲,勾起少時的情懷,才不得不承認,此情此曲,當真是天然去雕琢,叫人不得不勾動情腸,為之惆悵歡欣。 座上的周大家卻是第一個抬手撫掌的人。她滿目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小弟子,不由朗聲道:“旁人不過是融情入曲,你卻能以情為曲,以琴動情。能做到如此地步,采薇,你確實是可以出師了。 周大家少有這般真切的歡喜,此時竟也親自提筆在沈采薇的成績貼上寫了一個十分,不帶半點勉強的道:“此曲若不不能得十分,我亦是心有不服。” 臺下眾人都無異議,唯有鄭午娘垂首立在臺下,掩在衣袖里的素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rou里。 沈采薇禮貌的站起身來,雙手交合,對著先生輕輕一禮:“多謝先生教導。”她穿著鵝黃色的紗裙,那裙裾最下邊是成成疊疊、繁復柔軟的輕紗,上面繡著白瓣黃蕊的水仙花,栩栩如生。一眼望去,便如初春里最鮮妍的那一抹顏色,嫩生生的,明媚嬌然。 到了這個地步,沈采薇已然是今年女學結業禮上當之無愧的魁首。 傍晚的時候,所有的女學生都已考核完畢。女學的院長朱先生親自折了桃花枝,素來嚴肅的面上含著淡淡的笑意:“還記得女學門前的聯子嗎?” 沈采薇點了點頭:“‘閨中有才,于斯為盛’。” 朱先生沉靜的看著她,忽而如同破冰一般的顯出明朗的笑容,抬手把那枝桃花簪在沈采薇的鬢上,語聲輕軟一如那甜蜜馥郁的花香,直直的流入人心:“每一年我都要為最優秀的學生簪花。我一直都為她們驕傲,今日也為你驕傲,采薇。是你們,讓松江女學揚名大越,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