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說到這,李紀又是兩聲冷笑:“哼哼,那日里她胡扯的那些話,我又怎么會相信呢,我只是見她病的只剩一口氣了還硬要爬起來去云葛寺還愿,我心疼她,為了安撫她,才一個人帶了那趕制出來的龍袍跑出了城外,呵呵,這就是她的算計,她知道我那時對她比親娘還親,不管拿什么胡話來糊弄我,我都不會忍心去違逆她的,這些年來,我只要一想起她如何把我當傻子一樣騙的團團轉,我就恨不得戳自己一刀......” 李濟民嘆了口氣,起身將堂弟拉了起來送到了座位上,李紀素來沉穩剛猛,常常讓人忘了他不過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此時他臉上神色陰郁狠辣,再加上他身上本就常年帶著的一股煞氣,看著倒確實猶如傳言中的那個暴虐的瘋子,此時他又掀唇一笑說道: “說起來,他們現在所作所為倒是正合我的心意,我之所以愿意幫他們添上一把火,一是為了麻痹他們,二呢,也是為了我今后的行事鋪路,三哥,你知道嗎?一個臭名昭著的暴虐之徒,就算真干出點什么特別出格的事情,世人反倒覺得正常,反倒更容易接受,而像三哥你這樣交口稱頌的溫潤君子嗎......” 李紀頓了頓,才挑眉捉挾一笑道:“那才是真的可憐,一旦行為稍有差池,就要被人口誅筆伐一番,所以倒不如我這樣的來的痛快,哈哈哈~~~” 李紀看似輕松的大笑了起來,李濟民卻仍是皺著眉頭凝神看著他,想起前幾日自己請幾個堂兄弟聚一聚,席間自也有那陪酒的侍女,陪在李紀身邊的那個生的千嬌百媚,雖然也有些懼怕李紀的冷峻,也還是揉身貼上去獻著殷勤,沒想到剛一靠近李紀的身子,便被他一把揪住丟出去摔暈在了地上,當時席上頓時嚇的啞然無聲,事后宗親兄弟間便也開始傳出李紀性格怪癖,不近女色的話來。 李紀,到底是故意做出這般暴戾的姿態,還是性子真的越變越古怪,李濟民此時心中也著實沒有把握,他猶豫片刻,便想要安慰開導堂弟幾句,那李紀卻已經轉移了話題,突然問道:“三哥,你可還記得一個叫毛劍舉的嗎?” 李濟民先是一楞,而后便脫口而出道:“自然記得,小衛將軍旗下的副將么,那日大朝會上,他那幾句話說的倒是極為漂亮,也算得上一個有勇有謀的,他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來?” “三哥前陣子不是問我有什么可用之人嗎?而據我所知,那毛劍舉恐怕不久就會遇到大麻煩,說起來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以前掌管軍資的時候,曾經動過點手腳,最近有人突然盯上他了,若是將他以前的劣跡都挖了出來,不但他官職難保,恐怕還要下獄,按著小衛將軍的意思,這人雖有些小毛病,卻是個可用之人,就想現行尋他一個錯處,將他貶官不用,也算保他一保吧,我就想起三哥來,不知你對此人是否感興趣?他到時身無半職,去你府上做個幕僚,倒是正好的。” 李濟民一聽倒是來了興趣,這毛劍舉秀才出身,到了軍中又能一直做到小衛將軍的副將的位置,還真算是一個文武雙全的,正是自己現在所缺之人,可沒等他開口,李紀卻又說了:“不過,我怕三哥用了他,也許會得罪那安國郡公......” “恩?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說那盯上這毛劍舉的,就是我那舅舅?” 李紀一笑,也不答話,只盯著堂兄的臉仔細看著,像是在猜度李濟民的心思一般。 李濟民便拉下臉來說道:“這刑部是盧彥孝的地盤,還輪不到安國郡公插手吧?你這樣說可有什么證據不成?今天雖然是你我兄弟間閑話,有些話也是不可隨意亂說的!” 李紀連忙起身賠罪,說道:“那倒沒有什么證據,只不過那毛劍舉除了上次在車家的事情上出了一回風頭,得罪了人之外,也并沒有什么其他仇家,他貪墨的那點事也早就陳年舊事了,如今卻突然有人要動他,而且手段極為周全,一時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就難免猜忌到郡公爺頭上去了,是弟弟出言無狀了,還請三哥勿怪。”。 李濟民揮了揮手讓他坐下,一時也沒再追問下去,他蹙眉沉思半響,才說道:“這毛劍舉我會派人考察一下,是否要用他以后再說吧,對了,過幾日永嘉坊的秋桂宴,你會去嗎?” “那當然要去的,大名鼎鼎的小曲江,弟弟回來還沒見識過呢?怎么,三哥難道不敢去嗎?是怕與那崔家元娘和車縣主三人當面碰上會尷尬嗎?”,李紀此時臉上總算一掃陰霾,不懷好意的看著堂兄咧開了嘴巴笑了起來。 李濟民面上先是一紅,而后便整色肅然說道:“瞎說什么呢,元娘最是個端莊大方的,她一個深宅小娘子,也是你們能隨便放在嘴巴上議論的嗎?” 李紀正又要賠罪,誰知李濟民看了他一眼,又突然問道:“那個...你當時在定州的時候,可見過那車縣主,她...不知是個什么樣的性子?” 李紀忍著不敢笑出聲,反問道:“三哥難道還沒見過車縣主嗎?” 李濟民瞪他一眼說道:“上回在母后那里只遠遠見了一面,怎么,現在是我問你話呢,還是你問我啊?” 李紀自然不會怕他,一本正經的起身答道:“這車縣主一個深宅里的小娘子,她性子如何,弟弟實在不敢在嘴巴上隨意議論,還是請三哥自己見了,多多考察一番后再做定論吧......”。 話還沒說完,李濟民手上的熱茶便兜頭潑了過來,還好李紀早有防備,哈哈大笑著一個箭步躲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刀疤臉就是那小時候受過心理傷害的,長大有點變態的銀吶 下一章,一定爭取見面啊,一定啊 ☆、第62章 欺負 轉眼便到了秋桂宴的正日子,日央時分,便有客人陸續上門了,既然顧氏發了話,玉華她們幾個自然不能像上次那么悠閑了,早早便跟著元娘到了西內苑迎接客人,因天氣有些轉涼了,宴席自然不能再擺在露天,仙霞閣仍是招待男賓的地方,女賓們則被安排在了紫云樓上,兩座樓閣之間隔著那小曲江池遙遙相望,因為還未開席,便先在紫云樓下的花圃里設了繡墩桌椅給客人現行休憩。 玉華她們自然是負責接待各府的小娘子們,由元娘先招呼客人,然后便不動聲色的根據各人的不同身份,或是自己和七娘親自接待,或是吩咐玉華她們陪著說話,元娘叫玉華和蕓娘兩人一起,琪娘則是領著那四娘一塊,幾人的禮儀應答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大差錯,所請的各府貴女之間本也都是相熟的,玉華她們只負責招呼茶水點心,不用多說什么,客人們便也很快自己熱絡的閑聊嬉戲了起來。 玉華和蕓娘這邊陪著的幾位小娘子,除了一個吳四娘,其他人她們都不認識,兩人只能在主位上有些尬尷的干坐著,只能等丫鬟們上了新的茶點的時候,起身招呼兩句,時間一長,蕓娘臉上難免露出了一絲焦躁,想了想,便堆出一個甜笑來想要與身邊其他小娘子交談搭訕一番,誰知大多數小娘子只是客氣兩句,便又自顧自說話去了,并不怎么搭理她,蕓娘漲紅了臉又坐回了位子上,不由有些心虛的扭頭打量了身邊的五娘一眼,見她臉上掛著一個紋絲不動的微笑,只安安靜靜的坐著,木頭人一般,心里不由莫名的冒出火來。 蕓娘對這五娘的感受很是復雜,她現在自然知道顧氏很是看重這五娘的,又被六娘的事嚇到了,輕易也不敢耍手段去招惹她,可她平日里與五娘甚少來往交談,看她仍是原來在安邑坊時那副木呆呆的樣子,除了功課學的比別人都好些以外,既不像琪娘那么見多識廣,又不如四娘那樣活潑會說話,也不知道母親和元娘jiejie為什么就那么的偏寵她,蕓娘心里早就憋著一股不服氣。 今日也是,明明自己比五娘更年長懂事,可元娘jiejie給兩人介紹客人時,卻把五娘放在了首位,而那些神情矜持的小娘子們也都對這個會跳柔旋舞的五娘有些印象,對自己卻是視而不見,真是氣死人了。 蕓娘想到這里實在忍不住,就微微伏身斜靠了過去,輕輕推了玉華一把,低聲說道:“五娘,元娘jiejie剛才不是囑咐你要好好招呼客人的嗎,你怎么總坐著一聲不響的,小心怠慢了貴客。” 玉華心里很不耐煩,心道這個柳云姿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總是那么愛撩撥別人出頭,她便抬眼看了那蕓娘一眼,十分無辜的說道:“五娘有招呼客人的啊,剛才杏仁酥端上來的時候,五娘已經一一請各位jiejie們品嘗了,現在又沒有其他事情,蕓jiejie想讓五娘說什么啊?” 蕓娘一聽她這話,心里簡直是氣極而笑,原來這小傻子只當招呼客人便是招呼人吃吃茶點而已,也不知道她那些規矩禮儀都是怎么學的,想到這里,她臉上便再也掩飾不住鄙夷之色,擰著眉頭說道:“五娘,徐娘子教導的那些待客之道你都忘光了嗎,除了招呼別人吃喝,不是還要投其所好,與客人說笑寒暄的嗎?” 玉華卻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樣,楊眉看著蕓娘,略微提高了聲音說道:“可是五娘與眾位jiejie都還不熟悉啊,徐娘子不也說過嗎,不知深淺就貿然搭話也是極不禮貌的,剛才蕓jiejie你不是也已經去和那些jiejie們說話了嗎?我看那些jiejie都沒理你,仿佛不太高興的樣子,五娘可不敢再去惹的客人們不高興了。” 蕓娘被玉華噎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而且見她嘟著嘴巴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起來,頓時急的連耳朵都紅了,連忙一把握住了玉華的手,低聲急急的說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和客人們說話就算了,你叫什么啊......”,說完,便不由偷眼四處張望著,生怕被人聽到了兩人的話。 誰知她們這樣一番動靜下來,早就被一個人看在了眼里,一個穿著桃紅色襦裙,裙擺上用小珠子密密繡了蘭草花紋,滿頭珠翠、衣著華美的小娘子,一直被眾人圍在中間說話,看那打扮和做派就知道是個身份顯貴的,此時她突然沖著玉華和蕓娘兩人高聲說道: “哎,那邊的小meimei,你可是那個會跳柔旋舞的崔五娘” 玉華略一愣怔,便站起身矮身沖她一福,柔聲應道:“琇玨jiejie安好,我是五娘崔玉華。” 那小娘子正是會寧郡公家的庶四女李琇玨,會寧郡公乃是太宗侄子,也是當今圣上的堂兄,在宗親里也算的上是有才干的,常年掌握著國內海運商貿,與博陵崔氏遠在揚州府的長房來往的尤其密切。 那李琇玨見玉華叫得出的自己的名字,倒是一愣,隨后便沖她招了招手說道:“五娘過來,jiejie有話問問你。” 玉華便緩緩往她們一小群人那邊走了幾步,蕓娘在一旁看的又急又氣,她也知道自己所招待的這群小娘子里,就算這李琇玨身份最高、家里最富庶了,剛才自己和她們幾個搭訕被冷落了,如今怎么又單獨招呼了那五娘過去,蕓娘不死心,便也起身跟在了玉華后面。 李琇玨握住了玉華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啟唇一笑,和周圍的幾個小娘子說道:“果然生的極標致,不愧是永嘉坊五美啊,五娘,現下咱們閑坐著反正也是無事,你給我們轉幾圈看看,我跟她們說你轉起來快的都看不清腳步,她們竟然一個個的都不信,你趕快露兩手讓她們瞧瞧吧。” 李琇玨這話一說,她周圍的幾個小娘子,包括吳四娘在內的都捂著嘴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應和著李琇玨,鼓動玉華作舞給她們看,一片吵鬧中,玉華卻睜著一雙盈盈美目盯著那李琇玨臉上直瞧,既不說話,也不動作,李琇玨見她一個小丫頭被人哄鬧著絲毫也不驚慌,唇邊的笑意便有些發僵了,隨后更被玉華看的羞惱起來,一挑眉一瞪眼,一掃剛才的溫柔和氣,厲聲問道:“你瞪著我干嘛啊?怎么,莫非我還請不動你嗎?” 還不等玉華答話,她身后的蕓娘便湊了上來,一扯玉華的胳膊,揚聲說道:“五娘,你干什么呢,母親不是讓咱們在這里招待客人嗎?玨jiejie想看你跳柔旋舞,你就趕緊跳吧!”,說完,便急忙沖著那李琇玨笑著直點頭。 這下眾人便都沉默了下來,眼光都盯在了玉華一個人身上,玉華的目光從李琇玨臉上慢慢移開,扭頭看著自己身后站著的蕓娘,似乎十分不解的反問道:“母親難道和蕓jiejie說過,讓我們隨意跳舞來招待各位jiejie?” 這話一問,眾位小娘子便都有些尬尷起來。她們這圈人雖大多是庶出的小娘子,家里卻都是長安城內頂尖的人家,平日里沒少做這些捉弄欺壓人的把戲,不管是用什么由頭,只要眾人合起來一起哄,對方難免就會驚慌失措、羞惱失態,便正好可以逗得她們一樂,倒不是真要把別人怎樣,畢竟大家都是高門閨秀,若是玩笑開過頭了,于自己的名聲也是不好。 可崔五娘這個小丫頭從頭到尾面不改色的,一點都沒意思不說,現如今她一句貌似天真的話問出來,倒讓眾人都無言以對了,這永嘉坊五美雖然本來出身低微,但如今說起來怎么都是郡公夫人顧氏的義女,誰敢公然說讓她們跳舞給自己取樂啊。 蕓娘更被玉華問的傻在了那里,她剛才一時過于幸災樂禍,只想讓五娘出丑難堪,卻忘了自己本也是和五娘一樣的身份,如今被五娘目光灼灼的盯著,更有旁邊幾個小娘子回過味來對她嗤笑出聲,蕓娘覺得自己的臉皮簡直都要燒起來了。 幾人這樣僵持著,時間一長難免就要引起旁邊其他人的注意了,有膽子小的便想要開溜,連李琇玨這個慣愛欺負人的,也覺得有些騎虎難下了,還好此時紫云樓下突然一陣喧嘩,元娘她們那邊隱約有說話聲傳來,說是那車縣主終于到了,眾人頓時忘了這邊的熱鬧,紛紛引頸張望了起來。 玉華見她們不再糾纏,便輕輕一甩,掙脫了蕓娘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趁著眾人不注意,湊到蕓娘耳邊,低聲說道:“剛才jiejie所作所為,五娘定會如實向母親稟告的。” 蕓娘剛松了一口氣,便又被玉華嚇了一跳,她急忙想要和玉華解說幾句,元娘那邊卻已經招呼眾人隨著她們一起到紫云樓里就坐,玉華便馬上又像沒事人似的,客氣的引著自己這邊的客人進樓,倒把一個蕓娘失魂落魄的留在了原地,見她小小年紀就這樣沉穩有度,倒叫有幾個本想看她好戲的人也不由暗暗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下章一定見面,一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第63章 初見(上) 紫云樓共有三層,元娘引著車縣主等身份高貴的小娘子自然是往那最上面去了,玉華和蕓娘這邊的客人被安排在了第二層,而琪娘和四娘負責招呼的是自己家近親及身份較為低微的各宗師庶女,等她們陸續上了樓,各府的夫人們奶奶們也由顧氏與大奶奶吳氏引著過來了,大家一一見禮后便各自落座,這秋桂宴就算正式開席了。 第一道菜上的就是一個開胃酸甜湯,雪白的蛋花和撕成細絲的雞rou打在晶瑩的酒釀里,又撒了金桂和銀桂的干花瓣,取了個名叫做金銀玉露,不但味道爽口,光是這顏色讓人看了已經是胃口大開,后面的各色菜肴點心,也多少和桂花有關,無不是精細美味的。 紫云樓第三層上,各位夫人一邊對著顧氏夸贊著菜肴精美,一邊眼風卻都是頻頻往小娘子們坐的首桌上飛去了。 那車縣主車芷蘭就坐在崔元娘的右手邊上,本來一個初次亮相的車縣主就夠引人矚目的了,更別說她還是和之前被認定為太子妃人選的崔玉林兩人這么緊挨著坐在一起,二人之間哪怕一個小小的眼神交換也都成了全場的焦點。 元娘左手邊的主賓位坐的是二公主李佑繁,今天她算是身份最高的女賓,本應該在顧氏那一桌入座的,但因其母妃鸝婕妤為宮女子出身,如今分位也不高,把這二公主養的脾氣柔和低調,她平日里又與崔元娘頗為交好,顧氏便也由得她與小娘子們坐在一桌不管了。元娘崔玉林一邊小聲與二公主應酬說笑著,其實全副精神都暗暗放在了那車縣主的身上。 那車芷蘭與在座小娘子們最大的不同,便是膚色,所謂一白遮百丑,這高門大院里的貴家小姐無論姿色如何,幾乎都是精心調養的一身嫩白肌膚,而這車縣主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長期日曬的緣故,卻是一身蜜色肌膚,膚質細膩光滑,看著倒別有一番風味,她身量也比其他小娘子都要高挑,筆直挺拔的坐在那里,于一眾小娘子里便顯得格外的扎眼。 車縣主右邊坐著的是安親王嫡女,延恩縣縣主李福元,按理說車芷蘭這陣子都住在安親王府里,兩人應該也算比其他人更熟悉些,可崔元娘偷眼看過去,見李福元與車芷蘭都只安靜的坐著各自品嘗菜肴,幾乎沒有任何交談,而且那李福元還擰著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這李福元呢,素來就是一個性子倨傲不好講話的,元娘平日里與她雖然面子上也算熟絡,實則卻是盡量避而不見的,現在見她這副神情,元娘心思一動,便示意身后的丫鬟夾了一小塊酥皮鴨rou放在了車芷蘭面前,自己則扭臉沖她嫣然一笑說道: “車縣主請嘗嘗這鴨子,我們府上的大廚,原是我家大伯從揚州送來的,口味偏著江南一帶,這鴨子倒是特意仿著北疆的吃食做的,酥皮里放了些孜然與桂花末一起炸出來,不知可否還合的上縣主的口味?” 車芷蘭沖她微微一點頭,先伸筷干脆利落的吃了那塊鴨子,又沖她微微一點頭,卻未做任何的評說,臉上也沒有什么多余表情,這樣一來,饒是元娘這個長袖善舞的,一時也有些發懵,愣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縣主吃著是否覺得太膩了些?” 那車芷蘭這才扭臉看著她說道:“謝謝崔娘子好意,這鴨子做的并不油膩,與北疆的食物也并不太一樣,想來一定是極為用心烹制的,不過芷蘭久居定州,那邊物質不豐,百姓吃食主要以飽腹為主,吃的很是粗糙,芷蘭并沒品嘗過多少美食,一時倒不敢妄加評判。” 這下子,元娘算是徹底的愣住了,囁嚅了半響卻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搭話,那李福元在元娘與車芷蘭開始說話時便一直留心看著她們二人,此時見了元娘的表情,嘴角便忍不住往上一挑,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元娘瞥見她這副神情,卻頓時清醒了過來,展顏一笑道:“車縣主果然見識高遠,深諳百姓民生,不像我們這些成天關在宅院里的小女子,一天到晚只記掛著吃食穿戴這些瑣碎的小事,倒讓縣主見笑了。” 車芷蘭聽崔玉林這樣回答,倒是認真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說道:“芷蘭一直不太會說話,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崔娘子諒解,今日崔府特意設宴款待芷蘭,芷蘭心中十分感激。” 聽她這樣一說,元娘自然也是趕緊客氣了一番,但之后卻有些不敢輕易與這車縣主搭訕了,此時崔玉林才明白前次那直腸子周蕙芝為什么提起這個車縣主時就語焉不詳的,這車縣主的脾氣確實非常之特別,你若說她無禮吧,她舉止十分合乎規矩,言辭間也沒有任何傲慢失禮的地方,可你要說她舉止得當吧,她說話又確實是太過于直接了些,既不懂得委婉矯飾,又不做任何的逢迎。她們這些氏族小娘子之間的交往應酬,早就習慣了三分真七分假,突然碰到車縣主這樣的,還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過崔玉林知道自己今晚是絕不能冷落了這車縣主的,這紫云樓上,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看呢,想到這里,她便重又打起精神,開始和顏悅色的問起了那定州與北疆的風土人情,這個話題顯然選的十分討巧,那車縣主是有問必答,在旁人看來,只覺得兩個小娘子你來我往的細語傾談,好似十分投契的樣子。 坐在主桌上的世子妃周氏遠遠看著,不由心里暗自點頭,周氏與這車縣主相處時間最長,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如今這崔元娘與她是頭一次見面,卻仍能把場面維持的十分熱絡,可見其聰穎過人,確實是個善于隨機應變的。而坐在車芷蘭身邊李福元,此時卻是氣的忍不住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心道這崔玉林果然是個最刁滑的,自己姐妹幾個都在這個來路不明的車芷蘭身上吃了暗虧,偏偏她就能應對的密不透風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按著長安城內歡宴的習俗,便開始有人要一展才華以助酒興了,最先開始有動靜的是小曲江池對面的仙霞閣上,不知是何人唱起了《虞美人》,隱約還有一管笛聲為他伴奏,隔著流水傳來,時斷時續,裊裊入耳,待那唱曲的聲音已經收了,最后一尾笛音仍一個清亮的高音沖到了頂端,才悠悠的消散于空中。 紫云樓的小娘子們馬上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議論起來,有人說好像是那劉郎的聲音,有人說應是七郎吹的好笛子,還有人偷偷喵了一眼那車芷蘭,低聲說道:“太子殿下的笛子也是吹的極好的......”,場面頓時熱烈起來。 顧氏也沖著身邊的夫人一笑,說道:“這虞美人果然還是要小郎君們唱起來才最動聽,反之,若有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唱起《伊川歌》那樣的曲目,也是別有風味的,我家四娘便極善于唱這個的,你們可想一飽耳福?” 眾人自然是齊聲應和,便有丫鬟去樓下一層請了四娘上來,四娘剛一露面便有人輕聲贊嘆了起來,那杏黃與櫻桃紅兩色的裙衫襯的她雪肌玉骨,粉膩的臉頰邊兩顆艷紅的珊瑚珠子輕輕晃動著,小小年紀卻也頗有些千嬌百媚的韻味,等她再一曲意境悠遠的《伊川歌》唱畢,對面仙霞閣上頓時也是一片叫好之聲。 風頭自然不能只讓主人家自己出,早有其他小娘子按耐不住輪流展示起才華,幾人彈唱下來,便有人私下里嘁嘁喳喳的談起那琵琶來,顯然是想今日能有幸一睹那未來太子妃的風采,顧氏見狀,就笑著對車芷蘭說道:“久聞車縣主琵琶彈奏的很是精妙,我府上的幾個女兒,也跟著師傅學過幾天的琵琶,今日就出來拋磚引玉的獻個丑,還望車縣主多多指教。” 車芷蘭聽了,仍是一臉肅然,只向著顧氏點頭致意道:“夫人客氣了,芷蘭洗耳恭聽。”,其他桌上的小娘子見她這樣的態度,只當她是于琵琶彈奏上十分自命不凡,所以才如此倨傲無禮的,頓時便有人露出不滿之色來,那車芷蘭卻仍是筆直的坐著,好似渾然不覺的樣子。 因樓上地方小,容不下玉華與琪娘、蕓娘三個共奏琵琶,顧氏就命她們三人于紫云樓下的花圃內演奏,三人奏的是程娘子教授過的《飛花點翠》,因平日里就時常合練,三人琴聲密密相連、相互應和,倒把風吹雪花映松柏,松柏青翠傲飛雪的高潔的意境演繹出了個六七成。 自隆慶之亂后,這琵琶便已絕跡長安城,這陣子因車縣主才重回了眾人視線,誰都沒想到這永嘉坊五美還藏了這么一手,一時間仙霞閣、紫云樓兩處都是贊嘆溢美聲不斷,顧氏也忍不住面露得色,今日之后,這幾個小丫頭可就不再是空有一個五美的虛名了,自然會有人替她們傳播一番。 此時,便有宗室里年紀小脾氣沖的小娘子趁機發作起來,點了車芷蘭的名,說要聽聽未來嫂子彈琵琶,今日本就是所謂的家宴,氣氛頗為寬松,這樣的小娘子耍賴撒嬌起來,倒也不算十分失禮,眾人各懷心思,都于一旁看起車芷蘭的熱鬧來,倒沒一個人出來阻止那個小丫頭的胡鬧,一時間紫云樓三層上突然安靜了下來,四五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車芷蘭身上。 那車芷蘭面上絲毫不見怒色,緩聲說道:“其實芷蘭的琵琶于意境上并沒比這幾位meimei更高,只不過所練習的時日較長,純粹只是技法上更熟練些而已,實在是不值得拿出來獻丑...” 車芷蘭這幾句話說的十分誠懇平和,不帶一絲虛情假意,誰也沒料到她竟如此謙虛,倒一時都愣住了,那個叫板的小娘子嘟著嘴還想再嚷嚷什么的時候,車芷蘭卻又繼續說道: “芷蘭今日承蒙郡公夫人盛情款待,又平白欣賞了各位姐妹的好才華,芷蘭無以回報,琵琶就不彈了,倒有一個雕蟲小技可拿出來博各位長輩和姐妹一笑,不知府上可有三丈長鞭?” 作者有話要說: 裸奔寫文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這兩天家里有客人,頓時瘋掉了,啥也不說了,大家看我這發文的時間吧 捉了一只大蟲,不是假更新啊 ☆、第64章 初見〔下〕 車芷蘭的話音已經落地半天,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最后還是顧氏先開了口,她語氣里難掩滿腔的疑惑,輕聲問道:“車縣主要的可是那外院比武所用的長鞭嗎?” 車芷蘭一本正經的點頭稱是,也不多做任何其他解釋,難得貴客主動開了金口,雖然再怎么稀奇古怪,顧氏自然也是要滿足她的要求的,便連忙派了小丫鬟去對面郡公爺和大爺那邊稟告此事,叫了一個小廝跑著去那外院取鞭子過來。 這樣一來,仙霞閣上的眾人自然也知道了車縣主要動鞭子的大新聞,不管再如何德高望重的宗親,此時也都忍不住隨著眾人涌到了那東側欄桿旁邊,往那對面紫云樓下張望了起來,也有那性子跳脫捉狹的小郎君就紛紛湊到了李濟民的身邊,嬉皮笑臉的拍拍太子哥哥的胳膊肩膀,那表情說不出是同情還是羨慕,那李紀也上來湊熱鬧,一熊掌拍在了背上,把李濟民打的是一個趔趄,一貫儒雅的李濟民難得的紅了臉,不過腳下也是忍不住向紫云樓的方向默默移動了幾步。 紫云樓那邊,在派人去取鞭子的時候,車縣主又麻煩崔夫人在樓下花圃里擺上了兩排火燭,一共有十支,每支之間隔著大約三四尺的距離,此時眾人已經回過味來,都興奮的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也顧不上什么禮儀規矩,除了夫人奶奶們還有些矜持的留在了樓上觀看,小娘子們都三三兩兩的往那樓下去了,尤其是那年紀還小的,個個嘴巴都要咧到了腦后,玉華和四娘她們自然也是一樣,此時紫云樓里亂哄哄的,她們也顧不得招呼什么客人,兩人擠在一處嘰嘰咕咕的等著看熱鬧。 火燭擺好了,扎著紅纓的金蟒長鞭也被取了過來,此時那車縣主已經立在了那花圃中央,兩只廣袖被纏了纏扎在腕上,她右手握著那蟒鞭,左手掐腰,背身挺的筆直,越發顯得她身形高挑健美,于燭火燈光輝映之下,那金蜜色臉蛋上一雙鳳眼顧盼生輝,她手腕突然輕輕往上一翻,眾人都不由自主的隨著她的動作屏住了呼吸。 啪的一聲脆響,劃破了夜空,玉華壓根沒看清那蟒鞭是如何游走的,離她們最近的一支火燭已經被打滅了,場上只靜了一瞬間,便嗡的一聲鬧了起來,可還沒等眾人有機會多作驚嘆,啪啪啪啪啪的連著幾下,十支火燭已然被盡數擊滅了,玉華只聽到周圍一陣齊齊的吸氣之聲,而后便是轟然叫好的聲音,玉華自己也是忍不住忘形驚叫的拼命拍掌。 對面仙霞閣上,李濟民被堂兄弟們團團圍著,雖強忍著做出一副矜持鎮定的面孔,但一雙眼睛卻定定的看著對面,再也挪不開了。李紀在那群小鬼頭后面幾步遠的地方,抱手看著堂兄的傻樣不由撇嘴一笑,腦中卻突然想起了在定州初次見到那車芷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