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饒是再強裝鎮定,琪娘臉色終還是白了,她不敢多言一句,連忙垂首施禮應下了,而顧氏只管低頭和玉華說話,也沒說讓她坐下,琪娘便依然立在了那里。 “五娘,來看這個是什么?”,顧氏從海棠雕漆填金小茶盤里捻起了一塊糕點,玉華眼睛一亮,輕聲叫了一句:“紅糖糕~~”,顧氏便笑著將裹著碎果仁的小塊紅糖糕喂到了玉華嘴邊,玉華小口小口的咽著吃了,抬臉沖著顧氏甜甜一笑道:“謝謝母親?!?/br> “五娘喜歡吃紅糖糕,是不是?”,顧氏邊問,邊拿起絹帕幫玉華擦了擦嘴角,玉華乖乖的點了點頭,顧氏便看著她溫柔的笑了起來,四娘坐在榻前的繡墩上,看著兩人,臉上神色漸漸有些復雜起來。 “娘~~~”,竹簾被人慢慢撩起,七娘走了進來,她是個貪睡的,顧氏也不拘著她早起,玉華一見七娘來了,連忙想從顧氏懷里站起來,顧氏卻只管拉住了她,又將七娘叫過來摟在另一邊,問她昨晚可睡好了,七娘一一答了,倒也不理會玉華,卻突然歪著腦袋看著垂頭站在繡墩旁邊的琪娘,問道:“你站在那里干嘛?被娘罰了嗎?你干了什么壞事?” 琪娘沒有答話,垂著頭也看不清表情,不過兩只白皙的耳朵卻已經發紅了,顧氏卻有些驚訝的看著琪娘說道:“琪娘怎么還站著呢,傻孩子,快坐下啊。”,琪娘仍是垂著頭,低低應了一聲便坐了下來。 三人回到沁芳閣,琪娘人高腿長,也不理另外兩個,急急走進了自己房里,四娘知道顧氏今日好像對琪娘不太好,卻有點不知所以,她看著琪娘疾走的背影,習慣性的轉頭就想問五娘,嘴巴都張開了,卻又閉了回去,這陣子沒事的時候,四娘都喜歡呆在五娘房里,現在卻有些猶豫了。 玉華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四娘不是個善于掩飾的,剛才在正院里她臉上慢慢變的有些吃味的樣子,玉華已經看到了,這會子走廊里也沒旁人,玉華便看著她問道:“jiejie可是想知道母親為什么生琪jiejie的氣嗎?”,四娘一怔,可還不等她說話,玉華便轉身往自己房里去了,四娘便不知不覺又跟了上去。 等兩人進了房,又喝了阿蠻給泡的七杯香,玉華便讓阿蠻和阿平兩個先出去,兩個丫鬟依言到了門外守著,四娘并沒意識到,現在阿平倒比較聽玉華的吩咐,若是自己叫她出去,阿平定是又要猶豫的。 “四jiejie,母親偏疼我,你是不是很不開心,是不是在嫉恨我?”,玉華喝了一口茶后,突然開口問道。 四娘正等著五娘和自己說琪娘的事情呢,突然被玉華這么一問,頓時傻了,連否認都忘了,只微微張嘴看著玉華發呆。 “果然如此,那jiejie覺得,為什么母親會偏疼我呢?”,玉華繼續追問著。 “這...”四娘吱唔了半天,才耷拉著臉說道:“meimei你聰明唄,樣樣都學的好唄,生的漂亮唄...連太子上次也只顧著和你說話,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四娘說完也不再掩飾,沉下了臉嘟著嘴,也不看玉華。 玉華并不勸她,也拉下臉來,朗聲說道:“哦,原來jiejie心里都是明白的啊,那你還有什么不服氣的?別人喜歡我,只是因為我自己好,又不是搶了jiejie你的,jiejie詞曲唱的好,被母親稱贊時,我卻是為jiejie高興的,看來是我做錯了!” 兩人自從交好后,五娘不但常常幫她出主意,對自己也很溫柔,此時突然聲色俱厲起來,四娘便有些發蒙,又想起她逼自己賠禮和教自己怎樣唱詞曲的事情,一時更加慌亂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兩人這樣默默對坐了一會兒,玉華冷聲開口說道:“jiejie若無事便請走吧,以后咱們還是少來往,省的jiejie看我礙眼?!?/br> 四娘頓時漲紅了臉,刷的站起身,卻沒動彈,呆立了半天,噗通一聲又坐了回去,半響才低聲說道:“五娘對不起,是jiejie不好,剛才是我想糊涂了,我以后不會妒忌你了......” 玉華卻也不曾想四娘會這么痛快的認錯,心里倒是一暖,她對四娘也并無多少真心,拉攏四娘也只是因為無其他人可拉攏罷了,不過兩人處的時間長了,一起進出起臥的,倒也是習慣了,她不想縱容四娘在自己身邊出什么幺蛾子,可真要兩人徹底撕破了臉,卻也有那么點點難受...... 見四娘背著身子坐在那,臉上紅潮未退,一副別扭樣子,玉華偷偷一樂,湊上前去,低聲說道:“四jiejie,我覺得害了六娘摔跤的,不一定是蕓jiejie,倒可能是琪jiejie......” “什么?”,蕓娘果然忘掉了剛才的不快,馬上轉過身來,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玉華的衣袖,急急追問著:“你怎么知道的?” 在沁芳閣里,蕓娘和六娘的事情到最后也沒說透,顧氏罰四娘禁足的理由只是說她言行有失,心思浮躁,誰也沒明她和六娘摔跤有什么關系,不過各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玉華見四娘上鉤,便認真說道:“jiejie覺得,蕓娘jiejie用自己的頭油害的六娘扭了腳,難道就不怕別人知道嗎?你看看,齊嬤嬤她們可不是一查就查出來了嗎?現在被罰禁足茹素,還被人知道了自己心思惡毒,這樣做可不是太傻了嗎?” 四娘皺著臉苦思冥想起來,然后慢吞吞的猜測道:“是不是因為她一時著急了,太想進宮了,就不管不顧了呢?” 五娘不由噗嗤笑了出來:“噗,不管不顧的...那是jiejie你,你覺得蕓jiejie是不管不顧的人嗎?”。 四娘被說的臉一紅,嬌嗔的瞪了玉華一眼,兩人不由一起咧嘴笑了出來。 “那你憑什么又說是琪娘呢,有什么依據嗎?我看她除了為人倨傲些,并不像蕓娘那樣陰險低賤!”,四娘還有些不服氣,她一直記恨著蕓娘,看她被罰了真是開心了許久,正等著她解禁出來以后要好好羞辱她一番呢。 “我是沒有依據,可母親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絕不會無緣無故的罰琪jiejie茹素?!?/br> “母親也沒說那是罰琪jiejie啊,只說是抄錄佛經應該誠心而已?!?/br> 玉華一笑說道:“我知道母親和元娘jiejie也常抄錄佛經的,可她們也并未茹素,再說了,你當茹素是那么容易的,府里又沒灶是專門做素食的,我告訴你啊......”。 玉華又湊到四娘耳邊,才繼續小聲說道:“阿蠻上回看到她們給蕓jiejie送的膳食,不過是些窩頭加些涼拌的蔬菜而已......” 四娘是幾人里最貪吃的,從前在自己家里被嫡母克扣,到了永嘉坊每日里吃香喝辣的,都有點快忘了饞蟲子鬧心的滋味,如今一聽玉華這話,不由一個哆嗦。 玉華只管自己往下說著:“我覺得蕓jiejie定不是那么魯莽的人,既然她是被冤枉的,還有誰不想六娘入宮呢?不就剩下琪jiejie了嗎?母親不罰琪jiejie別的,偏偏也罰她抄佛經茹素,和蕓jiejie所受的一樣,難道還不明顯。” 四娘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傻傻坐著,玉華握起她的手,認真的說道:“此事母親已有處治,我們本不該多做議論,玉華今日和jiejie說這些,只是想jiejie今后千萬小心提防些,不要也和六娘一樣?!?/br> 四娘先是愣了愣,突然鼻子一酸,也緊緊握住了玉華的手。 等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送到琪娘房里的食盒里,裝的已經是和蕓娘一樣的膳食了,兩塊窩頭,一份涼拌蕨菜,一份涼拌白蘿卜絲。琪娘坐在桌前看著,臉上面無表情,身子卻是撲簌簌的在抖,丫鬟阿常從未見過琪娘如此失態,不由有些害怕。 今日突然說琪娘也要茹素了,阿常便不由想著,這是否和自己前幾日被齊嬤嬤叫去問話有關,齊嬤嬤問的仍是頭油的事情,她也只是如實說了琪娘喜歡金桂油的味道,用的比別人快些而已。 琪娘的頭油并不比別人用的快,她的頭油只是摻在欖菜油里倒在了地上,因那金桂油濃香無比,別人都只當那一大灘子都是金桂發油了。 琪娘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又有蕓娘這個替死鬼擋在前面,從未擔心過什么,可今日看著那黑黃的窩頭,她真的怕了,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在自家里陪著娘茹素的日子,一日接一日,沒個頭。祖母不喜母親,卻并不打罵挑剔她,只叫母親抄錄佛經茹素,替祖母和父親祈福,有時還叫崔琪也一起,那種被餓的只想跪地求饒的日子,她可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34章 立身(下) 琪娘之所以能進永嘉坊,是因為她母親沈氏和顧氏是遠房的表姐妹,幼時顧氏曾在并州寄居過一段時間,沈家當時為并州首富,沈氏小時對顧氏頗為友好照顧,誰知沈家因行事招搖,被鄭太后娘家人覬覦家產,一夜間祖父父親皆因罪入獄,萬貫家財散盡,慌亂間沈氏母親將自己的嫁妝交給女兒后設法將其急匆匆嫁入了京城崔家老四房。 沈氏這種情況嫁入夫家哪里會有好果子吃,她丈夫是個秀才,婆母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可婆母看上的不是她的人,是她的嫁妝,不動聲色間就折磨的沈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崔琪小時候也跟著吃了不少苦,后來機緣巧合之下,沈氏臨死前居然得以見了顧氏一面,就把才六歲的女兒托付于她,護下一個崔琪,對已嫁給崔澤厚的顧氏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雖然后母刁鉆祖母不喜,崔琪倒也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練就了一番好心機。 今日若不是顧氏突然發難,崔琪倒把自己四五歲時所吃的苦快忘光了,她如今發害怕到發抖,倒不是怕吃窩頭挨餓,她是突然發現自己這陣子張狂的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這里不是自己那個亂七八糟的家里,這里是永嘉坊,自己怎么這么大意糊涂。 阿常見琪娘只呆愣了一會兒,便拿筷子夾起窩頭配著涼菜細細的吃了起來,這些東西連阿常見了都覺得硌喉嚨,可琪娘吃的優雅細致,倒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一般,阿常暗嘆一口氣,連忙倒了一杯熱茶過來。 第二日,琪娘自然是照常下去學習,她名義上只是因為孝心而自愿茹素誦佛而已,并未并禁足,四娘一直盯著她的臉看,琪娘雖臉色略顯蒼白,但和平常卻毫無二致,因四娘盯的太過明顯了,她便扭頭看著四娘微微一笑,說道:“四娘meimei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想問我嗎?” 四娘被她問的愣住了,只好訕笑著吱唔了兩句,趕緊掉頭和五娘閑扯了起來。 上午仍是劉娘子的課,現下熟悉了,幾個小娘子都發現劉娘子看著一副女學究的刻板模樣,其實是很好說話的人,只要在課業上認真,哪怕不會,哪怕被她罰站了,她也并不會真的生氣,反而對于學業落后的還特別關心些。今天沒一會兒,四娘又辯證不對站在那里了,不過她倒是一點不擔心,因為剩下五娘和琪娘都是學業極好的,她也站不了多久。 四娘大約是太放松了,還沒等劉娘子轉身叫別人呢,她就翹起嘴角笑了,劉娘子一瞪眼睛,四娘連忙一縮脖子吐了吐舌頭,討好的看著劉娘子傻笑了起來,劉娘子又生氣又無奈,只伸出指頭在她腦門上狠狠的戳了一下。玉華在一旁看著也偷樂了起來,昨晚與四娘一番口角,她自己倒覺得兩人更親近了些。 徐娘子的課業是玉華最感興趣的,她于這長安城內各種復雜關系是幾人中所知最少的,尤其是前幾日進宮以后,玉華便覺得自己像是一顆被扔進驚濤駭浪里的小石子,時刻都會被淹沒吞噬。 徐娘子是個脾氣柔和的人,相貌是三個師傅中最美貌的,上她的課也相對輕松,只要認真記憶背誦就好,不用太費腦筋,她似乎也對小娘子們無甚要求,不過看到五娘學的認真,不但記憶的清楚,還時常能問出一些頗為切中要害的問題,倒也樂得悉心指教一番。 等到了午后程娘子的課業時,不知不覺中,幾個小娘子都變的有些緊張起來,柔旋舞她們已經學了一陣子了,連四娘也能連著轉上快半柱香的時間了,現在程娘子開始教她們一些手上的動作。 琪娘先跳,今日她們學的是蘭花掌中的雛菊單手式,她們的掌心中被點了一點朱砂,五指并攏,指尖向上,成捏花狀,然后按著中指、拇指、小指的順序緩緩散開反手如雛菊初放一般,琪娘腳下迅速的打著旋,每轉上兩圈,手上便要緩緩的開出一朵菊花。 等琪娘轉好十圈停下來,便立在那里等程娘子教導,程娘子單手撐頭斜靠在案幾上,半響才冷冷的說:“你那是手指頭,還是腳趾頭......” 饒是琪娘再老成,臉還是漲紅了,一旁坐著的四娘腮幫子一下子鼓了出來,硬忍了半天才沒笑出聲,不過她一想到自己呆會兒也要去跳的,圓鼓鼓的臉又扁了下去,程娘子很少罵人,可她常常一句話就把人說的想死,待人更是有如冰山,拒之千里之外,和其他兩位師傅娘子相比,幾個小娘子非但沒有與她慢慢熟悉起來,反而是越來越懼怕她了。 第二個跳的是玉華,她最大的問題在于她太習慣于跳胡旋舞了,胡旋舞手上動作要迅如蝶舞翻飛,而柔旋舞則恰恰相反,要的是緩如流水纏綿,玉華轉了十個圈,手上卻慌里慌張的做了快二十個動作。 “怎么,是不是以為多動幾下,便可早點下學了?”,程娘子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好話留給她,說完干脆也不叫四娘跳了,便站起身親自給他們示范了一番。 等看了程娘子的舞姿,琪娘不得不承認自己手指頭確實如腳趾頭一般的笨拙,蘭花指講究一個“鉤柔白瘦”,就是要“鉤”似圓月、“柔”若無骨、“白”如玉石、“瘦”勝麻稈,都被程娘子演繹的淋漓盡致,當真是賞心悅目、曼妙多姿。 四娘也在一旁看的心曠神怡,佩服不已,唯有玉華,眼神卻有些奇怪,等程娘子都停下來了,她眼睛還盯在程娘子的左肩上不動,直到被四娘碰了碰,才醒過神來。 等三人練得精疲力盡,也被損的無地自容的時候,程娘子的課才結束了,三人行了禮便退出了東廳,玉華卻假裝拉下了書本,又折返了回來,程娘子坐在案幾后不知在想什么,見玉華進來,皺眉冷冷看著她不響。 玉華上前對著她一福,說道:“程師傅的左肩是否有些僵痛,五娘會一點按摩手法,可替師傅解解乏。” 程娘子并不答話,只挑著眉看她,眼底卻帶著nongnong的嘲諷鄙視之意,若此時是其他幾個小娘子中的任何一個,恐怕都會被這眼神嚇的窘迫而逃了,可玉華看著程娘子這樣子,心里卻莫名有些酸酸麻麻的熟悉感覺,非但不害怕,倒越發想替程娘子一解病痛。 “師傅既不反對,那五娘便斗膽試試了。”,玉華自說自話一般上前跪在了程娘子身后,替她按壓起來,她人小手小,這按摩便用的卻是拳頭和手肘,看著雖像是在胡鬧,可她的動作卻極為嫻熟。一只小拳頭頂在了程娘子肩胛處,慢悠悠用勁鉆了兩下,程娘子便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卻又馬上舒服的長嘆了一聲。 玉華一邊側臉觀察著程娘子的表情,手下一邊換著位置、變著手勢繼續按壓,等兩人頭上都冒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后,玉華才甩著胳膊站起身,又向她一福,一句話也沒多說,便告退走了。 接下來連著三日,玉華每日都會留下替程娘子按壓一番,等這天她弄好了又要走,卻被程娘子叫住了,命她坐在自己身前。 程娘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緩緩開口問道:“聽劉娘子、徐娘子講,你學東西頗為勤奮,她們都很喜歡你,至于我這里,你不用費心討好了,你天資不錯,我不會少教你什么,也不會多教你什么的?!?/br> 玉華聽了這話,仿佛不明其意般的笑了笑說道:“這幾天因連著下雨,濕氣大,您的肩膀才會犯了舊疾,過兩天好了,便也不用按了,我這按摩只能緩解您疼痛,并不能根治的?!?/br> 程娘子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好奇,她問道:“你從哪里學來的這些?莫非學過醫嗎?” 玉華抿嘴一笑,搖搖頭也不說話,她從能走穩路不久,便開始慢慢學著照顧娘了,開始娘還能一瘸一拐的走幾步,后來腳全爛了便只能躺著指揮她干活,娘因為從前常年跳舞謀生,身上有不少舊疾,每逢變天時便會發作,她便趴在娘身上學著替她按壓解痛,時間長了自然無師自通,后來娘身上瘦的只有骨頭了,反倒不叫痛了。 見她隱瞞不說,程娘子又皺起眉頭,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母親倒是沒白收了你這么個懂事上進的女兒,今后必成大器。” 玉華聽程娘子這話,突然來了興趣,她轉了轉眼睛,思忖了半天,又偷眼瞄了瞄程娘子,想到自己入宮回來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的,便下定了決心,略微探身靠近了程娘子,輕聲問道:“程師傅,您可知道她們養我們要做什么用?” 程平實在是沒想到五娘會突然問了這么一句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想笑,面上卻仍是一片冷漠,想了想才說:“你覺得自己又有何用?” 玉華從安邑坊到永嘉坊,每日里學這么多規矩和氏族家學,自然對氏族聯姻和崔氏女的身份也有了些認識,按著娘的說法,女人漂亮便是極大的用處,可從宮里回來后,看顧氏對自己越來越親昵,好像不但要自己感恩就行,倒像是還指望自己能真心與她們親近的意思,玉華便有些發憷起來,此時被程娘子這樣一問,不由沖口而出道: “五娘也不知道,就覺得對我們實在太好了些,心里沒底啊......” 程娘子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聲來。 ☆、第35章 癖好 其實,玉華沖口說出來的時候便已經有些后悔了,說起來她真的并不太了解程娘子多少,只憑著一股莫名的直覺,覺得她親切可信罷了,可此時聽到程娘子的笑聲,她突然又安心了不少。 程娘子甚至笑出了眼淚,等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先看了一眼面含期待的玉華,又斜眼瞟了一下東廳門口,便揮揮手對她揚聲說道:“你回去吧!”,玉華只愣了片刻,便聽話的走了。 程平重又斜倚回案幾上,默然看著東廳菱花窗外,一雙清冷眼眸中難得露出些微的勃勃生機。 因大軍已開赴北疆,雖全朝仍都無時不在關注前線戰局,但崔澤厚還是明顯閑下來不少,連著幾日他都是在府里用的晚膳,還告訴顧氏自己明日要休沐一天,正好可以和幾個義女一起用個午膳。 顧氏聽了連忙吩咐下人去安排,想了想又問道:“郡公爺近來可見過太子殿下?” “朝上見過,殿下這陣子似乎有些忙碌,不過前天在紫宸殿前碰上時說等過幾日業哥兒周歲宴,他也會過來。” 崔澤厚說完這話,夫妻二人不由眼神一個交匯,太子李濟民和崔澤厚的嫡長子崔正達從小就不怎么投契,崔正達因胎里帶來的弱病,性子并不開朗,李濟民也不是一個主動與人交好的脾氣,所以李濟民雖與娘娘及崔府關系親厚,但與年紀相仿的崔正達反而來往并不多。 兩人稍作沉默后,崔澤厚問道:“那日在宮里,殿下果然還是那樣明顯嗎?” 她們幾人進宮的情形,崔澤厚雖已經大概知道,但還未來得及聽顧氏細說,此時顧氏聽他問起,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可不是嗎,阿直說是一看見五娘便很是關注,先問了她歲數,見那孩子貪玩,還特意帶著她們幾個去了煙渺池,前陣子給媛兒送小玩意兒的時候,也沒忘了給四娘五娘各帶了一套,可聽阿直說,太子那日從頭到尾連四娘看都沒看一眼?!?/br> 崔澤厚臉上喜怒不辨,想了想又說道:“那孩子究竟怎么樣?” 顧氏聽了一笑:“說來五弟還真是生了個好女兒,那五娘竟是無一處不好的,漂亮聰明不說,還很懂規矩,性子也綿軟,聽阿梅說,課業是極努力的,幾個師傅也都很喜歡她,連程平那樣的孤拐脾氣,也都能被她服侍的哈哈大笑呢?!?/br> 顧氏說到程平也好,崔澤厚聽到程平的名字也好,兩人均是若無其事的樣子,顧氏接著往下說道:“最要緊的是,那孩子與五弟五弟妹也好,與安邑坊也罷,壓根都沒一點情分,她年紀現在又還小,若是我們好生照管個幾年,想來今后應能與咱們親厚無間的?!?/br> 崔澤厚聽了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等業哥兒周歲那天,就叫她們幾個也都出來吧,娘娘那里也已經放出話來夸贊過了,也是時候該讓別人見見真容了,除了五娘,其他幾個如今怎樣了?” 顧氏掩嘴一笑,頗有些得意的說道:“相貌自然也都是極好的,無非就是規矩舉止上差些意思罷了,不過現下別的不說,老實聽話還是沒問題的?!?/br> 等到兩人就寢前,崔澤厚又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道:“對了,娘娘那天讓人帶話給我,說如今門下省右補闕一職正空缺,忠義侯嫡次子華豐與吏部尚書嫡長子遲長浩均是合適人選......” 顧氏正在替崔澤厚除襪,聽了這話還不太明白崔澤厚與她說這些的意思,便仰頭望著等他的下文。 “華豐與遲長浩二人的嫡長子,聽說都是極為出色的少年郎君,與林兒的年齡也是相當,你若有空閑,不妨與兩家夫人多走動走動......” 顧氏半響才反應過來丈夫在說什么,她瞪大眼睛問道:“真的嗎...老爺,你說的可是真的?”,見崔澤厚點頭,顧氏眼眶一紅,便跪撲到了崔澤厚的腿上,將臉埋在了他兩腿之間,緊緊摟著他,不由嗚嗚哭泣出聲。 崔澤厚難得見妻子如此失態,心下也難免有些感觸,他伸手撫了撫著顧氏的發髻,柔聲說道:“看你,不是早和你再三說過了嗎,娘娘自會安排妥當的,不會虧待林兒的,你又何苦擔憂至此呢?” 顧氏趴在崔澤厚腿上又默默啜泣了好一陣子,才被崔澤厚輕輕拉起坐在了自己懷中,他拿出帕子一邊幫她拭淚,一邊不由咧嘴笑了起來,顧氏也覺得不好意思,扯過帕子自己胡亂摸了兩把,又問道:“圣上龍體如今可是大好了?” 現下再問這個,崔澤厚自然不會再過多怪責,他默默點了點頭,說道:“太醫院金提點與兩位副使前陣子會診了一次,所出脈案俱稱圣上以往心悸與胸悶的病癥輕省了許多,如今圣上每日練功、制琴、品茶,氣色與身子確實是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了。” 顧氏不由拿手輕輕捋著自己胸口,心中壓了好幾年的一塊大石終于除去了,圣上的龍體自隆慶之亂卓王戰死后,便一直衰相畢露,彼時四皇子才剛剛兩歲,崔澤芳雖與太子李濟民關系猶如親生,但仍需更牢固的紐帶將李濟民與崔氏死死綁在一起,讓崔玉林做太子妃便成了最順理成章的選擇,可是隨著四皇子一天天長大,其早慧睿智顯露無疑,不要說皇后崔澤芳,就連崔澤厚也難免動了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