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傳夫人的話,說小娘子們學業雖然要緊,但于這婦德婦言婦容婦工上更是不容有一絲一毫閃失,小娘子們行事間千萬要想著自己是永嘉坊崔府的女兒,定要以恪己守禮、謹言慎行為上。” 三人聽饒嬤嬤說的鄭重,連忙躬身齊聲應下,饒嬤嬤才繼續說道:“蕓娘近日與言行上浮躁不寧,有失穩妥,罰其禁足茹素半個月,以清心火,六娘、蕓娘身邊伺候的幾個均痞懶油滑未能盡責,阿去、阿真、阿金、阿如等四個到正院領上十板子,降為三等,到西苑蔬圃聽差遣,王婆子、荀婆子兩人俱罰一月月俸,以儆效尤,今后若敢再犯,定將重罰。” 饒嬤嬤說完,便有粗使的婆子架了四個小丫鬟往外走,四人俱是哀哀痛哭,卻絲毫不敢反抗,只軟著腿被一路拖走了,廳內其他丫鬟見了均是垂首屏息,不敢有絲毫妄動。 一番處置下來,饒嬤嬤才又好言安慰了三位小娘子一番,特意叮囑四娘五娘兩個不要思慮過度,這兩日一定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便轉身離去了,琪娘見饒嬤嬤竟然就此走了,眼神不由變了幾變,面上卻依然是平靜如水。 這段公案算是就這樣了結,幾個小娘子自然也不再被禁足房內,四娘上了樓也不回自己房間,由阿平陪著便到了玉華房里,一進門便想叫兩個丫鬟出去,玉華瞄了眼阿蠻與阿平驚慌的神色,便笑著說道:“jiejie要說什么只管說吧,她們兩個都是我們貼身服侍的,又是啞巴一樣的性子,你還怕什么?” 聽了玉華這話,兩個丫頭都是長松了一口氣,露出幾分感激之色,這當口,她們哪里還敢有絲毫懈怠啊,都只盼著這些小娘子千萬安分點才好。 四娘卻有些不高興,六娘摔跤、蕓娘被罰,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呢,便皺起眉張口想訓斥阿平,卻一下瞥見對面五娘一雙清澄的美目看著自己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四娘心里一怯,便老實了下來,不過神情難免怏怏的,玉華見她這幅樣子,便伸手觸了觸她耳上那華貴耳墜,艷羨的說了句真漂亮,這才逗的四娘嘰嘰嘎嘎的重又開心起來。 看著四娘一開一合的嘴巴,玉華卻有些跑神,今天這個結果,卻是她沒想到的,也不知別人是否料到了。 這屋里姐妹融洽,隔壁房里也是一派姐妹情深的景象,琪娘坐在六娘床頭,拿著帕子輕輕幫她拭淚,嘴里柔聲勸著:“六娘不哭,小心碰到傷口就不好了,乖啊,哭壞了身子可怎么辦。” 六娘自視頗高,可心里又最忌諱自己庶女的身份,她既看不上縮手縮腳的五娘,也看不上舉止浮躁的四娘,對才華內斂、風度出塵的琪娘倒一直有些好感,此刻受了大驚,被琪娘擁著這么一安慰,越發覺得親切起來,便半倚在琪娘身上啜泣不止。 琪娘好一番安慰寬解,終于讓六娘止了哭泣后,自己卻又長嘆一聲說道:“說起來,都是jiejie不好,真不該鼓勵你去練那柔旋舞,誰成想會惹來這樣的禍事,白白害得你不能進宮,jiejie真是懊悔......”說到最后,已是語帶悲戚之聲了。 原來昨日三人從正院里回來后,琪娘見六娘整個人焦躁不安的,便上前好言探問,知道是被四娘受了顧氏賞識所刺激,便建議她趁這幾天加緊練習柔旋舞,若是入宮時娘娘萬一考校起來,也不會比別人差多少的,原來那六娘與五娘同庚,都還是身輕如燕的孩童,若不是五娘這個天才般的人物在那里,六娘的舞藝也是不錯的,她本就是個身子強健、腿腳利落的。 六娘覺得琪娘所言有理,便晚上去偷練了,誰知卻成了這般結果,若是今日琪娘不提,六娘心里確實是隱隱有根刺的,難免要怨懟于她,如今見琪娘已經如此自責,六娘倒反而徹底放下了,難得乖巧的反過來勸慰起琪娘來,兩姐妹相依著十分的和睦親昵。 第二日琪娘便又要丫鬟幫自己洗頭,洗完了靠在榻上又命人給自己多抹些金桂發油,說是極喜歡這個味道,她的丫鬟阿常便笑說難怪娘子這油比別人都用的快些,再洗幾次就要用完了。 琪娘聽了,也淡然一笑說道:“可不是嗎,下次不知能不能一次要兩瓶來放著慢慢用。” ☆、第31章 皇后娘娘 這日便是玉華她們進宮的日子,兩人一早就被叫起梳妝打扮,然后由軟兜抬著送到了正院,與顧氏和崔玉林一起用早膳,言談之間玉華才知道,原來今如元娘是和她們一起進宮的,而七娘崔玉媛卻并不去,因她們今日起的格外早些,顧氏就吩咐讓七娘不用過來請安,只管多睡一會兒。 玉華雖然相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加早慧多智,可這乍然間便突然要進宮里去了,也難免心神不安,可見顧氏與元娘兩個行動舉止如常,仿佛只是一般出門做客的樣子,便也漸漸安下心神來,而四娘卻是個生來心寬的,只一門心思的惦記著要去宮里見識一下天家的極致輝煌,滿腦子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金碧輝煌,反倒不見慌亂,顧氏在旁冷眼看著兩人,心里倒還滿意。 馬車是一早備好了,圣上和皇后早已遷居大明宮,馬車載著四人到了大明宮延政門便不能再往前了,四人下了馬車,早有內監侯著,手中拿了路條腰牌給守門的金吾衛與幾人對著驗看了,這才引著她們往里去,崔府的馬車也不能在此停留,要算著等她們出宮的時辰再來接人,內監引著幾人穿過東內苑、龍首殿的夾弄,進了左銀臺門,走了快一個時辰,這才算是進到了內宮墻之內。 皇后崔澤芳如今住在含涼殿,這含涼殿位于太液池北岸,乃是整個大明宮內最華美涼爽的宮殿,含涼殿外,朝著太液池的方向各建有兩個方形大水池,從旁引了太液池的水過來,順著逐級下落的水道,讓池中之水可順勢流轉不停,水池中央各設著一架兩人來高的香樟木橢圓形扇面,水底下還設了齒輪,讓大扇面被水推著緩緩轉動,時刻把太液池上的習習涼風裹著樟木香氣送入那含涼殿內。 在含涼殿外侯著,玉華與四娘兩人垂首而立,自是不敢有絲毫妄動,可這遠近的亭臺樓閣,耳邊的流水潺潺,真乃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曉蒼蒼。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無一處不如戲文中的蓬萊仙境一般,兩人心中震懾,不免更加收聲斂氣,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等女官引著四人進了一處偏殿,遙遙看著上首金漆翔鳳寶座上坐著一個高挑的明黃色人影,幾人叩拜請安時,皇后崔澤芳便免了顧氏全禮,讓女官設座請她坐下,而后又叫了元娘崔玉林到自己跟前了,拉著手寒暄了起來,看起來很是喜愛于她,玉華與四娘兩個未得允許,便一直趴伏于殿中座前。 等到兩人均覺得腰腿有些酸麻起來,才聽到上頭皇后說道:“下面的便是四娘、五娘嗎?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二人腰腿不動,只緩緩抬起上身仰起頭,雙手交叉于膝上,眼神卻不敢直視,只落在了那明黃色密織紗的裙擺上。 “果然名不虛傳,兩個都生的極出色,嫂子果然是個有眼光的。”皇后聲音清越優雅,就是沒什么起伏。 顧氏連忙起身謝恩道:“娘娘過譽了,她們算起來都是娘娘的后輩子侄,若能承襲得一絲一點娘娘的鳳儀天姿,便是她們的大幸特幸了。” “都快起來吧,你們難得進來一趟,別拘在這里了,元娘,你帶著她們兩個到外面去轉轉,這含涼殿別的還沒什么稀罕,只幾處水景卻造的算有機巧,是別處看不到的,阿直,你去陪著丫頭們吧,和外面的人說,別讓人胡跑亂撞的嚇到她們。” 聽了皇后的吩咐,元娘便上前將二人拉著站了起來,由殿內一位圓臉的女官帶著,往殿外走去了。 等看著她們三人出了殿門,崔澤芳便命人在偏殿的梢間設了點心瓜果,兩人移過去方便講話,梢間一進門,掩在雕空玲瓏木格欄后面,靠南窗設著紫檀木雕鳳的廣榻與雕螭大案,齊整的放著明黃大紅兩色百子圖案的引枕,東西墻角的小銅鶴里熏的是松柏枝,榻前擺了一排紫檀四方交椅,對面放了幾個西番蓮紋雕花繡墩,顧氏也沒往交椅上坐,只讓人搬了繡墩挨著廣榻坐下了。 見梢間里只留了崔澤芳的心腹,顧氏便放心說道:“啟稟娘娘,原還有一個六娘,突然崴了腳,便沒帶進來,生的也十分不錯,眉眼間倒有幾分像七娘,也是個活潑爽朗的性子。” 崔澤芳一時沒答話,只斜依在引枕上沉思,她相貌生的極為端正,身材高挑豐滿,除了眼睛比她哥哥崔澤厚黑亮有神許多,兄妹兩個也算相像,都頗有幾分寶相莊嚴之氣,崔澤芳神情總是淡淡的,臉上幾乎沒有一絲皺紋,一看便是過的極為滋潤如意的。 崔澤芳雖為繼后,與當今圣上李盛卻也稱的上少年夫妻,先皇后鄭氏在太子李濟民兩歲時便歿了,兩年后李盛便按著鄭太后的意思,迎娶了十五歲的崔澤芳,彼時李盛也不過才二十二歲,之后崔澤芳多年無子,一直把李濟民放在身邊親自撫養,都說是大孩子帶著小孩子,而那時前朝后宮正是鄭太后一人獨攬大權之際,時不時就要將窩在西內苑的皇上皇后兩個叫過去訓誡一番,他們一家三口,也算是真正共過患難的。 “無事,這五娘已經是生的極美,真要可用,便也足夠了,就是看著有些文弱。”。 崔澤芳終于開口了,雖然旁邊沒有外人,她的聲音仍是放的很輕,顧氏連忙盡量探身仔細聽著,此時連忙回答道:“五娘看著是有些怯弱,不過竟是個極為聰慧的,詩詞舞樂,竟是無一不好,柔旋舞跳的連程平也夸贊了,就是性子嗎,確實不很活潑。” 崔澤芳點了點頭,又問道:“林兒今年也十三了吧,一天比一天出落的水靈,性子嫻靜又聰穎,我看這長安城內就沒有哪個能比得上的。” 一聽崔澤芳說起了元娘,顧氏不由心里一緊,連忙謝恩道:“還不是多虧娘娘熏陶教導。”,也不敢多說一句其他的,臉上卻仍是平和恭敬。 崔澤芳也似不覺,繼續說道:“你這陣子可有去你那堂妹府上探訪過?”,說完這話,卻不由蹙了蹙眉。 顧氏更加小心起來,身子又向前探了探才說:“因郡公爺吩咐過,這陣子便沒敢去,只派人送了些平復傷疤的藥物過去。” “送去了也沒用,紀哥兒出了宮,就一直住在濟民那里。”,說到這里崔澤芳面色一沉,看了顧氏一眼問道:“當年紀哥兒失蹤的事情,嫂子是否知道些端倪?” 顧氏嚇的馬上站了起來,急急回道:“回稟娘娘,當年之事臣婦確實毫不知情,臣婦萬萬不敢有任何事隱瞞于娘娘與郡公爺。” “坐下吧,我并未疑心于你,只是胡亂一問罷了。”,崔澤芳揉了揉眉心繼續說道:“卓王府本與圣上及崔氏都極為親厚,隆慶之亂時若不是皇弟英勇善謀,今日你我還不知身在何處呢,那紀哥兒失蹤前聽說也與你那堂妹很是親睦的,怎么會弄成了如今這樣,平白攪得四腳不穩,都說軍中老將現下都對紀哥兒極為贊賞,如今他一直不回卓王府,你說說,今后這卓王府該如何處置呢?” 顧氏虛坐在繡墩上,額上微微冒出些細汗來,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這紀哥兒...可有說他為何不回府嗎,他只是疑心于卓王妃,還是真知道什么......” “唉,圣上問他,他只說絕沒有疑心你堂妹的意思,可問他為什么不回府,他卻又不肯說,圣上現下又不愿有任何事逼迫于他,便由著他住在濟民那里罷了,他兩人現在倒是快活的緊,天天廝混在一起。” 顧氏聽了這話,心里剛一松,崔澤芳卻又說道:“如今濟民正在勸他,若還是沒用,你恐怕要去趟永興坊找找你那堂妹了。” 顧氏連忙應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崔澤芳看了她一眼,說道:“讓那卓王世子自己主動上書請愿,把世子封號讓還于紀哥兒吧...” 顧氏心中大驚,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的不妥來,只低頭連聲應下了。 且說那叫阿直的女官領著元娘三人出了偏殿,沿著廊道往外走去,玉華看元娘與那女官寒暄說笑,很是熟絡的樣子,見她的名字又是和永嘉坊的丫鬟都是一路的,便猜這女官應該是皇后從家里帶進宮的。而四娘跟在后面,此時已經是顧不得掩飾,左右看個不亦樂乎了。 幾人穿過一扇梅花門,便來到一處園子,隔著郁郁蔥蔥的林木,只聽到不遠處有連綿不斷的潺潺水聲傳來,玉華和四娘不由都有些好奇的探頭張望,這園子就在偏殿近旁,難不成這里還會有什么活水流過嗎? 見她們兩個這樣,那女官和元娘對視了一眼,都無意間帶了些鄙夷之色,等幾人再往前走過一個彎,水聲頓時嘩嘩嘩的大了起來,眼前也是豁然一亮,竟是一座近十丈寬一丈高的青灰石屏障,不知從哪里引來的水從整個石屏頂上沿著墻身紛紛而落,石屏腳下是個長形水池,水花不斷飛濺,讓人看了,身上頓時清爽痛快起來。 玉華和四娘兩人看的眼睛都直了,尤其玉華,今日算起來是她生到這世上之后,第一次面對如此廣闊的天地,只感覺胸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動,再猛一下看到如此奇美的景色,突然只想跳到那池子里去打幾個滾。 正在玉華神情恍惚之間,身后卻有聲音遠遠的通傳過來:太子殿下駕到~~~ ☆、第32章 偏愛 玉華和四娘本是站在最前面的,等幾人轉身叩見太子殿下時,便站在了一群宮女和元娘她們的身后,元娘還未拜倒,太子李濟民便出聲免了她的全禮,玉華和四娘卻一直趴在地上不敢起來,太子一時也未看到,只向著問元娘道:“怎么樣,上次送給你們姐妹的西洋金鑲鉆套娃娃還喜歡嗎?” 元娘抿嘴一笑道:“謝謝殿下賞賜,那套娃娃很是精美,七娘更是喜歡的緊呢,就是說太重了些,還說若是有木頭制的肯定更好玩,還能多套幾個。”,兩人說話間態度隨意親切,顯然是常有見面的,他們算起來也是姑表兄妹,雖李濟民不是崔澤芳親生,但母子兩個一貫親厚也是眾所皆知的。 李濟民也一笑說道:“偏她鬼點子多,恩?今日她為何沒隨你們一起進宮,算起來我也好久都沒看到她了。” “回稟陛下,今日母親是奉懿旨帶著......”元娘說了一半,才想到了玉華和四娘,回身卻見二人還趴跪著,連忙向太子介紹了起來,不想她只剛說了個開頭,李濟民便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說她們兩個就是那永嘉坊五美嗎?哈哈哈,我只當應該是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小娘子呢,哪知道竟是兩個小娃娃,別趴著了,快起來吧。” 玉華兩人這才站起了身,李濟民一見玉華的形容,卻是略微一怔,神情看著越發松快了,笑著說道:“這個小的,倒生的有趣,一身紅穿起來倒像是那三太子一般,今年幾歲了?” 玉華沒成想太子竟一見面就問到了自己頭上,連忙規規矩矩的應答了起來,李濟民見她生的著實玲瓏可愛,舉動卻格外的一本正經,看的甚是有趣,不過瞧著玉華神色拘謹的很,知道她定是畏懼于自己,便又轉身和崔玉林說話,問她近日都在讀什么書,琴藝可否進益了。 玉華和四娘都不曾想到太子竟是這樣一個人物,氣度風雅高潔,可待人接物卻是如此平易和悅,四娘剛才連皇后娘娘的鼻子眼睛都沒看清楚,這會兒便大著膽子偷偷打量起太子來,玉華先也是好奇的偷瞄了他幾眼,眼睛便又被這林園里的壯闊景象給勾走了,她先是不錯眼的盯著那青石屏障上的流水飛濺欣賞了半天,突然又發現近旁一棵冷杉樹高聳入天,竟然一眼都望不到頂,便又歪著腦袋看呆了。 李濟民雖然在與元娘說話,卻也在留意玉華,此刻見她小女兒情態畢露,比剛才小心翼翼的樣子更有趣了,便突然提議要帶幾人再往前去轉轉,元娘不知內情,她是見慣了李濟民這和藹體貼的樣子的,便也不以為意,而跟在后面的女官阿直卻是眼睛一亮,更加留意起太子的一舉一動來。 太子帶著一群人繞過這被林木環繞的石屏,前面卻是一片煙渺池塘,原來是這石屏上的水一直被引到了這里,而與一般池塘不同,這塘子里無花無草,也無亭閣,只在水里堆起層層疊疊的嶙峋假山,墨色山體或高或低沒入水中,遠遠看著竟如潑墨山水畫一般。 哇的一聲,玉華忍不住從心底贊嘆了出來,李濟民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由一扯,幾人立在池塘這邊又賞玩了一陣,阿直偷偷對元娘使了個眼色,元娘便對李濟民說道:“啟稟太子殿下,元娘姐妹幾個出來久了,該回去了,您可也要往娘娘那里去嗎?”。 太子每次進宮是必要去給崔澤芳請安的,便也與她們一同往回走,等到了偏殿梢間門外,已聽到里面小童清脆的說笑聲,元娘沖太子一笑問道:“四皇子今日不用去學里嗎?”,四皇子李德昌才四歲,本不到入學的年齡,但他天資極高又一心好學,如今已經與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在國子監讀書了,不過圣上心疼他人小體弱,便不許他每日都去。 而顧氏此時已經侯在門外等著她們,與太子一番見禮后便領著幾個小娘子告退出來了,李濟民也未在含涼殿逗留太久,北疆局勢日漸緊張,李紀如今幾乎都住在軍營里,今日卻約了他出來喝酒。 等兩人一見面,李濟民打量了李紀一番,笑著說道:“怎么黑成這樣了,越發像個黑塔。”,李紀只當沒聽到一樣給太子斟酒,兩人喝了幾盅,太子又說道:“聽說他們都不愿意與你上場考校了,說你的拳腳忒沒有章法,倒像是街頭混混斗毆一般。” 李紀一挑眉毛,疤臉上的嘲諷之意更盛了幾分,“別人輸了,難道還不許人家找補兩句么?” 李濟民嗤的一笑,也不怪李紀說的刻薄,他是去校場看過的,李紀與人相搏時便一心只求一個勝字,出招間往往出其不意,他見過李紀與一猛校衛相持時,竟突然一擺頭撞在別人太陽xue上,把那人砸暈了,說他是混混斗毆倒也不冤枉他,可連番考校下來,一個天家少年在營中竟然有點無敵手的意思,這就讓不少人臉上掛不住了。 等李濟民樂夠了,李紀才說道:“今日我是來讓三哥交差的,我一直不愿意回永興坊,并不是對王妃有任何疑慮,而是怕我如今回去了,弄的大家尷尬。” “尬尷?”,李濟民看著李紀反問道。 “三哥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現在回府去了,該住進哪個院子呢?下人們該如何稱呼我呢?王妃與李綸又該如何對待我?皇伯父又將會如何的兩頭為難呢?” 李濟民知道他說的這些倒都是實話,李紀現在一旦回府,這世子位交還之事肯定會被有心人上表,以父皇對李紀的心意,重封李紀為世子自然是情理之中,可在李紀失蹤后這么多年來,父皇對卓王府也一直照拂有加,而卓王繼王妃顧氏不但與母后及崔府交好,且于長安城內口碑極佳,常年為卓王父子茹素禮佛,行事低調,可賑災濟貧卻從不落于人后,父皇也常常稱贊有加的。 李濟民思忖再三,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你...難道一點都不疑心他們......”。 李紀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三哥這陣子明著暗著費了不少心力去查,可找到什么線索沒有?” 李濟民聽了這話頓時為之氣結。自從收了劉臘,他便重又徹查起當年的事來,特別是葛丘山幾乎被他翻了個遍,那瘸五的祖宗八代也都查過了,卻絲毫也沒線索,想來也是,這種事本來就要做的極為隱秘的,現在又時隔六年,哪里還會留下什么有用的線索,就連是否是胡人的報復,他也不敢排除。 既然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李紀又憑什么去懷疑別人呢? 李濟民仔細打量著李紀的神色,又問道:“那你預備怎么辦?現在怕大家為難便不回去了,難不成你就永遠不回永興坊了?” 李紀聽了這話,突然展顏一笑,他相貌本來生的極為英氣,那疤痕橫貫臉頰,卻讓人覺得他神情總帶著有幾分陰沉與不善,此時難得笑的豪爽,不但一掃面上陰霾,更可說是神采飛揚、英氣逼人,他朗聲說道:“三哥,我父王才是卓王,這卓王府自然是留給他妻兒居住,至于臣弟,將來自然會有自己的府邸,若我能有父親一半的本事,還怕三哥不給我雙倍的照拂?” 李紀這話說的不單單是直白與狂妄了,甚至可算是肆無忌憚,可李濟民聽了并未著惱,反是被他同激起了一股豪氣,他作為太子,雖也已開始參政議政,可文有安國郡公崔澤厚上下把持,武有衛老將軍一力支撐,后宮又有母后坐鎮,連父皇如今都只作個逍遙皇上,每日里投入制琴的時間遠比朝政之事要多的多。李濟民現在也無意爭權,可既為太子,與那至尊寶座只差一步之遙,又怎會沒有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激昂時候呢? 他猛一拍李紀的肩頭,大笑道:“好,不愧是我天家男兒,我就等著你殺敵建功,到時候封王開府自有你三哥替你做主。”,兩人相視一笑,自是痛飲了一個不醉不歸。 李紀這番不回府的解說傳到永嘉坊內院的時候,他本人已是隨大軍開拔北疆了,圣上不但沒有阻攔,還親自替他披甲,據說那身銀甲還是當年隆慶之亂時卓王穿戴過的,當時殺成了血人的卓王李華連盔甲都已無力去卸下,是圣上流著眼淚親自幫他卸甲梳洗的。 顧氏得了這個消息,自是喜不自勝,自從那日從宮里回來,娘娘的吩咐便如一座山般的壓在她心上,她娘家顧氏早就沒落,這堂妹顧慧茹作為卓王繼妃,幾乎是顧氏在娘家唯一的依靠。 解了這心頭大患,顧氏終有心思慢慢料理其他事情,她如今對玉華是越發看重了,時不時會單獨派軟兜接了她到正院去,而這日正好是小娘子們到正院請安的日子,幾人施禮問安后,顧氏便將玉華攬到了身旁,細細打量著,見她氣色比剛進府時越發好了,言行舉止間也舒展大方了許多,便又是一通憐愛夸贊。 六娘腿傷未好,蕓娘還在禁足,都沒能來,而四娘、琪娘兩個站在一旁看著,俱是神態平和,尤其是琪娘,她臉上笑盈盈的,仿佛是極為樂意見到眼前的場景一般。顧氏不動聲色的瞟了她一眼,想著這個倒也是個可造之材。 待崔玉林又拿出兩套樟木制的西洋套娃娃,說是太子幫七娘淘換玩意兒的時候,想到上次見過的兩個meimei年紀也還小,便多做了兩套送給四娘五娘時,琪娘還是仍不住抬眼略有些愕然的瞟了元娘一下,見她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不快時,臉上不由露出些困惑之色。 而饒嬤嬤此時上前,拿了一摞紙張出來,呈給了顧氏,回稟道:“夫人,這是蕓娘這些天在房里反省時抄錄的佛經,說是她因為自己讓母親cao心生氣而痛悔不已,每日里都要抄上十份佛經,以日日替夫人與姐妹們祈福。” 顧氏大略瞟了一眼,便輕嘆道:“蕓娘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你去傳我的話,讓她只管安心呆著,也莫要過于懊悔,她們年紀還小,犯錯也是難免的,我并未真正怪罪與她,切莫思慮過度,要是傷了身子,我反倒要怪她了。” 說完,顧氏突然看了琪娘一眼,問道:“琪娘,我記得你娘從前就是個極為虔誠慈悲的,你往日里在家的時候,是否也常常幫她抄錄佛經呢?” 琪娘先是愣了愣,待慢慢反應過來,背上不由冒出些冷汗來。 ☆、第33章 立身 琪娘緩緩長身站起,恭聲答道:“回稟母親,琪兒幼時常跟在娘身邊抄錄誦讀佛經的,自從我娘過世后,家中也不甚安寧,倒是長久也未染佛恩了……”,說到這里,琪娘頓了頓,抬眼飛快瞄了一下顧氏的臉色,連忙繼續說道:“琪娘自從來到府里,多得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愛照拂,恩如山岳,琪娘愿意日日抄錄佛經,替母親父親及家中兄弟姐妹祈福。” 顧氏低頭撥弄著玉華腕上的金鐲,也沒看琪娘,只淡淡的說道:“琪娘能有這份心也是好的,既然要抄,那就一定要有誠心才好,琪娘這幾日也茹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