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見四娘臉上神情閃爍不定,玉華便又開口問道:“jiejie上次來問我要鐲子之前,是否聽什么人說了些什么?” 四娘此時自己也已經想起來了,她細細回憶了那天在塘子邊聽到蕓娘所說的話,什么自己可憐,什么五娘得了好東西,什么五娘膽子怯懦,好啊,這哪里是什么湊巧,這分明是故意來說給自己聽的啊,四娘氣的圓睜雙目,咬牙切齒的說道:“是蕓娘,是柳云姿那個賤人。” “果然如此,我素來知道jiejie你是個性子耿直、心地和善的,果然是被人攛掇利用了,唉...蕓jiejie原在家里的時候就不喜歡我,怪不得呢......”,玉華輕聲說著,臉上露出幾分落寞與無奈。 看玉華如此,又想起她剛才一步步逼迫自己時的厲害,四娘崔玉露只覺得又羞慚又畏懼,絞著手里的帕子,坐立不安的。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四娘驚得跳了起來,五娘則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上前拉了她的手,拿過帕子替她輕輕拭著臉,屏風外木門吱呀一響,便聽到趙嬤嬤的聲音道:“五娘,豬苓粉取來了,現在就洗嗎?” 等趙嬤嬤繞過屏風進來見兩人這般情形,也是一愣,五娘扭頭沖她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剛才與四jiejie兩個說起母親對我們幾個的好來,便有些.....” 趙嬤嬤連忙笑著奉承道:“兩位小娘子都是極懂事的,難怪夫人這么的喜歡。” 玉華這才又對四娘說道:“五娘先洗了頭,晚些再去jiejie屋里玩,可好嗎?”,她說“屋里”兩個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四娘慌忙應了,便急匆匆的告辭出去了。 ☆、第28章 收服(下) 從五娘那里回來到用好了晚膳,四娘都一直坐立不安的,阿平見了也只當沒有看到,心里不由生出幾分鄙夷來,幾個小娘子里唯有四娘最浮躁,她們幾個在跟前服侍的,也算是看習慣了。 平日里用過了晚膳,四娘便會到樓下院子里走走逛逛,她喜動不喜靜,老是坐不住,可今日她只呆呆坐在自己床上,只覺得身后枕頭下面那東西在發燙發光,仿佛就要燒起來一般。 “jiejie在嗎?”,直到門外響起了五娘柔柔的問話聲,四娘才醒過神來,不過也沒從床上站起來,就那么呆呆看著阿平將玉華引了進來,五娘是一個人來的,仍是平日里安靜柔弱的樣子,她坐下后便看了阿平一眼,四娘連忙說:“阿平你出去玩吧,不用在這里伺候,我要問五娘一些學業上的事情,你們都別來打擾。” 阿平想著這五娘最是乖巧省心的一個,便也安心出去了,等她出了門,玉華便沖四娘攤開手,笑著說道:“jiejie還給我吧。” 四娘臉上有些發燙,急慌慌的扭身從枕頭地下摸出那被紅綢帕子包著的玉鐲來,玉華接過來便揣在了身上,而后才笑著說道:“我知道jiejie喜歡這些東西,可拿別人的終究不長久,每日也只能偷摸摸的看看,都不能戴出去,多沒意思啊,還是要想辦法自己得了那才叫好呢。” 自己得?若是我有那個本事,還用得著去拿你的嗎?四娘心里不由一陣發悶,可她現在對著五娘便覺得心慌氣短,并不敢表露出來,只耷拉著腦袋嘟囔了一句:“我哪有五娘那么聰明厲害,母親怎會無緣無故賞東西給我呢......” 玉華抿嘴一笑道:“五娘若有辦法讓jiejie得了師傅們和母親的賞識,jiejie要用什么來報答我呢?” 四娘一聽了這話,頓時抬頭瞪著玉華,也忘了害怕,急急問道“真的?”,玉華笑著點了點頭,才慢悠悠的說道:“jiejie別的不擅長,可jiejie卻有把好嗓子啊,若好好練習,定會讓人驚艷的。” 四娘臉上本寫滿了期待,一聽玉華說她嗓子好,卻如xiele氣的皮球一般塌了下去,偷偷翻了個白眼說道:“五娘就別捉弄jiejie了...我這粗喉嚨,怎么敢跟你們這些鶯鶯燕燕的相比呢。” 原來四娘崔玉露天生聲音低沉醇厚,與一般小娘子細聲嬌氣的頗為不同,她自己對此一直頗為自慚形穢,平日里說話都要特意掐著嗓子,她們一起學吟唱詞曲的時候,她更是唱的格外尖聲尖氣,越發的不倫不類起來。 “jiejie有所不知,你這樣的聲音才是叫真正的好嗓子呢,音域寬厚甜潤,你試試不要憋著,只管按你原本的嗓子輕輕松松唱出來,我管保程娘子聽了要稱贊的。” 玉華此時在四娘跟前也不復平日里膽怯的樣子,一雙瑩瑩美目閃著光,說話間頗有點神采飛揚的意思,四娘也不知不覺的被她給說動了,猶豫的問了句“真的嗎?” 趙蜜兒以前什么都教玉華,就是不教她唱詞曲,說她一副小雞嗓子唱不來的,而趙蜜兒嗓子雖然早就倒了,也很少開口唱曲,但玉華偶爾聽過她用啞嗓子高吟淺唱過,那樣的悠遠意境絕非一般的鶯聲燕語可比。 “jiejie也不用問我,你只管把清平調詞的第一首唱來聽聽,就用你本來的聲音。” 四娘半信半疑的,還有些不好意思,便拿絲帕半掩了臉,才低低的唱了起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玉華并不是亂說的,四娘本來就有把好嗓子,這樣一試之下,自己聽的也有點激動起來了,又意猶未盡的唱起了清平詞調的后兩首,聲音也放開了許多,等唱完了,便興沖沖的看著玉華問道:“五娘,果真好聽嗎?” 玉華含笑點頭道:“怎么會不好聽,真乃曲盡其妙,裊裊如幽蘭吐芳一般,不過,我有兩句話想勸勸jiejie,不知當講不當講。” 四娘正在興頭上,連忙興沖沖的湊前挽了玉華的胳膊說道:“meimei快講,jiejie都聽你的。” 玉華想了想,便搖頭晃腦的說道:“這其一嗎,是jiejie唱詞曲時,姿態一定要端莊大方,哪怕唱的是那些精致小巧的詩詞,也斷不可扭扭捏捏的,我們學這些本是為了陶冶情cao,jiejie容貌本是極嬌媚的,姿態越發要沉靜些才好,這其二嗎,就是這詞曲一道也是極有學問的,并不是天生有副好嗓子就萬事大吉的,jiejie若真想要有所成就,讓母親她們贊賞,今后恐怕還要下一番苦功才行。” 這些話一聽就是發自肺腑的誠懇之言,四娘剛才唱后兩首詞的時候因為得意,便有些忘形的搔首弄姿起來,如今被玉華這樣一說,既羞慚又感動,幾乎全忘了白日里自己被五娘逼得下跪賠禮時的慘狀了,不由撒嬌的般的挨蹭著玉華,膩聲說道:“五娘你真好,以后我們兩個便是親姐妹了。” 玉華一笑,伸手拍了拍四娘的手背,兩人看著,倒是大的像meimei,小的像jiejie一般。 待玉華回了自己房里,重新放好鐲子,嘴角就一直忍不住上翹,阿蠻在一旁看了不由有些好奇,現下玉華一般都只留阿蠻在屋里伺候,而讓阿秋出去干些跑腿的活兒,阿秋本就不耐煩在沁芳閣呆著,倒也各得其所,并無任何怨言。而玉華如今在阿蠻跟前并不過分喬裝了,高興便高興,生氣便生氣。 “五娘可是有什么高興的事兒嗎”,等看到五娘換上了橘粉色寢衣,盤腿坐在床上喜滋滋的翻看著明日的功課時,阿蠻便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啊?”玉華揚起頭摸了摸自己臉,“如此明顯嗎?”,說完便嘻嘻一笑,繼續說道:“阿蠻jiejie,你知道嗎?前幾天四娘jiejie把母親賞我的翡翠鐲子借去了,一直也不肯還,我今日好好的說了一番道理與她聽,她便還給我了,也沒生我的氣,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玉華說完便歪著腦袋,一副求表揚的模樣,阿蠻看了不由一呆,她這幾日就有點覺得四娘和五娘之間有些不對勁,尤其是今天,兩個小娘子關在房里嘁嘁喳喳、哼哼唧唧的半天,她才不信都是在頌揚夫人呢,如今又聽到五娘這樣說,她簡直有些啼笑皆非,什么講道理,那四娘看著也不是什么懂道理的人,五娘倒也算厲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把鐲子拿回來的,不過她倒是松了一口氣,那鐲子可不是一般東西,若兩個小娘子真為了這個鬧出什么狀況來,她們這些下人也都要跟著倒霉了。 見阿蠻如此表情,玉華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有些事是不可能完全瞞過這些貼身服侍的人的,只不過精明的下人們都善于裝聾作啞罷了,今天這事,她是故意半真半假的說與阿蠻聽的,如今見阿蠻隱隱松了口氣的樣子,玉華的目的便也達到了。 等到阿蠻替玉華蓋上了暗紅織金薄錦被,又熄了燈,玉華來回撫摸著頸上掛著的那個舊荷包,眨巴著眼睛看著粉羅帳頂,心道:娘說的果然對,想要拉攏人,并不是只單單對人好就行的,還要讓別人信服自己、甚至害怕自己才行,她彎起嘴角滿意的一笑,才閉上了眼睛。 過了幾日,程娘子的課上,四娘果真一鳴驚人了,她端坐在案幾后,脊背挺的筆直,雙手輕攏放在膝上,輕啟豐潤的朱唇,低緩悠遠的吟唱了一首《伊川歌》: 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征人去日殷勤囑,歸燕來時數附書...... 四娘一個粉嫩嬌艷的小娘子,用醇厚又清幽的聲音,神情端肅的唱出了如此一首傷感樸素的詞來,連程娘子看了聽了,也不由晃神了片刻。 四娘如此的表現,雖未馬上贏得顧氏賞賜的好東西,卻等來了一個好消息,饒嬤嬤親自來傳話,說是過幾日夫人要帶四娘、五娘、六娘三個進宮去拜見皇后娘娘。 這消息一出,沁芳閣里頓時熱鬧了起來,三個要進宮的小娘子的課業略作了調整,都先補起了宮里的規矩,徐娘子本就是宮里出來的女官,就主要教導起她們來。而兩個不用進宮的小娘子,則依然跟著劉娘子和程娘子繼續課業,可兩人哪兒還有心思啊,琪娘還好些,勉強支撐著能如常學習起臥,而蕓娘,當晚便已哭腫了眼睛。 兩人得機會單獨碰到一起的時候,蕓娘便忍不住揪著琪娘的衣袖,凄然問道:“琪娘jiejie,你說母親為什么不選我們......” 琪娘心中極為厭煩,硬忍了才冷冷說道:“什么選不選的,meimei還請千萬慎言,母親要帶誰出去,哪有我們置喙的份?” 可等蕓娘垂頭喪氣的轉身走了,琪娘的臉也徹底沉了下來,原本只當自己年紀大些,總要占些優勢的,可沒想到一個五娘樣樣出色不說,那四娘雖然蠢笨,卻顯見是個尤物的胚子,就連不成器的六娘,容貌也是艷麗無方的,可自己既然來了,總不能眼見被別人這樣踩在頭上,琪娘又在窗邊站了良久,才慢慢轉身回去了。 ☆、第29章 進宮 平常若無意外,安國郡公崔澤厚每隔兩三日都定會在正院里宿一晚的,可這幾日他似乎分外忙碌,只前幾天叫崔軍進來了一趟,傳了皇后娘娘要顧氏帶幾個小娘子進宮的話外,便一直宿在外院,顧氏倒未多想其他,她不同與尋常婦人,于朝堂之事所知甚多,知道北疆局勢緊張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一旦到了秋季牧草不豐的時候,恐怕喂不飽的回鶻人和薛延陀族人又要在邊疆試探作亂一番了,崔澤厚身為三相之首的中書令,自然要衣不解帶的替圣上分憂。 不過三日后她們便要進宮了,顧氏想著總要再問問郡公爺的意思,便叫齊嬤嬤派人去和崔軍說一聲,若老爺有空,就請他進來一趟,用了晚膳沒多久,便有下人傳話到內院,說郡公爺往里面來了,顧氏連忙命人去把早就溫在那里的渠江薄片端了上來,等崔澤厚進了主屋,顧氏遣了丫鬟們出去,親自幫他寬了外面的大衣衫,又伺候他凈面用茶,因在房里,顧氏只穿了一身湖綠色寬袖小褂與窄幅縐裙,襟邊裙角簡單繡了芷草紋,臉上除了淡淡的面脂唇脂,未施粉黛,與平日里端莊肅謹的樣子很是不同,讓人看著竟覺得小了有五六歲的光景,崔澤厚看過來的眼神也就有些不一樣了。 顧氏只作不知,臉上卻飛起一絲淡淡的緋色,崔澤厚見了,便順著她寬大的衣袖摸了進去,輕輕揉摸著酥軟光潔的手臂,顧氏臉上仍是神色不變,身子卻微不可見的微微顫抖起來,半響才輕輕掙脫了,口里嗔怪道:“老爺~~~” 崔澤厚呵呵一笑便端起茶抿了一口,顧氏收好了東西又過來站在他身后,把他頭靠著自己身前,輕輕幫他按壓起來,因屋里只有他兩人,崔澤厚又背對著,顧氏臉上便不自覺地浮起一個得意的笑來,這許多年來,雖知道崔澤厚并不好女色,但對著他的時候,顧氏從未有過片刻的懈怠,連每次見面時的穿戴打扮、言辭姿態,都是細細思量過的,因深知崔澤厚只偏愛性子清冷的女子,她與他兩人相處時,除了新婚伊始,幾乎從未穿過暖色的衣衫。 當年,顧氏顧婷茹算計崔澤厚時,只不過是奢望能做一個崔氏貴妾,誰知被崔澤厚識破后,不但不怪,反倒賞識她的計謀與膽識,竟然不顧婆母反對,直接娶了她做妻室,老天如此的眷顧,她又怎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小心經營呢。 “過幾日進宮,老爺可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妾身聽崔軍帶話進來的意思,娘娘此次是主要想看看兩個小的嗎?”,顧氏的手舒緩卻有力的來回按壓著崔澤厚頸后的天柱xue,他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回手便在顧氏裙后柔軟之處輕拍了兩下,以示獎勵。 “恩,娘娘是這個意思,也不知道她們兩個是否能合了意,總要見著了試探一下才好,再說反正也要給她們五個揚名,正好她們兩個年紀尚小,出入也不引人猜疑。” “妾身明白了,不過妾身原想著只帶她們兩個是否略有些太明顯,便做主讓四娘也跟著準備了,不知是否妥當,還請老爺明示。”,顧氏的手加了幾分力氣,緩緩向按住了崔澤厚的太陽xue。 “四娘?她幾歲了?” “今年也只九歲,不過這孩子生的豐盈高壯些,個頭看著倒不比琪娘她們兩個小多少。” “恩......就按你的意思辦吧,多個人也確實更穩妥些,也省的被那有心的看出破綻來,你辦事素來謹慎,難怪娘娘也信任你。”,崔澤厚今日似乎心情不錯,難得當面夸贊了一句。 顧氏面上不由一喜,比起崔澤厚拍拍捏捏的示寵,她更喜歡聽到此等贊賞,姿容顏色終歸難抵歲月風霜無情,可這見識能力,她卻是有信心老而彌堅的。 崔澤厚自然不知顧氏心中所想,他連著幾日都宿在外面,今日聞著顧氏房里淡淡的廣藿香,心中倒有些蠢動起來,故意仰頭靠在顧氏身前來回磨蹭著,恍惚間卻又聽顧氏問道:“老爺,妾身聽那安王世子妃說,圣上近來龍體越發健壯了......”,說到后面聲音又急急低了下去,仿佛有些惶恐一般。 崔澤厚本還有些不喜,見她先示弱心虛起來,倒反多了一份憐惜,恩了一聲,說道:“自從那李紀回來后,圣上的精氣神確實健旺了許多......”,頓了頓才又說道:“林兒的事情,自有娘娘做主,她本是個沉靜的孩子,你這個做娘的可別平白擾了她的心神。”,崔澤厚說話間口氣略微嚴厲了起來。 這本在顧氏意料之中,她也并未驚惶,只將身子軟軟靠在了崔澤厚背上,低聲說道:“是妾身一時失言了,妾身只是想到林兒今年已經十三了,便難免一時心急,妾身...也就是在老爺這里斗膽一問,林兒那里是斷斷不敢流露出一分半毫的......” 崔澤厚聽了便將她拉過來坐在了腿上,輕拍了她臉頰兩下說道:“你是做娘的,自然難免焦心,放心吧,四皇子如今四歲了,太子殿下也十七了,林兒齊笈前事情總有個結果的,一切終還要看娘娘的心意,不管如何,你難道還擔心林兒這樣的家世人品會沒人爭著求娶么?” 顧氏聽了這話,心下總算安定了些,想著如此進宮去見娘娘時也知道該如何說話行事了,本還想再問問李紀的事情,腰帶卻已經被崔澤厚給解了,她連忙打起精神伺弄起來。 等到第二日,顧氏便讓人將三個小娘子送到了自己這里,這次并沒讓她們走上一個時辰,而是派了軟兜過去接的她們,琪娘蕓娘兩個就在廳堂里跟著劉娘子學《禮經》,院子里的熱鬧卻是擋不住的往里鉆,蕓娘灰白著一張臉看了旁邊的琪娘一眼,見她神色如常的凝神聽劉娘子授課,心中暗暗罵了一句:假正經! 到了正院,玉華等三人的規矩、言行、穿戴打扮都經過了顧氏的親自審看,府里的針線房給每人趕制了三身衣服,顧氏命人伺候她們一一試過了,最后選中了一身高腰銀紅錦紗襦裙,三人都是一色一樣的裙子,不過里面分別配了不同顏色的彩錦抹胸與腰帶,玉華仍然是得了石榴紅,顧氏又讓人給她們梳了兩角髻,兩個發髻的上各套了白南珠與紅珊瑚相間的珠串,耳墜子也是同一套的紅白珠串。 這一打扮起來,兩個小的看起來便格外精神可愛,尤其玉華,一身紅衣,雪膚星眸,倒像個仙圖里畫的蓮花童子,反而是四娘,她身段已經頗為圓潤,手臂與腰身也都不算纖細,這一作小女童的打扮,反倒有些不倫不類起來,她自己倒是不覺的,喜滋滋的看著自己周身上下的好東西,更別說顧氏還讓人把另兩身新衣服也都包起來說要給她們帶回去。 顧氏自然看出了四娘打扮的不妥,卻未做聲,饒嬤嬤是個老道的,只暗自觀察了一下顧氏的神色,見她不說,自己也只當不知道了,等衣服試好了,顧氏又命人端了杏仁酥酪出來給她們用,見她們雖吃的香甜,但儀態舉止都是極有章法的,連四娘經過這陣子調*教,言語行動也改進收斂了不少,神情雖仍帶著些浮躁,但因她生的本來圓白討喜,倒顯出了幾分嬌憨稚氣,顧氏臉上便有了幾分喜色,柔聲問道: “我聽齊嬤嬤說了,四娘倒有一把好嗓子,連程娘子聽了都說好的,等下可要撿一曲拿手的細細唱了給為娘的聽聽。” 四娘連忙應了,圓臉上的笑意再也無法抑制,她是個不怯場的性子,只征詢了一下玉華的意見,便仍唱了那《伊川歌》,因有了自信,倒更添了幾分神采。 顧氏盤腿坐在梨花木廣榻上,養了寸長的指甲隨著節拍在纏枝紋案幾上輕輕敲擊著,臉上也小有驚艷之色,她雖知道程娘子不是個輕易夸人的,但眼見四娘一個嬌嫩嫵媚的小娘子,唱起詞曲來音色悠遠厚實,頗有幾分名士般的素雅灑脫風采,還真讓人眼前一亮。 這一喜之下,顧氏自然也有賞賜,命大丫鬟阿令取了一副金累絲燈籠耳墜過來,親手掛到了四娘rou乎乎的小耳垂上,四娘喜的見牙不見眼,退步恭敬一福,連聲說著謝謝母親賞賜,聲音甜的簡直能滴出蜜來,饒嬤嬤在一旁見了,倒是衷心佩服起夫人與元娘的眼光來,這樣的一個小娘子,可不是極好用的嗎? 這一一片其樂融融之中,自然沒人注意到六娘緊咬的牙關了,如今的六娘自是不會再跳起來砸東西,可直到三人被送上軟兜時,她的胸口仍在急急的上下起伏著。 當日傍晚,玉華正盤腿坐在案幾后閉著眼默默溫習著回鶻文字時,樓下廳堂里卻傳來一陣嘈雜混亂,過了好一陣子,趙嬤嬤才進來說,是六娘在樓下摔著了,而且還摔的不輕,不但崴了腳,連臉上手上都蹭破了。 ☆、第30章 頭油 在幾人要進宮前卻出了這樣的事情,連一向面色漆黑沒甚表情的齊嬤嬤也變了臉色,一邊急忙派人去請崔娟過來,一邊派人稟告了夫人,心下卻狠狠咒罵著六娘這個不省心的小娘皮,果然還是連累著自己也要吃掛落了。 第二日正院門才開,齊嬤嬤就進來候在顧氏門前廊下了,顧氏也不理她,等與兩個女兒一起用了早膳,才先遣了七娘回她自己的院子,只留了元娘、饒嬤嬤與貼身大丫頭阿令在身邊,七娘本來還想撒賴留下看熱鬧,見母親神色實屬不善,才乖乖溜走了。 齊嬤嬤一進屋剛跪下,砰地一聲,顧氏手里的斗彩小蓋盅便扔到了齊嬤嬤的膝前,炸了個四分五裂,細細的碎片有崩到齊嬤嬤臉上的,熱茶也澆濕了她半幅細布裙,她只垂首而跪自然是動也不敢動的。 “阿梅,你如今是越發托大懶散了,連幾個小娘子也看不周全,此事限你今日之內給我徹查清楚了,等事情了結后再一并罰你,阿水,你也跟過去看看。” 近年來顧氏已鮮有如此動怒的時候了,饒嬤嬤、齊嬤嬤兩個都屏氣凝神不敢多說一句,齊嬤嬤更是早就磕頭認罪不已了。本來單一個六娘,哪怕摔斷了脖子,顧氏也無所謂,可偏偏她早不摔晚不摔的,娘娘這才剛叫自己帶著人進宮,她就摔了,不管背后是何原因,到了皇后娘娘面前還不都是她治家無方,這怎能不叫人氣悶不已,要知道在這位皇后小姑子跟前,顧氏可是比在自己丈夫面前還要謹慎小心百倍的。 而此時六娘躺在床上,卻是連哭也不會哭了,額上頰邊可見幾塊紅腫,六娘到現在還有些恍恍惚惚的,自己只是想去偷偷練下柔旋舞而已,怎么就摔成了這樣,她雖還不知道正院那邊的反應,可伺候自己的王婆子和兩個丫鬟都不見了,身邊只有兩個陌生的婆子照顧著,連一句話也不跟她多說。 隔壁房間里,玉華也被要求先呆在房里別出去,想來其他幾個人也都一樣,四娘之前還莫名其妙的問自己:“不過是六娘勤奮練舞摔到了而已,我們幾個除了你哪個又沒摔過呢,干嘛要弄的這樣嚇人?” 玉華看著四娘耳朵上來回直晃的燈籠耳墜,暗自發笑,她知道四娘今日原急著給其他幾人炫耀耳墜來著,可偏偏大家都被禁足在房里,難怪她惱恨失望的緊。 不過玉華倒直覺的認為此事不會只是六娘練舞摔了那么簡單,她別的不太知道,只覺得什么事還是要看結果,六娘這事未免來的太及時,不知過幾日又會是哪幾個能進宮。 沁芳閣一樓后排頂頭的小灶房里,平日里并不燒菜做飯,只是給幾位主子熱東西燒水用的,饒嬤嬤與齊嬤嬤兩人各坐在一個木凳上,而沁芳閣里伺候的十幾個丫鬟擠擠挨挨的跪了一屋子,幾個婆子里,除了伺候六娘的王婆子也在前面跪著,其他幾個俱低頭站在后面。 六娘摔跤的原因已是弄清楚了,東廳里的地上灑著好大一灘油,而六娘因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偷偷練舞,下去時也沒點燈火,這一跤摔出去便格外重了,而這油不是別的,正是月初剛配給幾個小娘子的金桂發油,每個人屋里都有一瓶的,不是下人們能用的起的東西。 一個婆子捧著一個桃木托盤急匆匆進來了,上面放的正是那幾瓶發油,不過一眼看過去卻只有四瓶,那婆子在齊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齊嬤嬤便一挑眉毛,喝道:“阿如、阿金到前面來。” 阿如阿金膝行著往前挪了幾步,來到了齊嬤嬤腳前,齊嬤嬤看著她們兩個問道:“蕓娘的金桂油是什么時候打碎的?”,兩人俱是一愣,對視了一眼后,阿如才說道:“奴婢們不知,上次蕓娘洗發的時候還是在的呢?” 阿如話音未落,齊嬤嬤一探身便左右開弓甩了兩人好幾個大嘴巴子,打完又問道:“小娘子們的東西都都是你們收著的,現在和我說不知道?我再問一遍,是什么時候打碎的?是誰打碎的?!” 齊嬤嬤是個打人的行家,兩個丫鬟中阿金的鼻血已經被打的流了出來,兩人都已經嚇得直哭,可還是堅持說并不知道,伺候蕓娘的荀婆子站在人后面早已是滿腦門的汗了,她們這些能來沁芳閣伺候的,都是老家奴或是家生子,起碼是得了主子信任的,她知道齊嬤嬤這會兒已經是在給她們留面子,跳過她們先審問小丫鬟,可此時她也知道確實躲不過了,便走出來自己也跪下了說道: “兩位jiejie明查,老奴也從不知道蕓娘的發油打碎了的事情,若是這兩個小蹄子做的,也沒道理瞞過我去,這樣的過錯在府里一般多是罰了月錢即可,何苦弄成今日這樣,老奴敢問一句,是誰說蕓娘房里的金桂油被打碎了?可否找到了碎了的東西?” 說金桂發油被打碎了的,正是崔云姿自己,此刻她正坐在自己房里的繡墩上來回絞著帕子,臉上滿是惶恐不安,她上次洗發時因失手灑了些發油在地上,自己鞋底踩到差點滑一跤,結果第二日又知道了另三個人要進宮的消息,心里便動了點念頭,不知為何,她格外嫉恨五娘玉華,便想著若她鞋底也染了發油,練舞時摔上一跤就無法進宮了,誰知玉華她們幾個接下來干脆就沒再練功,自己卻因為把發油隨身帶著不小心給碰破了,當時她急忙借口肚子不舒服上了趟凈房,偷偷用自己的里衣包著找機會扔到了后院水塘里。 可現在六娘摔壞了,卻突然來了人氣洶洶的挨間搜找發油了,崔云姿一方面摸不到頭緒,另一方面心里卻隱隱覺得極為不安,剛才她拿不出發油的時候,也只混說好像是被打碎了,也記不清是什么時候的事,此刻卻越想越慌了起來。 樓下齊嬤嬤又檢視了其他幾個小娘子房里找到的發油,除了琪娘的用了稍多些,其他幾人都只用了一點。饒嬤嬤和齊嬤嬤兩個略作商量,知道這事到現在涉及小主子,哪怕是個不正宗的,也不是她們能查辦的,便回稟顧氏做主了。 等玉華在房里用了婆子們送來的午膳沒多久,便有人請幾位小娘子一起到樓下正廳去,玉華到了樓下一看,只有四娘、琪娘和自己三個,蕓娘并未見到,幾人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倒是到的很齊全,饒嬤嬤和齊嬤嬤都立在廳里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