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崔玉林如此作態,玉華也就連忙順勢下了臺階,她抬頭驚喜交加的看著崔玉林,秀眉高挑,眼睛瞪的溜圓,頻頻點頭不已,仿佛生怕崔玉林反悔了一般。崔玉林以往與這五娘碰到,她總是一副安靜羞怯的姿態,此時難得見她露出小女兒的憨態來,整張小臉也瞬時鮮活了,真當是美目亮如寒星,淺笑潤如初妍,崔玉林也不由的有些看呆了,心里一動,便順手摘了自己髻邊的一枚盤金簪花下來,拉過玉華,輕輕將那簪花別在了她發髻邊,笑著說道:“五娘真是乖巧,來,這簪花給你戴著,讓jiejie看看漂亮嗎?” 玉華伸手摸了摸那簪花,便喜滋滋的起身向元娘道了謝,兩人一起回到了堂屋里,顧氏那邊已經吩咐了下去,今天留她們幾個在正院里用午膳,正在問幾個小娘子可有什么愛吃的菜,琪娘幾個臉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爭著在顧氏跟前賣好說笑著,因七娘在,六娘也不敢再膩在顧氏身邊,但仗著自己人小,說話也就隨便些,此時便愛嬌的說道: “母親,我好久沒吃到您這里的茄鲞了,可想了。” 顧氏沖她點頭溫和一笑,瞟了眼站在旁邊的饒嬤嬤,饒嬤嬤便開口說道:“奴婢記下了,不知其他幾位小娘子還有什么愛吃的?都可告訴老奴。” 而顧氏一看到元娘與五娘進來,便招手說道:“五娘過來,別光顧這和你jiejie說笑,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崔玉林就在身后輕輕推了玉華一下,掩嘴笑道:“五娘快過去吧,娘見了你,眼睛里都沒有我了。”,玉華便緩步來到了顧氏靠坐的梨花木廣榻前,俯身一福,叫了聲母親。 這下,原來還一片歡聲笑語的屋里頓時冷清了下來,幾雙眼睛都盯在了玉華身上,顧氏則像毫無察覺的樣子,只管笑盈盈的把玉華攬到了榻上坐著,細細問著她的起居飲食和學業情形,而顧氏另一側的七娘崔玉媛,則挺著小身板端坐在那里,咕嚕嚕的轉著大眼睛,來回打量著其他幾個人,見六娘氣的嘴都歪一邊了,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而此時堂屋門口,青竹簾外有人影閃過,有人低低叫了聲夫人,饒嬤嬤一見便掀簾出去了,等她再進來時臉上便多了幾分鄭重其事,玉華一見,連忙從顧氏懷里站了起來,福了一福,扭身坐到了六娘身邊,果然饒嬤嬤疾步來到了顧氏身旁,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顧氏挑了下眉,略一思忖,便笑了起來:“今日倒是湊巧了,本是你們父親休沐的日子,我才讓人去問他呢,可有空進來與你們見一見,誰知又突然來了客人,說是太子殿下來找你們父親有事商量,這下子他只能等下次再見你們幾個了。” 太子兩字一說出來,玉華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頓時都有些不一樣了,四娘六娘還好,只是滿臉的好奇與羨慕,而蕓娘琪娘兩個俱是身子一震,眼神*辣的盯在了顧氏與元娘身上,元娘崔玉林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仍風輕云淡的問著幾人喜好的菜色,蕓娘她們哪還有心思說那些,只神不守舍的隨口應付著,玉華見了這般情形,不禁好奇起來。 不一會兒,又有丫鬟在門外通稟,說是太子殿下送了些玩物給府里的小娘子們,顧氏忙命人拿進來,不知這太子是早有準備呢,還是后來補的,元娘和七娘兩人的東西是單獨一份的,各用一個金絲楠木嵌紅藍寶石的匣子裝著,玉華五人的東西則都是一樣的,每人一個掐絲琺瑯器八方梳妝盒,這樣的榮幸,可是五個小娘子從來不曾想過的,四娘激動的直到用膳,臉上還浮著兩坨紅暈。 等送她們回去之前,顧氏又整色說道:“你們五人雖都是極好的,但要想頂著永嘉坊的名頭出去,還差的遠些,前陣子我只一心想著讓你們盡量多學些,也好早點帶你們出去長見識,可沒想到你們身子都羸弱,如今雖然功課是減了,但你們幾個切不可懈怠,三位師傅都是極為難得的,別人想學也還學不到呢。” 從幾人進府第一次見顧氏開始,她便總是笑語盈盈的,那份親切妥帖看起來真與親娘無二,這一下板起臉來,卻頓讓人覺得威而不怒,氣勢可畏,幾人除了唯唯應諾,哪還敢有二話,尤其六娘更是慶幸不已,多虧昨晚做了決斷,否則差點釀成了大錯。而蕓娘甚至幾番猶豫,要不要求母親把課業重新加回去才好。 幾個小娘子自回沁芳閣不提,而顧氏午休起來,便遣人去外院看看太子殿下是否走了,等探信的人回來稟告了,饒嬤嬤卻站在顧氏屋外有些猶豫起來,想了想,便命小丫鬟去拿了自己常用的一套象牙刮痧板過來,才緩步進了房里,午后正是顧氏看府里賬冊的時間,她盤腿坐在榻上支著頭來回翻閱著,饒嬤嬤一進門,便勸說道:“夫人也歇歇吧,一上午應酬那些小娘子也沒得閑,您本就不耐暑熱,讓老奴來幫您松快松快。” 顧氏見她拿著刮痧板,便笑著說道:“你這老貨,又把祖傳手藝拿來獻寶了。”說完便斜靠著由饒嬤嬤伺候,饒嬤嬤手法輕柔綿密,眼見顧氏慢慢松了眉心,身子也軟了下來,又等了片刻,才在顧氏耳邊輕聲說道:“太子殿下待的時間不長,看著倒像是專門來送東西一般,本大概還是想見見大爺二爺還有兩位姐兒的,聽說幾位新來的小娘子也在一起說話,便沒再提起,老爺下午......” 說到這里,饒嬤嬤嘴上和手上同時慢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老爺去了外院書房,又派人到沁芳閣去接了人......”,說完這話,饒嬤嬤便小心觀察著躺在榻上的人。 顧氏并無任何異樣,仍是睡眼惺忪的慵懶樣子,半響才嗤一聲笑了:“就知道你這老貨把這套玩意兒拿出來,準沒好事,我看你也是糊涂了,難不成我還要去管那些貓兒狗兒不成?” 饒嬤嬤急忙連聲認罪,額上卻已經密密的滲出了些汗來,要真是貓兒狗兒,她哪還會如此擔心受怕的呢。 安國郡公崔澤厚除了年輕時有過幾個通房,并無妾室,也無庶出的子女,他除了宿在正院,便是在“忠澤院”里辦公事,這忠澤院位于正院東北側,坊里一般都稱其為外院,除了崔澤厚設在主院的書房和臥房,后院里則住著他幾個心腹幕僚。 主院書房門口擺著兩株松柏盆景,崔澤厚推門進去了,只留貼身管事崔軍守在門外,書房內置著整套的降香黃檀家具,靠北窗的圍榻前,一人長身而立,煙色紗裙拖曳迤邐,正是程娘子。 崔澤厚只一揚眉,漫不經心的說道:“還不褪干凈了?”,程娘子程平便隨手解了紗裙,仍默立于原地不動,崔澤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上前將她按在了榻上。未幾,這書房內便響起連綿不斷的痛苦□□,門口立著的崔軍卻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榻上,崔澤厚伸手扯著發髻將人拉到自己眼前,見那素日至清至冷的面孔已是沉溺迷離,才滿意的松了手,卻不知那人埋下臉去的一瞬間,便嗖然變了神情,仍是至清至冷。 崔澤厚素來愛惜身子,從不服食什么丹藥,書房內這荒迷的□□便也消散的頗快,他很快已經衣冠齊整的坐在了書桌后面,只不過那榻上的人仍是未著寸縷,崔澤厚半闔著眼沉聲問道:“怎么樣,我這幾個女兒,可還有入得了你的法眼的?” 程平深情淡漠的仿佛坐在沁芳閣東廳里教學一般,冷聲答道:“姓崔的能有什么好東西。” 聽了這無禮至極的話,崔澤厚不怒反笑,呵呵兩聲說道:“你這女人,唯有被壓著時還會說兩句人話,怎么了,我這郡公府,哪里比不上長樂公主的興慶坊?你若還想回去陪著她的孤魂,我倒可以成全你,如今萬妙閣正缺人呢?” “郡公爺恕罪,程平不過一時失言罷了。”程娘子嘴里說的雖是賠罪的話,可臉上哪有任何惶恐認錯之色。 崔澤厚仍是不以為意,顯然是見慣了她這副樣子,想了想又說道:“今日太子殿下來過,倒應該把你請出來一見的。” “郡公爺說笑了,太子哪里認得我是誰?” 崔澤厚啟唇一笑,漫聲說道:“這宮里誰不認識你程尚宮呢,誰不認識你程平程觀音呢,你這樣脫的赤金光溜的他自然是不認識,穿上衣服,許就想起來了。”。見程娘子臉上終是變了顏色,崔澤厚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再說那太子李濟民離了永嘉坊不久,便依約來到了東市的一處酒肆里,他出永嘉坊時便已遣了眾錦衣衛回去,只留了李甲、李鐵兩個親衛跟著。頂樓包間里已有兩人等他多時了,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背窗而坐,仍可看見他左臉上肌rou起伏不平,一條貫穿左頰的長疤,扯的他左邊嘴角眼角都微微上揚,好似總在冷笑一般,這人,正是卓王李華死而復生的長子,李紀。 在李紀左手邊坐著一人,鬧渣渣的絡腮胡須遮了他半個臉,只一雙豹眼炯炯有神看的分外清楚,這人穿著簇新的銅錢紋藍金綢緞袍子,卻看著極不稱身,說不出哪里別扭。 李甲推門先看見李紀,便點頭示意,又看到旁邊這人,身形便擋在門口不動了,李紀見狀站起身,叫了一句“三哥”,李甲聽到身后主子吩咐他讓開,這才緩緩移到了房里,可全身上下仍是緊繃著的,李濟民跟在李鐵身后走了進來,看到房內二人的情形也略有些驚訝。 待李鐵將門闔上了,李紀旁邊那壯漢,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趴伏著不動了。 太子抬眉看著李紀,問道:“這位是......” 見李紀突然一笑,太子李濟民不由的覺得有點不妙,他這堂弟從小便是個極少笑的,這次回來以后更是變了面癱,如今這樣陰惻惻笑起來,配著他那條疤,實在看著不詳。 “這位,便是當年綁了我的人,也是給我臉上留了這道疤的人。” ☆、第26章 扶植 李紀話還沒說完,兩名親衛俱是身形一動,已經封在了太子身前,倒是太子仍十分沉靜,沖二人一擺手道:“退下吧!”,李濟民自問在這世上可全然信任的人寥寥無幾,眼前這個威武少年倒算是其中一個。 “三哥先坐下說話吧。”李紀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太子讓到了主位坐下了。 李濟民斜了李紀一眼,便開口罵道:“今兒怎么突然肯開口了,早干什么去了,白白害我挨罵,你還杵在那干嘛,還等我請你入坐嗎?” 李紀也不理會,撩袍便坐下了,那胡須壯漢仍趴伏在地上不動,李紀又替太子斟了一杯九釀春,兩人一干而凈,才開口說道:“這人叫劉臘,他是延平門出去雞窩子山上的山匪頭子,當年有人出了二百兩金錠子要他把我擄去宰了,后來知道我是爹的兒子,便沒下去手,算起來也可說是我的恩人。” 李濟民冷笑了一聲:“恩人?砍你一刀卻沒要你命的恩人嗎?” 人人都說太子李濟民長相肖母,清俊風雅,而性格肖父,寬厚溫潤,可現下一句話冷冷的問出來,上位者的威勢與壓迫感頓時撲面而來,那趴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抖,身子伏的更加低了些,而李紀也立即起身躬立,俯首說道:“太子殿下息怒,且容臣弟細細回稟,臣弟絕不敢做任何隱瞞,劉臘開始收了錢要殺我不假,但其后他護得我這六年的周全也不假......” 李濟民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得了得了,你給我閉嘴,你叫劉臘?抬起頭來,你來說說,當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誰讓你殺他的,后來為什么又不殺了?若有一句不實,你別以為他李紀就能護的你周全,父皇再如何偏疼他,孤要殺個山匪,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劉臘趴在地上又默默后退了幾步,才慢慢抬起頭來,并不敢直視李濟民,只盯著自己身前的樓板,略一思索,開口說道:“啟稟殿下,真正想要害世子爺的人是誰,草民確實不知道,當年草民還在葛丘山落草,這事牽橋搭線的就是我的手下,諢名叫做瘸五的,他原是長安城內本地人,因jian了寡嫂才逃到山上的,可后來他也被人滅口了,我也曾去查過,瘸五那寡嫂早就上吊死了,他家里沒剩下一個人,一點線索也沒找到,至于草民當時為什么沒對世子爺動手,殿下您老確實明察秋毫,世子爺確實在袒護草民,草民當年只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山匪,鄙賤無知......” 說到這里,劉臘不由抬眼看了李紀一眼,這十六歲的少年背窗而立,雖躬身俯首,但仍高出了常人一個頭去,蜂腰乍背,長身挺拔,不說不動間仍攜猛虎下山之勢。 當年自己和兄弟們把他虜到了葛丘山上,并不知道他是誰,只是看著一個孩子遇到這種事竟然沉穩如常、毫無懼色,便好奇多留了他一刻,誰知李紀冷笑著打量了他一番,說道:“本以為占山為王的都是綠林好漢,誰知連要抓我一個十歲的小子,竟要出動十來號人馬,真當都是廢物點心。” 因李紀那時便已身高八尺,看著并不像十歲的孩子,擄他時幾人還破費了些周折,被李紀當場恥笑了便難免羞惱,劉臘能占山為王憑的就是一身硬底子功夫,為了戲耍李紀,也為了挽回臉面,便笑說自己可以綁了右手與他單打獨斗一場,讓他死個服氣。 誰知兩人一交手,劉臘才覺得不妙,李紀不過十歲的年紀,雖練過拳腳卻也沒什么深厚的功夫,可這小兒天生神力不說,又極為冷靜狡詐,而最麻煩的是,李紀當時存的完全是一個以死相搏的念頭,只管命門大開卻也要拼死咬自己一口,與人相斗最怕就是xiele膽氣,劉臘被李紀這不要命的招式晃了心神,一個不小心竟被他一口咬住了脖子,劉臘當時只覺得要被野獸給咬斷了咽喉一般,左手抽出綁腿里的刀子便往李紀頭頸戳下去,李紀一個閃身才劃在了臉上。 劉臘至今清清楚楚記得李紀當時的樣子,他被自己一腳踹的飛出去躺在了地上,一頭一臉的血卻在哈哈哈大笑,口中大罵著無恥匪類、孬種慫包,劉臘也說不清楚自己當時是個什么心情,一會兒想著要立刻把這小畜生一刀一刀慢慢剮了泄憤,一會兒又隱約覺得此人定然出生不凡,殺了恐怕惹來大禍,反正他當下是把弟兄們攔下了,沒讓他們直接殺了李紀泄憤,只把他暫且關押起來,準備自己想想清楚再做打算。 結果當晚便有蒙面的黑衣人血洗了葛丘山,劉臘能做到山匪頭子自然不是蠢笨的,他當即便抓了李紀在身邊,想著此禍事必因這小兒所起,不管如何先拿住了這個把柄再說,劉臘并不知道這一念之間竟然救了自己一命,當他拖著李紀往一處密道逃去時,卻被一蒙面人追上一刀向他背心砍過來,劉臘當時聽到腦后的風聲心便涼了,只當自己死期已到,誰知他身側的李紀卻欺身撞了他一把,又舉手用腕上的鐵鏈擋了那人一刀,劉臘才得以轉身一劍刺死那蒙面人。 而后劉臘也顧不得多想,帶著李紀從一處懸崖上跳了下去,那懸崖被繁茂的樹木遮掩著,看著極為深幽險惡,其實樹枝下有一處巖石挑出,是劉臘早就看好的后路,兩人在那里生生躲了四五天,李紀差點因高熱死了,是劉臘偷偷溜出去買了吃食藥物回來才救下了,只等到一切都平復了,兩人才敢出了葛丘山,幾年間下來,劉臘卻又做回了老本行,在雞窩子山上重又扯旗落草,而他身邊一直有個年少的二當家,常年臉上帶著一個皮面罩,身手卻是極好的。 聽劉臘說完了,太子李濟民臉上已是幾次變色,也不看李紀,半響才咬著牙問道:“你既逃得命來,為何不回來找我和父皇?你可知道父皇因為你,悲慟到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睡,差點便......”,李濟民說不下去,啪一聲把面前的酒杯掃飛了出去。 李紀撩袍跪倒,沉聲說道:“臣弟知錯,當年是臣弟人小糊涂所以想岔了,可臣弟那時若真有任何一刻覺得會有性命之憂,定會回來找皇叔和殿下做主的,絕不會白白送了性命,讓皇叔和三哥為我傷心......” 李濟民聽他這樣一說,臉上緊繃的面皮才松了下來,自己與這堂弟從小一起廝混長大,果然是最知道自己的,自己嘴上恨他莽撞胡來,可心里卻著實是替他擔驚受怕,一想到李紀堂堂皇家血脈、卓王長子,卻被人欺辱迫害至此,李濟民頓時怒火攻心,他看了李紀一眼,命道:“起來坐下。” 李紀也不推辭便起身坐了回去,劉臘雖腿已經跪的酸麻了,卻一動不敢亂動,李濟民也不理他,只皺眉看著李紀,問道:“是誰?” 李紀卻只瞟了跪在一旁的劉臘一眼,說道:“此事我遲些再向三哥細說,如今倒有一件大事要與三哥商量。” 李濟民氣的只想揮手抽李紀一巴掌,這混小子從小就是這樣,看著悶聲不響,卻是個最有主意的,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卻時常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他正要開口斥罵,李紀卻搶著說道:“這劉臘如今在雞窩子山卻也混的不錯,算起來快有二百來號人馬,里頭也有小弟我這個二當家的心血,他倒是個有遠見的,從前也就一直想著要招安......” 這話一說,李濟民便真來了興趣,朝廷是官,山賊是匪,而官匪勾結一事卻是古來有之,司空見慣的,若手中有支可為己所用的匪徒,倒是能替自己辦不少棘手之事的。 想到這里,李濟民才正眼看了看劉臘,漫聲說道:“招安?那自有兵部可以辦理......” 李紀此時便探身湊到了李濟民跟前,緩緩說道:“是跟兵部招安,還是跟您招安,此事還請三哥定奪......” 太子這邊廂與李紀商議大事,卻不知道自己一趟永嘉坊之行,卻已攪得這沁芳閣人心浮動,四娘一穿過竹林,便從丫鬟手上接過了那掐絲琺瑯器八方梳妝盒,邊走邊喜滋滋的來回看著,而她身后卻突然傳來了蕓娘的一聲嬌叫:“呀,五娘你頭上這盤金簪花可真真精巧,你何時有了這樣的好東西,早晨出去時還未見到你戴呢?” 四娘一聽這話,豁然回身去看幾步外的玉華,果然見她發髻邊有一枚盤金簪花,嵌著細碎的寶石做成了梅花的形狀,極為精巧,四娘眼睛頓時看直了,而琪娘此時則上前了一步挽住了玉華,柔聲說道:“定是元娘jiejie送的吧,真是漂亮,看著倒像是宮里出來的東西,說不定是皇后娘娘賞的也不一定,五娘可要小心放好了啊。” 見玉華沒有否認,走在最后的六娘頓時眉頭一緊,咚咚加快腳步,繞開眾人,快步往沁芳閣走去,其他幾人默默對視了一下,也紛紛往前走了,玉華便落在了最后,她默然看著幾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這日午后自然算作了休沐,玉華休憩起來,便說等下想要洗頭,問趙嬤嬤有沒有加了茉莉花香料的豬苓,這還是五娘第一次提出額外的要求,趙嬤嬤雖略顯驚訝,還是去尋了。 趙嬤嬤前腳剛走不久,玉華便聽到隔壁門吱呀響,她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個毫無耐心的。 片刻后,玉華的房門便被人敲響了,進來的,是四娘崔玉露。 ☆、第27章 收服 四娘是由她的丫鬟阿平陪著來的,她臉上略帶了些亢奮,和上午在正院里剛剛得了那梳妝盒子時的神情差不多,兩人坐下沒寒暄幾句,四娘便叫阿平與阿蠻都到門口去等著,她有些要緊的話要和五娘說,阿平和阿蠻都猶豫了一下,阿蠻的眼神不自覺的看向了自家的小娘子。 自從阿蠻治好了腳上的凍瘡,她對著五娘的時候便很有些心緒復雜,仿佛摸不清這個小娘子的虛實一般,那張絕美又安靜的小臉后面似乎有另一個人在,比如此時她看著五娘,面上仍是平時軟懦乖巧的模樣,可阿蠻總覺得她整個人不知哪里卻隱約透出一絲莫名的興奮。 玉華見阿蠻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發呆,還以為她在征詢自己的意思,便微微沖她點了點頭,阿蠻見了稍微一愣,便拉著阿平一起出去了。 四娘待兩個小丫鬟剛剛闔上門,便俯身湊近了玉華,低聲說道:“五娘,你怎么沒把元娘jiejie給的簪花上戴著呢?是不是不喜歡?”,然后也不待玉華答話,就一把攥住了玉華細細的手腕,急急的說道:“你既不喜歡那簪花,那就借我戴兩天吧,等過幾天我再還你?” 說罷,四娘便緊盯著玉華的臉上不放,手下也攥的更加緊了,疼的玉華不由一縮胳膊,兩人便這么僵持了一會兒,直到玉華緩緩的點了點頭,四娘臉上立即綻出一個滿意的笑來,才松開了手。 玉華仍是從梳妝臺里面拿出了那個盤金簪花,這次她并沒有用絹帕包著,就這么握在手上走了過來,還沒等她到近前,四娘便迎了上去伸出了手,玉華便也把東西往前一遞,似乎是要送到四娘手里的意思,可等四娘抓住了簪花想把它拽過來的時候,卻沒拽動。 四娘一愣,這才把眼睛從那金燦華美的簪花上移到了五娘的臉上,然后便傻了,站在對面的五娘正歪著頭瞅著她笑呢,那笑容不知該怎么形容,是俏皮?捉挾還是嘲諷?崔玉露突然意識到自己從前似乎就沒怎么見五娘笑過,她心里沒來由的一驚,然后便惱羞成怒起來,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說道:“你干什么呢?還不快松手?” 玉華一縮脖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慢悠悠的開口說道:“四娘jiejie,你說我這個時候,要是大聲叫起來,說你要搶我的簪花,阿蠻她們在外面不知能不能聽的到呢?” 話音剛落,四娘的手便如被針扎了一般急縮了回去,等她再反應過來,便漲紅了臉低吼道:“誰搶你簪花了,你可別瞎咧咧!” “哦?簪花你沒搶?那母親賞我的翡翠鐲子呢?”玉華揚著眉毛,臉上一派天真的問道。 四娘這下真慌了,她有些結巴的說道:“鐲子...鐲子怎么了?” 玉華手里擺弄著那簪花,笑嘻嘻的說道:“讓我想想啊,四娘jiejie平時也出不了這院子,那鐲子呢,定然只能放在自己房里,恩...我猜啊...不是在梳妝臺里擱著,便一定是用帕子包了放在枕頭下面吧,也好方便每日臨睡前拿出來細細賞玩一番......” 在玉華說到枕頭下面時,四娘便臉色一變,玉華瞧見了,便掩著嘴吃吃的笑了起來:“哈,果然是放在枕頭下面的,四娘jiejie,我現在要是叫了阿蠻進來,說你偷了搶了我的鐲子,讓她們去你的房里好好搜一下,你說,那會是怎樣一個熱鬧情形呢?” “你......那鐲子是你自己借給我的?什么偷不偷的,你,你你瘋了不成?”四娘已然快急哭了。 “借?母親賞我的,這么貴重的一個翡翠鐲子,我怎會隨便借給別人呢?分明是你搶去的,你瞧,你今天又想來搶我的簪花呢?” “你血口噴人,你胡說八道,你,你瘋了,母親她們不會相信你的!” 聽了這話,玉華突然拉下臉來,她慢慢靠近了四娘,沉聲喝道:“我胡說?哼,我倒要看看,等呆會兒在你房里搜到了鐲子,咱們到了母親和jiejie跟前,她們是相信我呢,還是相信你?” 四娘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木呆呆的立著,腦袋里已是炸開了鍋,若是鬧到母親那里去,會怎么樣呢,想到母親與長姐對五娘素日里的偏愛,再想到玉華平日里怯生生的模樣,四娘發覺自己已是走進了死路里,鐲子現下就在自己枕頭下面,只等這小賤人隨時叫起來,自己便馬上要倒大霉了,說不定被直接趕回家去也不一定。 玉華也不管她,扭身坐到了紅木桌旁,愜意的靠在桌沿上仰頭看著四娘,手里的簪花輕輕的敲打著白云石桌面,發出嗒嗒嗒的脆響。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嗚嗚嗚...”,等四娘再開口時,已經帶了哭腔,她死命的捂著嘴只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玉華嘴角扯出一個笑,眼神卻突然凌厲起來,她慢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你現在跪下來向我賠禮。” 四娘一噎,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淚花在眼眶里直打轉。 見她半天不動,玉華又輕聲說道:“四娘jiejie,別怪我沒提醒你啊,趙嬤嬤替我尋豬苓去了,這會子也該回來了,你若不愿意,咱們就叫了兩個jiejie進來吧。” 四娘只覺得自己腿一軟,已經跪在了玉華面前,垂著頭漲紅了臉,想哭卻又不敢,只低低抽噎著,玉華只靜靜的看著她不響,四娘抬頭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才想起了什么,便嗚咽的說了幾句話,含含糊糊的隱約能聽到賠罪,對不住幾個字眼,說完便忍不住就要放聲哭出來了。 玉華見狀,一伸手便拉了她起來,在她耳邊急急的說道:“jiejie快忍回去,要是驚動了別人,我可也救不了你了。” 四娘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心里一松,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脾氣,急忙咽了幾口大氣,硬是忍了回去,圓潤粉白的臉卻漲的通紅,扁著嘴巴,皺著眉毛,整個人一抽一抽的,玉華看了心里暗自好笑,臉上卻不顯,扶著她在雕花圓凳上坐下了,還拿出帕子,從桌上金絲白瓷壺里倒水打濕了,遞給四娘叫她潔面。 此時的四娘只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仿佛夢里一般,傻傻的接過帕子擦了擦臉,耳邊卻聽到玉華問道:“五娘實在是好奇,到底是誰攛掇jiejie來跟我過不去的,jiejie能否據實以告?” 攛掇?四娘愣了半天,才低著頭輕輕的嘟囔道:“沒...沒人攛掇我...” 玉華聽了這話卻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我不信,jiejie與五娘素來和睦,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再三上門來欺負我?” 聽玉華說的誠懇,四娘先是臊紅了臉,而后卻也回過神來,是啊,幾個小娘子中,琪娘性子清冷倨傲,蕓娘又是時常跟在琪娘后面的,六娘性子燥不說,之前在安邑坊住著的時候就和自己合不來,唯有五娘脾氣溫和軟糯,學問又好,自己之前學業上有些不會的還常問問她的,兩人還能不時說上兩句閑話,確實也算的上和睦。